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萝卜窖里

打开这扇门,自己三人若是被发现,立马就会死的透透的。

眼瞅着这伙人又用力踹开了一家的院门,秦小良一咬牙不再犹豫,扯了几块家中的缟布,转身对秦三汉道:“爹,你和我去开门,要快,小月你乖乖地等我们!”

秦三汉浑身发抖,可还是听话地跟着秦小良去搬门口的桌椅。

秦小良踮着脚去拉门闩,她们家这个门年久失修,平日里便一直咯吱作响,为了省下钱,也一直没换。如今这短短一节门闩,愣是慢慢地开了许久。

而后她极其缓慢的拉门,那门轴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呀声。

她吓得停了下来。偷瞄远处那伙人似乎没有发现动静,她又死死咬住嘴唇,将全身的力气汇聚于指尖,一点一点地拨动木门。

那木门不再支呀乱叫,好不容易开出可容一人过的宽度。

秦三汉已经搂着小月紧紧跟在旁边,两人具是脸色惨白。

秦小良将手中白麻布罩在三人头上,又将妹妹接过来,将棉被给秦三汉拖着,跨出了木门。

一只脚方踏出去,她突然想起什么,将小月塞给老爹道:“等我。”

说着踮着脚奔进了屋内,在床上的乱稻草堆里一阵摸索。

听到屋外恐怖的人马声,秦三汉急的直跺脚:“人都要杀上门了,你干什么去!!快啊!!”

小月低声道:“姐姐的钱藏在那里了。”

秦三汉闭了嘴。

秦小良终于摸索出了一块包得严实的油纸包,欣喜地踹进了怀里。转眼间柜台上摆放着的字帖笔墨等,也一股脑儿全扫进了衣裳里。

“这可是我们这些年省吃俭用攒出来的,头可破血可流,钱可不能丢!”

秦三汉猛点头表示赞同:“还是你想的周全。”

屋外天寒地冻,寒风暴雪,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好在院中立着好多石碑,有些是别人定做的,有些是秦小良的样品。他们猫着腰在石碑的遮掩下慢慢挪动。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没成想三人出院子竟格外的顺利,没一会就到了萝卜窖前。

秦小良四处张望一番,好在今日大雪,三人的痕迹立马便被遮盖了去。

她将妹妹给秦三汉,自己蹑手蹑脚掀开盖布,窖里一阵暖流铺面而来。

一旁的秦三汉竟激动地流下两行泪水,埋头便要带着秦小月进去。

秦小良拦住他,捏着嗓子小声道:“只怕要在里面过夜,我先把被子铺进去。”

说着便拖着被子猫着腰从小小的洞口滑了进去。

却在进洞的一瞬间,无意间发现似乎里面有一双黑黑的眼睛,那眼睛冰雪一般,毫无温度。

秦小良脑袋轰地一声炸响,头皮发麻。

这是人是鬼?

不等她惊叫出声,嘴便已经被人捂住了。而后脖子上一凉,一把锋利的短刃已经抵上她的咽喉。

秦小良吓得浑身发软,那捂住嘴的手坚硬如铁,如冰块一般寒冷,急促的呼吸喷在上面,满是水汽。

慌乱中,她怕对方错杀了自己,忙一个劲的用手比划。

李辰舟眸色一沉,感觉到掌心中这女孩温暖软糯的嘴唇不断张合,热气喷在手心之中,他原本冻得冰冷的手一烫。

他认出这女孩是这家院子的主人。傍晚时分,他途经此地,便见到她在院中专注地刻着石碑。

只是此刻她腰间鼓鼓囊囊地,显然揣了很多东西。

真是不知死活。

外面那帮人还没走,李辰舟不想再生事端,遂垂了眸,语气如淬了冰:“不许出声,否则死。”

秦小良疯狂点头,一双眼睛水光肆虐,差点就要哭出来。被那男子一瞥,吓得又收了回去。

透着一点亮光,秦小良这才发现,这人眉眼深邃如刀刻,薄唇紧紧抿着,满面寒霜,身上却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衣衫,而且似乎,有一边身子是光溜着的。

