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娜丝螺丝式的脖子掉下来,的确是个难解的谜,但这也是强而有力的提示。”
“提示?”
“对于这次的问题有着规则性的提示。”
“何谓这次的问题?”
“简单地说就是和这个橘子共和国的故事有关。这一点,在这里先保留,我们往前推进吧。这个之后再说。”
“往前推进?”海利西问。他好像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然就是前往橘子共和国,可别忘记了,海利西。但是眼前该讨论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不觉得吗?”
海利西点点头说:“对,当然。我在意的、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如果你有解答的话,希望你一一告诉我。”
“你在意的、不明白的地方是什么?”
“有很多,多得数不清。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简直无法想象。首先是关于你指出的属于S层的各个部分。T层的部分,我大概都能了解,因为是事实嘛,当然,螺丝式的脖子除外。我最不了解的是,离开码头在往回家路上走的人群,为什么像集体跳舞似的跳跃着,这个强烈幻想,你说是S层?”
我点点头,“是典型的S层。我靠着这个,才了解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
我这么一说,海利西用认真地表情不断思索。
“这个才是贯穿所有神秘现象的骨架。三层楼高的向日葵、盖在大树上的村落、经常笼罩在月亮周围的雾气、一飞上天就停止不动的精灵的翅膀,还有精灵说,飞行时一碰到地上的东西就会坠落。这些其实都是同一件事。”
“换句话说,你可以把这些做一贯的说明?”
“可以。”我很肯定。
“这是合理的吗?”
“没有比这更合理、更科学的了,海利西。”
“如果你做得到,那就是魔法了,洁。”海利西苦笑,“赶快说给我听,洁,我洗耳恭听。”
“你还记得阿波罗十一号吗?”我开始说明。
海利西点点头说:“阿波罗十一号?怎么突然提到阿波罗?这次换阿波罗十一号啦……?我当然知道,我也很兴奋,那是1969年的事了。‘我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你是说那个十一号吗?”
“对,就是第一次登陆月球的美国太空船。”
“我记得。然后呢?”
“海利西,那个太空人,在月球上的砂地,是怎么走路的?”
“怎么走?不是普通地走吗?”他说。
“那是走得慢的时候。想要赶路的话会怎么样?”
海利西在想,没有说话。
于是我说:“不是会小跳步吗?”
海利西听了,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说:“的确!的确会这样……但是,这又怎么了吗?”
“那是因为想要走快的话,自然就会变成跳跃,因为跳跃比较快。橘子共和国也是一样的道理。”
于是海利西张大嘴巴说:“什……什么?!什么意思?”
“海利西,阿波罗十一号的太空人,在月球上为什么会变成跳的?”
“没有重力……就是无重力状态……”
“没错。不过正确的讲法不是这样,是因为重力少。人在无重力的情况下不能走路。月球上面,引力是地球的六分之一,非常小;所以想跑的话,用跳的会比较快。因为没有体重,所以引力不能顺利作用。因此,阿波罗十一号的太空人一开始大概也采取三级跳那样的跑法,但马上发现不必那么夸张,一步一步小跳着前进反而比较合理。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在月球上最有效率的移动动作。”
“啊……所以……也就是说,这代表什么意思?”
“这代表橘子共和国的引力比这里小。如果这么想,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在高大的树木上面建造村落,应该既不稳定又危险,就算是非常巨大的树木,但应该难免会变得头重脚轻,很不稳定。万一暴风雨来袭?刮大风的话?就算没有风雨,难道不会因为上面的重量而倾斜、倒塌?顾虑到这些,再怎么敢冒险的建筑师,也不会设计这样的建筑物。
“但是,这是在地球引力范围内才会有的问题。引力小的话,常识就会改变,这些疑虑便不复存在,树顶上也可以盖村落了。如果引力和月球差不多小,而且又是没有强风吹袭的环境,的确能在树梢上建造人类的聚落。”
海利西发出低沉的喉音回应我。
我继续说:“而且,那种高达云霄的大树可能可以生长,就连向日葵也能长得像三层楼那么高。所以只要人的脚力够强,不只是小跳步,也可能出现大跳前进的人。”
海利西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说话了:“我懂了。这件事真的太出人意表了。我想都没想过。你的说明我了解,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引力?难道橘子共和国是在月球上?”
