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出乎预料的事态等待着他们三人。
喜多担心舞子命案,难得一早就出现在教室里。这天是期末考成绩公布日,第一堂课公布了现代国文的成绩。
导师的藤冈依照点名簿,将学生一一叫到黑板前,亲自归还考卷。
“尾岛——这次很用功喔。片冈——嗯,还不错……”
“片冈”的下一个就是喜多。他正准备站起来。
“熊野——”
导师跳过喜多。
熊野狐疑地瞄着喜多,匆匆走向黑板前。
“老师——”喜多发出低沉浑厚的嗓音。“我的考卷呢?”
藤冈假装没听到,轻轻捶了熊野的头叮咛他:“再不加油,联考会很危险喔。”
“喂,搞什么鬼啊?”
喜多感到有些不安,刻意拉高嗓门,让全班听见他的声音。老师不理他是稀松平常的事,但不还考卷倒是头一遭。
——该不会乔治和橘也是……
喜多的不祥预感总是百发百中。
钟声响起走到走廊,龙见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
“喜多郎,老师有没有还你考卷?”
“果然……”
橘也立刻出现。一如往常神态自若,但表情却有些僵硬。他也没拿到考卷。
“被发现了吗?”
“不可能被发现啊。”
“那为什么只有我们……”
三人的对话走进死胡同。事到如今,只能等待校方的如何出招。亚森·罗苹计划是那么完美,不可能轻易被人识破。不管校方如何处置,打死都不要认罪——三人订下约定,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
第二堂、第三堂课都没拿到考卷。班上同学也窃窃私语偷看喜多。喜多仰靠在椅子上,做出不耐烦的表情装作平静,但内心却七上八下。
——不可能被发现。
喜多犹如念经般喃喃自语,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声音。
“喜多——下课后到办公室。”
藤冈说着,但他的脸却看着莫名其妙的方向。他相信不理会麻烦学生就是顺利上课的不二法门,所以从没正眼瞧过喜多。打从开学就保持这个态度,久而久之,班上同学也对喜多的言行装作漠不关心。即使是没才华且怕麻烦的老师,似乎也能够传授某种教诲。
所以当喜多顶嘴说:“我干嘛去办公室?”不用说藤冈,就连其他同学也都对他视而不见,专心聊天。
不,只有一个人,只有太田惠不同。她坐在前面数来第二个座位,整个身体转向后方,带有美人痣的忧愁脸孔直直凝视着喜多。她这回的考试成绩似乎不尽理想,每每收到考卷就皱起眉头,但现在她更是担心喜多的处境。
一下课,小惠小跑步跑到喜多身旁。
“喜多郎,你闯了什么祸?”
“我不是说过别随便叫我。”
“对不起……可是我好担心……”
“不用你多管闲事。”
“讨厌,人家是担心你呢。”
“你去担心你的吉他男就够了。”
“我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叫你别再黏我了!干你什么事啊!”
喜多甩开小惠直冲老师办公室,但他的步伐却越显沉重。虽说自己是办公室的“常客”,然而这种事终究教人不舒服。周遭的同学正兴高采烈讨论着考试的话题,他们在喜多眼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然而就从数量上而言,属于另一种的人显然是喜多这一方。
午间的办公室里,阳光格外刺眼。
龙见和橘果然也被叫到办公室,两人已经乖乖坐在副校长桌子旁的沙发上。喜多坐下前先便了眼色说:不可能被发现。教务主任新里武吉随后出现,威严地坐在三人对面,手上还拿着几张考卷。
“你们几个,有作弊吧?”
新里开门见山就采取高压式的态度。然而他平时就像个校长小跟班,因此三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新里也明知他们是如何看待自己,但他顾及校长和副校长在一旁观察,因此只好虚张声势。而他们三人之所以表现出认真听话的态度,全都是因为发现坂东出现在视线的角落。如果胡乱顶嘴,让坂东在办公室正中央赏巴掌,那就太难堪了。事实上,坂东已经面目狰狞,就快扑向他们了。
“为什么不回答?你们做了对不对?怎么样?说话啊!”
新里眼见自已占优势,大声咆哮。
“您指的是哪件事呢?”橘冷冷地回话,“别那么火大呀,好好说明给我们听吧。”
这种应对交给橘准没错。这也是他们在休息时间拟好的策略。
新里啧的一声,眼神飘移,可能是偷瞄了校长的表情。
“我们已经知道你们作弊了,早点承认比较有利喔!”
“有利?对谁有利?是比较有利保住老师的立场吗?”
“你说什么。”新里露出满是金牙和银牙的牙齿。“你们想装蒜啊?到时候会后悔喔!”
