自认没有经商头脑的杜映雪小眼珠已经在滴溜溜转,二哥做的这个手工小木马着实是令她惊喜。
又瞧见厨房放着的百十来斤没吃完的白花花猪肉,她想起昨天大姐和妈妈的嘀咕,似在发愁大热天的该怎么处理与保存这些猪肉。
北方农村地区极少腌制熏猪肉,基本都是现杀现吃,而且这个年代能一口气杀一头猪来吃的人家并不多,普通农户能在过年过节时弄点猪肉沫来包顿饺子就已经心满意足。
而这会儿又没有冰箱,就算有也只是城里零星几户人家用得起,要在农村普及起码也得等到二十来年后。
所以应珠从昨儿开始就已经对着厨房犯愁,都怪那头猪太大太肥了,喜宴上才用了将近一半,连见多识广的大席师傅都说这头猪是他见过最扎实的。
现在剩下这么多,就算家里天天换着花样吃也消耗不完,而拿去卖又基本很少会有村民舍得掏钱,白送给别人……这可是爹的半年工分换的,她才没那么缺心眼。
杜映雪明白姐姐的心事。
要是一天不解决这个问题,姐姐就会一天睡不好觉。
“姐姐!姐姐!”
杜映雪蹦跳着跑进厨房,将正皱眉沉思的应珠喊回神。
“嗯?怎么了?”
应珠低头看向腿边的小妹,她最近对妹妹的表现很是满意。自打上回黄雁那妮子拿了一个大苹果跑走后,她就没再见糯糯与黄雁一处耍过了,就连这回吃席,糯糯也没喊那馋嘴丫头过来。
这要是放在以前,糯糯保管要招呼黄雁,说什么雁子在家吃不饱之类的话。
虽然也就是多加双筷子的事儿,但应珠想,好心肠应该用在知道感恩的人身上,而不是专用来喂养白眼狼。
这不,糯糯今早端着一盆煨得烂熟的猪肉炖菜去秦慧茹家,她就没说什么嘛!
慧茹那丫头胆大心细,心思纯良,但比妹妹多了一股子韧劲儿,瞧着就主意正,耳根子不软,而且关键时候肯定会护着糯糯。
杜映雪不知道姐姐脑中已为自己百转千回,而是颇有些小心地嘟囔道:“姐姐,我能不能用一点点猪肉?”
事实上她也不确定究竟需要用多少猪肉,但面对动辄揪人耳朵的姐姐,她只敢这么说。
而且除了猪肉,她还要用到猪肚、鸡蛋、油、盐、糖和五香粉,其中最主要的材料还有淀粉,不过好在她与二哥当初一起采购的粮油粉面,所以杜映雪对家里还剩多少材料心中有数。
“嗯?你要猪肉做什么?”
应珠心道不妙,刚刚才夸了妹妹长心眼,这回没上赶着投喂黄雁那头小白眼狼,怎么现在又要猪肉,怕不是要端去黄八两家吧!
真要这样的话,那她可又要好好教训一通这小妮子了。
应珠显然已经在心里撸起了袖子,却听到妹妹的下一句:
“我想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
应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她大笑出声,少有的朗笑甚至惊动了院子里的应行与应贤。
“你?做饭?”应珠是真没想到能从妹妹嘴里听到这种话,语气里忍不住染上笑意。
“姐姐!你就帮帮我嘛!要是不好吃的话,我两只耳朵都给你揪!”
杜映雪如壮士断腕般把心一横,立下豪言壮语。
而刚进门的应行与应贤正好听到妹妹的这句话,心下发奇。他们都知道糯糯有多怕大姐的揪耳神功,怎么这回竟然敢拿这个打赌。
应珠更是稀奇,觉着妹妹像是转了性子一样,总能蹦出些令她意料不及的话。
“好,你想要姐姐怎么帮你?”
“姐姐需要先取一部分猪肉,瘦肉要多些,然后剁成肉茸,就是比肉沫沫还要再细碎些。”
应珠、应行、应贤听完糯糯这句话,都是稀奇得不行,疑惑妹妹是怎么知道“肉茸”这个词的。
但麻利的应珠已经说干就干,利落地从瓮里抽出一条猪肉,拿出专门磨得锃亮的割肉剔骨刀,手起刀落便让一块肥瘦相间的肉落在了案板上。
她从十四五岁就开始在灶边转悠,从给爹娘打下手直到现在变成主要掌勺人,可以说是对厨房的这些活儿烂熟于心,剁肉这种事更是小菜一碟。
应珠按妹妹说的将肉细细剁碎,旁边的弟弟们瞧得眼神发直,不消片刻案板上就已呈现出糯糯口中的所谓“肉茸”。
杜映雪颇有眼力见儿地拿来小盆,举到姐姐面前。
应珠也很是配合,想看看妹妹究竟要怎么做“好吃的”,便二话不说拿起菜刀把肉都收进了盆内。
杜映雪搬过小木凳,小身子吭哧吭哧,没等应行上前抱扶,她已经结结实实踩在了凳上,“姐姐,我还需要两个鸡蛋。不——三个吧!”