我摇摇头说:“这倒不是。如果在月球上,有许多地方会和我的说明不一致。”
“你说不一致?会吗?事到如今,不管哪里不一致,都不会吓到我了……”
“海利西,你曾经认为这个故事是幻想,对不对?”
“对。当我听到Lucy in the Sky后,更加这么认为。”
“那是凑巧。”
“凑巧?”
“对。所以我才说B层是被S层选中的。那个歌词世界完全一致,这是正确的科学故事。”
“所以,是哪里不一致?”
“是的,意思是有些地方会不符合科学。”
“啊,哪些地方?”
“比方说,月球没有空气。就算在月球做一个圆顶巨蛋,在里头充满空气也一样,只要有六分之一的引力,精灵背上的翅膀一停下来就会往下掉。而且,东西向有笔直道路,南北向却没有的这种描述,就变得没有道理。”
海利西用力点头说:“对!这到底是什么?何况,只要朝北方以时速20哩的速度跑,鸟翼机就会飞起来咧。”
我点点头。
“嗯。会有鸟翼机这个东西出现,也代表引力很小却有充足的空气。今年刚好是莱特兄弟在天空飞翔后的一百年,如果是以现代的状况,大概达芬奇也能飞吧。”
“是吗?原来有空气啊。但是引力小……”
“对,这也表示此环境的特殊性。如果是普通的天体,引力小的话空气就会跑掉。”
“是吗?”
“因为空气很充足,就算不使用螺旋桨或喷射引擎,只要有昆虫式的翅膀就够在天空飞了。”我说。
“昆虫式?”
“嗯。应该不是鸟式的。”
“精灵也是?”
“对,精灵也是,书上也写说她们背上的翅膀出乎意料的小。就算翅膀小,只要拍打翅膀的肌肉有力,在这个环境下也可以飞。”
“男主角艾吉也曾被精灵带着在天上飞嘛。”海利西说。
“对。他也飞过。而且精灵们只要飞上去,背上的翅膀就会停止挥动。这些意味着什么呢?”
“对,意味着什么呢?”
“表示在那个地方,原本就没有重力。”
“没有重力?!”海利西叫了出来。
“对。是无重力的世界。”
“我快疯了。不是有吗?只是比较小。”
“是人工做出来的。无重力的话就麻烦了,不是吗?你也知道,无重力的状态,人不仅无法行走,也会给身体带来很多不舒服。比方说,如果空气没有因冷热不同而有重量差,就不会引起对流,二氧化碳会残留在嘴巴周围,如果不把它去掉,人可能会窒息而死。地球上的我们之所以能生存,是因为刚呼出来的气息较温暖而往上飘,含氧气多的冷空气会取而代之跑到鼻子和嘴巴。就算不断地转动送风机,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无法避免肌肉退化。这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在无重力状态下生活几个礼拜,人很快就无法行走了。”
“对啊。所以在太空站,太空人好像都常常用运动器材,踩脚踏车的踏板或跑步,来维持肌肉的力量。”海利西也说。
“就是这样。此外,心脏也会变衰弱。在地球上,人体可以透过心脏这个帮浦,不断把脚底的血液打上来。一旦没有这个必要,工作减少的心脏会越来越衰弱。据说人如果躺在床上一个月不下床,光是这样心脏的肌肉就会变薄一半。”
“嗯,我听过这种说法。”海利西说。
“所以在地球出生、从未离开过地球的人类,一旦到了无重力的地方,身体会应不适应而产生很多问题,这是可以想见的。当然,几个世代过去之后或许会适应,但要完全适应,可能需要从尼安德塔人进化到我们这么久的时间。怎么办?用人工方式制造重力的必要性于焉产生。那该怎么做呢?简单、确实,又没有故障的办法,就是让整个世界旋转。用这种方式,就能在球体制造重力,让人们能站在表层上生活。”
“哈哈,你的意思是,这个橘子共和国,就是一个像这种太空站的地方?”
