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的瑞穂随即安静下来,好不容易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说:“我失态了!”而我们却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对她来说,我们只是过客罢了。
当我们告辞,打算回车上时,瑞穗走了过来。
“两位会在这里待到明天吧!”
“是啊!”火村回答。她一脸遗憾的样子。
“这样啊!那没时间了!我还指望两位找出旺夫之所以寻死的原因。”
“时间虽然不够充分,不过我们还是会全力以赴,我们现在要到老虎之家去,再做一次现场调査。”
瑞穗看着我们的眼睛,轮流和我们握手,“麻烦你们!请你们务必找出真相!”
我回握着她搽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突然觉得干劲十足。
我们坐上车,前往老虎之家。我看着后照镜里瑞穗和夏芮华的身影逐渐远去。
“艾伦那家伙!究竟在调査什么?他真的是在为小说找题材吗?”
火村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从衬衫口袋拿出烟叼着,他心里大概也觉得不太舒服吧!
“不知道!我觉得他是去凑热闹的。”
“你们同样身为小说家,能不能和他谈谈?劝他如果发现什么,最好一五一十地告诉警察。”
“你认为艾伦发现什么了吗?”
“不!我是假设他如果发现什么,我认为有所隐瞒的人应该是池泽。我们谈到津久井的时候,他不是坐立不安吗?我觉得十分可疑,质问他他搞不好会露出马脚。”
池泽晶彦啊!他确实有点可疑,不过我更在乎大龙。他昨晚经过夏洛姆警长和阿兹朗署长的侦讯之后,就没什么精神。今天早上也因为身体不适没有露面,他虽然不喜欢旺夫,但得知旺夫遭人杀害之后,却开始替他说话。这或许只是日本人所说的不批评往生者的习惯,这应该也是每个国家共通的做法吧!但他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对旺夫的死负责。
“时间有限啊!我们得在离开金马仑髙原之前把事情给解决了。明天几点出发?”火村叼着烟说。
我这个行程负责人立刻回答:“预定十一点多在怡保搭火车,两点半左右抵达吉隆坡,往关西机场的飞机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出发。”
“咦?两点半到吉隆坡,飞机半夜才起飞?有隔这么久吗?”
“有!当然有!我们计划多留点时间在吉隆坡,享受完满汉全席之后,再和马来西亚说再见。这我之前不就告诉过你了吗?”
真是的!教书匠就是这样,光会啰唆学生,从不听别人说话!真是伤脑筋。前几天搭出租车的时候,司机也笑着说:“只要学校的老师一坐上车,我马上就知道,因为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话。”
“哦!是吗?那我们把向马来西亚道别的时间省下来就行了!如果改变计划的话,要搭几点的车?”
他该不会以为我把马来西亚的火车时刻表,存在脑袋里了吧?
“我哪知道!那我们直接开车到吉隆坡好了!只要四个钟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金马仑高原待到下午七点。”
身为有栖川旅行社的行程规划师,对这样的行程实在不敢恭维。我是无所谓,赶不上飞机哭的人可是你!
“好!行!就这么办!我们还有三十个小时,这场仗还真难打!”
聊着聊着,我们已经来到老虎之家。
四周一片寂静,也没看到警车。好像日常的空间中破了一个大洞似的。我们关门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格外响亮。
我们按了玄关的门铃,正猜着谁会出来应门时,出现了大井的脸。
“啊!是两位!”他似乎猜到我们会来,只差没说你们怎么这么慢!“董事长和夫人都在,夏芮华和瑞穗小姐到旺夫家去了。”
“我们刚才在那里见过她们了,也跟她们谈过了。”
“她们好像冷静多了,不过还是很伤心。”
“瑞穗小姐似乎无法理解旺夫为何没留遗书给她,这样的反应实在很矛盾,因为她一直认为旺夫不是自杀的。”
我们在玄关聊了起来。大井看着远方的森林,吞吞吐吐地说:
“这……该怎么说呢?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虽然我无法当着瑞穂的面说,旺夫或许并不像瑞穗爱他一样地爱着瑞穗。”
这句话真叫人意外。
“这是你的看法吗?”
