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巴恩斯、伊登、穆恩三人在宿舍里喝茶。“我想我们几个已经被打上凶手的标签,绑在一块了。”伊登说着,把臂弯里夹着的一盘涂了黄油的面包滑到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饼干,“在食堂里,大家都不安地坐着,把茶匙在茶托里摇来晃去的,只要我们一和他们说话,他们就赶紧跳开。所以我们完全被孤立了,只有把配给的食物带回来吃了。”他从另外的口袋里,又掏出三块饼干。
“这些三明治相当可疑。”巴恩斯说着,把用花边垫布包裹着的三明治在盘子里展开。
“整个蛋糕也很可疑,”穆恩少校打趣地说,“我从桌上拿了就走,没人敢吭声。”
埃丝特躺在休息室狭窄的床上,病恹恹的。但她仍然努力挤出笑容,试图站起来,“伍兹,我来泡茶吧。”
“你躺着别动,”伍兹又把埃丝特按在床上,“弗雷德里卡,来吧,我们来处理。”
弗雷德里卡其实更想待在巴恩斯椅子边上,把玩巴恩斯柔软的浅色头发,把他的头发弄出两个小角,这样巴恩斯看起来就像牧羊神。但她还是很顺从地跑过去,随后弗雷德里卡哀怨的声音就传到他们耳朵里:“可我不知道它们放在哪儿,亲爱的……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切整齐啊,伍兹……”伍兹一边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忙着拿杯子和茶托;一边给弗雷德里卡说明该怎么做。穆恩坐在埃丝特床边:“感觉怎样,亲爱的?”
“我很好,穆恩少校。我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就是这样。我——我站在门口,你们都不说话……你们就这么站着,一句话都不说……我想肯定出事了,我以为他死了……”埃丝特突然呛住,余音消逝在空气中。
“考克瑞尔真不让你见威廉吗,埃丝特?”巴恩斯说。
“任何人都不准见威廉。考克瑞尔说要对威廉实行二十四小时保护,他还说如果我们都不接近威廉,或许会更好。听起来太可怕了,巴恩斯!”
“现在结束了,埃丝特,”伊登安慰她,“既然考克瑞尔知道了凶手的手法,那就很快了……”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伊登转换了话题,“不管怎样,我们现在都放假了,军队指挥部的外科部门把接下来要做手术的病人名单全部接管过去了……”伊登停顿了一下,模仿格林纳威中校接过手术名单时的表情,做出炫耀的神色,“帕金斯会做麻醉,而黑文会帮忙照看病人,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
“格林纳威中校难道不好吗,伊登?”
“呃,我想他是很好,尽管喝酒解闷的时候,他太无趣了……我有一次帮他做过一个急性阑尾炎手术……”伊登开始谈论医院的八卦,他们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直到伍兹和弗雷德里卡拿着一个大大的陶瓷茶壶和几个茶杯回来。“对了,你也被一群警察跟着?”伍兹说着,从桌上拿起一罐牛奶倒在壶里,然后在抽屉里搜寻刀子和汤匙。
“是啊,有个家伙一直跟着我们,正在外面晃来晃去的。”
“可怜的人啊。”伍兹说。她把茶和牛奶倒进茶杯中,又加了一点点糖,然后走到后门:“嗨——先生!要不要来杯茶?”
他们可以听见伍兹的声音,她向那名警察保证茶里面绝对没有砒霜。
“据我们所知没有砒霜。”弗雷德里卡低声纠正。
巴恩斯听见她说话,关切地问:“亲爱的——你没事吧?你没被吓着吧?”
弗雷德里卡有些失神,但她很高兴见到巴恩斯展现出他的体贴,这样伊登就会明白她和巴恩斯是多么恩爱了。之前对伊登的迷恋让她既不安又羞愧,现在她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伊登身上,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她坐在巴恩斯椅子的扶手上,这样她可以时刻感受到巴恩斯的无微不至。而埃丝特仍然躺在床上,穆恩握着她的手。伍兹把茶分给大家,没有人关心她。
谈话像是被蜡封住了,场面冷了下来。上一次像这样的强制休假是多久以前?如果没有穆恩少校,没有巴恩斯,没有伍兹,手术室怎么撑下去?如果没有埃丝特和弗雷德里卡,那些在圣伊丽莎白病房的病人又怎会幸存?如果外科部只留下格林纳威和一名负责一般事务的官员,顶多还有个整形外科的医生,外科部还能正常运作吗?但那帮人的脑子里从来不考虑这些问题。伍兹最后打破了僵局,给白垩和奶酪护士辩护,埃丝特也觉得她们俩完全能处理好病房的事务。“好了,不要再说这些无聊的话了。我们谈谈黑漆吧。”
毕竟谈论黑漆会是相当程度上的解脱。“难以置信,手法竟是如此简单,”巴恩斯依然沉浸在诡计给他带来的震撼中,他可在上面栽过跟头,“更换气体罐中的气体是不可能的,所以凶手换了一个气体罐。两种气体都无色无味,就算给你一千年时间,也不见得能够区分它们。”
“二氧化碳不是要引起刺痛感吗?”
