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白先生说完这句话后,优雅地朝着汉金斯小姐微微欠身。
紧接着,他扬起了头,向着楼下的席位看去。
“带路吧,小姐,”他说道,“今天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
说完,他将外套脱下来,交给了一旁的佣人。
“麻烦你了。”格普先生也将外套脱下,递给那名女佣。
“不麻烦,这是她应该做的,”汉金斯小姐连忙说道,“先生们,请跟我往这边走,您可以坐在靠近舞台的席位上,那样会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些都是你说了算,小姐。”罗尔白先生说完这句话后,便跟在汉金斯小姐后面,向着楼梯下走去。
当然,他这种并不算委婉的说辞,让汉金斯小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但汉金斯小姐一想到这人的权威与财力是如此的庞大,便不由得让她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
在她身旁的三人落座后,汉金斯小姐抬起了头,清了清嗓子,随后朝着手下那个佣人说道:“去把礼堂的大门关上。”
紧接着,她又拍了拍手,示意一旁的佣人可以将留声机打开。
幕布旁的留声机上,唱片在针尖下缓缓转动起来,舒缓的音乐声也因此响起。
舞台上,首先出场的是两位身材高挑的姑娘。
她们穿着白色的舞裙,轻盈的足尖跳动,而后落在地板上,发出不断的轻微的摩擦声。
音乐声继续响起,在这舒缓的音乐中,三个挽着手动作一致的小姑娘,从幕布后跳了出来。
她们跳着大跳,在半空中抬起了手,落地时还带上了一个旋转。
像是一群“天鹅”在湖边嬉戏。
音乐声逐渐变得热烈,先前出场的姑娘们在一起舞动着,像是“天鹅”在湖边戏水的模样。
幕布后面,简纯正站在那里。
她是最后一个出场的,扮演的是一只被猎人射中而濒临死亡的天鹅。
她的目光从眼前不断舞动的少女们身上,慢慢落在了舞台下,朝着地板看去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深棕色的绅士服,内衬白色的背心以及黄色的马裤。
他坐在那里,但是目光却没有落在那些舞蹈的少女身上。
他是白先生的儿子,怪不得也是如此高傲和孤癖。
简纯曾经听父亲说起过这个白先生,说他是个大善人,愿意收留父亲,还愿意给他一份体面的会计工作。
思绪逐渐被音乐的声音拉回。
音乐中提琴的声音变得急促,舞台上的“天鹅”们似乎也变得惶恐。
她们像感应到了危险一般,扬起手臂,在舞台中不断旋转跳跃,像是优雅的“天鹅”即将从湖中飞走。
幕布后的简纯深吸口气,在音乐声再一次变调的时候,踮起脚尖,倒退着从幕布里“走”了出来。
此时的舞台上,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她在舞台上旋转,时不时会踮起脚尖,向着四周张望,像是在看,她的“天鹅伙伴”怎么不见了踪影?
慢慢地,她开始在舞台上旋转跳跃,像是那轻盈的天鹅,在湖面上张开了翅膀,在这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梳理着羽毛。
可是“天鹅”不知道的是,在湖边,正蹲着一个猎人。
猎人手中那杆漆黑的猎木防仓慢慢抬起,瞄准了她的胸膛。
音乐声变得更加急促,像是诉说此时“天鹅”的处境——紧张而又危险。
可她依然没有察觉到,继续在湖中梳理着自己洁白的羽毛。
音乐变得压抑,节奏也越来越急促。
“天鹅”像是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她抬起胳膊,惊恐地向着身后退去。
“砰”一声枪响,子弹射中了“天鹅”瘦削的胸脯。
她的动作在空中定格,像是“天鹅”发出的无声哀鸣一般,扬起她脆弱的脖颈。
慢慢地,她开始旋转,一圈圈的,像是天鹅临死前的凄美,缓缓地,倒在了舞台上面。
“天鹅”死了,她的身子落在水面之上,溅起了大量的水花。
音乐声再次变得激烈而又压抑,看到同伴惨死模样的“天鹅”们向着落入水面的“天鹅”飞去。
她们用身子将死去的同伴包围,用自己瘦弱的翅膀阻挡着猎人的靠近,保护着自己已经死去的同伴……
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坐在席位上的格普先生朝着罗尔白先生靠近问道:“先生,您觉得,这里面谁跳得更为出色?”
