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有时候,我看着你,就像是在看一只垂危濒死的天鹅,你那脆弱的脖颈,在将折断的时候,竟也透露着迷人的光泽。”——单白。

……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像一只天鹅。

她踮起脚尖,在舞台上旋转跳跃。

就像那轻盈的天鹅展开翅膀,在这一片无尽的水面上翱翔。

天鹅湖的边上有一个猎人。

他在树丛举起了猎木防仓,在瞄准后,开枪射中了天鹅。

子弹射穿了天鹅瘦削的胸脯,一声哀鸣过后,天鹅仰起了脆弱的脖颈,从空中坠入水面。

她在舞台上旋转,带着天鹅濒死前的凄美,一圈一圈地缓缓落下。

他似乎感受到了天鹅的痛楚,身子在床铺上不断地挣扎着。

夜似乎格外深了。

天鹅坠入水面中,洁白的羽翼掀起了大量的水花。

她发出了一声哀鸣,在这月色怡人的夜晚,静静死去。

……

表钟滴答的声音渐渐在房间里响着。

简纯手中的铅笔在记录本上匆匆记录下男人提到的那些模糊的信息。

屋子里十分昏暗。

她没有将屋子里的大灯打开,却在她身边的小桌上开了一盏小灯。

小灯的光是一种橘黄色的暖光,斜斜地,将她的身影映照在墙面上。

她带着一副面具,金色的丝线勾勒出面具精致的五官,将她真实的面容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屋外月光皎洁,悠扬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着。

夜十分安静。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沉沉睡去。

除了这家会所,以及会所房间里的两个人。

简纯抬起了头,朝着眼前模糊的窗外看去。

窗户开了一道缝,窗外风声渐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再次从空中飘落,在寒风中打着转,飘飘洒洒地,向着远方飞去。

也许是室内壁炉烧得太旺了,玻璃窗上泛起了一层雾水。玻璃窗外,还结着几根冰凌,似乎就在预示着,这一次的冬天,将会格外寒冷……

“啪嗒。”

一声轻响后,音乐声在屋子里消失。

简纯关上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对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说道:“刚刚在那场梦境中,您看到了自己喜爱的人在跳一场芭蕾舞?”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沙哑,他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忏悔一样说道:“是的,我看见她就是那只天鹅,而我——就是那个手握猎木防仓的猎人。”

”请您坐到桌边吧,”简纯轻声地说道,“我们来谈谈,现在最为困扰你的问题是什么?”

男子起身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他坐起身子,在黑暗中,依然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姿态坐在了简纯的对面。

他带着副白色的面具,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个不染尘埃的圣徒一样,忏悔着,双手交握的放在自己的额前。

“我爱上了一个人,犯了一个罪,我想要去弥补,去忏悔,却发现我所能给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悲可笑,她什么都不缺,同样的,她也不缺我这一点卑劣的爱。”

听到这里,女人手中的笔停顿了片刻,她抬起眼,看着眼前处于光与影交杂之中的男人,轻轻问道:“那请问,您在爱她的过程发生了什么,会让你感觉这是一种罪过?”

男人没有接着回答,他似乎是在思考,过来许久,才继续说道:“她被关了起来,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美丽而又优雅地栖息在我为她建造的殿堂里面。”

“在这深沉而又扭曲的爱中,她得不到半点喘息的空档。”

“她想要逃跑,但是困住她的,是那无声的高墙,即使是她会飞翔,也只会被这高墙挡住去路,最后狼狈地,从空中跌落下来。”

“有时候,我看着她这狼狈的模样,就像是在看一只濒死的天鹅,她那脆弱的脖颈,在即将折断的时候,竟也透露着迷人的光泽。”

“那你真的关起过她吗,先生?”昏暗中,简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继续平静地说道,“如果是的话,那么我将不得不提醒你,在任何国家的法律里,强行滞留对方,都是违法的行为。”

简纯的声音再次被从窗户缝隙中吹来的风声盖过,室内开始变得有些寒冷,她站起身,轻声说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便走到玻璃窗边,将窗户轻轻关上。

