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4年1月,在德意志被扣留一年之久的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终于和亨利六世达成和解,他的女儿英格兰的玛蒂尔达和亨利六世尚未命名的儿子订婚,并提前支付了五万银马克的嫁妆,他同时放弃了对腓力二世的效忠誓言转而效忠亨利六世,而亨利六世则命令自己的附庸皆向理查一世效忠,并承诺和他一起对抗侵犯他领地的腓力二世。
与此同时,腓力二世也收到了埃莉诺的拒信,“伯爵的女儿不会接受你的求婚,国王的女儿更不会”。他从没有真正相信埃莉诺有心促成这桩婚约,但如此不留情面的羞辱仍令他愤怒至极,因为一时的疏忽,他没有利用好理查一世被扣留在德意志的机会,甚至让他和他的敌人化敌为友,令他在东部的边境不再安稳。
“如果我现在宣布不承认我在墨西拿的宣言,会发生什么?”当博韦主教心怀忧虑地来到腓力二世面前时,他没有看他,却自顾自道,“亨利二世曾经承诺过会将她许配给一位金雀花家族的男性,不是理查,也会是他的兄弟。”
他正把玩着一个象牙玩具,博韦主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东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恕我直言,我们很难得到爱丽丝公主的配合,不论她是否有此意愿,我们都不能同她联络。”
“那个老太婆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吗?”腓力二世冷笑一声,他将那个象牙玩具搁置一侧,“我迟早会把她接回来,就让她和她的‘母亲’多待一段时间吧,理查至少要等两个月才能回来,如果他遇到风暴,他还会耽搁更久,我必须抓紧时间行动。”
“我会立刻将诺曼底授予约翰,他会帮我打开诺曼底的城防,还有,答应丹麦的求婚,如果他们愿意立刻出动海军帮我远征英格兰。”他盯向虚空,眼里燃烧着野心的火焰,“我会夺走他们在大陆上的所有领地,而我和他们的公主的孩子,将会继承英格兰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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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菲利普。”
1194年3月,当理查一世重新踏上诺曼底的土地后,他首先见到的人是菲利普。面对儿子,他的语气不算多么慈爱,而菲利普对他的称呼同样也恭敬而冷淡:“很高兴见到您,陛下,您的母亲、妹妹和妻子都在等您。”
“玛蒂尔达呢?”
“公主殿下在育婴室里由保姆照顾。”菲利普静了静,而后重新垂下眼睛,“她们会带她来见您的,过去一年多,她已经承担了太多她不该承担的东西。”
是的,虽然理查一世在滞留德意志时也不算一无所获,但过去的一年余对理查一世和安茹帝国而言都可称是噩梦般的回忆,就在他坐船回国的时间里,他的好弟弟约翰在他逗留国外期间放法兰克国王腓力二世军队进犯,将大半个诺曼底都置于腓力二世控制中,而理查一世的另一个重要领地,阿基坦公国,也被腓力二世煽动叛乱,意图令他在回国之后仍首尾难顾。
局面很艰巨,但只要理查一世回来了,他们总能慢慢收回失地,一切都不会比这提心吊胆的一年半更糟了。下船之后,理查一世朝城堡的方向走去,而他的女性亲属们确实都在等着他:“你回来了,理查。”阿基坦的埃莉诺道,和分别前相比,她瘦削了许多,理查一世知道他身陷囹圄的这些时间里一直是母亲为他主持国内大局,她承受的压力只有她自己清楚,他心中一酸,泪水几乎忍不住要夺眶而出,“对不起,妈妈。”
“国王不应该流泪,理查。”阿基坦的埃莉诺道,而琼和贝伦加利亚都按捺不住哭泣的冲动,一左一右地扑到了理查一世的怀里述说着过去一年余她们的担惊受怕和如今的欣喜,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她们,理查一世才重新看向母亲:“玛蒂尔达呢?我想见见她。”
玛蒂尔达,他的女儿,过去近两年他反复听到别人提起她的名字,却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儿。“她在育婴室,我马上让女仆把她抱过来。”阿基坦的埃莉诺道。
