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并不傻

江稚梧的目光迅速在面前四人脸上划过,里头除了花鸩外,竟然还有个熟悉面孔。

灵淙微微一笑,算是对她目光的回应。

漂亮的瞳仁微缩,连带之前偷拿山庙钱财的愧念也一起收回,她倒是没想到,那本就是个贼窝。

“喂喂喂,往哪看呢。”段不明不满江稚梧的分神,挡在她面前高声道,“看谁都没用,你要先打赢我,才能跟他比试。”

江稚梧视线回笼,瞧着眼前人的面孔,又看了看其后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面孔,联想到花鸩曾介绍过的段不厌段不明,心道应当就是这二人了,只是不知道面前这个嚣张鲁莽的具体是哪个。

夏夜的晚风带来清凉,她定了定心神,强作镇定反问道:“比试?我为何要和你们打?”

说话间,素手从袖笼下轻轻伸出,拉过妙槿,把人拽到自己身后。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雨霖舍杀手的眼,不过这正合了段不明的意思,他放任妙槿走过去,瞪着她恶狠狠道:“跟你主子说说,我们为何要打。”

妙槿缩在江稚梧身后,声音带着恐慌:“他、他们说,新到雨霖舍的杀手,都要先比武,见见血,才算拜在一个主子下的兄弟,也、也定一定尊卑。”

“姑娘,这里真的是雨霖舍吗?”

妙槿小声问。

“那还能有假?”

段不抢过话,又转向江稚梧:“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好了。若是能赢下我,从此我给你端茶倒水,要是赢不了,往后你和你的丫鬟见到我们兄弟就自觉绕着走,别脏污了我们的眼睛。”

他气势咄咄逼人,极尽可能的羞辱江稚梧。

江稚梧听出他话中隐喻,有些难堪,没说话,神色闪躲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倒有些柔弱慌张的意味。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淡,能识人辨物全靠旁边书房透过来的光,刘管事推开门,来到廊下添灯油。

段不明也听到刘管事到廊下给外面的灯笼添火的声音,向前贴近另一步,把光线挡了个严实。

江稚梧随即被笼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弱不胜衣。

白娘瞧着气氛不对,出来缓和:“段小公子真是的,咱们这么久没见,有什么话进屋聊,外头蚊虫叮咬得难受得紧,来来来,进屋聊……”

“先打过再进屋。”

段不明不让步。

白娘知道段不明一旦倔起来谁也管不住,只听他哥的,但是段不厌又从来只会火上浇油,不敢求他息事宁人,不要煽风点火就不错了。

不过左右这些都是雨霖舍的家事,就算打出个三长两短,也和她这个外人没关系。

白娘摆出副该来的早晚要来的表情,退到旁边:“那段小公子可仔细着点,分出胜负便罢了,千万别伤了江姑娘的脸面,许少主找我来调教江姑娘,我可就全凭着江姑娘这张脸去交差呢。”

段不明勾唇笑了:“知道主子要留着她的脸去卖弄风骚。”

江稚梧头埋了下去,祈祷做只没脾气的鸵鸟来息事宁人。

谁知这让段不明更加得意,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赢了大半了。

他掏出飞镖在手指上转了个圈,表情恣意飞扬:“我只用这只镖,别的就不拿出来了,省的大家说我欺负人。”

飞镖旋转带起冷风,猝不及防割断了江稚梧飘起的发丝。

她后退半步,侧身拉开和段不明的距离。

段不明得意笑容更甚:“没问题咱们就开始,一招定胜负,你可要躲好了。”

妙槿被段不明眼中嗜血的凶光慑住,明白这些人平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煞,连忙拉着江稚梧往后躲,边拉边说:“谁答应和你打了?我们不比!”

段不明根本不理会妙槿,紧紧盯着江稚梧。

江稚梧双唇紧抿,垂眸躲开他,又往旁边书房眼巴巴望去,期盼那个人能出来管管这些手下。

然而灯笼下的门楣默然紧闭。

段不明上前一步,截断她的视线,压迫意味强烈。

江稚梧避无可避,再三思量后,压下畏惧忐忑问:“输赢怎么定?”

一直默默看着的段不厌和灵淙同时抬眼,投向江稚梧的目光多了一份寻味,妙槿也愣在原地,小声而急切的压在江稚梧耳边劝她不要胡来。

只有花鸩毫不意外,沾沾自喜道:“我就说她很厉害的。”

段不明回身瞪了花鸩一眼,继续与江稚梧对峙。

适时吹来一阵风,带起二人发丝飞扬,江稚梧耳下玉珠也跟着折出明灭亮光。

段不明束发的红带缠着头发一起打在颈后,他扭了扭脖子,突然心上一计,舔唇道:“等下我会用这镖刃打你左边耳朵,顺着你的耳洞划开,取那颗珠子,取到,就算我赢。”

“……好。”

江稚梧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又说:“不过我换了新裙衫,没有武器戴在身上,就不出手了,若是你不能伤到我,便算我赢,如何?”