“一开始那三个动作一致的丫头倒是还可以,最后这个,动作倒显得有些僵硬。”罗尔白先生简单地答道。
“那就定下开头的那三个丫头?”格普先生继续问道。
罗尔白先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当做是回答。
紧接着,他朝着自己身边正朝着舞台看去——但又一副魂游天外的儿子问道:“单白,你觉得里面谁跳的最好?”
他问的十分随意,似乎认定少年不会给他任何回复
果然在他问出问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单白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可就在他转过头,想要和格普先生再商量几句的时候,穿着绅士服的少年忽然开口说道:“最后死的那个。”
“你喜欢她?”罗尔白先生问道,“那我们把她招进芭蕾舞剧院?”
在他身前,单白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他的兴趣似乎已经全部消耗殆尽,一直到芭蕾舞结束之后,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音乐声逐渐停歇,格普先生侧过身子,朝着汉金斯小姐说道:”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咨询你。”
“格普先生,您说,”汉金斯小姐连忙露出了一个笑容道,“是——这些姑娘中,您有相中的吗?”
“这个我和白先生自然有自己的选择标准,”格普先生说道,“不过这最后一个出场的,按理说,都有她自己的独舞了,应该是你这里跳得最好的吧?”
“是的,格普先生,“汉金斯小姐说道,“那个姑娘叫简纯。”
“我并不想知道她叫什么,”格普先生说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这里跳得最好的人,动作会这么僵硬呢?”
“因为……”汉金斯小姐笑容有些僵硬,她尴尬地笑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想出应该怎么回答。
“她昨天犯了错,她的老师惩罚她,让她吊着胳膊,站在架子上面,”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穿着绅士服的少年说道,“她还在那里,和我说了什么是地狱。”
“地狱?”罗尔白先生说道,“利用一个孩子的可怜和同情心而装模作样,这是一个父亲所不能忍受的。”
说到这里,他站起了身子,朝着已经停住舞步的少女走去。
“亲爱的简纯,纯小姐——”声音在礼堂中响起,他的身影十分高大,拖着长音,像一条随时准备进攻的毒蛇一样,“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和你谈几句话?”
“是的,先生。”站在队伍末尾的简纯低着头说道。
“那么——简纯小姐——我可不可以请你将声音再大一些,”他说道,“毕竟——我可听不见你那像蚊子嗡嗡似的声音。
“是的,先生。”简纯提高了声音说道,她颤抖着迈开了步子,向着前面走了一小步。
“请再往这靠近点,小姐,请站在我的面前,并且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里是不会有人将你吃掉的。”
声音响起。
简纯颤颤巍巍地朝着男子那里靠近。
直到她停住了脚步,罗尔白先生的声音才再次在她身前响起。
“简·纯小姐,”在她身前,男子背着手站在那里,目光朝着简纯看去,“你认识我的儿子——单白?”
屋外传来了一声风的呼啸,天色似乎彻底阴沉下来。
高高的穹顶在这昏暗的光线中似乎变得可怖,有一种迷幻、而又危险的感觉。
简纯站在那里,她的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落在了舞台下坐着的少年身上。
“不,先生,我并不认识。”她说道。
脚步声再次响起。
男人从她身边经过,随后在她身后停住脚步,仰起头,朝着窗外看去。
“又将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低声说道,“纯小姐,你知道撒谎的人死后会去往哪里吗?”
“去往地狱……”简纯颤抖着声音说道,“地狱的第八层,和’赌徒‘’皮条‘等等一起,被倒立的埋入火沙子中……”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在风声渐起的礼堂中显得是那么渺茫。
沉寂之中,男人慢慢转过身子。
他棕色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女,同时问道:”那么简纯小姐,你想去欺诈狱吗?”
“不想,”简纯说道。
“大点声。”罗尔白呵斥道。
“我不想去欺诈狱!”简纯声音颤抖地大声道。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纯小姐,你明明见过我的儿子,还给他讲了什么是地狱,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会带你从这里离开,让你去享受荣华富贵吗?我告诉你——不会,”罗尔白先生语调急速地说道,“收起你的那些荣华梦吧,小姐,这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