“如果二氧化碳浓度相当大,的确有刺痛感。比如把鼻子伸进装满二氧化碳的碗里,就会有种蚁走感,就像苏打水里面冒的泡泡。但问题是戴着面罩不会有这种感觉,就算在推车周围嗅来嗅去,也不会有这种感觉。还有,我根本就没有检查过气体罐内的气体。氧气罐就应该是装氧气的罐子,我从来没怀疑过。”
“我觉得你这名绅士表白心迹的时候,说话过火了些。”伍兹说。
“我根本就不是表白什么心迹,”巴恩斯不太高兴,“没有证据证明赫金斯是被人杀害的。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世上没有哪个麻醉师会去怀疑气体罐中的气体。就算我知道赫金斯是被谋杀的,我,或是任何处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好的,好的,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伍兹平和地说。
“考克瑞尔在做实验呢,”穆恩少校说,“他似乎很得意,因为他证明了气体罐在半夜之前就被人涂上黑漆,就是赫金斯死去的前夜。只有这样,油漆才能及时晾干。”
“当然手术室很热……”伊登说。
“他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肯定地说需要十二个小时左右。这样涂油漆的时间就是晚上十点,或者稍迟一点。”
“这些再重要不过了。”弗雷德里卡说。
“重要——怎么说?”
“因为这反复证明了凶手就在我们当中,”伊登解释了弗雷德里卡模糊的论断,“不管是十点,还是十一点,说稳妥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只有我们六人有作案可能。还有贝茨,她也知道赫金斯被送到了医院……”
他们明白这点,只是心理上还不能接受罢了。理智告诉他们凶手就在他们之中,但是情感却与理智相悖。凶手到底是谁?不,不是慈祥的老穆恩。也不是伊登,他那张丑脸有着独特的魅力,他还有着敏锐的头脑和热切的诚实。还有,上帝知道,不是巴恩斯!也不是埃丝特,她既和蔼又高贵。也不是弗雷德里卡,她是如此美丽。更不是伍兹,她有一颗博大慷慨的热心肠。“我不明白的是,”伊登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凶手是怎样计算时间的。抛开这些不谈,赫金斯九点半才送进来,凶手下定决心,实施整个计划,仅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凶手怎么想到的?”
“哦,是那些回收桶吧,不是吗?”弗雷德里卡说着,好像这是显而易见的推断。
“回收桶?你在说什么啊?”
“她是说比顿上校把所有的垃圾桶都重新涂了一遍漆,”埃丝特说,“每次他过来涂漆,那些装满黑漆和白漆的桶就堆在大厅和走廊上,我们都绊倒好多次啦!凶手肯定注意到这个,就想了这个主意。凶手只需要提一桶黑漆走进手术室,事成之后放回原处就行了。”
“应该是两桶,因为氧气罐顶部有一圈白边,凶手必须同时使用黑漆和白漆。弗雷德里卡,你能够想到这一点,真是太聪明了,真的。”
“天哪,伍兹,我在想黑漆是从哪儿来的时候,就想到这个了。”
“凶手怎么保证他涂过的气体罐会用在赫金斯身上?”埃丝特说。
伍兹拿过巴恩斯的杯子,给他斟满。她站在小桌子对面,手里随意地拿着茶壶,忘了把茶壶放下:“这很简单。想得越深入,就越觉得整件事情很简单——如果可以这么做的话。赫金斯是手术名单上的第二个,凶手把推车上的氧气释放了一些,这样氧气罐中剩余的氧气只够一两次手术用——如果是十二指肠溃疡那样的大手术,只够用一次。凶手知道我们一定会拿一罐新的氧气,给下一次手术用。本来氧气罐要到药品管理中心去拿,但是储藏室里面存有三四罐,可以满足当天手术的需要。凶手只需把涂了黑漆的那个氧气罐放在架子上,这样换新气体罐的时候,显然我会选择离手边最近的。”
“凶手怎么会知道,十二指肠溃疡手术到底需要多少氧气?”巴恩斯说,“连我自己都无法估计。”
“凶手那时大致推测了一下。推测得很好,因为我记得那个十二指肠溃疡的手术做完后,氧气正好用完,所以我只是把新的氧气罐换了上去,而没有用。说不定当时手术室也有人偷偷地把氧气罐里的气体放光了,只是没人注意罢了……”
“而且两次手术交接的时候,我们都在手术室进进出出。”伊登指出这点。
“不,弗雷德里卡没有。”巴恩斯说。
“那就是说我没有嫌疑啦?”弗雷德里卡说,“太好了!”
