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早晨迪居那正在给发呆的警官和喋喋不休的埃勒里冲咖啡,电话铃响了。埃勒里和他父亲都跳起来去抓电话。
“站住!你干什么?”奎因问道,“我在等电话,是我的电话!”
“拜托,先生,你总得给一个书籍爱好者使用自己电话的特权吧,”埃勒里反驳道,“我有种感觉这是我的书商朋友打电话告诉我难以琢磨的福克纳书的事。”
“听着,埃勒里,别让我——”他们隔着桌子善良地取笑对方的时候,迪居那拿起了电话。
“警官——警官,你是说警官?”迪居那说道,他把话筒举到胸前咧嘴一笑,“您的电话。”
埃勒里坐回到椅子上,奎因带着得胜的表情抓起电话。
“喂?”
“斯托埃特斯在费尔德办公室打的电话,警官,”传来一个精神饱满、令人振奋的年轻人的声音,“我让克洛宁先生同你讲话。”
老警官等电话时眉头紧皱。埃勒里仔细地听着,甚至迪居那那线条分明的脸上也带着急切的表情,站在角落一动不动,他似乎也在等重要的消息。迪居那的这种表情有点像他的类人猿兄弟——他的态度和神色里有一股警惕,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东西总是能让奎因父子开心。
电话里终于传来一个声音。“我是蒂姆·克洛宁,警官,”声音说道,“你好吗?很久没过去看看你了。”
“我的背有点弯,少了些活力,但是我还活着,”奎因道貌岸然地答道,“你有什么想法?找到什么了?”
“这正是整个这件事最古怪的地方,警官,”克洛宁兴奋的声音传过来,“你是知道的,我监视费尔德这条狐狸多年了。从我记事起他就出现在我的恶梦里。地方检察官说他前天晚上给你讲了这件事,所以我就不多说了。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监视、等待和发掘,我始终找不到一条不利于这个骗子的有利证据能把他带到法庭上去。他是个骗子,警官——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打赌……这都是旧话了。我这么了解费尔德其实本不该抱什么希望。然而——我忍不住祈祷在某个地方他会露出狐狸尾巴,我祈祷等我拿到他的私人账目,我会揭穿他。警官——毫无进展。”
奎因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埃勒里用一声叹息加以解释,一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我看这是没办法的事,蒂姆,”奎因由衷地答道,“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
“警官,”克洛宁突然说道,“你够忙的不可开交了。费尔德是个非常狡猾的东西。从作案的手段来看,能够不被他的警卫而干掉他的那位天才,也肯定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他不可能是别的什么。顺便提一句,档案我们刚查了一半,也许我查过的东西并不像我们说的那样听上去没有希望。就费尔德而言,这里还有不少东西表明是不正当的交易——只是因为没有证明他有罪的直接证据。我们希望接着找下去,会找到些东西。”
“好吧,蒂姆——接着干吧,”老警官低声说,“告诉我进展如何……莱文在吗?”
“你是指那个办公室经理?”克洛宁降低了声音,“他在附近。什么事?”
“你要把眼睛擦亮,”奎因说,“我有种难以清除的猜疑,他不像他听上去那么笨。不要让他对任何档案过于了解。据我们所知,他也许熟悉费尔德的那点内幕。”
“对,警官,回头给你打电话。”克洛宁咔哒一声挂上了电话。
十点三十分奎因和埃勒里推开了进入伊维斯·波普在河边大道住宅的高大的门。埃勒里感动地说这里的气氛非常适合穿正式的晨礼服,说让他们穿过石门过去时他会感到非常不自在。
实际上,这座遮蔽了伊维斯·波普一家命运的房屋在许多方面对于有着朴素爱好的奎因父子来说令人敬畏。这是一所庞大的老式石房子,离大道非常远,草地占了相当大的一块面积。
“一定花了不少钱,”老警官眼睛扫过这座房子周围起伏的草坪时咕哝道。站在环绕着这所宅第的高大的铁栅栏后面,眼前的花园,避暑别墅,小径和凉亭——让人想到自己远远离开了只有几杆以外的喧闹的城市。伊维斯·波普家极其富有,并且给这笔并非罕见的财产带来了延伸到美国殖民时期幽深处的血统。
一个长着连鬓胡子、令人肃然起敬的老人打开了前门。老人的背似乎是钢造的,鼻孔指向天花板,冒着随时都有灰尘掉进去的危险。埃勒里在门口荡来荡去,羡慕地审视着这位身着制服的贵族。奎因警官在口袋里摸索着找他的名片。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掏出一张,而腰板笔直,穿号服的仆从像块雕刻的石头似地立着。老警官满脸通红,终于发现了一张磨损的名片。他把名片放到伸出来的托盘里,看着男管家退回他自己的某个洞穴里。
埃勒里笑哈哈地看着父亲——当他看见弗兰克林·伊维斯·波普强壮的身躯从一个雕刻的宽门出来时,立刻挺直了身体。
金融家快步走向他们。
“警官!奎因先生!”他用亲切的口气喊道,“快进来。你们等久了吗?”