“规模应该大得多。这不是试作阶段,而是有河川、有城市的完成品,是太空殖民地。”
海利西一直在思考。渐渐的,好像把事情想通了似的。
“太空殖民地,这是巨大的圆球形世界吗?”他问。
我点点头说:“是圆球形的人工地球。它会一边旋转,一边利用离心力制造出人工重力。”
“为什么需要这种东西?”
“当然是因为地球迟早有一天不能住人。剑桥的史蒂芬·霍金曾经预言,地球将在1000年之内变得无法居住,原因是全球暖化和人口暴增。暖化会让极地的冰雪融化,要是所有的冰雪融化,一大半的文明会被水淹没。我们的世界,在二十世纪末,人口已经爆炸性的增加了;而气温则在这100年来上升了6度。如果以这种速度持续恶化,也许不必1000年就不能住人了。就算逃避得了这些,太阳的寿命总有一天会结束。它会膨胀、让大海沸腾,从最靠近它的水星开始吞噬,最后会收缩,变成和地球差不多大的白色小恒星。如果人类还能活到那个时候,我们迟早也必须离开地球才行。”
“那搬到火星去住的话呢……?”
“对。有一个计划叫做外星环境地球化(terraforming),简称地球化。把让地球暖化的元凶——氟氯碳氢化合物、甲烷等,大量释放到火星上,温暖整个火星,让位在极地的大量干冰融化掉。再从地球把大量植物带到火星,让它们制造二氧化碳,然后,植物释放出来的氧气,总有一天会充满火星。”
“对。这么一来,在赤道附近的话,好像可以不必穿太空衣就能生活。而且听起来似乎不必花太多时间。”
“有人说只要150年左右就可以了。当然,经过如此改造过的火星,因为离太阳比较远,大概可以比地球活久一点。不过一旦太阳寿命结束,迟早也会灭亡。一开始,我也以为这个橘子共和国或许是地球化之后的火星,火星的重力是地球的三分之一。但事情不是这样,很多证据显示它是圆球形的人工地表。
“例如,书上提到,在空中,如果碰到生成在地上的树木,就会坠落下来。飞上去后,就不受旋转产生离心力的影响;再说原本就是无重力世界,所以可以一直漂浮。一旦参加自转运动,身体也会随之产生重量。如果握住挂在圆球的圆周上的东西,就代表‘和这个世界一起旋转’,那么身体就会受到离心力的作用,于是重量出现,往圆球的表面掉下去。如果是火星的话,不必碰到树木,只要背上的翅膀停止不动那一刻,就会以比在月亮更快的速度往下掉。
“其次,书上也提到,月亮周围总是有雾气笼罩。那是因为如果没有雾气的话,就看得见在遥遥上空的球体的地表了。雾气,是遮蔽视线的帷幕,所以要不断制造雾气。”
“这样啊。所以艾吉也在飞起来后,就算没有翅膀,也可以一直漂浮……”
“就是这样,这都是无重力的缘故。精灵只有为了脱离旋转的地面、或者改变方向、加快速度时,才会使用翅膀;所以飘起来之后,就可以停止拍打翅膀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道理啊。那么,朝北跑,鸟翼机就会飞起来是怎么回事?”