“伍兹,凶手这样做,氧气罐岂不是多了一罐,”伊登说,“而二氧化碳罐则少了一罐?”
“哎呀,”伍兹睁大眼睛,“那到底是不是这种情况?”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没发生这种情况,”巴恩斯看着伍兹受惊吓的脸,笑了,“考克瑞尔第二天检查了整个手术室,我估计有个氧气罐被漆成了绿色,这样总数才符合。”
“问题是到处都没有绿色的油漆。”弗雷德里卡说。
“这个,可能事后二氧化碳罐上涂的黑漆被抹掉了,就在清点那些空罐子之前。再说要在手术室里要找到丙酮和松节油,那是太简单了。而且油漆又没有完全硬化,仅仅是晾干而已。”
“的确没有完全晾干,”伊登也赞同这一点,“因为伍兹的置衣上面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那些松节油不会把底层的油漆也抹去吗?”
“不会的,底层的油漆已经完全硬化了,加工成了有光泽的烤瓷。可能松节油会抹去一些底层的油漆,但那些罐子本来就很久了,破破烂烂的,应该没人能注意到。”
“伍兹,你还是把茶壶放下吧,”埃丝特有些不悦,“茶已经溅得到处都是了。”
“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是我干的,巴恩斯,对吧?”弗雷德里卡突然开口,显然这些话在肚子里已经打好腹稿了,“因为气体罐做手脚的那段时间,我都在病房里照看那些多灾多难的病人。”
“我们剩下的人都脱不了干系,”穆恩少校不情愿地说,“那真是一个恐怖的夜晚,没有人看见我们在做什么。伍兹说她待在宿舍,埃丝特说她离开病房后也回了宿舍。巴恩斯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在病房,就是赫金斯刚送进来之后的半个小时。伊登那时正在做晚上的例行巡查……我在给病人办住院手续,但不在场证明也并不完全成立。”
“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可能犯下第一桩案子,”伊登不耐烦地说,“(当然,弗雷德里卡不算在内!)而且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可能杀死贝茨,但那天我们都不可能放煤气毒杀弗雷德里卡。就拿我来说吧,我不可能知道她们正好缺一先令。只有知道这一点的人,只有知道她们的煤气正好用光了的人,才会想到把煤气炉阀门打开这种计划。”
不安的沉默持续了一点时间,每个人都回想起伊登那天早上从埃丝特她们宿舍出来的情景,伊登现在并不承认他在场,但没有人想把这事说破。伊登看着大家,眉毛稍稍一动,但大家都不出声,他也就继续说下去:“巴恩斯和穆恩也是这样——他们可能会做其他事,但不可能杀害弗雷德里卡。至于埃丝特,假设她可能做这事,但她救回了弗雷德里卡的命!还有,不管怎么说,很明显她都不可能谋害威廉。伍兹嘛……”
“伍兹又如何呢?”伊登一迟疑,伍兹就开口了。
他飞快地看了伍兹一眼,笑容一闪而过:“毫无疑问你有可能犯下所有案子。”他指出这一点,笑了。
“是有这可能。”伍兹平静地说。
“你有可能吗,亲爱的?”弗雷德里卡盯着她。
“好吧,当然有。那时候我一个人待在宿舍,等着埃丝特从圣伊丽莎白病房那边回来,就是这段时间,氧气罐被涂上黑漆,准备用在赫金斯身上,所以那时我没有不在场证明。无论如何,我都有大把的机会一个人混进手术室。贝茨护士长被杀的当口,我也是独自一人,而且我轻而易举地就能假装自己‘发现’了贝茨的尸体。我很清楚停气的那天早上,弗雷德里卡会回来睡觉;尽管我知道巴恩斯会带她到镇上,但我很有可能会忽略这点,或是认为巴恩斯可能来得太晚,而没有办法挽回弗雷德里卡的生命。至于威廉——好吧,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尤其是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有大把的时间一个人待在手术室——因为我要把涂过黑漆的气体罐给换掉,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使用这个气体罐了,就是这些事情……”
“所以你就是这么做的。”弗雷德里卡说。
他们不安地看了弗雷德里卡一眼,又看看伍兹的脸,然后目光游离到这间凌乱的小房间,躲过这些明亮的黑眼珠。
话题不再是友好的闲聊,大家也不再彼此信任,一种尖锐和阴暗的东西忽地涌上心头。毕竟,有人犯下了这些案子,而且伊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凶手不可能是别人。难以置信的伤痛笼罩着这群老老少少,但很快又变成一种不屈的傲慢。伍兹最后厉声说:“既然你们都认为是我干的,好,我干脆把动机也说了吧。”
伊登挥舞着一只手,他急声说:“别,伍兹!”
