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塔那拉打警察署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距离八点还有一点时间,我们于是决定到老虎屋去瞧瞧。我们往内环道路走去,黄色广告牌立刻映入眼帘,椰子树丛的那一边有一扇大窗,屋内的情形清楚可见,可以容纳五、六十人的f置坐了八成满,餐厅里十分热闹,满室都是笑容满面的顾客。
“生意还挺兴隆的!接下来还要盖饭店,百濑虎雄还满会做生意的。”
火村叨念着。我们将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既然来了,我们决定到餐厅里瞧瞧。
自动门一开,餐厅里的吵闹声立刻将我们包围,有欢乐的谈话声、开朗的笑声,以及餐具彼此碰触的声音,有如歌声一般,员工们的动作也十分利落,如果我是老板,看见这样的场景也会暗自偷笑吧!
在椋榈树的盆栽旁,有一具公共电话,艾伦大概是在这里打电话回莲花屋的吧!也难怪会因为太吵而听不清楚,我们以为他还在这里,于是四下捜寻,但因为到处都有隔间,所以找不到人。
嘈杂中,我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柜台后方的厨房传来,悄悄探头一看,只见手持锅杓的虎雄,大概是因为菜色味道不佳,正在教训厨师,因为他自己以前也掌厨,所以对料理的味道要求特别严格。
“他说过餐厅外面是办公室,要不要去看看?”
火村说道。我们走出餐厅绕往右边,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办公室,窗户上镶着蓝色玻璃,无法看清屋里的情形。因为已经知道餐厅的生意很好,我们正打算回旅馆时,一转头发现瑞穗从对面走来,我们经常和她巧遇。
“又是你们两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正巧经过这附近,所以来看看你们的餐厅和办公室。”
“只有这样吗?你们不是来问话的吗?”
“不!不!百濑董事长虽然在店里,不过他似乎很忙,我们没打扰他,餐厅的生意真好。”
“托您的福。”瑞穗表情认真地回答。
“艾伦·葛雷斯顿先生也在这里吃饭。”
“咦?是吗?我对他的印象虽然不好,不过他如果愿意赏光,我倒是挺欢迎的。他应该是有什么企图吧!刚才他也到老虎之家去,还真是不死心。”
他还真是精力充沛。
“有人理他吗?”
“他说要来采访,被我们拒绝了。因为他今早实在不怎么有礼貌,淳子很生气,结果他丢下几句话就离开了。他说什么:‘我会是第一个破案的,根本没有什么秘密之谜。’他是在吹牛吧!”
“没错!”火村一副事不关己地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但他非常有自信,还说如果我有事想告诉他,可以打电话到旅馆,还给了我电话号码。我心想他根本什么都还查出来嘛!”
“哦?他还给妳电话?”
“嗯!他给了我霊号码之后,在附近绕了绕,之后就说:‘我今晚十点会回旅馆,就麻烦妳了。’大井也笑说:‘如果想起什么,我会联络火村先生!’”
“谢谢!就麻烦你们了!妳还有工作马?”
瑞穗利落地拨开脸上的头发,“因为我积了不少工作得处理,而且忙一点可以让我记许多事情。”
“我了解。”
瑞穗闻言笑了笑,“我如果想起什么会打电话给两位,那我告辞了……”
瑞穗消失在门的那一边,我和火村默默走回停车场,距离八点还有一点时间,火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
“要不要到远谷去瞧瞧?”
“你还是很在乎吹牛大王艾伦在找什么吗?”
“我只是想掌握敌人的行踪,以免被他反败为胜,反正我们会经过约翰的店的。”
我们于是前往远谷,店里很热闹,我们虽然不好意思在人家正忙的时候来打扰,但还是跑进厨房找约翰问事情,约翰一脸无奈地回答:
“你们是说艾伦是不是来问我事情?他是来了!问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问我是不是被利用了。”
“他有没有说你是被谁怎么样利用了呢?”火村大声地对着正在炒饭的约翰问道。
“这个嘛……因为他问得不清不楚,我根本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他还说:‘你那天去看车屋的时间,是早就决定好的吧!’我告诉他不是。因为夫人只告诉我趁店里有空时去看看,所以我会在三点半到那儿,并不是事先决定好的。结果他却说:‘店里比较空的时间,差不多都是三点半左右吧!’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就算他知道是三点半又能怎么样?”
“其他呢?”