“从这个描述看来,这个太空殖民地,大概是南北向旋转的,而且是从北往南旋转的,所以南北向没有直线道路。”
“所谓朝北方以时速20哩跑的意思就是……”
“代表这个太空殖民地的旋转速度应该是20哩。圆球形的表面,以时速20哩的速度,从北往南不断旋转。所以只要以相同的速度反方向移动,也就是从南往北以时速20哩的速度跑的话,就能抵消因旋转而产生的人工重力。”
“啊!原来如此。”
“所以用邮购买到的、力量不太够的人工肌肉,只要重力是零,就可以漂浮起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东西向才有直线道路,南北向却没有的理由啊。”
“就是这么回事。道路笔直的话,时速很容易就可以达到20哩。如果是奥运级的赛跑选手,全力奔跑也许就可以跑出这个速度。为了不让这种情形发生,才会故意把道路弄成弯弯曲曲的,在弯曲的道路上,很难达到这个速度。那里应该也没有汽车。不完全的内燃构造会污染宝贵的空气,利用从葡萄糖产生能源的生理运动构造要干净得多。
“要是开车,只要在南北向达到时速20哩的速度,在任何地方都有重力被抵消的危险。不仅汽车在空中到处漂浮会造成严重的问题;就算不是汽车,人如果在空中飘来飘去,也是既危险又会引发大混乱。所以管理阶层才会希望所有居民都乖乖地在地面活动。因此,太阳王的巡逻机也才会出来巡逻。”
“原来如此,的确很有一致性。那这些事情,殖民地的居民都被蒙在鼓里咯?”
“大概故意不教育他们。不过芮娜丝知道这件事。”
“那这个太空殖民地是为了逃离地球而设立的吗?”
“与其说逃离,不如说是为了探索新天地。荷西爷爷不是说过了吗?建造这个先进的太空殖民地,和太阳王拥有的技术能力有相当大的关系。”
“嗯。”
“所以他们才能站上管理者的地位,因为这个世界是他们建造的。”
“嗯。也就是说,人类必须探索新天地啊……”
“这是为了保命必须面对的宿命。Lucy就是这个象征。从她身上就可以知道,人类在遥远的太古时代出现在非洲大陆。Lucy的族人如果都安于现状,一步也不离开住得很舒服的非洲,一定会被天灾地变或其他灾害给灭亡了。”
“对。”
“如果这样,人类的历史便不复存在,也不会有我们了。爱好冒险、不受道德束缚的人,不听有识之士的劝告,离开故乡,开始在地球上的各个地方到处移动,有的民族还千里迢迢地跑到酷寒的西伯利亚地方。那种气候酷寒、终年冰雪、食物匮乏的地方,到底哪一点吸引他们?”
“嗯。但是我们的根,难道就只限于非洲一地吗?”
“不清楚,目前为止的定论是如此。总之,我们因此才有今天。结果是无私和不受道德束缚,解救了我们。当然,自从有人类以来,天灾地变的发生相对较少,因此进化可以安定进行的时间比较长。就算是连续发生天灾地变,幸好也不必每次都从单细胞生物开始重新进化。”
“天体互撞也可能给地球带来生命吧?”
“是呀。目前的定论是,太古时代的地表,是以二氧化碳为主体的。氨基酸如果没有从外面进来,就不会形成生命。而且,若无法频频补充氨基酸,总有一天会无法供应那么多种生命延续下去。如果生命原本就是外来的,那么地球灭绝的话,生命应该会再回到外太空。为了今后继续存活下去,人类总有一天必须踏出宇宙,寻找可以居住的其他恒星系的其他行星。这不只是娱乐大众的科幻小说,是迟早必须要面对的技术摸索。”
“人类本身就是这么来的,这种说法怎么样?”
“什么?”
“也就是说,人类在太古的过去,就像这样坐着巨大的太空船来到地球。”
“嗯,但是降落失败,失去了火箭和电脑,所以只好抢尼安德塔人的毛皮,住在山洞里。不久人类连这样的记忆都丢失了,他们就从原始人重新开始进化。”
“对,对。没错。”
“好耶!海利西,你找个时间写本这种书吧,故事可以从挖掘出太古时代的火箭开始。地点是埋在地底一千公尺的火山口,那里有油田呈环状相连。”
“哇,我迫不及待了。”
“言归正传吧。由于真空的力量和膨胀,各银河现在都是孤立的,恒星的数量也持续减少。光是银河系的直径就有十万光年,离最近的恒星系也有四点二光年吧?”