在关上窗户的同时,她看到了塔尖下——那似乎繁华的夜景。

这种繁华与更远处的萧寂形成了对比,也显示出了两种阶层的不同生活。

这是一个腐朽的时代。

资本用大量的金钱堆砌出了一个社会的金字塔。

富的人富,穷的人穷。

人们像是被划分了等级,打上了标签。

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有人用评估的眼神去观察着你。

而真正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早就习惯了纸醉金迷,身边情人匆匆而过,没有真正爱情的迷乱生活。

他们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坐在金字塔的塔尖上,沉浸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迷幻之中。

畸形的社会,诞生的,也往往是一些病态的爱意。

她是一名私人心理咨询师,服务的对象,也是那些出身名门的上流人士。

她握紧了拳头,指尖掐住了掌心,让这尖锐的刺痛来平复自己内心的激荡,就在这时却忽然听见身后男子的嗓音再次响起:“我对她的,不是幽禁,而是监视。”

“我买通了她身边所有的人,他们会随时将她的行踪汇报给我,包括她和几个人说过话,见过面,我还会派人在她每天的必经之路上跟踪她,偷拍她,最后将那些照片一块交到我的手里。”

“那种无孔不入的监视感曾经一度让她很紧张,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她都会拉上窗帘,减少外出,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受到我的监视。”

“那您当时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有觉得这是错误的吗?”简纯走回座位,拿起记录本继续问道。

面前的男人并没有回话,只是他的面容似乎更加沉寂,继续开口说道,“我——不清楚。”

“我感受不到她的痛苦,我甚至,觉得她应该是欢愉的,因为我给了她无忧的生活,最好的物质条件,这——不应该是任何人都想拥有的吗?”

“很显然,答案并不是这样,先生,”简纯用笔尖在纸业上记载着什么,“正常人的爱恋,通常会保持在一定的社交范围内,而不是像您这样,过分地越界去关注。”

“这对您爱的人,也是一种负担。”

“我要是早些明白这些就好了,”男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样就不会让她从我身边离开,我也可以真正地,好好地去爱她。”

“根据您之前的诊断,我很抱歉您患有另类的孤独症,很抱歉,对于您的病情,我想目前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简纯的声音顿了一下,说道,“所以,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帮助?”

“我想要赎罪,去忏悔,”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为我犯下的所有罪责去忏悔。”

“也许被您伤害的那个人并不需要您的忏悔,”简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点,您可以接受吗?”

“我……可以……”男人的话语停顿了片刻,说道,“我想要学会怎么去真正爱一个人,即使她不再需要,我也想让自己永远记住失去她的这种感觉。”

“这是我的罪责,我无法逃避的惩罚,”男人的声音沙哑,痛苦,而又低沉地说道,“我需要忏悔,向着她忏悔,忏悔我犯下的所有过错……”

夜色似乎更加浓郁,散发着栀子花香味的熏香在空气中蔓延,简纯拿起手中的记录本,向着男人问道:“您是在什么时候遇到的她?”

“大约——是在八年前的布依顿礼堂遇见她的,那时,正是她表演芭蕾舞剧天鹅之死的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鲜活的生命,那种血液在身体里流动,向外喷发的感觉,我想,那应该就是迷恋吧。”

“那请问,您爱上的,到底是她?还是那只濒临死亡的天鹅?”

男人并没有回答。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简纯并不着急,她双手交叠的放在记录本上,静静的,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我……并不清楚,”男人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只是喜爱她,想要一直看着她,欣赏她,就像是在看那只天鹅一样。”

听到这里,简纯将手中的记录本合上,随后说道,“我想这次的咨询已经足够长了,最后您能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已经比之前有了提升。”

“我相信过不了很久,您就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感知水平,到那个时候,您再回过头来看这件事情,说不定就有了新的答案。”

“这是之前的医生给您的诊断结论,我结合着看了一下,您的忏悔可以再过一段时间,在下一个医生那里,得到更好的解答。”

“但是在这之前,您需要将您心中的天鹅和那个‘她’区分,您后悔的,到底是没有保住那只天鹅,还是伤害了‘她’……”

……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在上世纪欧洲,加粗加亮!

心理咨询师在现在是不允许和病人谈恋爱的!!!!!

求收收,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