她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因此没等多久仆人便将玛蒂尔达公主抱到了她父亲面前。不满一岁的小公主穿着柔软的白色裙子,睁着海水蓝的眼睛充满好奇地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她似乎被理查一世手上的戒指吸引了注意力,咯咯笑着想要抓取,嘴里咿咿呀呀地念着断断续续的单词,随着她身体前倾的动作,她暗金色的卷发簌簌落在理查一世的小臂上:“她长得像您。”理查一世说,他从女仆的手里接过他的女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额头和眉毛,“她以后会和您一样美丽。”
“也像贝伦加利亚。”阿基坦的埃莉诺道。
阿基坦的埃莉诺和贝伦加利亚王后都是著名的美人,而玛蒂尔达公主虽然年龄还小,轮廓和五官却已经可以看出她们的影子,她的头发并不是金雀花家族惯有的金红色,而是暗沉一些的深金色,眉眼非常肖似祖母和姑母,眼睛的颜色则比她们浅了一些,因此显得更加澄澈动人,而她小巧的下颌和殷红的嘴唇都是遗传自母亲的特征,有着伊比利亚的痕迹,每个见到小公主的人都赞叹她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和她的女性亲属一样甚至更胜一筹的美人。
在这个时代,贵族女性的价值无非是作为父兄的筹码反复贩卖,而由于出生的时间特殊,她几乎是一出生就进入了这场有关她人生的交易中,并且毫无选择余地。他答应了亨利六世的求婚,可只要他没有把玛蒂尔达送去德意志,那婚约就是一纸空文,他随时可以反悔不认,与亨利六世的盟约现在看来倒是有些价值,虽然他现在的首要计划是以他的妻子,欧特维尔家族的女继承人康斯坦丝公主的名义征服西西里,但至少他不会和他的宿敌法兰克国王腓力二世一起联手对付他。
离玛蒂尔达成年还有十几年,这十几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再次吻了吻自己女儿的额头,理查一世才恋恋不舍地将女儿交换给了妹妹和妻子,随后和母亲一起返回议事厅,听她简要陈述他滞留国外期间的种种事宜。“约翰打开了诺曼底的门户,致使腓力夺走了包括吉索尔在内的大部分领土,他现在已经控制了塞纳河两岸。”埃莉诺的第一个消息就不太好,“你打算如何处置约翰?”
“我应该在离开英格兰之前就将他投入监狱!”理查一世愤怒道,但如果这将近两年的监禁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处,那就是让他明白了愤怒无助于解决问题,因此他很快又平息了情绪,“我会立刻回到英格兰,只要确信了我已经回国,约翰就会胆战心惊地投降,然后......”他口气有些游移不定,“我会没收他一部分财产作为惩罚,但不会处死他,我不想再失去一位兄弟。”
“你现在只有约翰一个兄弟。”埃莉诺道,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些令他们痛苦的往事,“我知道你想要向腓力复仇,但时机未至,为了你的自由,英格兰的财政已经不堪重负,你不能立刻向腓力开战。”
“我知道,我会先回一趟英格兰,除了军费,我还会和苏格兰国王谈判,他没有儿子,奥托或许可以做他的儿子。”理查一世说,他的配合有些超乎埃莉诺的预料,或许这几年的分别真的令他成熟了不少,“但有一项支出不能节省,我要再举行一场加冕礼,以示我是唯一的国王,虽然我们都知道您给玛蒂尔达加冕只是权宜之计,但我们不能留下话柄。”
“和打仗比起来,加冕花的钱并不多。”埃莉诺回答道,她似乎松了口气,而理查一世接下来的表情又令她重新皱起眉头,“还有父亲,我,我想给他捐一次追思弥撒,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或许我不该那么恨他。”
他有些忐忑地看着母亲,直到她轻声道:“噢,理查,你真的变了。”她的神色松缓许多,“按你说的做吧,抛开情感不谈,你也不应该给别人留下一个攻讦你的把柄,有人认为你在德意志的遭遇正是你反叛父亲的惩罚。”
“您不恨他了吗?”理查一世反而有些惊讶。
“你是受他伤害最深的人,如果你选择原谅,我又何必再执着过往?”埃莉诺道,她抬手轻轻抚摸着理查一世的头发,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我其实也并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