秦小良顺着看去,发现他身上白皙异常,身型轮廓精致,肌肉线条紧绷,只是那左肩胛上血肉翻飞,一块随意扯的白布条正耷拉着,显然他正在包扎伤口。

“看够了吗?”声音冷冷传来。

秦小良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个光着身子的男子目不转睛,脸烘的一下血往上涌,连连低声道:“抱歉抱歉。。”

李辰舟眼疾手快缠了绷带,披上衣裳,并不看她。

她忙对外面道:“爹,小月,你们别怕。这地窖里还有个人,估计是被那匪徒所害,躲在里面暂避呢。”

“好,别说那么多,我看到那些人往这里来啦!”不等秦小良说完,秦三汉已经抱着小月滑了进来。

“是谁!”远处突然有人叫道!

洞中几人立马吓得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忘记了,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外面簌簌的雪落声。

听到有人声道:“好像是那里传出来的动静,你们小心些。”

接着感觉到几匹马往这里行来。

秦小良在黑暗里,感觉到身旁的男子动了动,却并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喵…”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猫,从旁边的树上跳了下来。

“刷刷!”所有的刀不自觉地挥舞起来。

“只是一只猫。”有人道。

“嗯,不要掉以轻心。”

他们一群人站在原地又观望了一阵,见毫无动静,又驱马看起来是回去了。

几人松了口气,秦三汉方要说话,被秦小良眼疾手快一把止住了。

果然不久外面又传来人声道:“看来真是一只猫。”这回才是真走了。

秦小良挺直的腰背挎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竟都已经汗湿了。

李辰舟松开手上的弹簧机窍,不由循着黑暗看了看秦小良的方向。这女子不过是个贱籍,做着给人刻碑立牌的营生,遇事还能有这样的胆识,委实不可小觑。

他不过在心中一瞬的念头闪过,却想起此次回程途中接连不断的刺杀,不知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窖里暖烘烘的,又有些潮湿的气味,因被李辰舟占了大半的地儿,秦小良父女三人挤在一处,虽手脚伸展不开,但却心安多了。

不愁冻死,也不怕饿死,外面的恶人方才又未发现他们,秦三汉甚至高兴地咧开了嘴。若不是怕惊动了外面,他甚至想唱首歌。

担惊受怕了大半夜,三人在窖里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

外面的呼喝风雪慢慢离自己远去。

秦小良眼皮打了半天的架,硬撑着没有睡,等听到老爹和妹妹轻缓的呼吸声,到底闭起了眼睛。

眼睛才刚合上,突然感觉一旁的男子似乎警觉起来,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

窖顶的土被震的沙沙往下落,地面的马蹄声冲击着耳膜。

“这里怎么这么多墓碑,难道是义庄?”

秦小良的瞌睡一下子全都吓跑了,那群匪贼到她家了,如今就在她一步之遥!

一帮人骑着马抽出刀来,在石碑间左刺右划,平平砰砰一阵乱响。

“这里没人,灶也是冷的,估计这家人是一早跑了。”

“那人许久未发箭了,会不会也早跑了?”

有人低声沉吟了一番道:“他胸口中了我一箭,这种寒天,若不想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遮风避雪的地方藏起来。”

“堂主,不过三日,我们一千多人只剩下这二十来个,这人太可怕了,哪里是传说中懦弱无能,人人可欺的质子,我们。。”

却听啪的一记耳光声,那被称堂主的人道:“我们得到的情报确实有误,但是便是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拿下他!今日是最后的机会,若他一旦逃了,我们都别想活!”

“继续搜!”

秦小良耳听着这帮人骑着马向前跑去,不由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还未放下,突然想到那些人的话。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今自己身边的,便是那些人一路在追杀的人!

这洞里地方狭小,她感觉到黑暗里那男子的衣衫紧紧贴着她的手臂,因为穿的单薄,甚至感觉得到他温热的体温,鼻端也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未闻过的味道。

她不由想起方才看到的半裸身体。。秦小良无助地伸手想要搂住妹妹,却听一声压抑地怒吼:“你乱摸什么!”