伍兹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无视伊登,大声而狂怒地说:“赫金斯和威廉……当他们遭受空袭,被埋在瓦砾堆下的时候——他们最后听到的事情是什么?”
埃丝特这时也清醒了,不再担惊受怕,她急促地说:“亲爱的伍兹,别再说了。我们肯定相信你不是凶手。别再说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伍兹已经失去理智了。她粗暴地回应:“他们最后听到的是什么?”
“广播啊。”弗雷德里卡说着,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看了伍兹一眼。
“德国的广播。”伍兹说,“千万别忘了!德国的广播给他们讲的全是戈培尔的谎话。赫金斯麻醉的时候,他失去了意识,他那时精神恍惚,就好像瓦砾堆砸到他身上。赫金斯听到我的声音,他听到我说‘丘吉尔’的事情,我敢说当时广播里面也提到了丘吉尔……赫金斯当时做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埃丝特,你当时在场,还有你们,巴恩斯、伊登、穆恩——你们都在场。当时赫金斯听到我的声音,他说了什么?”
“他大声叫喊,说他以前听过这个声音。”埃丝特努力让自己保持安定。
“威廉后来也说过这种话。我经过他的病床,停下来和探长聊了一会儿,探长那时就坐在威廉床边。我那时从手术室拿回来一个箱子,身上可能带有乙醚的味道——可能当时很多想法交织在威廉脑海里,也可能这种味道让他想起空袭那晚的手术室,他腿部做手术的情景;然后一直上溯到他被压在瓦砾堆下的时候听见的声音……应该是我的声音,于是威廉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叫喊,和赫金斯一样的表现:‘我之前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别开玩笑了,伍兹。”弗雷德里卡不耐烦地说,“我想他没听到你在德国人的广播里说话吧?”
“伍兹曾经有个特别宠爱的弟弟。”穆恩少校温和地说,而伍兹坐在一片狼藉的桌子旁,把头埋进胳膊中,泣不成声。
埃丝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弗雷德里卡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伍兹……!宝贝……!伍兹,别哭,亲爱的……!伍兹,我们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宝贝,就算我们因此而有所不同……”穆恩少校用自己充满理性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七嘴八舌:“伍兹,亲爱的,对你来说,这是一场悲剧。但实际上那晚在广播里的不是你弟弟,可能是呵呵勋爵。威廉说的就是呵呵勋爵,你昨晚在手术室外跟我说过了。”
“是我叫威廉这么说的。”伍兹没有把头抬起来看穆恩,“一开始我没有去看望威廉,就是怕他认出我的声音。我和我弟弟的声音很相像,家族遗传吧,讲话的方式差不多……我在病房和考克瑞尔探长聊天的时候,我完全忘了这点。后来威廉认出我的声音,我才跑去找他,跟他把一切情况都说了,请他保密。”
“你说得好像你做了什么坏事,孩子。”穆恩少校说。
伍兹抬起头,眼里噙满泪水:“你这么说真是好笑,穆恩少校!昨晚你明明还说这些叛国者应该上绞刑架,而且他们的亲属和朋友也和他们一样坏……”
“你的睫毛膏都掉了,伍兹,看起来很诡异。”弗雷德里卡说完,大家又沉默了。
伍兹一言不发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进厨房。伊登等了两分钟后,也跟着进了厨房。伍兹从水龙头边上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准备擦眼。伊登对她笑笑,从伍兹手里拿过毛巾放在一边,又拿起一条干毛巾温柔地帮伍兹擦脸。“我可怜的老伍兹。”伊登像是在同孩子说话。
“现在你知道我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了,伊登。”伍兹冷冷地说。
“你不应该一个人背着包袱,亲爱的。你应该把秘密说给朋友听。”
“说给你们听?”伍兹叫喊起来,“天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
“除了谋杀?”伊登指出这点,他的头偏向一侧。
“那正是我愚蠢的地方,”伍兹突然承认这一点,“但你们那时是什么样子?好像这些案子都是我干的。很明显我没有杀害赫金斯:他很有可能把我的秘密抖出来,这对我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我就没办法在这儿混了,只能离开……但这还构不成杀人动机。就算是我杀了赫金斯吧,同样的,也假定我想杀害威廉,但我干吗要杀害弗雷德里卡呢?”
