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雷雨好像没下过似的。
夜空逐渐放晴,皎洁的月光泼洒在山坡、森林和大地上,整个世界彷佛披上一层银白色薄膜。
行经老虎之家时,灯光已经完全熄灭,方才被警察吵醒的百濑夫妻,似乎又已就寝。车屋在树丛间看不清楚,我对此却耿耿于怀。
“即使经过这里,也几乎看不见车屋,无论是走路或骑脚踏车时的视线髙度,也都看不见。”
负责掌握方向盘的火村,只说了句:“大概吧!”
“也就是说,七号深夜经过此地的津久井,不可能看见车屋。当然,他有可能看见可疑的人往那方向去,或是因为听到奇怪的声响,才跑去车屋一探究竟。”
“是啊!事实究竟如何,我们也只能凭空想象了。”
“你大概以为津久井是因为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才遭凶手杀人灭口的吧!但他既然不可能看见事发的经过,这个说法就没什么说服力。”
“但也有可能他在看见的当下,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后听说旺夫死在车屋,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先别管这个了!我开始觉得津久井可能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他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为什么还被杀?”
“到了!”
火村彷佛车上载了婴儿似的,静悄悄地将车停下。那是一楝橡胶园主人因为破产离开后,遍寻不着买主的房屋。月亮映照在玻璃窗上,反射出月光,四周充满静谧的气氛。
我们一手拿着手电筒走下车,一边回头检视来时路,警车并没有跟来。他们离开莲花屋后,似乎并未派人盯梢。不过即使被盯上,我们也无所谓。
“在开始工作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明白为什么津久井什么也没看见却遭到杀害?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话,是因为大麻吗?”
“应该没有关系!”
“你确定吗?”
“那是当地的特殊情况。企图杀害津久井的人,如果知道他抽大麻,只要告诉警方就能达到目的,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如果凶手的目标是大麻,却把大麻留在他的牛仔裤里,这不是太矛盾了吗?”
果然跟毒品无关。
“这么说,津久井为什么会被杀?”
“大概是因为他和旺夫发生口角吧!如果没有和旺夫吵架,津久井或许就不会被杀了。”
“但杀他的人不是旺夫啊!”
“凶手企图让我们以为,旺夫在杀害津久井之后畏罪自杀。在津久井的解剖报告证明他的死亡时间确实比旺夫晚之前,我们不也这么想吗?”
整件事好像走进死胡同了。
“让我整理一下思绪。”
“你什么重点都还没讲!”
我试着整理所有线索,“凶手是为了让大家以为旺夫是在杀害某人之后才自杀对吧!所以,他才会杀了和旺夫有过口角之争的津久井。”
火村点点头。
“如果和旺夫吵架的不是津久井而是我,那被杀的人就是我?”
“搞不好就是!”
太荒唐了!
“不对!这样不合逻辑!那封遗书如果是凶手伪造,这或许可说是一个既冷酷又周详的计划,但遗书不是旺夫亲笔所写的吗?”
“当然!遗书是真的!鉴定的结果已经出来,而且如果是凶手模仿他的笔迹所写,他肯定会写上‘我绝不原谅津久井这个家伙!杀他之后,我也会自行了断!’之类的话。”
“说的也是!但你说凶手企图让我们以为,旺夫在杀害津久井之后畏罪自杀,凶手早就猜到旺夫会留下那样的遗书吗?”
“你冷静想想!他虽然无法事先猜到,却可以在事后看到遗书的内容。”
“你说的事后是杀害旺夫之后吗?”
“这还用说!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害旺夫之后,看过他写的遗书心生一计。原来旺夫打算杀了他之后再自杀,结果却被反将一军,凶手便让他改杀害其他人之后自杀,而这个倒霉的‘其他人’就是津久井航。”
实在残忍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异常……不!他简直是疯了!”
“在平常这是很合理的作法,不过太过合理就接近疯狂。”火村冷静地说。
“但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杀人吗?”
“这件命案的凶手就是这种人,他不是把艾伦也给杀了吗?”
“凶手在哪里看的遗书?旺夫是不是把它藏在怀里?”
“这种小事我们也只能用猜的。如果他把遗书藏在怀里的话,胸口中刀时遗书应该会被凶器和鲜血弄脏而无法辨识吧!所以遗书应该是放在旺夫家。”
“凶手去过他家?”
“去过!”
“你的依据是什么?”
“为了寻找对于自己不利的东西,所以凶手去过旺夫家。”
“凶手肯定旺夫持有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吗?”
“唉!这可有得讲了!”火村又打开一包烟。“我刚才不是很得意地告诉你,旺夫之所以要对他痛恨的X使用私刑的一切理由吗?除了法律无法惩罚X不可饶恕的行为,或没有客观证据予以告发,或追诉时效已过等,根本不値得你赞美的理由之外,旺夫之所以要动用私刑,只是因为他无法原谅X。”
火村如果不够聪明的话,那称赞他的我算什么?
