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丹斯回到加州调查局总部。听说乔纳森·博林返回了圣克鲁兹,她感到有些失落。不过,既然他收获颇丰——搞清了斯特里克是谁,其实就是贾森——眼下他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雷·卡拉尼奥打电话进来告诉了一些有趣的消息。他说克林特·埃弗里10分钟前离开了公司。这位警员在后面跟踪他,绕过天堂牧场中曲曲弯弯的道路。天堂牧场这个名字是文学巨匠约翰·斯坦贝克给这块农产丰饶的地区起的名字。有两次他在路肩上停了下来,每次都是跟人会面。第一次是跟两个表情严肃的人——穿得像牛仔——他们开的是一辆花里胡哨的皮卡。第二次是跟一位穿着高档西服、白头发的人,这人驾驶着一辆凯迪拉克。会面看起来有些疑点;埃弗里很明显有些紧张。卡拉尼奥把车牌号记录下来并作了简单描述。
埃弗里朝卡梅尔开去,卡拉尼奥紧跟在后面。
丹斯有些气馁。她本希望跟埃弗里的会面能惊动这位建筑公司老板——迫使他赶快躲进一幢安全的房子里,他在那里存有证据——或许特拉维斯本人也在里面。
但他显然没有被惊动。
不过,埃弗里见的那几个人有可能是这几起谋杀案背后雇用的枪手。加州车辆管理局的调查报告将会给她一些线索,如果不是答案的话。
TJ从门外伸进头来,“嘿,头儿,你对汉密尔顿·罗伊斯仍然有兴趣?”
罗伊斯当下可能正在考虑如何把她的事业付之一炬。“简单给我汇报一下 précis。”
“什么?”TJ问。
“就是一个概要、总结或摘要。”
“précis是一个词?你每天都在学新东西……好吧。罗伊斯以前当过律师,后来很神秘地突然不干了。他这人很强悍,在州政府里面六七个不同的部门做过事。巡查员是他的正式职务。实际上他干一些调停争端的事儿。你有没有看过《迈克尔·克莱顿》这部电影?”
“里面有乔治·克鲁尼,当然看过,还看了两次。”
“两次?”
“因为乔治·克鲁尼。”
“啊,其实罗伊斯就干这个。最近他为一些高官工作过:有的是副州长办公室的,有的是州能源委员会的,有的是环境保护局的,还有的是国会财政委员会的。如果出现了问题,他会过去。”
“都是什么问题?”
“委员会出现了分歧,出现了丑闻,公共关系出现了问题,发生了盗窃事件,还有合同纠纷。我还在等着回头听更多的细节情况。”
“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告诉我。”她用了这家伙最喜欢的一个词。
“有用?做什么用?”
“我跟罗伊斯之间吵过架。”
“所以你想敲诈他一下?”
“用这个词太过了。应该说我想保住这个饭碗。”
“我也想让你保住这个饭碗,头儿。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对了,埃弗里那边怎样了?”
“雷在跟梢。”
“我喜欢这个词,和‘如影随形’这个词差不多。”
“奇尔顿的嫌疑人名单有什么进展没有?”
TJ解释说查找他们的进展很慢。一些人搬家了或是电话号码簿里面没有,有的出门了,有的名字改了。
“给我一半名单,”她说道,“我也来做这件事。”
年轻探员递给她一张纸,“我把少的那张名单给你,”他说,“因为头儿当中我们最喜欢你。”
丹斯看了一遍名单,考虑如何最有效地开展工作。她脑海中浮现出乔恩·博林的话。我们在网上泄露了自己太多的信息。太多太多了。
凯瑟琳·丹斯决定一会儿要去查一下官方的数据库——国家犯罪信息中心,暴力犯罪逮捕计划,加州未归案人员逮捕令和加州车辆管理总局。
就目前来说她在指望谷歌。
格雷格·谢弗打量着坐在他面前浑身是血、惊魂未定的詹姆斯·奇尔顿。
谢弗一直用格雷格·阿什顿这个化名来接近奇尔顿,以免引起怀疑。
因为“谢弗”这个名字在那个博客里会引起警觉。
另一方面,这也有可能不会引起任何警觉;如果奇尔顿很容易把因为他的博客而遭罪的受害人忘掉,谢弗对此也不会感到惊讶。
想到这些谢弗更是恼火,当奇尔顿又结巴着问“为什么——”时,他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博主的头砰的一声撞在椅背上部,他哎哟了一声。撞得够重的,但这个son of bitch看起来并没有被吓住,谢弗对此可不满意。
“阿什顿!你为什么这样做?”