“还有贝茨呢?”伊登说。
“哦对,还有贝茨。她的情况不同,”伍兹坦率地说,“很明显我用不着杀死贝茨,就可以把罩衣拿回来,任何时间都可以。但我没办法消除贝茨心中的怀疑。如果我罩衣上的黑漆可以证明我就是凶手,就算我毁去罩衣也没用,贝茨的脑子里还是有那些想法。”
“是这样,可是——好吧,假定你那晚杀了贝茨,你那时做了什么?仅仅是把罩衣放回洗衣篮里,把涂上的油漆刮下,也许之后把刮完油漆的气体罐和其他气体罐放在一起。只有你知道究竟有多少罩衣是用过的,有多少罩衣已经洗干净,诸如此类的事情,你可以拿到清单。你会花上危险的几分钟,给贝茨穿上罩衣,把她放在手术台上,帮她穿上靴子,戴上面罩,让我们的注意力从罩衣上移开。最后还在贝茨死后,刺了这名可怜的女孩第二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用别的方式处理罩衣,这种方式可以很容易就能解释——只有你了解这些日常流程,尤其是贝茨死后。不,不,伍兹,在我们这些人当中,要说是谁杀死了贝茨,你应该是嫌疑最小的人。”伊登好奇地说,“我还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魔性驱使着你,让你那晚跑去手术室!”
伍兹靠着小小的水槽,仍然是老习惯:腿往前伸,双腿在脚踝处交叠。他们听到旁边的房间传来低低的声音。她最后看着伊登的眼睛:“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伊登茫然地说。
伍兹板起脸:“我觉得是你杀死了赫金斯!”
“我?”伊登难以置信。
伍兹避开伊登的视线:“我不知道,伊登。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如果不是你——贝茨为何要保护你呢?”
“保护我?”
“亲爱的,不要再‘我我我’了。你明明知道这点:贝茨把那些珍贵的证据藏起来,不就是想让你免受牵连吗?”
“伍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伊登说。
“天啊,舞会那天晚上——贝茨说她知道杀死赫金斯的凶手,而且她有证据。不错,她的确握有证据。那为什么她不告诉探长呢?她究竟在保护谁?不会是我!也不会是弗雷德里卡——她又不爱我们的弗雷德里卡!更不会是埃丝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是穆恩少校或者巴恩斯,为什么贝茨会一反常态,要当帮凶呢?很明显只能是你。考克瑞尔探长已经说过了,贝茨对这个证据也只是半信半疑,但她把这个证据藏起来,为的是有一天能和你对质。那晚舞会上你对贝茨不好,她生气了,决定把你的事抖出来!我那晚跟在她后面到手术室,我就想看看她究竟在手术室里藏了什么。”
“你跟踪她?”
“不,也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那晚一直跟在贝茨身后的人并不是我。我之前说过了,那时我真的是在等你。然后我决定回宿舍,但在路上我想干脆顺道去手术室看看,看看贝茨在里面干什么。”
“到底为什么?”伊登说。
伍兹打开水龙头,细小的水流喷进水槽,她又把水龙头关上,再打开。她不假思索地说:“我不知道——只是好奇心吧。”
“为什么你不把这一切告诉考克瑞尔?”伊登说。
水龙头开关被拧大,流出的水打湿了伍兹的袖子。伍兹慌忙擦干她的胳膊:“那天晚上贝茨死后,考克瑞尔对我们说的那些话,让我明白你不是凶手。”
“为什么不是我?”伊登说。
“因为贝茨死时脸上那惊愕的神情。考克瑞尔说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难以置信。”
“如果换成是你,也会难以置信的。想想看,一个戴着面罩、穿着罩衣的人站在门口,而时间是凌晨一点。”
“不错,在其他门口我或许会难以置信,可是手术室门口绝不会如此!如果真的看见戴着面罩、穿着罩衣的人,你会讶异,因为你觉得这时候手术室不该做手术。但你不该惊讶万分,也不该难以置信。”
“听你的说辞,好像你知道谁是凶手。”
“我认为,贝茨当时的确意识到谁是凶手。她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人。”
“你是说……?”
“我是说,她本以为你是凶手,如果她惊讶万分,那就说明你不是凶手。”
伊登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所以你才相信我不是杀人魔王伊登,也不是苍鹭公园的刽子手?”
“那个——是这样的,第二天早上一切都变了。这事儿和手术室里的麻醉事件搅在一起,不管什么事,反正都搅在一起了。我不知道赫金斯是怎么死的,但贝茨的死因却非常明确。可怜的小贝茨,她太傻了:就这样被刺死了,尤其是死后又被人刺了一刀。这真是太——太冷血、太残忍了。我觉得你干不出这种事情。接下来又是弗雷德里卡的事件,我就把事情联系起来了。”
“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伍兹——你不会以为我想谋害弗雷德里卡吧?”