段不明脸色一黑,什么叫就不出手了?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瞬间觉得自己方才那些斗狠的话都被比了下去。

他恶声恶气道:“妄想躲开?不自量力,我的飞镖从不落空。”

“嗯,来吧。”

江稚梧声线颤瑟。

书房内,烛光柔和。

刘管事把外头的情形对许翎通报了,正等着许翎的决定。

“你还是管管那四个人吧,小五可不会武功。”

危亦安率先说道,他找到江稚梧的时候,江稚梧正被一个村夫按倒了欺负,她连普通男人都打不过,又能有什么能力和雨霖舍的杀手比试。

许翎走到窗边看向外头,悠悠道:“我这会儿出去,岂不是让段不明更加看不惯她?”

危亦安撇撇嘴:“还不是你总是放任他们,早就惯坏了,段不明段不厌脾气一个比一个大,灵淙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其实心思最难琢磨,连花鸩也被他们带歪了,小时候多乖的孩子,现在也开始对我大呼小叫……”

危亦安絮絮叨叨,却不知道他的话完全没落到许翎耳朵里。

夏夜的风中有温热的青草香,许翎盯着那一抹藕粉色的身影,眸光狭长。

他也想看看,这娇滴滴的相女能做到何种地步。

“随他们去吧,有灵淙看着,不弄出人命就行。”

——

月亮攀出云端,皎皎光辉洒在众人身上,众人的视线则都黏在段不明与江稚梧之间。

段不明一身黑色劲装消瘦颀长,江稚梧一袭粉纱姿态窈窕,两个人的外貌看着都赏心悦目,但之间的气场却剑拔弩张。

花鸩抱着木头走到二人中间,将横木立在地上:“等下我数三二一,木头倒地,比试开始。”

江稚梧点点头,双唇紧抿,仅用眼睛时刻注意的段不明的动静,表面还算镇静。

她观察着周围,小心翼翼往后退,直退到房门前。

段不明哈哈笑了:“你等下不会往床底下钻吧?”

江稚梧沉默着,双手背在身后扶着门框,刚才段不明说,会用飞镖刺向她左边的耳朵……

“好了。”

花鸩随手捡起一颗圆圆的鹅卵石,撤出场外,随着他指尖一弹,横木骤然被石子击倒,江稚梧深吸一口气,提起裙子,拼命朝旁边跑去!

段不明几乎瞬间飞身到树上:“蠢女人,还不如往屋里躲呢。”

他占据了高点,无论江稚梧往哪边跑,只要还在院中,便都会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段不明手腕用力一甩,飞镖在夜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带着破空声直冲江稚梧粉白的耳垂!

江稚梧心跳狂乱,身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她的双腿从未迈得如此之大,如此之快过。

她拼了命的往一边跑,终于在破空声到达之前藏到屋侧!

“姑娘?”

妙槿看着江稚梧的裙摆消失在墙后,随即跟着往一侧跑,边跑边伸长了脖子去看。

一时间,空地上只剩灵淙,花鸩,白娘和段不厌四人。

看着空荡荡的地面,段不厌率先明白过来:“不对,段不明被她耍了!”

而段不厌的话音还未落,灵淙已经飞身出去,他是四人之首,若是江稚梧有个什么意外,他也难辞其咎。

至于江稚梧,在躲到屋侧后她甚至分不出空往旁边的窗棂看一眼,便踮起脚尖,微微倾斜身体。

下一刻,漆黑的飞镖如期而至,原本瞄向耳垂的尖刃因为她踮了脚,直直戳向她的脖颈!

“遭了!”段不明心中一个咯噔,但是刚才那一镖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再追镖过去也来不及截掉。

灵淙的身法虽快,但是自己出手在先,江稚梧又躲到屋侧卡断了视线,定然也是赶不上。

段不明额头青筋暴起,生生将树干捏出五个洞,这个蠢女人要是死了,主子定然不会轻饶他!

听到风声的瞬间,江稚梧觉得脖子上有些凉凉的。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的情绪延缓了神经,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闻见了一股幽幽的青竹香味。

“铛——”得一声铮响!

飞镖被击飞在空中,翻了数个花后深深插入地面!

“这就是你的本事?”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江稚梧柔软的头发在那人胸口挤压出有光泽的弧线。

她起身,回头与那人对视片刻,而后才觉得刺痛,伸手摸向脖子。

指尖有滑腻的血。

飞镖在她颈侧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如果再晚一刻,她的喉咙就会被那薄如竹叶的飞镖穿出血洞,后知后觉的怕让她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

江稚梧看着眼前半掩在黑暗中的人,他可以早点出手的,如果他一直在窗边看着的话。

不过万幸他最终还是出手了。

劫后余生没有什么喜悦,唯余从头到脚的虚软,江稚梧收回视线,低头暗自把细密的气喘匀。

许翎看着江稚梧因微喘而泛红的脸,莫名轻笑一声。

他本以为自己救下的是一朵娇花,却没想到,这朵花下还藏着刺。

看来这女人并不傻,相反的,她精明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