“不!可能不只有我这么想。百濑先生夫妇也是,他们担心身处盲目恋爱中的瑞穗,无法看清这种情况,我想连夏芮华都发现了。她太善良了,所以说不出口。”
大井仍旧看着树丛,如果是在日本,大概会听见扰人的蝉声,髙原上的森林却安静无声。
“不听你说我还不知道。”我说出自己的感想。“只听瑞穗小姐的一面之词,还令人以为他们真的是热恋中的情侣。”
“当然,她并不是妄想,他们确实曾经亲密地交往过,不过旺夫这个人是个花花公子,他和瑞穂小姐的关系大概维持了半年吧!之后就开始厌倦了。男人花心不知道是一种本能还是基因遗傅,虽说是无可奈何,不过也应该有所节制。”
将男人花心归咎于本能或遗传,说得通吗?我是不知道事情是否果真如此,但这似乎是把所有罪过都推给老天爷。我又想起赏萤火虫时说的话,让人不由得想安慰老天爷说您真辛苦——
“啊!不好意思让两位站着说话,请进!”
他带我们到客厅。没多久,百濑夫妇就出现了。两人又为了昨天的事,向我们又赔罪又道谢,我们其实没资格接受他们的歉意。他们也端出红茶,虽然火村应该开始想喝咖啡了。
“那么……我……”
大井店里似乎还有事情,百濑交代他“赶紧提出彼此的估价单”,秘书离开后,百濑转向我们说:“不好意思!”
“调査还在进行吗?”
副教授开口说道。把身体埋入沙发的虎雄,像三船敏郎似地念念有词,一边回答:“没有!”
“警察今天早上也是一大早就来了,他们调査过车屋,大概是在讨论他杀的可能性吧!身材矮小的警察还爬到车屋下面和屋顶上,这么做能査到些什么?我说得没错吧!屋里完全没有异样,也不可能从外面看就可以看到漏洞。知道这样行不通之后,又开始检査窗户的玻璃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或是封屋子的胶带有没有断裂的情形。”
“胶带断裂?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开口问道。
“窗户和窗框之间不是贴着胶带吗?他们以为中间的胶带可能是断的,外表看起来整间房子虽然被密封了,但实际上是可以开关的。他们试着打开门和朝东的窗户,但都没办法打开,可能动过手脚的就只剩北侧和西侧的窗户,但似乎也没有那样的痕迹。”
马来西亚警察还真厉害!我不知道火村如何,我可没想到这个。
“调査得还真彻底!听你这么说之后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像在说大话,不过我还是想麻烦您让我再看一次命案现场?”
“请便!那里没上锁,而且也没有警察看守。”
“早上警察不是才来过?”火村问道。“我听瑞穗小姐说,有个艾伦·葛雷斯顿的小说家说要找题材跑来看现场。”
虎雄和淳子两人对看了一眼,语气严肃地说:“是个眼神阴险行迹可疑的英国人吧!不要说那里是命案现场了,他擅自跑进人家的家里,说是要找写作题材,也未免太可笑了。他说他住在莲花屋,你们认识他吗?没错!请两位转告他不要到处闲晃,造成人家的困扰!”
“他大概不希望有坏人接近他那可爱的妹妹吧!而且大家不是说年轻时放荡的男人,当了爸爸之后反而会告诫女儿‘要小心男人!’、‘晚上不准出门!’之类的。正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好色心态,所以才会这么做。”
“我不认为旺夫是坏人!”淳子替他说话。“只要有机会的话,他还是会振作起来的。他虽然多情,但却不会欺骗或抛弃女人,所以他虽然给夏芮华添了不少麻烦,但夏芮华还是很尊敬他。”
“怎么会连妳都这么说!受欢迎的男人还真好!真受不了!”虎雄的嘴边难得出现苦笑,“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他一点进步也没有!可笑的是女人们还无法抗拒他,他也以为自己真像个男人!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你们看过利用女人来支撑自己的男人吗?这世上应该没有这种人吧!男人一看就知道的事情,女人就不明白!”
我本想脱口说出东京的单口相声中有一出叫“芝滨”的戏,不过我知道他们肯定会说那不过是虚构的,之后就一笑置之。火村对虎雄的女性论一点也没兴趣。
“听说你和旺夫的父亲里姆医生很熟。”
“他是我的家庭医生兼酒友,这家伙虽然贪杯,还吊儿啷当的,不过却是个好人。他和旺夫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不受女人欢迎吧!他老婆经常骂他大白天就浑身酒味,旺夫虽然也随身携带迷你瓶的威士忌,但她却一句话也不说。这些人还真是没原则。”
因为他净说些无聊的事,淳子略显无聊。
“听说里姆医生是跌落火车身亡的,那是四年前的事吗?”火村用食指摸着脸颊,一边问道,“虎雄!你跟有栖川先生他们说这个做什么?”