老警官低声打了个招呼。他们穿过一个地板发亮、天花板高高的大厅。厅里装饰着稳重的老式家具。
“你们真准时,先生们,”伊维斯·波普说着,侧身把他们让进一个大房间,“这里是一些我们小小董事会追加的成员。我想在场的你都认识。”
老警官和埃勒里仔细看了看:“每个人我都认识,先生,除了那位先生——我猜他是斯坦福·伊维斯·波普先生,”奎因说,“恐怕我儿子还得认识一下——皮尔先生,对吗?——巴里先生——还有,当然,伊维斯·波普先生。”
作介绍的方式不大自然。
“啊,奎因!”地方检察官辛普森低语着,快步穿过房间,“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低声说道,“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将出席审理会的大多数人。”
“皮尔这家伙在这里干什么?”奎因对地方检察官低语道,埃勒里则穿过房间,加入房间另一边的三个年轻人的谈话。伊维斯·波普说声请原谅就走开了。
“他是小伊维斯·波普的朋友,当然也跟巴里很亲密,”地方检察官答道,“你来之前我从他们的闲谈中了解到是斯坦福,伊维斯·波普的儿子,开始的时候把这些专业人员介绍给他妹妹弗朗西斯的。她就这样认识了巴里并且爱上了他。皮尔似乎跟这位年轻女士处得也不错。”
“不知道伊维斯·波普和他那位贵族配偶能让这些资产阶级与他们的孩子相处多久。”老警官说着,眼光饶有兴趣地看着房间那边的小团体。
“你很快就能知道,”辛普森笑道,“好好看着伊维斯·波普夫人,她好像每次只要见到这些演员中的一个,眉毛都会耷拉多长。我猜他们受欢迎的程度不亚于一群布尔什维克。”
奎因双手背在背后,好奇地打量这个房间。这是间藏书室,收藏着大量善本书,仔仔细细地编好了目录,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闪闪发光的玻璃橱里面。一张书桌趴在房间中央。对于一个百万富翁的书房而言,这张书桌大大方方,老警官赞许地点点头。
“顺便提一句,”辛普森接着说道,“伊芙·爱丽丝,你说的那个星期一晚上和伊维斯·波普小姐及她的未婚夫在罗马戏院的姑娘也在这里。她在楼上陪伴那位小女继承人,我想是吧。别以为老夫人喜欢她们在一起,但他们都是迷人的姑娘。”
“伊维斯·波普家人与这些演员在这里聚会时这个地方一定非常令人愉快!”奎因低语道。
四个男人朝他们走过来。斯坦福·伊维斯·波普是个细长、指甲修剪得很好的年轻人,衣着时髦,眼睛下面有深深的凹陷。奎因注意到他脸上厌倦、烦躁的表情。皮尔、巴里和那些演员们个个穿得完美无暇。
“奎因先生告诉我你手头有个有趣的问题,警官,”斯坦福·伊维斯·波普慢吞吞地说道,“看见可怜的妹妹卷入这件事,我们都非常难过。她的钱包怎么到了那个家伙的口袋里的?巴里因为弗朗西斯的尴尬处境几天没睡觉,我说的是真话!”
