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罗布泊开始地动山摇,来自地下的那个恐怖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个巨型怪物正在往上拱。
几个女的失声尖叫。
地震了,一定是地震了!
我喊道:“趴下!趴下!”又一次被甩出去,撞到了房车上,“哐”一声。转头看去,浆汁儿竟然早被甩过来了,她紧紧靠在车身上,满眼惊恐。
我想抓住她,但是够不着。我喊道:“快离开这儿!”
浆汁儿问:“为什么?我动不了!”
只要房车在地震中侧翻,我们就变成了肉饼。我说不了那么清楚,只喊了两个字:“翻车!”
她陡然明白了,开始朝车头爬,去抓保险杠。
这个傻丫头!如果房车在地震中朝前滚动,她会被轧死。
我来不及说了,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扑到她身后,拽住她的手,把她拖向空地,大地再次猛烈摇晃,我一下扑在了她的身上。
我紧紧抱着她,一动不动,两个人不容易被抛来抛去。
没想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再次把我们甩开,一眨眼她已经趴在几米远的地方了。
“咔嚓”一声闷响,就在我和浆汁儿之间,荒漠裂了一条缝子,而且越来越大……
在那个紧急时刻,我大脑里闪过我写过的一篇微博,我说:如果我和你面对面站立,地球突然从我们之间裂成两半,那会出现什么情形?
我和浆汁儿中间的裂隙就像一张大嘴,已经达到一米多宽了。
我这边有几个人,她那边也有几个人,我只看清了衣舞,她竟然没有趴下,斜身坐着,两只手死死抓着地。
透过尘土,浆汁儿看着我,大哭起来,这时候她还不忘数落我,大声喊着:“周德东!到了生死关头你就甩开我是不是——”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再次爬起来,趔趔趄趄地助跑几步,纵身一跳,跃过了那条大沟,扑到了她跟前。
我说:“没事儿!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紧紧抱住了我。
荒漠就像发疯的公牛,一次次甩动着巨大的身躯。我和浆汁儿死死抓着,没有再被分开。
从那时候我知道,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如果我们的亲人和爱人不在身边,我们是需要抓住一个人的。
终于,罗布泊不再摇晃了,地下的轰鸣声也迅速退去,荒漠上只留下那道大沟,深不可测。
我四下看了看,帐篷东倒西歪,所有车辆都移位了,沙土上是深深的划痕。
我拍了拍浆汁儿的脑袋,笑着说:“没事了,在地球分成两半之前,我跳过来了。”
浆汁儿没有松开我,哭得更凶了。
这一天是2013年4月27日。
东经90°18′30″,北纬40°25′30″,发生了至少8级地震。你可能没看到这个消息,就像我们收不到外界的信号一样。
大家纷纷爬起来,头发和脸上都是沙土,惊慌失措地议论着。
我说:“地震了。”
孟小帅说:“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布布说:“会不会有余震呢?”
我说:“我又不是地震局。”
布布说:“我们这群人太麻木了!四眼早就感觉到了。”
我说:“来,接着说那个死穴。”我看了看浆汁儿,差点笑出来,她本来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现在沾满了沙土,被眼泪一冲,更像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了。她自己不知道,我把笑憋回去,问她:“人体上的死穴在哪儿?”
浆汁儿认真地说:“多了,总共36个呢,分布全身各个地方。不过它们并不像武侠小说写的那么神,需要很大的劲儿才有效果。比如有个歌谣这么说——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说着,她摸了摸我的头顶:“这地方是百会。”然后,她竟然笑嘻嘻地用拳头砸了我一下:“你倒地了吗?”
接着,她连续砸我:“你好好的呀!”
我推开她:“别玩儿了!”
布布说:“知道这些穴位的位置也没用啊,我们又没有坐标,根本没法找。”
我说:“让我再琢磨琢磨……”
号外举手了:“周老大,我能发——发个言吗?”
我说:“你说。”
号外说:“他说他住在死——死穴,我觉得应该是古——古墓!”
我的心一颤。
死穴很有可能就是指古墓!
布布也点头:“有道理……”
我说:“号外,你做了个重要贡献。这个小孩在这片迷魂地里来去自如,这地方很可能就是他的家。戈壁一马平川,夏季奇热,风沙又大,居民都住在土窝子里,这个小孩住哪儿?罗布泊有古墓,很可能被他占领了。”
布布说:“我们怎么办?”
我说:“继续移动,看看能不能躲开磁场,也看看能不能撞到什么标志物,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古墓。”
浆汁儿说:“不要去那种地方,太晦气了。”
孟小帅很激动:“我去我去!我就喜欢古墓!”
衣舞也说:“浆汁儿,我们去探探险,多好玩啊。”
浆汁儿说:“要是遇到鬼吹灯,谁都别想出来。”
孟小帅说:“你不想去就不去,别诅咒大家好不?”