谢弗前倾着身子,手抓着奇尔顿的衣领,低声说:“你要读一份声明,要是你读起来不够真诚,要是你读起来不够懊悔,你的妻子就会没命,你的孩子也一样。我知道他们很快就要从夏令营回来。我一直在跟踪他们,我知道日程是怎么安排的。”他转向奇尔顿的妻子,“我知道你弟弟跟他们在一起。他块头很大,但是枪子他可顶不住。”
“噢,上帝啊,不要!”帕特里娅大口喘着气,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请不要!”
现在,奇尔顿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真正的恐惧神色,“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家人!请不要,请不要……你想要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不伤害他们。”
“读这份声明,要声情并茂地读,”谢弗警告说,“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动他们。我告诉你,奇尔顿,我对他们只有同情。他们应该生活得更好,不能再跟你这堆臭狗屎生活在一起了。”
“我读,”博主说,“但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要让我明白。”
谢弗一下子火冒三丈,“让你明白?”他吼叫道,“让你明白?你这个不可一世的混蛋!”他又朝奇尔顿的脸猛击了一拳,把他给打蒙了,“我不欠你什么。”他身子前倾着呵斥道,“我是谁?我是谁?你可知道你毁了多少人的生活?不,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坐在这把他妈的椅子上面,离现实生活十万八千里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用键盘输入乱七八糟的东西,向世界各地发送过去,然后你再去搞别的。后果这个词难道对你没有意义?那责任呢?”
“我会尽量做到准确。要是我搞错了什么——”
谢弗更来火了,“你他妈真是瞎了眼。你不明白什么叫做事实上正确而实际上不正确。你非得把实际上的秘密都捅出去吗?你非得无缘无故地毁掉别人的生命吗?——只要能保住你的点击率?”
“请不要!”
“安东尼·谢弗这个名字你记不记得?”
奇尔顿的眼睛闭了一会儿。“噢。”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睛里透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丝懊悔。但这丝毫打动不了谢弗。
至少奇尔顿还记得被他毁掉的那个人。
帕特里娅问:“那人是谁?他说的是谁,詹姆斯?”
“告诉她,奇尔顿。”
博主叹了口气,“他是一个同性恋者。几年前我把他的同性恋身份曝了光,他就自殺了。他是……?”
“我弟弟。”他的声音都哑了。
“对不起。”
“对不起。”谢弗轻蔑地说。
“我对发生了这种事情很抱歉。我决不是想让他死!这一点你一定清楚。我很难过。”
谢弗转向帕特里娅,“你的丈夫,道德和公平世界的代言人,不希望教会执事竟然是一名同性恋者。”
奇尔顿大声反驳说:“不是这个原因。他在加州组织了反同性恋婚姻运动。我是反感他的虚伪,不是他的性取向,我还反感他没有道德,他结婚了,还有孩子……但是他出差在外还召男技。他在欺骗妻子,甚至有时一个晚上召3个男技!”
博主指手画脚的那一套又来了。谢弗想再揍他一拳。他这样做了,又狠又猛。
“安东尼在极力寻找上帝之路,他几次走错过路。但是你把这些看成是一个怪物犯的错误!你从来没有给他时间解释。是上帝帮助他找到了正确道路。”
“不过,上帝不太称职。他不会那样,如果——”
又挨了一拳。
“詹姆斯,不要跟他理论,求求你了!”