“亲爱的年轻人,”老警官说道,眼中透出光芒,“如果我知道伊维斯·波普女士的钱包怎么会跑进蒙特·费尔德的口袋里,我今天早晨就不会来这里了。这正是使得这个案子变得有趣的原因之一。”
“我们并没有感到乐趣,警官。但你肯定不会认为弗朗西斯跟这起案子有任何关系吧?”
奎因微微一笑:“我还想不出有什么关系,年轻人,”他反驳道,“我还没有听你妹妹对这件事怎么说。”
“她会解释清楚的,警官,”斯蒂芬·巴里说道,他英俊的脸上因劳累起了皱纹,“这点你不用担心。令我生气的是她所受到的该死的怀疑——整个这件事都可笑!”
“你的心情我理解,巴里先生,”老警官和蔼地说道,“并且我想借此机会为那晚我的行为表示歉意。我也许有些——严厉了。”
“我认为我也应该道歉,”巴里回答道,脸上带着惨惨的笑容,“在那间办公室里我说的有些话并不是那个意思。在那个最激烈的时候——见到弗朗西斯·伊维斯·波普女士晕过去了——”他尴尬地住了口。
皮尔身体魁梧,面色红润,健康,身穿他的晨服,充满深情地把胳臂放到巴里的肩膀上:“我想老警官能理解,斯蒂芬老伙计,”他的语气使人感到愉快,“别太往心里去——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这件事交给奎因警官去办吧,”辛普森说着,胳臂肘快活地推推老警官的肋骨,“他是我所见过的惟一一位警服下面包着一颗心的侦探——如果伊维斯·波普女士能够令他满意地澄清这件事,即使不是完全满意,这件事到此结束。”
“噢,我可不敢说,”埃勒里若有所思地低语道,“爸爸很会让人大吃一惊。至于伊维斯·波普女士,”他苦笑一下对着那位演员鞠了一躬,“巴里先生,你是个非常走运的家伙。”
“等你见到那位母亲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斯坦福·伊维斯·波普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她这就来了。”
男人们转身看着。一位身材异常矮胖的女人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一位身穿制服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条肥大的胳臂,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绿色大瓶子。金融家轻快地跟在身后,他的身旁是一位看上去不年轻的白发男人,身穿黑外套,手拿一只黑包。
“凯瑟琳,亲爱的,”当这个矮胖的女人一屁股坐进一张巨大的椅子里时,伊维斯·波普对她低声说道,“这几位是我跟你说过的几位先生——警官理查德·奎因和埃勒里·奎因先生。”
两位奎因先生鞠躬致意,得到的是这位近视眼的伊维斯·波普夫人没有表情的一瞥:“很荣幸,我肯定。”她尖声叫着,“护士在哪儿?护土!我觉得要晕了。”
身穿制服的女孩冲到她身边,准备好了绿色瓶子。伊维斯·波普夫人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松了口气。金融家赶紧介绍白发男人——文森特·康沃尔医生,家庭医生。那位医生匆忙道声歉便消失在男管家背后。
“康沃尔,了不起的人,”辛普森悄悄地对奎因说,“不仅是这条街最时髦的医生,也是位天才科学家。”老警官扬了扬眉毛,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母亲是我从不喜欢医学职业的原因之一。”斯坦福·伊维斯·波普大声对着埃勒里耳语道。
“哦!弗朗西斯,亲爱的!”伊维斯·波普急忙向前,身后跟着巴里,向门冲去。伊维斯·波普夫人冷冰冰的目光罩着他的后背,脸上是冷冰冰的不满。詹姆斯·皮尔尴尬地咳嗽一声并对辛普森咕哝了一句话。
弗朗西斯穿着薄膜似的晨褛,面色苍白,拉着脸,重重地靠在伊芙·爱丽丝那位女演员的胳臂上进了房间。她低声向老警官问好,脸上强作笑容。皮尔介绍了伊芙·爱丽丝,两位姑娘坐在伊维斯·波普夫人附近。老夫人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瞪眼瞧着四周,像是一只幼仔受到威胁的母狮子。两位仆人悄然出现,给男人们摆好椅子。在伊维斯·波普的强求下,奎因坐在大桌旁。埃勒里没有要椅子,他宁愿靠着身后的书橱,站在大伙的侧面。
交谈逐渐结束时老警官清清嗓子,转身看着弗朗西斯。弗朗西斯的眼皮吓得眨巴几下后从容地接住老警官的目光。