“那,你那天早上在我们宿舍干什么?”伍兹直率地说。
“宿舍?这儿?那天早上?我肯定不在……”伊登恍然大悟,“哦,天啊!我那时在这儿!其实我根本没进你们宿舍,我只是想和弗雷德里卡说话,我在食堂里透过窗户到处寻找她的身影。她不见了,我以为我没有赶上她——后来我才意识到,她比平常走得晚,因为她要在救护队的食堂里吃早饭。那时候你们宿舍的煤气正好用光了——不管怎么说,我走到门口,就是这儿,探进头叫了几声,看有没有人在。没人回答,所以我又回到大门那儿,在那儿等到了弗雷德里卡。我想和她说——好吧,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
“我看你那天早上被爱情冲昏了头,见谁都想说话。”伍兹戏谑地说。
伊登看着伍兹,心里掂量着。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要——补偿,伍兹,我——我很欣赏巴恩斯,你是知道的。我想这本该是他的世界,而我——是的,我几天前昏了头,对弗雷德里卡说了一些话,现在我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当然,弗雷德里卡没有理我,”伊登老实说,“但我真的伤害了巴恩斯。他准备去行鹭镇取修好的车,就可以带弗雷德里卡到镇上吃午餐。我想这正是他们订婚的好时机,买上戒指和其他东西,你都了解的。听起来我好像试图坠毁在连天使都不敢行走的地方,”伊登难过地说,“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向弗雷德里卡道歉,我不该吻她——我会像我现在这样对她道歉,请求她忘记这一切,然后祝愿她和巴恩斯百年好合。”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说,你想告诉弗雷德里卡,你已经出局了,把所有机会都让给巴恩斯。”伍兹冷冷地说。
“不,不能这么说,当然……”
“好了,亲爱的,别再我面前演戏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然后呢?”
“呃,那时弗雷德里卡来了,她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我想她可能和你一样,对我有成见,认为我就是不安好心的大色狼,而她就是我名单上的下一个猎物。”
“这是因为她无意中听到你和贝茨在病房里的谈话,”伍兹解释道,“贝茨威胁你,说你违背了誓言,她还有其他的报复行为。这样弗雷德里卡立马就知道赫金斯到底听到了什么。”
“这或许能成为我杀害贝茨的动机,但跟赫金斯没关系啊!”
“这个嘛,我们的弗雷德里卡才没心思去想这么多弯弯绕绕呢。”伍兹笑着说。
“你们好像一直都在怀疑我。”伊登难过地说。
“也一直都在保护你。”伍兹说。
伊登用手掐住伍兹的下巴,扭过她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她看起来比以往更朴素,因为脸上的妆已被之前的泪水抹去。眼睛下方还有一些睫毛膏的残迹,眼睑外方深深印着鸦爪一般的痕迹。脸颊的一边,胭脂的痕迹若隐若现。伊登把伍兹拽到自己面前,头稍稍向后昂起,仍然盯着伍兹的眼睛:
“你这人太好了,不是吗,伍兹?尽管在这样可怕的时刻——你还是多么忠诚啊!”
“对所爱的人忠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伍兹颤抖的手抓着伊登的袖子,她能感觉到伊登前臂的肌肉在抽搐,但很难察觉两人关系的僵硬和疏远。伍兹一口气说出:“如果你是指,我对我弟弟不变的忠诚……”
和穆恩少校、埃丝特一起坐在沉闷的小房间里,弗雷德里卡有些厌倦。她更想和巴恩斯单独在一起,或是再加上伊登,正好让他看看她和巴恩斯是多么恩爱。弗雷德里卡那迟钝的小脑瓜很容易就能满足,她对巴恩斯那毫不掩饰的爱意就是对伊登的惩罚,伊登已经为自己鲁莽的行为和疯狂的爱恋付出了代价。但弗雷德里卡的确背叛过巴恩斯,现在她急于抹去这段不舒服的回忆,毕竟是她对巴恩斯不忠。弗雷德里卡有些不安地说:“我们就不能出去逛会儿,做点其他事么?这儿太闷了。”
“我带你坐车去兜风吧。”巴恩斯马上说。
“好啊,真是太爽了!”弗雷德里卡从椅子上跳起来,摆动着穿上蓝色的长外套,戴上救护队圆圆的护士帽,这样帽子就压住了她富有弹性的金发。
“你看起来就像是逃离孤儿院一样,”巴恩斯取笑她,“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事这样郁闷。”他又飞快地加了一句,“但能离开孤儿院,的确值得高兴!”
弗雷德里卡勉强笑笑,把帽檐外的头发卷起来,突出的部分塞进外套猩红色的衣领中:“好吧,我知道现在郁闷到了极点,有时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穿上这种又丑又脏的衣服,你说呢,埃丝特?”