奇尔顿低下头。最终他看起来很绝望,内心充满了悲伤和恐惧。
谢弗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个人的绝望感,“把声明念一下。”
“好吧。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读,但是我的家人……请不要。”奇尔顿满脸的哀伤对谢弗来说简直就是一杯美酒。
“这我保证。”他认真说道,虽然他心里想,帕特里娅比他丈夫活的时间也就是多那么两秒钟——算是在最后留点儿人性。她不想让丈夫死而自己活下去。况且,她还是一个目击证人。
至于孩子,不会的,他不会杀他们的。首先,他们不会按时回家,要将近一个小时后才能回来,到时他早就离开了。此外,他还想要世人同情他。把博主及其妻子杀掉是一回事,而孩子们却是另一回事。
摄像机下面谢弗用胶带贴了一张纸,他早晨在上面写了这个声明。写得很感人——并且里面的措辞还确保没有人会把这起犯罪跟他联系在一起。
奇尔顿清清嗓子,低头看去。他开始读起来。“以下声明——”他的声音中断了。
好极了!谢弗按下摄像机的启动按钮。
奇尔顿重新开始,“以下声明是为了这几年来我的博客‘奇尔顿报道’的读者宣读的。世界上没有比一个人的名誉更重要的了,我致力于毫无必要同时也是很随意地损毁很多优秀的正直公民的声誉。”
他读得很好。
“很容易就能买到一台廉价电脑、一个网址和一些软件,5分钟你就能找到发表你个人意见的地方——这个地方全世界数百万的人都能看到。这会有一种令人迷醉的权力满足感。但是这种权力不是挣来的,而是偷来的。
“我写了很多人的谣传。这些谣传传播开来就变成了事实,尽管它们完全是谎言。因为我的博客,一个名叫特拉维斯·布里格姆的小伙子的生活被毁了,他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我也一样。他向攻击他的人讨说法,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现在他又要向我讨说法。他的生活被毁掉全是我的责任。”
晶莹的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来。谢弗到了明净的天堂。
“我现在承认对损毁特拉维斯的声誉负责,也对那些我造谣中伤过的人的声誉负责。特拉维斯现在对我作出的宣判对其他人也是一种警示:真相是神圣的,谣传不是真相……好了,永别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看妻子。
谢弗心满意足了。这家伙干得不错。他暂停了摄像机,看看画面。只有奇尔顿在画面里,他妻子没有。他不想把她的死亡拍下来,只拍博主的就行了。他稍微往后拉了拉,这样他的整个躯体都可以看得到。他将只开一枪,对准心脏部位,他垂死的过程要拍下来,然后这个帖子会上传到几家社交网站以及其他博客里面。谢弗估算把这段视频上传到YouTube需要两分钟,在网站把它删除之前就会有几百万人看到。不过没什么,到时可以用盗版软件抓取到这段视频,这段音像记录会像癌细胞一样传遍全世界。
“他们会找到你的,”奇尔顿嘟囔着说,“警察。”
“但他们不会找我。他们会去找特拉维斯·布里格姆。说实话,我认为不会有人很认真地查下去。你树敌太多,奇尔顿。”
他把枪的击铁扳上。
“不!”帕特里娅·奇尔顿绝望地哀号着,近乎疯狂。谢弗心中出现了先向她开枪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这个冲动对他的诱惑。
他用枪稳稳地对准目标,注意到詹姆斯·奇尔顿脸上掠过一丝视死如归并且略带嘲讽的微笑。
谢弗又按下摄像机上的“录制”键,正要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不许动!”
声音来自办公室大开着的门口,“把枪放下,马上!”
谢弗吃了一惊,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名穿着白衬衫、袖子卷起的瘦长拉丁裔男子正用枪指着他,屁股上挂着**。
不!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谢弗依然把枪对着博主的胸膛,向警察厉声说道:“你把枪放下!”
“放下枪,”警官沉稳地回应说,“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
谢弗咆哮道:“如果你杀了我,我就——”
他看见一道黄色的光亮划过,感觉头部被猛击了一下,于是整个世界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