脑袋轰地炸响,秦小良眼睛一片发黑。

“我。。”她感到耳鸣舌颤,“不好意思…”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肌肉的触感。

实在热的难受,怀里的东西又硌得慌,她起里哐啷,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放了一地,独独留了那装钱的油纸包在怀里。

李辰舟夜里也能视物,看到洒了一地的笔墨贴纸章印等物,脸色黑沉下来。

这一夜的担惊受怕,到底让他们心神俱疲,没一会也眼皮打架意识模糊起来。

混混沌沌中突然一阵吱吱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几只藏在地窖里硕大的老鼠旁若无人的出来觅食。洞里黑生生的,它们被血腥气激着,鼻头乱动,双眸闪着幽光。

快要睡着了的李辰舟感到身上脸上痒痒的,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触手毛茸茸软绵绵,还吱吱乱叫着。

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忍不住低叫出声:“老鼠!!!”说着一把将老鼠甩出了好远。

糟了。

两个字咯噔从脑中冒出。

果然,马蹄声声,走远了的一行人,立马调转了马头回来了。

“这里!”“从这里传出来的!”

那群黑衣人抽出刀来,循着雪色,向着这个方向又叫道:“是谁在那边,快滚出来!”

见这里毫无动静,几个人骑着马缓缓往这里走来。

秦小良被叫声惊醒,心中将他骂了十万八千遍,好好一个大男人怕老鼠!!

可光听声音,也知道那些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若是找到地窖,只怕自己父女三人一个也跑不了。

秦小良心一狠,准备翻出地窖往村西头跑,引开这伙人。

她刚准备大力吸一口气开跑,却突然见一只小箭从院内的石碑间冒出,射向了那群人。

不知何时李辰舟居然已经离开了地窖,出现在了石碑之间。

一个站在最旁边的匪徒“啊”地一声滚下马来。

“在这里!在院子里!!快!”

那堂主低声和一旁的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后面,断了他的去路。”

有几个人立马弯弓搭箭,对着院内的石料便开始轮番地射箭。

羽箭密密麻麻,哚哚哚!碰到石碑后无奈地滑落下来,留下一道道划痕。

还有几人从马上扯下几个黑漆漆大块头东西,对着院子架了起来,像是弹弓一般向院□□去。

被这东西射到的石料上,都留下了大洞。

是神弩!

看到被毁的石碑,都是她日日夜夜呕心沥血地刻出来,秦小良心在滴血,又将这帮人翻来倒去骂了十八个轮回。

这幸存的二十余人,都是身兼百战,武力非凡,不过一轮箭羽,那李辰舟已经有些落了下风,捂住肩部的伤口有些喘息。

秦小良分明看到那里的衣衫血晕在扩大。

那被射下马的人滚在了脚边,挣扎了一番就咽了气,眼睛似乎死死盯住了自己,秦小良忍不住浑身发抖,没一会落在脸上的雪突然更密更猛烈起来。

不多时,李辰舟飞跃而起,在满天飞雪里旋转而上,连带着激扬起一地的白雪迷了众人的眼睛,那衣袂如花一般绽放,缓缓落在了茅屋顶上,气质卓然。

他目光冰冷,周身如笼罩着层层寒霜。平举着一只手,那小箭便是从他的手中射出的。

乱风残雪。

几只小箭借机而出。

那群匪徒先前叫嚷着要找到他杀了他,此刻他现身在面前,那群人却全都噤了声。

众人害怕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袖箭,便是这箭,这几日里不管白天黑夜,总是不知何时会突然冒出,每次一冒出,必有人命丧九泉。

他们一行一千多人,竟在三天内折损于此人之手!有时候他们都怀疑,到底是我们在刺杀他,还是他在刺杀我们!

那被称为堂主的人拉动手中神弩道:“不要怕,这是最后一支,他的袖箭已经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