“这好像是另外一种生活,穿着舒适的护士服,还有丝质的罩衣,戴着滑稽的小帽子,伴随着鲜花、羽毛还有其他东西。我都快忘了怎么穿上其他东西了,除了这顶讨厌的小圆帽……”
“这就是女孩子为国王和祖国做的事情,”弗雷德里卡叹了口气,从门口的挂钩上取下钢盔和防毒面具包,“我想我还是把这个旧的防毒面具和钢盔给带上吧。”
“亲爱的,那是我的。”埃丝特说。
“不是吧,好吧,这或许是你的,我们真的需要给这些新的背包标上记号,埃丝特,我们一直都搞混了。不过我很快就能分辨出来。”弗雷德里卡把手伸进帆布制成的防毒面具包,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当中装有一片白色的药片,“对了,这个背包是我的,我把吗啡放在里面了。”
埃丝特当时就震惊了:“弗雷德里卡——你还有吗啡?考克瑞尔说我们手上都没有吗啡了,我还以为是真的。”
“不,我手上就这么点。我只是上交了一半而已,”弗雷德里卡冷冷一笑,“我很聪明地少交了0.25格令,考克瑞尔甚至都没问我,是不是就这么多。很聪明吧?巴恩斯当时看着我,但他不敢泄露半句。你也不会吧,甜心?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老老实实地把两片吗啡上交了,但我只交了一片。”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巴恩斯。”穆恩少校有些反感,但弗雷德里卡那种孩子气的成就感,也让穆恩不禁感到好笑。
巴恩斯巴不得“忍受”弗雷德里卡更多呢:“好了,亲爱的,走吧。”
弗雷德里卡拿起防毒面具和钢盔,在手里把玩着,想了一会儿说:“噢,真是麻烦!我不能戴上它们,太麻烦了……”
她把防毒面具和钢盔又挂回到挂钩上,然后挽着巴恩斯的胳膊走了出去,现在正是冬天的下午。
他们走了大概一两分钟,一直没说话,直到巴恩斯突然停下来:“我们坐车去兜风,却没有叫上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埃丝特就有点想出去玩,她也不见得真的想待在这儿,一直担心威廉。”
弗雷德里卡明白,只要他们单独出行,巴恩斯就会把车停在某个地方,抱着她的手臂,亲吻她,爱抚她,对她说她是多么可爱迷人。弗雷德里卡不太善于表露自己的感情,她极其渴望这样的机会,可以向巴恩斯表达她真正的爱意。然而,她也不能剥夺埃丝特那小小的快乐,埃丝特的确应该出去走走。弗雷德里卡马上说:“亲爱的,当然要叫上他们,快去吧!”
于是巴恩斯跑回宿舍,而弗雷德里卡在原地等待。
伊登和伍兹还待在厨房,埃丝特和穆恩少校待在一起,隐隐有些不安。自从那晚埃丝特和威廉确定了恋爱关系,穆恩少校就没有再说过让她困扰的话。但他曾经亲吻过埃丝特,现在穆恩眼中泛出的挚爱是多么的绝望孤弱,埃丝特温柔的心也碎了。对巴恩斯一起出去兜风的建议,她非常感激。
而伊登和伍兹在这间小屋子里重新审视了彼此的关系,两人结束了谈话,从水槽那边出来,神情压抑,他们也听到了巴恩斯的建议。穆恩出门去食堂取男士们用的防毒面具,很明显他在这件事上比弗雷德里卡具有更多的意识。巴恩斯回到弗雷德里卡身边,她正在寒冷的公园里来回踱步,有些不耐烦。
听到伊登和伍兹两人也会一起来,弗雷德里卡很高兴,但一名警察在公园大门把他们拦住了。
“真是不好意思,先生。你们是想外出吗?”
“我们开车去兜风。”弗雷德里卡说。
“很遗憾我们必须派个人和你们一起去。”警察有些歉意地说。
“呃,你没有办法这么做,”弗雷德里卡平静地说,“车子坐不下。”
“我们不能让你们单独出行,小姐。”
“我们不是单独出行,还有四个人和我们一起。”
“我很遗憾,小姐。”警察并未生气。
他们郁郁地回到宿舍,开始小声地抱怨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一直被监视,不能单独行动,走哪儿都有人跟着,不断受到骚扰和纠缠,由此而产生的奇怪感觉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抓狂了。考克瑞尔“把罪犯绳之于法”的行动渐入到可怕的高潮,他们的神经第一次被刺痛了。他们怒气冲冲地坐下来,看着窗外那一动不动的宽阔背影。弗雷德里卡急躁地说:“埃丝特,亲爱的,你刚才出去的时候又把我们的背包给弄混了!”