“比邻星吗?”
“对,半人马座的比邻星。其他银河就更不用说了。据说光是到这个比邻星,如果用我们现有的化学火箭发动机,就要花十三万年的时间。用太阳能火箭发动机要一万年,用离子发动机要五千年,用原子能火箭发动机要一百年,用反物质火箭发动机要十年,用镭射发动机要六年。”
“反物质?”
“嗯,这必须制造出一种叫做反物质的东西并加以使用。据说要制造百万分之一公克的反物质,需要一千亿日元。那是一种理论上的物质,暂时无法实际操作。若是使用镭射发动机,大概多少有点可能性,但也是遥远未来的技术。原子能火箭发动机可以设法办到,但是到比邻星也得花一百年的时间,不是人类一辈子可以到达的距离。况且到了之后,也不能保证那里一定有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人类只能在太空船内度过一生,留下遗言,要求后代子孙寻找新的生活环境,太空殖民地就是以这个为目的建造出来的。所以太空殖民地是人工地球,同时也是巨大的太空船。”
“坐这个庞然大物在宇宙前进?”
“地球不就是这样吗?地球也是太空船啊。”
“殖民地内的环境,引力会变小吗?”
“没有这回事。根据旋转速度的快慢不同,可以和地球的引力一样大,也可以比地球的大。但是,我想设定得小一点会比较方便。”
“这又是为什么?”
“理由有很多。比方说,居住环境。人口增加的时候,可以很简单的把居住空间向空中延伸。所谓的构造力学,就像莱特兄弟一样,就是和引力之间之间的战斗。引力小的话,就像这个故事描述的,可以在树上建造村落给人住。而且,如果知道永远不会有强风大雨的话,在树枝末端盖房子也没有问题。这些事情,在地球的环境下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原来如此。要移动或在空中漂浮,也只需要很少的能源就够了。”
“就是啊,成本又低,何况能源也必须取自宇宙空间。就算采用原子能火箭发动机,也有无法从周遭获得燃料的危机。因为将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运作成本必须尽可能设定在最低廉的价格。”
“芮娜丝的眼睛有投影机,这是什么呢?”
“这是第二个好处。可以在人体内植入机械。”
“把机器与人体结合吗?”
“对。被植入在大脑里的微电脑,可以连结中央管制中心的超级电脑,把资料输入自己的大脑里。这样就不必像我刚刚那样,用手指敲键盘,土里土气地工作了。只要眼睛具备投影机的功能,也不必像我刚刚那样,把照片从架子上匆忙抽出来。若真要这么做的话,引力小当然比较有利。不,应该说,引力如果没有变小就做不到。因为在初期技术的阶段,身体植入机械后,多少会变得比较重。到时候应该会采用轻金属,但是即使这样,身体也一定会变重。”
“喔。”
“故事里并没有提到芮娜丝服用免疫抑制剂,但是把机械植入体内,依部位不同,可能会引发超急性排斥反应而猝死。所以我想,她可能一开始就切除会制造引起排斥反应物质的细胞了。细胞表面有制造这种酵素的基因,所以必须操控DNA,一开始就把这些细胞先切除掉。但是科学如果持续进步,一开始就采用构成动物的身体作为材料,也许可以发现让人拥有和电脑或放影机相同功能的方法。不是异物的话,可以省掉免疫抗体的处理步骤。同样都是操控DNA,这样会更有效率。”
“嗯。”
“虽然还有电源的问题,不过总而言之,这样就可以利用DNA技术,以人为方式制造出像芮娜丝这样的人了。而这种生物,既可以说是电脑的一部分,也可以说就是电脑本身。人和电脑的分别,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原来如此。就是所谓的人类本身快速进化,变成机械化了。”
“对。人类本身开辟了进化的捷径,现在已经掌握了这种方法。”
“就是萨塞茨其吧。”
“不,不对。就我的观察,所谓萨塞茨其,是操控DNA的前阶段,可以说比较接近机器人。这是我刚刚说的规则性的提示。”
“啊,嗯。”
“操控DNA、采用体内的材料制造新型人类的工程,如果逐渐普遍进行的话,就必须与旧式的机器式人体改造、或接受过这种改造的人类作区隔。因此可能才将这种旧式的改造方式称为萨塞茨其构造;在故事里也可以看得出这样的规则,而且还是螺丝式的。”
“已经完成到这种程度了吗?这个作品的世界。”
“大概吧,我认为是这样。”
“是吗?”