“首先,弗朗西斯小姐——希望我能这样称呼你,”奎因用慈祥的语气开口说道,“允许我解释星期一晚上我的策略,并且为在你看来想必是过分的严厉向你道歉。从伊维斯·波普告诉我的话来看,你可以解释蒙特·费尔德被害那天晚上你的行动。因此,对于你来说,我们今天早上小小的谈话会有效地把你从调查中排除。在我们谈话之前,请相信我,我的意思是,星期一晚上你对于我而言,仅仅是几个嫌疑犯中的一个。我是按照在那种情况下的习惯办事。现在我明白了,对于一个你这种出身和社会地位的女人来说,在那么紧张的环境里,警察严厉的盘问会造成足够的惊吓,导致你目前的状况。”
弗朗西斯疲惫地笑笑:“没关系,警官,”她用清晰、低沉的声音说道,“这么愚蠢是我的错。我准备回答你想问我的任何问题。”
“稍等一会儿,亲爱的。”老警官挪挪屁股,对所有的人说道,“我想说明一点,女士们,先生们,”他的语气严肃,“我们今天聚在这里为了一个明确的目地,那就是找出可能的关系,在伊维斯·波普小姐的钱包于死者的口袋里找到这个事实,以及伊维斯·波普小姐显然无法解释这种情况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那么,无论今天早上的工作有没有结果,我要求所有的人绝对不能透露出去一句话。这一点地方检察官辛普森非常了解,我一般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行调查。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非常关心被卷进这起案件的不幸的年轻小姐。如果今天谈话的一个词传到外人的耳朵里,你们不要指望我会手软。我们互相理解吗?”
“我说,警官,”小伊维斯·波普抗议说,“这未免有些强硬吧,你说呢?我们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吧,伊维斯·波普先生,”老警官狞笑着反驳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同意你们都来的原因。”
一阵沙沙声,伊维斯·波普夫人张开了嘴巴,似乎要发表愤怒的演讲。她丈夫脸上严厉的表情使她的嘴唇合上了,嘴里的抗议没有说出来。她的目光又瞪向了坐在弗朗西斯身边的女演员。伊芙·爱丽丝脸红了。护士拿着嗅盐站在伊维斯·波普夫人身边,像一只头随时扑向猎物的塞特狗。
“弗朗西斯小姐,”奎因和蔼地接着说道,“这是我们站的立场,我检查了名叫蒙特·费尔德的死者的尸体,他生前是个有名的律师。他在被无礼地干掉之前显然正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我发现,在他礼服后摆的口袋里有一只晚礼包。根据包里的几张名片和一些个人文件我辨认出是你的包。我心想,啊哈!一位小姐卷入了这起案子!——这很自然。我派了一个手下去传唤你,想给你个机会让你解释这个最令人起疑心的情况。你来了——一见到你的东西以及发现它的地点你晕过去了,那时我心想,这位年轻女士知道些什么!——这个结论也很自然。那么,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你昏倒仅仅是因为受到传讯受惊吓造成的?记住,弗朗西斯小姐——我不是作为理查德·奎因,而是作为一名调查真相的警察问你这个问题。”
“我的叙述也许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像你想的那样,警官,”在奎因作完夸夸其谈的演说之后出现的秘而不宣的气氛中,弗朗西斯静静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的叙述对你会有什么帮助,但我认为并不重要的一些事实也许对于你训练有素的头脑有意义……基本上事情是这样的。
“我周一晚上像往常一样进了罗马戏院。自从我和巴里先生订婚之后,虽然这件事并没有公开,”——伊维斯·波普夫人对此嗤之以鼻;她丈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女儿黑发上的某一处——“我经常去这家戏院,按照习惯看完演出后见见我的未婚夫。这种时候他要么送我回家,要么带我到附近的什么地方吃晚饭。通常我们事先约好,但有时候如果有机会我会突然去戏院,星期一晚上就是这种情况……我在第一幕结束前几分钟到了罗马戏院,因为《枪战》这出戏我看过好几遍了。我在平时坐的位子上——这是巴里先生通过潘泽先生好几周前就为我安排好的座位——刚一坐下还没有观看演出大幕就降了下来,第一次幕间休息。我觉得有点热,空气也不太新鲜……我先去了女士休息室,又去了楼下的普通休息室。然后我又到了楼上,从开着的门出去到了小巷里。那里有不少人在呼吸新鲜空气。”