“他还问我:‘有栖川先生他们发现尸体时,是不是很激动?’你们确实也吓了一跳,不过你们拚命盯着尸体看,我还以为你们喜欢死人,所以当我回答他:‘他们很冷静!’的时候,他居然不太髙兴。”
“哦!这是为什么?只有这样吗?”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他问我这附近有没有长相、身髙和旺夫相近的人?我因为觉寻麻烦,便回答他找一找应该有吧!他究竟在干什么?可以了吗?我很忙!”
“Terima kasih!很抱歉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你。”
“Salaasama!”
在返回莲花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艾伦究竟在找什么,可是却想不通,火村嘴角却浮现诡异的笑容。
“你想起什么事了吗?”
“嗯!我大概知道艾伦的推理是怎么回事了?所以觉得好笑!看样子他很瞧不起我们。”
“这我可就得听听了。虽然他自己也说了会让我们心里不舒服,不过他为何会瞧不起我们?”
“这个马上就可以问他本人了,我看我还是别说了。实在可笑!”
看样子他的推理似乎很荒谬。我之所以无法想象,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还是因为我太有智慧呢?究竟是哪一种?
我们回到旅馆时还不到八点,前来迎接的大龙邀请我们到交谊厅,他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我挖苦他今天也没客人吗?他笑着回答:“明天晚上已有四位客人预约了。”
“这就好!这可是我们在马来西亚固定的落脚处,你可不能倒闭啊!”
“什么倒不倒!太不吉利了!”
我们一边喝红茶,一边谈论着和命案无关的事。因为他一直担心我们俩的假期是否因此泡汤,所以不由得痛恨起犯下此案的凶手。
将近八点时,大龙到厨房査看出菜的情形。池泽从楼上下来,我们转往餐厅,不久就开始我们在金马仑高原最后的一顿晚餐。我们非常高兴大龙并没有准备豪华的料理,而是端出充满马来西亚风味的各式菜肴。
“我明天想在怡保停留一晚,因为我还没开始参观。”池泽一边吃着墩牛肉一边说,“之后的事我还没确定,我打算前往马来铁道上的各个车站旅行。”
我们虽然没有约好,不过都避免讨论命案的事,要想享受一顿美好的晚餐,就得这么做。池泽可能也受够了有关命案的话题。
“两位住进这家旅馆时,正好遇上那群昆虫迷,我虽然受不了他们连唱个卡拉OK都离不开昆虫,不过却也从他们那里听到不少有趣的事,让我觉得生物还真是奇妙。他们不只了解昆虫,对所有生物都非常清楚。”
餐桌上最欢迎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了。
“我特别感兴趣的就是雄性生物的行为。男人为了寻找伴侣必须费尽千辛万苦,而昆虫、爬虫类、哺乳类、鸟类和鱼也一样,不!应该说人和昆虫都一样吧!”
由他负责说话,我们也方便继续用餐。
“寻找伴侣,换句话说也就是取得生殖对象,制造自己的后代。各类生物为此拚命努力,他们举了很多例子,让我觉得又惊讶又好笑,甚至还有些感动。反对整个社会以男人为重心的女性主义者,虽然有很多说词,但是生物原本就是由雌性来选择雄性。小时候当我听说狮子的鬃毛和孔雀的羽毛,都是用来吸引雌性时,我觉得雄性动物还真辛苦。长大之后才意外发现,男性也处于被选择的地位。哈哈!以数量来说,大部分的生物都是雄性较多,几亿只精子以一个卵子为目标,在酸性的环境中游泳,却只有一只能够受精,这样的生殖构造最具代表性。细胞里的线粒体也因为只需要一个,所以只好抛弃父亲的那一个。在欧洲的语言中,有许多像英文的MAN一样,以代表男性的单字来表示人类的歧视用语,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事,而且完全相反。女性是创造人类的生物本体,而男性只是提供情报,协助创造新个体的低等存在。”
“低等这个说法会不会太过分了?如果没有原始的根源如何复制?”
我举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例子来反驳他。
“因为女性在使用男性的情报时,并不是原封不动,所以说原始的根源似乎太夸张了。”
这倒也是。
“说生物的本体是女性确实有些过分,不过对于雌性生物依序选择强悍、美丽的雄性,也就是优秀的雄性这种法则,是自然界不变的真理,我倒是不怀疑。”
我虽然认为对每个人来说,自然界不变的真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优秀貌美的女人还是会失恋。但因为这个说法十分有趣,我也就没说什么。
“那么……不怎么优秀的雄性生物该怎么办?就算上帝不要他留下子孙,但他既然已经出生,总要想办法繁殖吧!我就现学现卖,告诉两位我从某位昆虫迷那里听来的说法。他用蝾螈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他说假设有一只受欢迎的公蝾螈在走路,深受它魅力吸引的母蝾螈跟在它后面,公蝾螈就会丢下装满精子的精包,母蝾螈则将精包装进自己的体内让它受精,但不受欢迎的公蝾螈,后面不会有任何母蝾螈跟着,那它该怎么办呢?这时它会介入受欢迎的公蝾螈,与跟在它身后的母蝾螈之间,假装自己是母蝾螈,这么一来,前面那只受欢迎的公螈蝾,会因为有母蝾螈跟着而丢下精包,在此同时,假装是母蝾螈的不受欢迎的公蝾螈,也会产出自己的精包给母蝾螈,然后再把前面那只公蝾螈产出的精包吃掉。怎么样?很恶劣吧!”
