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南郊,终南山脚下,一支队伍正在围,大量僮仆驱赶着物往包围圈中心而去,以便让贵人尽兴。
卫国公宇直,便是这位贵人,他作为当今皇帝同母弟,地位不低,但最近日子过得不如意。
今日出城打,目的是疏解心情,射杀的物越多,心中的怨气自然就散得越多。
然而跑出来的大多是野兔,野雉都没几只,天上的飞禽又射不中,宇直越射越闹恼火,把弓一摔,往营地而去。
他的妻妾及子女在拉着步障的营地里嬉戏,宇直心情不好,脸色难看,不想搅了家人兴致,便转到旁边角落,让人温酒,然后独饮。
刚坐下没多久,有人求见,虽然宇直心情不好,不过此人有些特别,他不得不见。
收拾心情之后,让那人进来。
来人是一名商贾,姓名冯名恢,一如长安城里许多权贵身边,都有豪商巨贾围绕那样,冯恢是极力讨好卫国公的商贾之一。
因为冯恢总是能带来不少好玩意,成了卫国公府服玩器物的一大来源,所以宇直对此人的态度,当然要比对闲杂人等好不少。
“冯东主近日来,有何好消息?”宇直斜着眼看着对方,冯恢笑道:“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不过小人此次还是为国公带来了好酒。”
他带来的酒是烈酒,来自楚国,名为“江南春”,在长安有价无市,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买不到。
因为这酒很烈,极受权贵们喜爱,供不应求,按着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自然在市面上不易买到。
宇直让人开了一瓶,倒了一小杯,然后自己喝下去,只觉喉咙如同着火,辣得不行,随后酒劲仿佛冲天而起,冲得他脑袋为之一振。
满腹怨气无形之中消散许多。
“好酒啊,真是好酒。”宇直让人把开过的酒连同另外两瓶放好,看着冯恢:“冯东主此来,有何请求呀?”
话音刚落,冯恢“扑通”一声跪地:“国公,小人有一族侄,跟在身边学着做买卖,不小心恶了贵人,还请国公帮帮忙,让他能苟活”
原来是要救人,宇直没有贸然答应,而是详细问了事情经过。
却是冯恢的一个族侄,跟着来长安做买卖,结果在风月场潇洒快活时,为了个小娘子,和一位纨绔子弟起了争执。
对方手段了得,冯恢侄子当时就被抓入大牢,吃了不少苦头。
随后得知,这位纨绔子弟来头不小:为当今周国大冢宰、都督中外诸军事宇护之子,崇业郡公宇静。
现在,宇静要让得罪自己的冯恢侄子好看,于是,大司寇府等同于楚国刑部那边,安了罪名并坐实,判了刑,要流放蜀地。
虽说流放蜀地并不是罕见的刑罚,但是,蜀地有成都这样的富庶大都会,也有蛮人作乱、时不时攻破郡县治所的边疆之地,冯恢的族侄,去的是第二类地方。
真要去了,性命难保,搞不好半路上就“暴病而亡”。
宇直心里估量了一下,觉得堂侄宇静那边,自己能对付,大不了居中做个调解。
又想了想自己在大司寇府那边的关系,觉得应该可以搞定,便决定帮这个忙。
但是,要帮忙,光是三瓶“江南春”,这“意思意思”还不够。
冯恢见宇直愿意帮忙,大喜过望,赶紧表态:只要能救侄子,付出多少代价都行。
这三瓶“江南春”,只是见面礼罢了。
宇直见冯恢如此“明事理”,很高兴:“放心,此事包在本公身上!”
。。。。。。
“嘭”的一声,宇直一巴掌把竹案拍得乱颤,案上摆着的酒瓶、酒杯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侍奉一旁的两名侍女见状赶紧去收拾,因为宇直一脸铁青,她们大气不敢出,收拾碎片时即便被割破手也不敢吭声。
宇直忍着心中怒火,瞪着两名侍女,但火始终发不出来,只能忍着。
之前,他得了商贾冯恢的好处,想要为其族侄冒犯崇业郡公宇静一事,居中调解,让冯恢有机会花钱替族侄消灾。
本来,宇直觉得自己和宇静关系还行,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是手到擒来,结果
结果,对方不给他这个面子,不接受调解。
这让之前在冯恢面前表态“此事包在本公身上”的宇直十分恼火。
他恼火的最主要原因,不是自己调解失败,而是宇静对他的态度,比起之前差了不少。
明明只是为了一个风月场的小娘子而起的争执,且那小娘子已经被宇静带回府邸,现在另一方服软求饶,愿意花钱消灾,还有他亲自说和,结果
果然,宇护看不起他,于是,其子宇静也看不起他了。
想到这里,宇直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他的堂兄宇护是执政权臣,接连废立皇帝,如今权倾朝野,但为了遮掩恶行,便有意任用帝宇泰诸子,以免被人诟病图谋不轨。
一开始,宇直作为皇帝宇邕的同母弟,颇受重用,被宇护委以要职。
但是,自从数年前,宇直在洛阳之役表现欠佳之后,宇护便选择重用更加能征善战的齐国公宇宪,让宇宪坐镇洛阳挑大梁。
宇宪也是帝之子,武双全,无论是治理地方还是带兵打仗,表现都很出色。
宇宪得势,这让靠边站的宇直十分失落,而更让他郁闷的是,同母兄长宇邕,不心疼他这个亲弟弟,反倒和宇宪走得很近。
没办法,当初,宇邕和宇宪年幼时,家里无暇抚养,于是,两人被送到大臣李贤家托养。
宇邕和宇宪虽然并非同母生,但却因为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而后来,宇直出生后,由母亲、如今的太后亲自抚养,和同母兄宇邕没那么亲,以至于现在
宇直越想越恼火,亲兄长不亲近他,宇护也不想给他机会表现、任要职,反倒是那宇宪如今愈发受重用,他就是不服这口气。
现在,宇静见他不受待见,连一点面子也不给,简直是
你不就是仗着父亲大权在握,凌驾于天子之上,所以目中无人么?
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帝之子,你父子是乱臣贼子!统统该杀!
宇直心中怒骂,却不敢骂出口,他担心自己身边有宇护安插的耳目,所以日常言行十分足以提防“隔墙有耳”。
不提防不行,他两个兄长就是因为行事走漏风声,被宇护废杀了。
正愤愤不平间,仆人来报,说冯恢在外求见。
宇直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吩咐让冯恢进来。
人,现在是救不了了,但拿到手的钱财和奇珍异宝,那是断然不能退回去的。
所以,宇直决定问问冯恢有何心愿,他可以看情况帮忙,就算是抵掉拿到手的“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