“为什么?”
“X一定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旺夫真是因为挟怨报复或误会而犯案,即便杀了他也算是正当防卫,X大可立刻报警。对吧!如果X真做了亏心事,为了隐瞒杀害旺夫一事,他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
“原来如此。”
这就是其中的道理。
“旺夫的企图是法治国家无法许可的事,但我们可以假设X的行为肯定也一样恶毒,因此只能卑劣地利用不断杀人来逃亡。”火村拿着香烟的右手朝我伸出。“这样的X杀死旺夫后,他会怎么做?势必会想到旺夫家找找,有没有可以证明自己罪孽的东西吧!所以才会发现遗书。除了给夏芮华的之外,还有其他几封,我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给瑞穗的,但至少应该会有一封是向警方告发他一切罪状的遗书。X发现旺夫写给夏芮华的遗书内容抽象有利用价值,他认为他人看了这封遗书之后,或许会认为旺夫是自杀。”
“然后,他把其他的遗书都处理掉?”
“对!”
“我虽然知道凶手的行为还算是合理,但他根本不需要杀害毫无瓜葛的津久井啊!实在太可恶了!”
“X虽然觉得他可怜,但也无可奈何。如果不杀他,就无法整合旺夫的死和遗书的内容。”
“嗯!”
“当然,或许也因为津久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还是有一些疑点。对了!是那个!
“等等!邪恶的凶手是在杀害旺夫之后看到遗书,才发现可以加以利用对吧!他企图藉由杀害另外一人,制造另一具尸体,让警方误以为是旺夫下的手。果真如此,他为什么要把津久井的尸体藏在仓库里?他不是为了制造旺夫莫须有的罪名,才杀害另外一人吗?”
“不!事实上找不到尸体也无所谓。因为如果这个人突然下落不明,警方就会觉得此事和他有关。”
“津久井和这件事的关系确实成立了,但在他的遗体被人发现之前,我实在没有想过旺夫会杀了他然后自杀,众人都说应该是津久井杀了旺夫然后逃亡吧!”
“津久井的风评比我想象的还糟!”
“算了!如果没找到津久井的尸体,警方会因此认为他杀害旺夫之后逃进丛林,对凶手而言,这也行得通!”
“我不明白死者旺夫为什么要写遗书。如果津久井的尸体一直没有出现,旺夫原打算杀了津久井之后自杀,复仇不成却反遭杀害,津久井因此逃进丛林的说法还比较说得通。”
“哦!对凶手而言,事情如果变成这样也不错。果真如此,他应该别把尸体藏在附近空屋的仓库里,而是应该丢到远处的山谷或丛林里。”
“他的行动若无法这么自由!”
“案发时间在半夜,他只要把尸体放在车上,开一小段路就可以找到这样的地方,整固村子四周都是丛林。”
“案发时间不是在半夜。津久井的行李里有手电筒,他应该是返回水晶旅社,天亮之后被凶手叫到这附近,之后被勒毙,当时天色可能已经亮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凶手无法将尸体搬到太远的地方,只好藏在附近。”
“你说他在天亮之后被凶手找出去,这只是猜测吧!光凭他的手电筒还在房间里,不能肯定也在天亮之后才出门。还有,凶手如何和津久井联络?要在天亮的时候找人出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个我等一下再解释。我们还是赶紧把这里的事情给做完吧!”火村开始着急。
“还有一件事!”
“你真啰嗦!还有啊!”
“在仓库壁板的缝隙里,不是找到凶手犯案用的手套?这不是很奇怪吗?凶手不是企图将整件事伪装成旺夫是在杀害津久井后自杀?怎么会把他在车屋中犯案时所戴的手套,遗留在发现津久井遗体的现场?”
“我也想问凶手同样的话,不过不用想得太复杂,这只是凶手一时疏忽。犯案所戴的手套,应该留在车屋,结果凶手却把它带了出来,这是他一时失策。再者,他将勒毙津久井时所戴的手套,和他的尸体一起藏在仓库,才是最大的败笔。”
“真是个蠢货!”
“嗯!冷酷无情的蠢货。”
“虽然他如果把手套丢在车屋里,也会显得不自然,不过旺夫的死被当成自杀的可能性就会提高许多。”
“除了旺夫亲笔写的遗书,还有门窗遭到密封一事。”我双手抱胸口中念念有词。火村也抽完了烟。
“终于明白了吗?”
“差不多了……”
“都已经说了这么多,还要我解释……”
“我是习惯追根究柢的人!那……走吧!”我发号施令道。
我们走进院子里,脚踩杂草往前走去,仓库愈来愈清楚可见。
我突然心生恐惧。凶手会不会正在黑暗中监视我们?果真如此,他对企图发掘真相的我们,肯定不会默不作声。我总觉得他会挥舞着凶器,从草丛里跑出来。
不过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终于找到一直想找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