“真是太卑鄙了!”我咬牙切齿地说。
“没错吧!鱼类中也会有躲在岩石背后,偷看公鱼和母鱼亲热的鱼,只要母鱼一产卵,它就立刻游出,抢在另一只公鱼前面射精,很悲哀吧!还有,某一种鱼类中受欢迎的公鱼,会将母鱼引诱至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产卵,之后再统一射精,但是不受欢迎的公鱼,就会假装成母鱼潜入它的势力范围,趁隙在储存的卵子上射精。”
“真没品!”
“嗯!既低级又下流!可是它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留下子孙后代,这根本不是讲究手段低级或高明的时候。而且这种低级的公鱼,在经过打斗之后鲜少受伤,所以寿命反而比较长。雄性生物要不打得全身是伤,要不就是苟且偷生地活下去,你们不觉得很辛苦吗?”
“平常我们不会这么想,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为什么会聊到这个?哦!是他们当中某个人,谈起他到台湾采集昆虫时发生的事。他说台湾有个叫埔里的小鎭,当地的特产是以蝴蝶制作成的工艺品。因为当地是首屈一指的蝴蝶产地,高手的话每天甚至可以抓到一万只。虽然有这么多蝴蝶被抓,但数量却没有减少,因为他们只抓公蝴蝶。很悲哀吧!雄性生物果然只要提供完情报就会被抛弃……”
“太卑鄙了!你觉得身为男人很悲哀吗?”
“不!那倒也不是。虽然是挺辛苦的,不过女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很可悲。”
我们的谈话没有沦为性别论,最后以笑话结束。
“火村先生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吗?”池泽问闷不吭声拚命吃的火村。
“不!没这回事!我只是不想插嘴。不过,如果雄性生物可悲的话,那……陪伴他们的女性生物也很可悲!”
池泽停下筷子:“这倒也是另一种看法。原来如此!被火村先生一说,整个世界在瞬间就被可悲包围了。”
我们三人都笑了。除了付之一笑还能如歌?我们并不是嘲笑上帝创造的一切,而只是单纯地笑了。
结束用餐后,准备吃点心时,大龙出现。
“怎么样?”他问道。我们异口同声称赞今晚的菜色是我们吃过最美味的晚餐。
“艾伦也真笨!竟然没吃到这顿大餐!他可以明天再去百濑先生的餐厅嘛!”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他可能快回来了,我们就快可以听到火村嗤之以鼻的推理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大概快十点的时候,池泽说:“我先告辞了!”之后便站起来。
“因为我明天中午要返房,所以得去整理行李,今晚很髙兴和大家聊得这么开心。”
我们也得准备回国了。一觉醒来之后,剩下的调查时间就不到十二个小时,要想在期限之前破案愈来愈困难。十点已过,时钟指着正确的时间,长针逐渐往6靠近。
“葛雷斯顿先生怎么还不回来?”结束一天工作的大龙走过来,叨念道。
“你们不觉得他这个时候迩在外面采访,很奇怪吗?”
火村回答:“是很奇怪!”他从刚才就抽烟抽个不停,我们俩忐忑不安,一直听着大立钟的声音。过了十点半,这个英国人还是没回来。
“怎么这么慢?”
大龙站起来,准备到玄关去等。我心想,如果艾伦搭车回来,坐在这里也会知道。
“葛雷斯顿先生是骑脚踏车出门的,他说他想四处走走,所以今早我就把脚踏车借给他了。”
因为他没有驾照。
“要不要报警?”
大龙打开门走了出去,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四周十分阴暗,天空偶尔闪烁紫色的光芒。
也许要下雨了,站在门口的大龙,人影映照在闪光中。
“啊!”他大叫。不是闪电,他似乎是被院子里的东西吓了一跳。
“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不好了!你们快来!”
我们跳了起来,大龙指着十公尺外的喷水池,有个人倒卧在池边。我仔细一看发现……
“那是……”
出现在紫光中的,是艾伦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