“但是,萨塞茨其还没有成熟,就是所谓研发阶段的科学。我们目前毫无计划地大量制造金属和塑料,让自己吃了苦头。因为这些东西不会分解,无法回归自然,反而成了废物。这种生物要使用的道具,还是采用这种生物的体内材料来制造比较合理。迟早会这么做的,因为这些会回归给自然。”
“原来如此。所以是人为、刻意的突变?”
“就是这样。如果萨塞茨其可以那样解释的话,这是萨塞茨其领先一步的技术。如果在胚胎阶段就进行此技术,就能制造出这样的婴儿。”
海利西一直在思考。他说:“芮娜丝也在天空飞。”
“是啊,她的背附有拍打翅膀的功能,也许是体内装了可以让翅膀强力振动的肌肉吧。”
“这种功能也是用操纵DNA的方式制造出来的吗?”
“我想不是,否则就是盖美拉了。我认为芮娜丝的情况,就算拍打翅膀的能力本身是靠人工肌肉,大概还是属于用机械性的方式组装进去的世代。在引力小的太空殖民地生活好几个世代的过程中,一些有才的人也许会有好几个这种构想,并且不断地迅速加以实现。掌握这个领导权的人,可能就是太阳王。起先是机械式的添加,等技术纯熟后,接着再摸索操控DNA或利用盖美拉技术来进行彻底的人体改造。这已经变成那种具有肯定性的未来的虚拟小说,不是乱七八糟的幻想。”
“原来如此。所谓的盖美拉是什么?”
“是和不同动物之间的嵌合体。”
“意思是不是这样?把人类和鸟类,在初期的胚胎阶段就混合在一起?”
“大致上是这个意思。”
于是海利西双手抱胸,沉思着,“但是,洁,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突然提到太空殖民地?难道艾刚去过那里?”
“不是。”我笑着说。
“那么,这部分就不是记忆咯。”
“不是亲身体验的记忆、是在橘子共和国吸收到的知识,但是变成了和亲身体验同样深刻的印象。太空殖民地,以及太空殖民地带来的新社会虚拟故事,在马卡特先生的脑子里,和亲身体验的记忆融合在一起了,于是变成了奇妙的怪物,刚好像盖美拉那样的嵌合体。”
“这样啊?”
“没错。马卡特先生的这个故事,是记忆的盖美拉。头是狮子,身体是山羊,尾巴是蛇。”
“嗯。这我了解。那么,他是怎么得到这些的?为什么艾刚会有这种程度的知识?他是生物学家,并不是研究太空的,不是吗?”
“因为他碰到了太空生物学家。”我说。
“你说什么?”
“对生物学家而言,太空生物学家很有冲击性,是最让他们惊讶的新学问,同时也是他们最容易理解的新学问。因为马卡特先生有生物学的基础,所以他把这位学者的话,做了比亲身体验还正确的铭印。”
“太空生物学……你说他碰到了太空生物学者?”
“对。”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可以跟你打赌。理由就是……出现在T层的专有名词。在我们目前为止的讨论里,明白了一件事:专有名词一定有它的意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萨塞茨其,他是马拉加大学的教授,找到了全身骨头最完整的失落的连结。另一方面,他也是著名的祭坛画失窃案的嫌疑犯,在迷惘的70年代失踪了,下落不明。这位极具趣味、重要人物的名字,进入了这个故事里。”
“70年代啊……越战已经结束了。”
“但柬埔寨还在打仗,还在摸索那些愚蠢又自以为光荣的撤退方式,浪费了大笔金钱、许多时间和无数人命。也有人说萨塞茨其被卷入越战、失踪了;也有人说他在森林深处建立了一个王国。但是我都不相信。”
“为什么?”