她停顿了一会儿。埃勒里,靠着书柜站着,敏锐地审视那些小观众们的脸。伊维斯·波普夫人带着财大气粗的神色打量着她的周围;伊维斯·波普依然盯着弗朗西斯头顶上的墙;斯坦福啃着手指甲;巴里和皮尔都紧张同情地看着弗朗西斯,有时偷偷摸摸看一眼奎因,似乎想估计她的话在他身上产生的效果;伊芙·爱丽丝的手悄悄地紧紧握住弗朗西斯的手。
老警官再次清清嗓子。
“是哪条小巷,弗朗西斯小姐——左边的那条还是右边的那条?”他问道。
“左边那条,警官,”她马上答道,“你知道我坐在左边M八号座位上,我想我会自然地去左边那条小巷。”
“是这样,”奎因说道,微微一笑,“请继续。”
“我走进小巷里,”她接着讲道,语气没有那么紧张了,“没见到一个我认识的人。我站得离戏院的砖墙比较远,在开着的铁门靠后点。雨后夜晚的新鲜空气令人愉快。我在那儿站了不到两分钟就感到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自然地向旁边挪了一点,以为这个人跌了一跤。但是他——一个男人——又撞了我一下,我有点害怕了,赶紧走开。他——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向后拉。我们差不多站在了铁门后边。铁门没有完全打开,我怀疑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懂了——懂了,”老警官同情地低语道,“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公众场合这样做似乎太不正常。”
“似乎他想吻我,警官,他靠过来低声说:”晚上好,宝贝!‘——当然,我是匆匆得出那个结论的。我往后躲了躲,尽量冷冷地说:“请放开我,否则我要喊人了。’他听了我的话只是笑了笑,靠得更近。他嘴里的酒味臭气熏天,让我恶心。”
她停下了。伊芙·爱丽丝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巴里正要站起来说话,皮尔用胳膊肘使劲推了他一下。
“弗朗西斯小姐,我想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听了一定会认为很可笑,”老警官说着,坐回到椅子里,“从他呼出的酒味来看是好酒还是劣酒?瞧!我知道你会笑。”所有的人看着奎因脸上怪诞的表情都窃窃私笑。
“哦,警官——这可不好回答,”姑娘自在地答道,“恐怕我对酒不太熟悉,但根据我的记忆,是相当好的酒的酒味,好酒——但是喝得太多!”她的头轻轻摇了摇下结论说。
“如果我在场我能马上断定酿酒期!”斯坦福·伊维斯·波普低声说道。
他的父亲双唇紧锁,但是过了片刻又怀疑地咧了咧。他冲着儿子警告般地摇了摇头。
“接着讲,弗朗西斯小姐,”老警官说道。
“我吓坏了,”女孩子说,红唇抖了一下,“觉得要吐——我用力扳开那个人的手跌跌撞撞跑回到戏院里面,我只记得坐在我的座位上听着后台通知的铃响,宣布第二幕开始了。我确实不记得怎么回去的。我的心跳到嗓子眼儿了。我到现在还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当时我想不能告诉斯蒂芬——巴里先生,他忌妒心很强,你知道。”她温柔地冲着未婚夫微微一笑,他立刻用微笑回报她。
“那些,警官,就是我所知道的周一晚上发生的一切,”她接着说,“我知道你会问我,我的钱包怎么会到了那里,我不知道。我发誓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奎因变换了坐姿:“怎么回事,弗朗西斯小姐?”
“实际上,直到在经理办公室里你给我看,我都不知道钱包丢了,”她勇敢地答道,“我记得第一幕结束时我起身到休息室去的时候拿着钱包,并且还打开钱包用了粉扑。但我是否在那里或者后来掉在其他什么地方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难道你不认为,弗朗西斯小姐,”奎因打断她的话,伸手去拿鼻烟盒,但在伊维斯·波普夫人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又心虚地放回到口袋里,“在那个男人勾引你之后你也许丢在小巷里了吗?”