“我没有。我拿的是我的包,你们的都挂在挂钩上。”
“说得不错,我的背包正挂在你的挂钩上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呃,我认为埃丝特把我的背包挂在她的挂钩上了。”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伍兹说着,走到门口取下防毒面具包,“你搞错了,弗雷德里卡。这是埃丝特的——里面没有吗啡。这儿的才是你的,里面有装着吗啡的瓶子。所以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不要再搞错了……”伍兹站在那儿,一只手拿着背包,另一只手掏出瓶子给她们看。
但十分钟前还在瓶子里面的吗啡,现在不见了。
三个男人慢慢地走到食堂吃饭。“那些女孩单独留在那里,我觉着不是太好。”穆恩走在两人中间,眼睛盯着鞋子,“有人不知道……全怪那吗啡。”
“凶手从药品柜偷走了两格令吗啡……”
“而且现在一共加起来,凶手手里就是2.25格令了。”
“2.25格令致命吗,穆恩?”
“我想没什么问题。”穆恩摆摆头。
“当然,没有人想谋害这些女孩,尽管……对了,”伊登耸耸肩,“为什么事情一直都不消停?有人试图谋害弗雷德里卡,我们却找不到明显的动机。如果那人是疯子——为什么之后又不再次下手,或是对其他人下手。我想那人疯了。”
“所有的杀人犯都有些疯狂,”穆恩说,突然又加了一句,“我就觉得我像个杀人犯,我清楚这一点。”
巴恩斯体贴地看着穆恩,他真的老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二十岁。“我得说,我看不出来你哪点像杀人犯。”巴恩斯笑了。
穆恩突然撇下他们,走进食堂。“至少有个人是无辜的。”
伊登看着巴恩斯,附和他的话。
“如果这是推理小说,穆恩肯定就是杀人犯,”巴恩斯说,“那些小说中的凶手总是仁慈和蔼的老绅士,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想到他头上!”
“啊,不过现在推理作家更狡猾了,他们明白读者对这套伎俩已经司空见惯,故事中的人物如果越老越和蔼,读者反而越怀疑这个人。”
“说不定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原地。”巴恩斯笑了,“老绅士和坐在轮椅上的瘫痪病人是一号嫌疑人,反复受到怀疑,因为读者觉得作者不会设置这么明显的线索。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推理小说,凶手也不会是老穆恩。”
“那样嫌疑人就剩下我、你还有那三名女孩了,”伊登讽刺地一笑,“一道有趣的选择题。”
巴恩斯把手深深地插进厚呢短大衣的口袋中:“哦,那可真荒谬……”
“考克瑞尔应该不会这么想,老兄。”
“真是难以想象。”巴恩斯沮丧地说。
“我想你可能很希望我是凶手吧,”伊登看着巴恩斯,眼睛里露出半开玩笑的神情,“我是说经过一系列的排除。我不愿说你是凶手,我要等到最后才会怀疑到你头上。”
“非常感谢,”巴恩斯耸耸肩,又加了一句,“抛开你在这个问题上的直觉不谈,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杀人动机。”
“哦,我对此一无所知,”伊登仍然似笑非笑,“你从老赫金斯身上发现了什么?你可害死了赫金斯婶婶的堂兄的妻妹的女儿啊。”
巴恩斯脸色变了,他不客气地说:“不错,我听见你和赫金斯讨论过这个。”
“那是以前的事了。我花了整整半小时让那个老傻瓜相信,那名女孩的死不是你的责任;如果他继续诽谤医生的工作,那他就等着好看吧。我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本来我想过后告诉你的,但那天早上老家伙就在手术室里升了天,之后我就忘了这事。”
巴恩斯镇静地看着他:“对于你和赫金斯的谈话,贝茨护士长有不同的说法。”
伊登很惊讶:“玛丽恩·贝茨?她怎么听到我的谈话?”
“她那时在病房外面等你。”
“好吧,她不可能知道我当时说的话,原因就是这么多。我希望你不要在意她些许的搬弄是非,老兄?”
“当我把这一切想通的时候,就不会在意了。”巴恩斯坦率地说。
一名女警坐在楼下房间的炉火旁,彻夜监视着整个宿舍。埃丝特睡不着,起床找点阿司匹林。女警三步一跨地走上楼梯,站在埃丝特身旁:“你想要什么?”
“我需要一点阿司匹林。”埃丝特站在梳妆台旁,虚弱无力。
“我明白了,好的。”女警说。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不情愿地从里面倒出两块药片,然后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倒满一杯水。“你守在救护队员身边,也只能看到凶案发生啊。”弗雷德里卡从床上起身,注视着她们。
“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女警愤愤地说,然后大步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