索性都已经剁了肉让妹妹玩,再拿几个鸡蛋也无妨,应珠这么想着,扭身从壁橱里的篮子拣蛋。
再回头,只见妹妹手边已有盐和白糖,小人儿正探腰翻找着什么。
应珠走过去,“还需要什么?”
“姐姐我在找十三香。哦!五香粉或者胡椒粉也行。”
大伙儿好像已经适应了妹妹讲话的伶俐,只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即将鼓捣出来的成品上。
杜映雪拿过蛋,熟练地在灶台边儿轻磕一角,本想酷炫地单手打蛋,但却高估了自己手的大小,险些连壳带芯儿都掉盆里,惊得她赶忙抬起另一只手臂,老老实实地双手捧住蛋。
这打蛋也有技巧,不能连黄带蛋清都打进肉里,在腌制猪肉时只需要几个鸡蛋清,再加些调味粉,等个半小时到四十分钟,便算腌制好了。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杜映雪还需要姐姐帮忙拿来猪肚或者猪大肠,先用盐水浸泡个十来分钟,再去水槽边反复冲洗,必须确保肠子没有异味,因为稍后需要将腌制好的猪肉茸灌进去,如果肠衣没有洗干净,那最后所有猪肉就都会被浪费掉了。
应珠闻言没有多话,也不出声打击妹妹的积极性,总归那肠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操作也不能算白费。于是应珠取出大盆往里撒入一大把盐,同应贤一起端去井边,姐弟俩按妹妹要求的狠狠搓洗起来。
余下的应贤继续待在厨房里,觉着今儿的糯糯直令自己感到有些陌生,以前妹妹也贪玩,可却从没玩到吃的头上。
在应贤疑惑间,一个小时一晃而过,应珠与应贤已经将洗涮好的大肠拎进屋里,嗅不出一点异味。
而这头的猪肉茸也已经腌制入味,杜映雪担心自己手上没力,灌到中途如果将肉撒出来就太可惜了,便让二哥直接上手,直到泛白的肠子鼓起,再没有一点空隙,她这才接过,并让姐姐用线在口子处打个死结。
一个肉滚滚却软趴趴的大长条静静躺在案板上。
杜映雪仍不忘拿过筷子,在肠衣上不规则地戳了几个小孔。
而这时灶间的大铁锅内已冒出汩汩热气,是杜映雪与应贤在哥哥姐姐出去洗大肠时,一个倒水一个烧火,这才成功地将水烧开。
杜映雪双手捧过长条,示意四哥揭开锅,小脸庄严肃穆地将手中的东西小心放入沸水内,应贤也是忙不迭地配合妹妹,猛地盖上锅盖。
因着这次的猪大肠并不算太厚,所以不用煮太长时间即可捞出。
杜映雪早已拿过大盆,让四哥从水瓮里舀来凉水,放在锅边,只等着一捞出肠子便可放在冷水中焯过。
待彻底定型后,香肠便成了。
应贤满眼惊叹,瞧着滑溜溜白嫩嫩鼓囊囊的一大条,里面裹满了猪肉碎,他不敢想象一口咬下去该有多么满足!
而至于内里的味道,杜映雪心中不免忐忑,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做过饭了,也不知手生没有。
按说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成品了。
众人都瞧着这个还站在凳子上的小人儿,想看看妹妹接下来还会带给他们什么惊喜。
“姐姐,我还需要一些淀粉和油。”
应珠已顾不上妹妹又是如何知道淀粉的,只利落地打开橱柜,熟门熟路地将刚刚两样东西拿出来。
杜映雪气定神闲地将一把淀粉放入碗内,又倒入温水,小手不甚熟练地握住长筷,不住地搅拌,直至碗内呈浆糊状。
犹豫一瞬,杜映雪没有拿起菜刀,而是示意姐姐上前将冷水中浸泡着的香肠拎出,一切两半。
一半留着晚上切片吃,另一半她想做成烤肠,或者准确来讲是炸香肠。
杜映雪从姐姐手中接过一半沉甸甸的肠,拿过刷子浸在淀粉糊糊里,均匀地刷抹在肉条上,直至这截子圆柱瞧着光不滑溜才停手。
又让二哥拿出家里烙饼时用的平底锅,待其被火烤热后,淋入金黄醇厚的食用油,等锅内滋滋冒起小泡,杜映雪稳稳将涂满淀粉糊的猪肉肠放到平底锅上。
“四哥,火不能太旺,中小火就行。”
已被这样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呆的应贤回神,连连点头,往灶里塞柴火的动作慢下,鼻尖已经嗅到从未闻过的焦香味儿。
应珠担心妹妹被油点子溅到,便上前将糯糯从凳子上抱了下地。
她也看明白了整个流程,接下来无非就是调整肠的位置,使其四面焦黄,内里也爆香,就可以沥干油捞出了。
等一条黄灿灿的肉肠新鲜出炉后,不算小的厨房里响起了清晰分明的“咕咚”咽口水声。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下楼买了两根淀粉肠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