“那件事和这个故事没有关系。橘子树,是普通名词;但从橘子树一直往前摸索,我们找到了名叫Lucy的猿人;艾吉当然就是艾刚的化身;至于荷西爷爷我认为也确有其人。这些都有意义,而且都属于T层。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专有名词,结果全部都属于T层。属于S层和B层的专有名词,一个也没有。也就是说,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专有名词,有可能全都是反映事实。
“那么,我们试着选几个例子看看好了。首先一开始出现的是熊,那只长得像泰迪熊、下半身附有车轮的熊,名字叫巴迪;其次是长老,村长戴生;然后是精灵芮娜丝;她的祖父荷西;还有荷西的朋友,老人范恩。专有名词大概就是这些吧。其中芮娜丝、荷西和范恩,背景可能和书中描写的差不多。比较奇怪的是巴迪和戴生,名叫巴迪和戴生的人,其中至少有一个可能是太空生物学家。我可以跟你打赌。”
“所以你的意思是,叫这个名字的不是熊,是确有其人,而且其中的一个人是太空生物学家?”
我点点头说:“没错。而且这两个人还把新的太空印象或太空殖民地计划的梦想,告诉了马卡特先生。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是两个人。”
“嗯,可以确认吗?”
我站起来说:“这个简单。在太空生物学搜寻一下就好了。”
于是我又坐在电脑前,输入巴迪这个名字,然后搜寻。结果马上就出来了。
“BINGO!米歇尔·巴迪,加州工科大学的教授,以《The Shattered Self》这本著作而闻名。是太空生物学最前线的第一把交椅。”我说。
“喔。”
“这里有他的照片。戴眼镜,头发鬈鬈的,的确很像泰迪熊。而且他和霍金一样,也爱用轮椅。”
海利西听了,吓一大跳,“嘿,你太厉害了,洁,一下子就找到了,原来是从轮椅得来的灵感啊?”
“对。进行得相当顺利。”
“那么,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了。洁,你太棒了。艾刚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碰到了这位学者,对不对?”
“就是这样。我敢保证。”
“那么,接下来只要打电话给这位巴迪教授,问他艾刚的事就好了。问他在哪里和艾刚见面、和背上长翅膀的女孩子说话,这样就行了。”
“可惜不行。他前年过世了。”我边看他的生平边说。
宛如从苦行解脱的海利西听了,双手一摊,望着天花板焦急地说:“怎么这么惨!过世了?那戴生呢?”
我又搜寻戴生,但是在这个类别找不到。
“不在太空生物学这个类别里,那就是太空物理学。”
我说,然后在太空物理学的类别搜寻戴生的名字,找到了。
“有了。克里斯多夫·戴生,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可以说是理论太空物理学的长老,长久以来都是这个领域的精神领袖,相当具有影响力。可是,这位教授的情况更糟,他在九四年就过世了。”
“哦,上帝,我还以为终于看到终点了……”
“据说戴生教授写了很多有关太空殖民地的论文。另外,他的‘电荷生物’这篇论文也备受瞩目,展现了他对太空生物学的兴趣。内容说的是**带电荷的灰尘所产生拥有意志和思考能力,漂浮在太空的新形态生物。这种生物拥有类似神经和肌肉的组织,也可以繁殖后代。看了这些资料后,海利西,我记得曾经听过戴生这个名字。虽然印象模糊,但我记得看过他的论文,巴迪我倒是没听过,所以我对这个推论很有自信。”
“嗯。”
“但是,海利西,这次的问题,现在才刚要开始。只找到太空生物学家和太空物理学家的名字,根本不是终点。靠这些资料,大概可以找到橘子共和国的位置,但我们还只是站在这个难解问题的起点而已。”
于是,海利西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耐,越看越可悲。我这么说并不是恶意要让他沮丧,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