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7 章

夜静静的,正像她的心,也是静静的。

在她眼中,宏伟的布伊顿礼堂曾经是如此高不可攀,可如今也变得破败。

灰白色的雾气笼罩在礼堂的上方,仿佛万年不化的寒霜,久久没有散去。

简纯来到了汉金斯小姐的住所,将里面她们没有带走的,那些厚实的华美的棉被抱了出来,铺在地上,让夏洛蒂可以躺得更加舒适一些。

在搬运棉被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一些零散的银币,可能是上次表演时收的门票,由于银币的数量太少,就没人将它带走。

她还在汉金斯小姐的住所里发现了一些吃的,她将这些东西都带了回去,然后将这些东西与其他的女孩平分了,其中——也包括了那一些银币。

此时夏洛蒂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她不停地咳嗽,吃不下一点东西。

在简纯的恳求下,她喝了一小口汤,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她想要去找医生,可是她们那些可怜的银币在这个时候,除了几块面包,什么也换不来。

最后她只能跪在那里,看着她的朋友——她的夏洛蒂虚弱地躺在那里,静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地躺在那里。

她在心里清楚地意识到,夏洛蒂没有多少时间了,而自己——却做不了任何事情。

就像在父亲被带走时一样,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静静地跪在那里,在夏洛蒂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希望这能给予夏洛蒂一点点的帮助。

寒夜的风吹着,带走了简纯身上的热量,她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外似乎起了风,刮得窗户发出了一阵阵“呜呜”的响声。

大约是在半夜的时候,夏洛蒂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朝着眼前一片昏暗的穹顶看去。

此时屋外起了大雾,遮挡住了月亮和星星,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晰。

她微微侧过头,在自己身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简纯。

“简,”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很轻很柔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夏洛?”在她身旁,简纯睁开了有些肿痛的眼睛,将自己的身子从墙壁上移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是需要什么吗?”

“我没有什么需要的。”夏洛说道。

“倒是你,简,你不回自己的被子里睡觉吗?”夏洛的声音十分轻柔,似乎简纯只要一个不注意,她的声音就会像蝴蝶一样的飞走。

“我想在这里陪着你,”简纯倔强地说道,“我一步也不会离开,哪里也不会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那就钻进我的被子里吧,”夏洛蒂说道,“我们一起睡。”

“可是这样你会着凉的,”简纯轻声地说道,“快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没有关系的,都已经没关系了,”夏洛蒂的目光从穹顶移到简纯的脸上,“简,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最后的愿望,只是想要再抱一抱我的朋友。”

“答应我这个愿望吧,简,就当是我最后的一个要求,”夏洛蒂有些撒娇地说道,“简,你就答应我吧……”

少女沙哑的嗓音,虚弱的模样,简纯感觉自己的眼眶变得有些滚烫,像是有什么湿热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她颤抖着深吸了口气,随后将自己身上的披肩解了下来。

用手撑起身子,慢慢钻进了夏洛蒂的被子里面。

简纯的身上有些凉,而夏洛蒂的身子却十分滚烫。

她感觉夏洛蒂在触碰到自己的身子时,轻轻打了个颤,但夏洛蒂却依旧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子。

一颗冰冷的心碰到了一具温暖的躯体。

就像终于找到了归宿一般,让人沉溺,让人沦陷。

但这种温暖,却终究只是一刹那的花火。

短暂的光亮之后,就彻底燃尽了她的生命。

她是在这个冬日里离开的。

是带着笑容离开的。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一丝的痛苦和挣扎。

她一直都是安静的,就像她在简纯的生命中出现那样,陪着她安静地走完这一段旅途,然后就静悄悄地离开了。

她一定是去了天堂,简纯在心里想到,主会保佑她的,就像她一直告诉自己的那样。

她们会在天堂相遇的,没有疾病,没有痛苦……

有的只是圣歌和赞美诗的合唱……

礼堂外,阳光慢慢升起。

暖暖的阳光,驱散了一夜的薄雾,穿过穹顶上的玻璃,落在了被子中的少女脸上。

她有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像童话故事中的洋娃娃一样,一样的可爱、温暖。

她也确实温暖了简纯的整个冬季,虽然短促,但足够温暖。

可是现在她却永远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再也不会睁开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眸。

阳光静悄悄落下。

在她身旁,蜷缩着一位黑色头发的少女。

她的肩膀在颤抖着,似乎是在无声地哭泣。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能生命就是这样脆弱,生活中处处都充斥着玩笑,可是她却依旧要坚强地走下去。

因为夏洛蒂告诉她“要勇敢地活下去,一直一直,勇敢地活下去”。

在她的记忆中,夏洛蒂弯起了眉眼,朝着她,轻轻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简。”

“如果你不在了呢?”

“那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夏洛蒂说道,“所以你一定要带着我一起,好好地去看看这个世界啊……”

“简,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以后的你,也要继续勇敢下去啊……”

……

简纯曾经和她一起写过一封信。

信件的收信人是简纯的父亲。

那是简纯第一次写信,她还不知道如何用自己那并不算华丽的词藻去描述自己的真实感受。

信件很短。

除了盼望父亲可以将自己接出去以外,就说了一件事情。

她有了一个朋友,一个叫做夏洛蒂的朋友。

她很快乐。

虽然生活并不算美好,但是在夏洛蒂的陪伴下,这种难熬竟也成了一种享受。

她希望爸爸可以照顾好自己,就像自己也会照顾好自己一样。

她会在这里,和夏洛蒂一起,等着他的到来。

……

我听见鲜花盛开的声音。

冬日里,原野上。

风吹过的脚印,云走过的足迹。

来到了我的身旁。

轻轻的,悄悄的。

赞美诗一般的嗓音。

念诵着我的名字。

像是一瞬间的花火,在空中绽放。

绚烂无比,短促易逝

与将到来的暖春背道,短暂地温暖了我的整个冬日。

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