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我们眺望整片茶园,彷佛在平缓的山坡上,铺了一张绿色的地毯般美丽。远方的山棱红霞片片,感觉像是日本的风景。我虽然知道红茶和日本茶加工的方法不一样,但茶田还是和日本一样,只不过规模不同。在这片绿海中:零星地散布许多摘着茶叶往背后竹篓扔的妇女,以及喷洒农药的男人。
“风景不错吧!如果早点来要比现在漂亮好几倍。”大龙伸着懒腰说。
“嗯!这里还可以闻到茶香。”我回答道。一定是刚才参观红茶工厂时留下的茶香。火村和我交换位置,拿出携带用的烟灰缸。我心想“来到这里,还要我吸你的二手烟!”,不过看在他站往下风处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当我提议下去看看时……
“咦?那不是……”火村用骆驼牌香烟的烟头,指着山谷下方。在绿意盎然的山谷中,出现黑色的越南帽和红衬衫,看样子应该是和昨天作同样打扮的津久井航。他忽隐忽现地穿梭在树丛间,正朝这边上来。他果然还在这个高原上。
“那…….我们到茶田去看看吧!”
大龙带头出发,我打算和津久井擦身而过时,道声好就算了。但好半天却不见他上来,我正觉得奇怪时,却发现他坐在树荫下,拿出一个看似烟盒的东西,正在把玩。
“你好!”
出声招呼的是大龙。津久井吓了一跳抬起头,连忙将手上的烟盒收进背包,反应十分不寻常。
“啊……是莲花屋的……你好!承蒙你照顾了。”
他结结巴巴地回着话,一边瞇眼看着同行的我们,表情十分尴尬。
“咦?我们昨天在鎭上见过吧!你们也住在莲花屋吗?原来如此啊!我前天也住在那儿,很不错的一家旅馆吧!嘿嘿!”
不知道他在嘿什么?根本就像小孩正在作坏事被逮个正着似的。
“金马仑高原很不赖吧!请两位好好享受一番,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的泥巴便快步离开。大龙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说:
“他看到我们很惊讶,看样子也不像是把我们误当成旺夫,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如果是因为看到我们而想起昨天的麻烦事,我倒还能理解,但他先看到的人是大龙。或许是好奇心使然吧!火村看了看津久井坐的位置四周,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真是奇怪的年轻人,不过他的事就到此为止。当我们企图走下茶田时,这回换成大龙“啊!”地叫了一声。
“我们回车上去吧!下雨了!”
山谷的那边灰蒙蒙的一片,看样子是雨云,正以车辆行驶的速度,逐渐往者边来。
“果然是热带国家,还能看见雨来!”
火村捻熄香烟往回走,我们加速跑向休旅车,和大雨比赛,好不容易才跑回来,一坐上车,大雨就滴落在屋顶上。这是我们来到此地后,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形。
“下得好大!让人觉得挺舒服的!”我心有所感地说。“那个叫津久井的年轻人,搞不好会淋成落汤鸡,还有在茶田工作的人。”
“没事!马上就干了!而且茶园的人很喜欢下雨,因为雨可以让茶长得好。”
阵雨大概只下了五分钟就停了。如果是以前,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样的说法略带歧视之嫌,这场雨是“男人的”下法。如果“男人的”或“女人的”的说法不够妥当,为什么会有将名词作性别之分的语言呢?为什么没有女性主义者批评太阳是男性名词,月亮是女性名词的说法是一种歧视?哎呀!因为非经文化琢磨的东西大多是男性名词,所以该说是歧视男人吧!
“停了!可是路都湿了,我们还是别下去茶田吧!”
我们决定听从大龙的忠告。不去也行,不过我们还是想看看雨后的红茶田。我走下车,眺望经过雨水洗礼的景色,太阳已经高挂在放晴的蓝天上。绿盈盈的山谷中,不断升起白色的水蒸气。所谓自然的恩惠,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啊!光看都让人觉得富足。
我们在金马仑蝴蝶公园,观赏过色彩缤纷的罕见蝴蝶和热带植物后,回到碧兰璋。十字路口四周尽是四层楼的建筑物,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热闹。
除了网咖,还有卖榴楗的摊贩。
我们走进一家大众食堂吃午饭,火村和我突然想吃咖哩,于是便点了加了许多豆子的咖哩。大龙笑道:“因为今晚有大餐!”
饭后我们喝着红茶一边闲聊,时间已经接近三点。大龙必须先行返回旅馆,火村说:“我们会照着地图四处绕绕!”客气的大龙诚惶诚恐地说:“真不好意思!”他今天已经恪尽地主之谊了。
我们往回莲花屋的路上开了一小段,发现路边停了一辆宝腾汽车,两个女人正准备从后车厢中拿出备胎,大龙往她们身旁走去。
“爆胎了吗?”
他以日文问道,年纪稍长的女人闻言转过身来,松了口气地说:“啊!是卫先生!”