姑娘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几乎变得欢欣鼓舞:“对呀,警官!”她喊道,“这正是我一直考虑的一件事,但是这个解释似乎站不住脚——我又恐怕也许我也掉进了某种——陷阱里……我只是没有勇气告诉你这些!虽然我并不记得,但似乎合乎逻辑,对吗?——他抓住我手腕的时候,钱包掉在了地上,我后来把这事又完全忘记了。”
老警官微微一笑:“正相反,亲爱的,”他说道,“这是似乎遮住事实的惟一解释。很有可能,这个男人发现了钱包——捡了起来——当时喝得醉熏熏地就把钱包随手放进了口袋里,可能打算以后还给你。这样他就有了见到你的另一次机会。他好像被你的魅力弄得神魂颠倒,亲爱的——也难怪了。”老警官僵硬地鞠了一躬,姑娘的脸色现在完全恢复了正常,对他报以灿烂的一笑。
“下面——还有几件事,弗朗西斯小姐,小小的问讯就结束了,”奎因继续说道,“你能描述他的外表吗?”
“当然可以。”弗朗西斯立刻回道,“他给我留下了粗暴的印像,你可以想象出来。他比我高一点——这样他的身高大约是五英尺,人——比较肥胖。脸肿胀,眼睛下面有深灰色的凹陷。胡子刮得很干净。也许除了凸出的鼻子之外脸上没有其他突出的地方。”
“那个人应该是我们的朋友费尔德先生,没错,”老警官严肃地说道,“现在——仔细想想,弗朗西斯小姐,你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人吗——你认出他了吧?”
这姑娘立刻回答道:“我用不着多想,警官。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埃勒里冷冷的、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接下来的沉默。他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吃惊地掉头看着他。
“请原谅,伊维斯小姐,我打断了你们的谈话,”他和蔼可亲地说,“但是我很好奇,想知道你是否注意到勾引你的男人穿的什么衣服。”
弗朗西斯微笑地看着埃勒里,埃勒里很通人情地眨眨眼睛。
“我没有特别注意他的衣服,奎因先生,”她说着话,露出一口亮晶晶的雪白牙齿,“但我似乎记得他穿着礼服——衬衣胸部有点污渍——像是酒渍——戴着大礼帽。根据我对他衣着的记忆,他的衣着非常讲究,很有品味,当然,除了衬衣上的污渍。”
埃勒里低声道了谢,退回去靠着书橱。奎因狠狠地瞪了他儿子一眼,站了起来。
“那么,就这样吧,女士们,先生们,我看我们完全可以认为,这件事结束了。”
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片赞许声,每个人都站起来去拥抱弗朗西斯,她的脸上喜气洋洋。巴里、皮尔和伊芙·爱丽丝胜利地簇拥着弗朗西斯离去,而斯坦福强作笑颜,细心地伸出胳臂肘去搀她母亲。
“第一课到此结束,”他严肃地宣布道,“母亲,晕倒之前快扶着我的胳臂!”伊维斯·波普夫人抗议着离去了,笨重地靠在儿子身上。
伊维斯·波普用力地握握奎因的手:“那么你认为,对于我女儿来说,都结束了?”他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伊维斯·波普先生,”老警官答道,“好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现在我们必须走了——有很多工作要做。走吗,亨利?”
五分钟后奎因、埃勒里和地方检察官辛普森肩并肩迈着大步沿着河边大道朝七十二号街走去,认真地谈论着早晨发生的事。
“很高兴这条调查线索一无所获,查清楚了,”辛普森神色恍惚地说道,“我的上帝,我真佩服那姑娘的勇气,奎因!”
“好孩子,”老警官说道,“你说呢,埃勒里?”他突然问道,转身看着他儿子。埃勒里正盯着河若有所思地走着。
“噢,她很迷人。”埃勒里立刻说道,心不在焉的眼睛一闪。
“我问的不是那姑娘,儿子,”他父亲气愤地说,“我指的是今天早晨工作的总体情况。”
“噢,那件事!”埃勒里微微一笑,“我引用《伊索寓言》里的话你不介意吧?”
“说吧,”他父亲咕哝道。
“一头狮子,”埃勒里说,“也许会受惠于一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