被淳子一说,百濑尴尬地咳了一声。火村改变话题说:
“大井先生说旺夫对瑞穂,不像瑞穗对他……”
“没错!”虎雄打断火村的话说:“她真是不知好歹!都二十五岁了,还是无法分辨谁才是好男人?过世的静郎也很担心。”
“大家都说他是花花公子,结果他竟然还不准那个叫津久井的年轻人接近夏芮华。”
“这么说或许很失礼,您身边还真死了不少人。”
夫妻俩的脸色沈了下来,我也觉得这句话太伤人了。
“六年前大井的父亲过世,四年前里姆医生意外身亡,这次连着走了日置静郎和旺夫。旺夫和夏芮华的父母、还有瑞穗小姐的母亲,也都是在他们小时候就过世了。”
我想起淳子曾说这个地方或许需要驱邪。
“我没听说大井先生的母亲,她……”
“不!他母亲的情形不一样。我不想张扬此事,她在我们生意不顺遂时,跟别的男人跑了。对方也是日本人,听说现在住在对方的故乡北海道,每年顶多寄圣诞卡给文亲。”
“她还活着!大井先生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当时我们到金马仑髙原差不多两年,生意刚上轨道的餐厅经营陷入困境,我和日置、大井到处筹钱,他就是那个时候过世的,是因为过劳暴毙。如果说得夸张些,他可以说是战死的。他当时在餐厅隔壁的办公室加班时,突然昏倒,隔天早上才被发现,发现他的人是日置。”
淳子低头。
“原来如此!瑞穗的母亲也是很年轻就过世了。”
“她当时才二十九岁,真是可怜,急性白血病夺走了她的生命,日置从那个时候起,就一个人扶养瑞穂长大。火村先生!”虎雄用一种和以往不同的哀怨口气说,“您说得没错!我身边确实死了不少人,但我不希望您随意提起此事。心思细腻的您应该可以了解吧!我虽然长得这么壮,但还是觉得不吉利,我经常担心如果死神还在这里徘徊的话,下一个找上的会不会是我通是内人!”
“我太粗心了,请您原谅!”火村低下头去,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道歉。一个正忙着调查命案现场的临床犯罪学家,不!应该说是侦探,是十分狡猾的。
“瑞穗小姐说百濑先生和日置先生以及里姆医生很熟,大井先生的父亲和他不熟吗?”
“大井先生不喜欢酒鬼,所以他通常会尽量避开里姆医生。”淳子回答。
“他是个极为认真的人,可说是拚命三郎。他的儿子文亲比起他来,更懂得人情世故而且更聪明。”
淳子十分同意丈夫说的话,“是啊!他变得非常优秀,如果大井先生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我们没有孩子,所以想慢慢把公司交给他。公司好不容易也稳定了,我们可以放心交给他了。”
虎雄双手抱胸,安静地点了点头。火村想了一下又问道:
“接到日置静郎最后一通电话的人,是夫人吧!你们说了些什么?”
淳子把手放在眉间,似乎连想起此事都觉得难过,她大概是觉得为什么要唤起她痛苦的回忆。
“那天我感冒了。”她和瑞穗一样,“傍晚天气开始变冷,我马上就受凉还发烧。虽然我身体向来就不是很好,经常卧病在床。所以才拜托夏芮华留下来陪我。”
“我那天到吉隆坡去洽公,不在家。”虎雄补充说道。
“刚好那天文亲因为工作到家里来,所以还算放心。”
听说大井借用虎雄的书房,调査一些有关法务的资料。这样应该可以放心了,为什么还要女佣留下呢?看样子淳子似乎习惯黏着年轻的夏芮华。
“大概是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我虽然吃了药却还是睡不着,夏芮华正好来看我,我们要她陪我喝茶聊天。就在我等她端红茶来的时候,文亲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火村明明是问她和日置静郎说了些什么,她却开始说起接电话前的情形,大概是下意识地想避免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吧!
“他一边喊着火车脱轨了,日置先生受了重伤,一边把电话交给我。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就接过电话,只听见日置先生痛苦而且声音模糊地说……咦?”
窗外有两、三辆警车鸣着警笛经过,一辆!两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第三辆警车突然在老虎之家前面停了下来。我从榆树林间看到阿兹朗署长下车,小跑步往这里来。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火村问我。“你觉得呢?”
“这个嘛……”
“大概不会是好消息吧!你看他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百濑夫妻走向玄关,我们随后跟上。门铃一响,大门就接着打开,吓了阿兹朗一跳。
“咦?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也在啊!那正好!你们记得津久井的长相吧!”
我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火村肯定地问道:“找到津久井了吗?”
“可能是他!他不在巴塔瓦斯车站,而是在距离这里不到五百公尺的地方。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津久井死了?死因呢?
“你能否帮我确认是不是他本人?”署长拜托我们,“他脖子的周围XXXXX(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