“是啊!距离我家不到五百公尺却爆了胎!又不能推着回去,只好把轮胎给换了。”
她大概比我们年长十岁左右吧!有个漂亮的美人尖,长相十分古典。虽然用词没那么正式,但还是很有气质。
“把大井先生找来不就得了?”
“我没有带移动电话,而且上班时间叫他出来也不好意思吧!他今天和我先生到林雷的湖边去了。”
林雷是进入塔那拉打之前的一个小村子,胡编有个由英国军人史丹利·J·福斯特所盖著名的的乡村旅馆“湖屋”。
“是吗?可是……不好意思,您和夏芮华行吗?”
我这才发现站在夫人身后的,就是我们在远谷看到的美少女。她似乎也记得我们,害羞地用眼神向我们示意,夫人和她两人以马来文短暂交谈了一番。
“哦!原来如此!就是你们两位阻止旺夫动粗的?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夫人……也就是百濑夫人恭敬地对我们鞠了个躬,接着对大龙说:
“我们虽然没换过,不过应该行吧!只要用千斤顶把车子抬高,把破胎拆下,再把备胎换上就行了吧!”
这道理任谁都知道,但会不会换又是个问题。夏芮华一脸不安,夫人也不像是会玩机器的人。
“会弄脏您的白洋装的,夫人!还是我来吧!”
大龙真是亲切,但他必须返回旅馆,此时就轮到我们两人出场了。
“让我和火村来帮忙吧!你快回去!都已经到这里了,我们俩可以走回旅馆。”
“哎呀!这……”夫人客气地说,但随即说道:“是吗?那我就承蒙两位的好意!”她不坚持拒绝,顺势接受他人善意,反倒让人觉得修养好。如果是我,即使很棘手,也还是会略加婉拒。
“当然!轮胎一换好,我会开车送两位回旅馆的。”
就这么决定!我们从休旅车上下来,目送大龙离开,之后就帮忙换轮胎,不到十分钟就大功告成。
“太好了!真是谢谢你们。”
松了口气的夫人说道,夏芮华也用日文对我们说“谢谢!”。看样子,她似乎只听得懂零星的日文。
“两位的手都弄脏了,还流了一身汗,如果还有时间,要不要到舍下喝杯冷飮?现在正好是午茶时间,寒舍就在前面。”
老虎之家啊!这点小事虽然不値得要人家用茶和点心来慰劳我们,不过如果拒绝似乎太不近人情,我们于是回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老虎之家就在连接碧兰璋和塔那拉打的路上,再稍微往里面走一点的地方,地理位置和莲花屋颇为相似。不同的是,建筑物的四周不是椰子树,而是榆树和橡树。建筑物的规模当然也只有莲花屋的几分之一,但却是一栋在日本会被称为豪宅的豪华英式别墅。盛开的大理花钻出白色的栅栏。
自称百濑淳子的夫人,先让我们在门口下车,将车沿着车道驶入屋后的车库。即使她不曾换过轮胎,开车倒也挺熟练的,不过如果把车开入自家车库还手忙脚乱就惨了!
夏芮华领着我们进入屋中,右手提着装有食材和电灯泡的购物袋,两人大概是到碧兰璋去买这些东西吧!
她领我们来到开着冷气的餐厅,用英文问我们想喝什么,我要了柳橙汁,火村则要咖啡。夏芮华笑着点头,她果真像其他人所说,是个个性温和又勤快的好女孩。我虽然偷偷称呼她美少女,不过她可能已经二十多岁了,称她少女真是失礼。
“真的谢谢你们,难得开车出门就没什么好事,要是外子知道我麻烦路人,我肯定挨骂。”
淳子一边说话一边进屋,此时端着托盘的夏芮华走了过来,夫人接过托盘,将飮料递给我们。
“而且,连着几次……”
她又因为昨天的事要向我们道谢,我们说那实在没什么大不了,淳子似乎十分介意。
“是吗?果真如此的话就好了。大井先生告诉我说是‘旺夫正要动粗时,被店里的日本旅客给拦了下来。’,两位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在车上我们已经告诉她我们昨天刚到,我回答她还会停留三天。
“哦!真的吗?这个地方很有趣,你们应该多待几天,大概还有工作吧!我可以请教你们从事什么工作吗?”
虽是常有的事,不过我们这对犯罪社会学者和推理作家的组合,似乎令她颇为意外。夫人说了声:“哇!”身子夸张地向后仰。
“两位从事的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遇上的职业,原来如此啊!研究犯罪和书写犯罪小说,还真是挺罕见的组合,而且,还是大学时代就认识的朋友。”
我也有同感。我虽然不知道此事有何价値,不过找遍全日本也没有吧!
“外子也满喜欢推理小说,他去吉隆坡时,经常到有卖日本书的书店购买,我虽然偶尔才看,不过还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