浆汁儿说:“亲,你来把我的嘴封住吧,车上有胶条。”
我说:“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不要打嘴仗。”
布布说:“我们朝哪个方向找呢?”
我说:“我们有方向吗?”
接下来,大家起来开始收拾帐篷。
没人反驳我的计划,白欣欣也没有再叽歪。
我和浆汁儿刚刚把帐篷收起来,衣舞跑过来了,她说:“周老大,我丢东西啦……”
我问:“什么东西?”
她说:“我的安埋(眠)药。”
我说:“还有呢?”
她说:“录像机也不见了。”
我说:“你放在哪了?”
她说:“就在箱子里。”
我说:“没上锁?”
她说:“锁了。”
我立即问大家:“你们谁拿衣舞的东西了?”
大家互相看看,都摇头。
我又说:“你们都看看,还丢了什么东西?”
大家开始翻看自己的行李,没人丢什么。
我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
我问衣舞:“你失眠严重吗?”
她说:“这几天塞(得)挺好的。”
我说:“那就别找了。等从罗布泊出去,我送你一只录像机,就当我送你的一个礼物了。”
衣舞的眼神始终透着一种忧郁,听了我的话,就像一堆灰烬蹿起了火苗,突然亮了一下,她赶紧低下头,用眼皮遮住了眼睛,轻声说:“谢谢。”
我们花了半个钟头,收起帐篷,纷纷上车。
我让号外坐上了孟小帅的车。我想得到,孟小帅和徐尔戈坐在一辆车上,再加上号外和四眼,肯定很别扭。他们不能继续争吵,也没有空间讲和。
我和浆汁儿依然走在最前头。
虽然,车队都跟着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朝哪走。朝着感觉中的湖心方向,不对。朝着感觉中来的方向,也不对。
我选择了太阳的方向。
现在,太阳在东方,我奔向它。中午过后,我再背离它。
我一边开车一边对浆汁儿说:“你该洗洗脸。”
她慢慢转过脸来,蛮不讲理地说:“嫌我脏吗?我是不是还得像孟小帅那样化化妆啊?”
我说:“你自己照照镜子。”
她打开了头上的化妆镜看了看,立刻叫起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一个小孩漂漂亮亮的可爱,哭得满脸横七竖八的也可爱。”
她说:“你别忽悠我了!湿纸巾在哪儿?”
我说:“那么多沙子很难擦掉,你用水洗洗吧。”
她说:“浪费!”
我说:“没关系,用我的水,今天我少喝点就行了。”
她说:“用你的水就是用我的水,用我的水就是用你的水!没有团队意识。”
说完,她找到湿纸巾,对着镜子仔细地擦起来。
荒漠依然空空荡荡,车在波涛形状的盐壳上颠得厉害。不见任何辙印。
在这样的环境中开车,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望向地平线,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天空单调,荒漠单调,看久了都会累,地平线是唯一让眼睛得到休息的地方。第二,潜意识一直盼望出现奇迹,比如人,比如楼房。
我出发之前看过很多罗布泊的资料,我开始追忆西域古墓的特征。
我大概记得有很多枯木桩,齐刷刷地竖在荒漠上。
放眼望去,一片光秃秃。
种种迹象表明,那个小孩不可能是一个人,也许他们有很多,男女老少……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入罗布泊的?
为什么科考人员从未发现过他们?
彭加木的失踪是否跟他们有关?
如果,他们是迷失在罗布泊的人类,那么,遇见了穿越的车队,为什么不求救,然后逃离这个地方?
他们迷恋这里?
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土著?
这地方是不毛之地,飞鸟都不敢穿越,老鼠都绝迹了,就算他们住在古墓里,吃什么?喝什么?
古墓里或许有金银财宝和珍贵文物,可是,那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在这片荒漠中,毫无用处。
它们……是人类吗?
不是人类,他们是什么?
我想的头都疼了。
不过,自从这个小孩出现之后,虽然十分诡异,我却不那么绝望了。
不管他是不是人类,至少他是生命,我希望看到生命,哪怕他对人类充满敌意,只想杀死我们。有斗争,也是一件事情。
我最怕这个地方除了盐壳,一无所有,我们11个人像余纯顺那样,迷失方向,然后被饿死,渴死,晒死,或者被沙尘暴埋没。
看看导航仪,依然黑屏。
太阳升高了,车内又热起来。
如果我们走不出去,天气会越来越热,达到71℃高温的时候,我们都会变成肉干。
我非常后悔,我应该选择秋季穿越……
浆汁儿突然说:“那是什么?”
我说:“哪儿?”
她瞪大眼睛,朝左前方指去。
我顺着她的手指一看,蓦地一惊——荒漠上出现了一个人,正在朝我们车队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