“我们不作弊也不后悔。”
橘立刻回击,让新里无言以对,然而他那张马脸却露出出乎意料的微笑。
喜多直觉到:他另有筹码。
“好,我懂了。”新里气定神闲地说:“那么,看看这几张吧。”将考卷摊在桌上。
那是三张现代国文的答案卷。
“你们看这里。”
新里的手指指着“第七题”。
那是所谓的阅读测验,学生必须解答的文意、摘要以及汉字。而第七题则是问这篇文章的作者。
喜多不禁小声喊出“啊!”的一声。
三张答案栏统统写上同一个答案“谷崎润一”,和龙见的“让二”一样,少了“郎”字。现代国文的考试住期末考第一天,前晚喜多和橘都睡死了,是龙见一人翻阅课本填上答案。是太困了,还是以自己名字的习惯少写了“郎”字,或者可能是龙见本来就深信作者名就叫“谷崎润一”。总之,三人一致写上“润一”,怪不得被人怀疑作弊。
——大白痴!
喜多低头瞪了龙见。但龙见本人并没有特别讶异,一脸狐疑的睁大眼睛。果然没错,他认定“谷崎润一”就是正确答案。
“怎么样?”新里问道,“有可能三个人同时写出这么白痴的答案吗?”
“那当然。”
橘面不改色立即回答。看来他已经预设各式各样的审问应对,因此回应的态度没有一丝迟疑。
“我们前一晚聚在一起K书,当然会三人一起搞错答案啊。”
“你、你说什么……”
新里又露出牙齿。
喜多佩服橘,心想这么一来就豁免无罪了。
但,真正的危机还在后头。
“那我问你,”新里语气沉重地说,“怎么会三个人的笔迹都一模一样呢?”
唔。橘不禁哑口无言。
新里气势高涨。
“喂!怎么样?一起K书,就连笔迹都会一模一样吗?”
——没辙了。
喜多感觉视线昏暗。龙见独自填写三张考卷,笔迹必定出自同一人。况且龙见的字迹严重往右偏高,这个丑陋的字迹在这个窘境下看来格外可恨。
“一点都不像啊。”
龙见在狼狈下回了一句。
这句话终于煽动了新里的怒火。
“好、好,不像是吧……”
新里阴险地说着,将三张答案卷的名字部分反摺,在大腿上好比洗扑克牌一样洗了答案卷摊在桌上。
“选出自己的考卷吧。”
三人互看对方。每张纸清一色是龙见丑陋的字迹。
“没有人会认不出自己的字迹吧?来吧,抽出自己的考卷。”
——机率三分之一。
嘿!喜多一鼓作气选了中间一张。掀开反摺部分,名字却是“龙见让二”。而龙见则抽了“橘宗一”,橘不用抽,全军覆没。
办公室内响起新里胜利的高亢笑声。喜多和龙见一蹶不振,橘怕再多说又惹是非,决定不再开口。新里总算笑够了,再度偷瞄校长的表情,然后偷偷问了三人。
“我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啊?三人同时抬头。
“投降了吧。到底怎么作弊的呀?”
新里的脸上不再有笑容。
三人再度低下头,互相使了眼色。
新里猜不出作弊的方法,为此伤透了脑筋。这其中确实出现作弊,却不了解其中的蹊跷。三人各属不同班级,考试也在各自不同的教室进行,不可能执行一般的作弊手法,更不可能交出同样笔迹的答案卷。依照正常的逻辑推估,势必猜到三人在事前就已经拥有考试卷,但长年教职生涯造就了新里僵硬的脑袋,怎么也想不出这种“不可能的行径”。他打死都想不到原因出在于校方的管理疏失。
——不说就不会被拆穿。
橘道出了喜多的想法:
“或许我们三个连笔迹都越来越像了吧。”
“啊?……”
新里的脸上失去信心的支撑。
“总之我们是没做坏事的。”
“你再说吧,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老师,这叫冤枉,懂吗?”
“够了!”新里露出牙齿,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一旦查出手法,我会再通知你们。罚你们停学两、三天。”
“我们什么也没做,你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啊。”橘缓缓起身说道。
“你们给我回教室去!”
“考卷要赶快还给我喔。我妈很期待呢。”
龙见起身前顺便调侃他,喜多和橘也有别于来时的沉重步伐,神情轻松地跟在龙见后头。三人的身后传来新里的怒吼:“停学期间别乱跑喔!”
龙见偷偷回头做了鬼脸,喜多和橘大大松了一口气。料想不到的猛攻,但也意外地回击成功。第一回合算是双方你来我往,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