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五年一次的街树检查年。市内街树的检查,由市政府与街树维护协会承包给各加盟公司加以实施。足达道洋所在的石桥造园土木工程公司乜是加盟公司之一,所以他也负责检查街树的工作。
道洋是一个通过了资格考试的树医。承包街树检查的公司里的员工,一定要有树医的资格,正如在房地产公司工作,一定要有房地产经纪人的资格。平时意识不到这个资格有什么意义,但是一到街树检查年,就会使道洋想起自己是一名树医。
接受了经理的命令,道洋和同事们一起开着小卡车离开了公司。道洋最年轻,所以由他开车。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但在这个只有六个人的小公司里年龄最小。虽然道洋也希望来一个新员工,但同事们对他很好,没有人欺负他,所以来不来新员工他也无所谓。
道洋立志成为一名庭园师,是受了祖父的影响。祖父就是一个庭园师。幼年道洋看着祖父种植花木、摆弄盆栽的身影,非常敬佩,所以参加工作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造园这一行。三年前祖父离开人世的时候,拉着道洋的手,说了无数次“谢谢你”,给道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祖父一定是对道洋的选择感到高兴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眼睛发热。虽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躲着造园这个职业,但道洋却为此感到自豪。
到了指定的街道,道洋他们很快就投入了作业。检查对象是那些树干高度超过一米二,而且比较粗的街树,小树没有必要检查。
首先是用眼睛观察树木的样子,比如叶子的大小、树干有没有异常等。如果有空洞的话,就要用铁棒插进去检查是不是腐朽了。如果腐朽了,就会有菌。右菌就会长蘑菇,所以观察树干上是否长了蘑菇也是重要的一项。
用眼睛可以看到的外部的空洞还好办,检查内部是否有空洞就比较麻烦了,需要削掉一块树皮,用鼻子嗅嗅味道。如果有蘑菇的味道,就说明内部有腐朽的可能性,这时候就要用类似CT扫描仪的伽马射线仪来检查树干内部。腐朽严重的树木有倒下的危险,需要立刻采取措施。
最重要的是检查树根是否腐朽。细菌是从地下侵入树根的,所以很难被发现,需要挖开树根处的泥土细心检查。如果细菌侵入了树根,通常伸展开来的扇形树根就会缩得很窄,这样的话,就支撑不住树干和树冠,很容易倒下。在行人很多的便道上,是绝对不能允许街树倒下的。因此,五年一次的街树检查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检查完一条路的街树以后,道洋和同事们一起向巴士大街移动。他们来到巴士大街一看,觉得有些奇怪。这条街除了一家便利店以外,几乎没有商店,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呢?车里的同事们也看见了,有一个同事还叫出声来:“那边干什么哪?”道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拍电视剧的在拍外景呢。
道洋把小卡车停在路肩,正要下车检查树木,一群中年妇女忽然围了上来。道洋被那气势所压倒,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干……干……什么?她们找我们有……有事……吗?”
“我怎么知道!你下车去问问不就明白了嘛!”其中一个同事说道。看来,那位同事见有那么多中年妇女围上来,也有点儿害怕。
道洋虽然不想下车,可是一直被女人们这么围着也不是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对车外的女人们说道:“对不起,请让一下,我好开门下车。”
他战战兢兢地推开车门,脚刚一落地就被女人们围起来了。
“你们是不是为了砍伐街树而事先来测量的?”一个衣着华丽的支人厉声质问道。
道洋不知道女人们是什么来历,语无伦次地回答说:“不,不是……”
“骗人!你们的卡车上明明写着‘石桥造园’,肯定是为了砍伐街树而事先来测量的!”另外一个女人指着车厢上的字,大声说道。听了她那尖利刺耳的声音,道洋感到十分恐惧。
“我……我没有骗人。我们是受市政府的委托,来这里检查……”
“大家都听见了吧!他们果然是市里派来砍伐街树的!”不等道洋把话说完,女人们就嚷嚷起来了。
突然发生的事情虽然使道洋的大脑有些混乱,但女人们说的砍伐街树的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听说过这条路上的街树要被砍伐,女人门大概就是反对这个吧!于是,他赶紧向女人们解释道:“是市里委托的我们,这没有错。不过,我们是来检查街树的,不是为了砍伐街树而搞什么事先测量的。”道洋认为女人们误会了,解释一下就会过去的。
但是气势高涨的女人们根本听不进去:“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们检查完了就去向市里汇报,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我们是来检查街树有没有生病的。要是树有病,说不定哪天就会倒下来,要出大事的。我们是来检查树木有没有病的,跟砍伐没关系。”
“大家可不要上了他的当!如果被他骗了,我们就白在这里守卫了!”一个好像是领导的人穿着华丽的女人大声喊道。别的女人纷纷点头赞同:“对!不能上他的当!”
道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一噩梦。他拼命地解释着:“我没有骗你们,不信你们到市政府问问去。”但是不管他怎么说,女人们也不相信他。
那个“领导人”双手叉腰,挺着胸脯,大声喊道:“这条路上的街树有二十多棵呢,市政府想砍就砍哪?在地球气候变暖,世界各国都在强调保护绿色植物的今天,砍伐街树就是暴行!简直是岂有此理!”
女人们听丁她的演说,纷纷表示赞同。道洋也觉得她的演说扣人心弦,但同时又想:“我有什么义务到这儿来听你的演说呢?”
“这事请你们不要对我说,请你们到市政府说去,我只不过是石桥造园的一个普通员工。”道洋胆战心惊地反驳道。
没想到他的话把女人们激怒了:“市政府?市政府根本就没长着倾听市民意见的耳朵!他们接了我们的请愿书,说了不少好听的,实际上根本不听我们的意见!我们只能采取这种手段来对付蛮不讲理的市政府!坚决反对砍伐街树的暴行!”
就像事先排练好了似的,领导人模样的女人继续煽动着女人们的情绪,甚至喊起口号来:“坚决反对砍伐街树的暴行!”
道洋被十来个中年妇女包围着,并且被蛮不讲理地责难着,吓得快要昏过去了。道洋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几个同事,往车里一看,只见大家都同情地看着他,但是又怕刺激了那些女人,就悄悄地向他招手,意思是让他赶快回到车里去。
对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里。道洋趁女人们不注意,迅速打开车门,跳上驾驶座,猛按了三声喇叭。趁女人们发愣的当儿,他一踩油门,溜了。虽然听见了女人们欢呼胜利的声音,但道洋连回头看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