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良辰吉日

谁唐突谁的,后头再说,殷翊起身落腿,坐到床沿:“挑个良辰吉日怎么?”

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此情此景,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又恰到好处,他打算跳过那些直白的、晦涩的、热烈的心思,顺着姑娘的心思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心头狂跳,快速补上一句:“我看明日就很好,正是良辰吉日。”

荧悔穿好寝衣,想都不想地摇头:“明日不行。”

殷翊脑子转得飞快:“也是,你的伤还没好,依我看,我们别管云中这些破事了,明日便启程回凛东,这等大事还是在自己地盘里办才顺手。”

荧悔微愕,转身抬手就要往他肩头劈:“你想在自己地盘办事?”

他含着浅淡笑容,眼波温和,像还沉浸在那个吻的缱绻和亲密当中,抬手接她手腕时开口,语气难得的百依百顺。

“你若是想回平顶山也是可以。”

荧悔却是一脸莫名:“打个架而已,有没有必要特特回一趟平顶山啊?”

“……”“什么打架?”他的笑容凝住,表情凝住,是想让她再说一遍,又不想她把美好的泡沫戳破的纠结。

荧悔挣开手,在他肩头结结实实来了一记。

这回他怔愣着没反应过来,手臂又挨了一记还没反应过来。

平日里多精明锐利的一个少年,此刻傻了一般,看来此事对他的影响不是一般二般的大,想到这里声音也柔下来。

“你是不是第一次?”

“是。”

荧悔略一忖度,把话放得客客气气:“在这一点上,我们扯平了。但算起来还是我唐突了你,你挑个良辰吉日,我同你打一场,让你三招,够不够意思了?”

殷翊从一派凌乱中定下神,垂头深深吸一口气,还想挣扎一番:“你说的不是成亲么?”

“?”“殷翊你且不要太过分!我亲你一口就要同你成亲,你不如做梦去吧!”

“……”殷翊缓缓地揉了揉眉心,是不无遗憾的模样。

受不住。

心里受伤,也要激一激这不知情不识趣的祖宗,抬眼看她:“对,成亲还太早,那么,我们先睡觉吧。”

“?!!”荧悔怒火蹭蹭,抬起手,瞬间被他扣住手腕,往床上一拽,跌坐下来。

“想什么?你我住同一个帐篷,这里就一张床,你看我像是会屈尊睡地板的人吗?”

睡前,荧悔认真地盘了盘今夜这一场荒唐,除了之前让人心慌意乱的口舌之争她略逊一筹,后头的口舌之争她也不太客气,当是没有落得下风,姑且算个平手。

但想到此事的性质,她便无比庆幸此前撂了一句话,不要妄想她对他负责,故而即便今夜涂药的走向最终歪到了天边,也可以用意外二字搪塞过去。

且凛东不是一向风气彪悍么,大家都昏了头,亲一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认真反思时,脑袋后痒痒的,她伸手一拨,一缕发丝握在她掌心,尾端被殷翊绕在手里。

翻过身。

烛火已经熄了,昏暗中他的身形其实很模糊,隐隐约约地氲出一道黯色流畅的脸颊线条,荧悔抬手凭着直觉扣上他手腕,手指一翻,摁住脉门。

“再动我的头发,送你去见北冥涅泽。”

殷翊左手指头绕着她的发丝,没松手,也没再动,另一手握着她伸来的手腕往脖颈上移,她的手始终平平稳稳,顺着搭上他颈项时甚至往里收了一寸力道。

他笑笑,也不在意:“你看,我永远敢把命门敞在你跟前。”

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他继续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背弃你,不背不弃。”

最后,他轻轻覆在她的手腕,像在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荧悔,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1]。”

感觉到颈项间的力道缓缓松弛,直至劲力全卸,他笑意愈深,指腹在她细腻手腕上抚摩,一如方才亲密之时在她后颈处的辗转。

在这个刹那,荧悔感觉好似昏蒙帐内乍泄一道天光,柔和发亮,且不刺眼。

她不知要先消化哪一句,又不愿想得太久,问了一句:“你不怕我伤害你,我背弃你?”

他不紧不慢地答:“怕啊,你这样一说我都觉得怕得不得了,我的心好歹也是肉长的,所以你最好别这样对我。”

荧悔抽回手:“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嗯?”

荧悔道:“我不问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对我这样好,你只会拿师傅搪塞我。那我就问你,你对我好,那么,反过来,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良久,他才说:“我期望你心里只有我,要求么,倒是没有。”

期望二字咬得略重,甚至有一两息微妙的停顿,里头的诚挚和恳切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荧悔心里头有些微震动,夹杂着困惑,她隐约明白些什么,但又无法产生共鸣。

比晚上突兀的亲吻更扰乱她心绪。

情绪之复杂,一下子又到了她不能处理的棘手范畴。

幸好,你永远可以期待下一刻的殷翊。

他逸出一声笑:“你很失望?其实也是可以有些要求,你对招时下手那真叫一个狠,打上面倒是没什么,猴子偷桃也使得出来就过分了罢……”

荧悔一顿,毫不留恋地翻过身去。

“还有,我教你喝酒啊,一个剑客哪有不会喝酒的,有一套剑法叫做啸仙剑你听过没有,就是要沾了酒气使的。”

“……九九,还听不听?”

时间静静流淌,手中一缕发丝始终绕在他食指中间。

他翻回身,长久地望着帐篷顶一片斜长墨色,鼻尖是她的味道,耳边徐徐传来她轻浅均匀的呼吸,外头有风拂过树叶,交错应和,而他纷乱的心跳,还没平和下来。

真是个心大的姑娘,大得没边,他在里头小得如同一粒尘沙,这么一想,心里立刻有些酸涩;

转念再一思索,在姑娘心里,能以一粒尘沙的方式存在,也算他不容易,心里立刻涌上庆幸;

再转念一想,有话说,一沙一世界,若他哪日能把这粒微渺尘沙磨成一个世界,就熬出头了,心里立刻被巨大的期待占满。

静静望了一夜帐篷,半点儿舍不得阖眼,非要在清醒中把这一夜,过成一息一息,好似时间都被延得更长。

作者有话要说:[1]: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参考自博尔赫斯诗选。看书的第一眼,就感觉太适合殷翊的心境。

转成古文,也可以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