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绪里说想去英国留学,可不是脑子一热说说而已。田丸花本来以为女儿过一阵子就会冷静下来,没想到佐绪里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地作准备了。这孩子,真想辞掉那么好的公司的职位,离开父母到英国去生活吗?她在国内一个人生活,田丸花都不能放心,何况是去国外呢!
“佐绪里,你给我听好了,妈妈坚决反对你去英国留学!”
佐绪里就像是向母亲提抗议似的,故意把介绍留学知识的小册子放在餐桌上,大概是想把留学的事一点儿一点儿地变成事实吧。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同意你去啦?”田丸花再次把自己坚决反对的意思向女儿表明了:“怎么能去英国留学呢?那里有恐怖袭击……太危险了!日本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你哪儿也别去!”
“恐怖袭击事件是偶然发生的!英国的警察加强了戒备,没问题!”佐绪里断然说道,完全是一种看不起对国际形势不甚了了的母亲的口气。
但是,田丸花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佐绪里的自信并没有什么根底。她积极性虽然很,一碰钉子,马上就会放弃。都二十多岁了,应该对自己的性格有所了解了,可佐绪里还做不到。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个孩子嘛!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国外留学了。
“偶然发生的?日本连一次都没发生过恐怖袭击。不管英国发生恐怖袭击的概率是小数点以后几位,跟日本的‘零’都是有根本区别的。”
“妈妈又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您还不知道吧,日本已经成了恐怖组织袭击的目标了。偶然没有发生过恐怖袭击,并不等于说日本遭到恐怖袭击的可能性就是零!”
“恐怖组织的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待在这个家里是最安全的。”这句话,田丸花是可以满怀自信地说出来的。哪儿也不如家里好。佐绪里一个女孩子,不能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对于母亲的见解,佐绪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鼓起了腮帮子:“妈妈这么说,英国人听了会生气的。妈妈没有工作,根本不出家门,视野太狭窄了!你到街上打听打听去,像您这样强烈反对子女去英国留学的家长,在全日本有几个?我看除了个别顽固不化的,就数您了!我不是要去非洲或南美,我想去的是英国!英国跟日本没有大的差别,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去国外旅行,夏威夷就足够了。既然英国跟日本没有大的差别,那么你跑到英国去干什么?在日本待着不就得了吗?”
“真是不可理喻!您根本就不了解社会上的事情!就说我去的那个英语会话辅导班吧,像您这么大岁数的学员多的是!大家都是想学好英语之后去国外看看,精神百倍,干劲儿十足呢!我看到那,些人努力的身影,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们说了,要是想学习,五十岁不晚,六十岁也不晚。您看看人家!可是您呢,整天在家里待着,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干!作为您的女儿,我都为您害臊!您愿意过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希望您也不要干涉我,不要强迫我过那种无所事事的日子!”
佐绪里的话就像一阵狂风裹着沙砾,毫不留情地直击田丸花的要害。面对女儿严厉的指责,田丸花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亲生女儿会对她说这种话。
佐绪里说完,站起来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田丸花站不起来,呆呆地在餐桌前坐了很长时间。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心脏都要麻痹了。
巨大的打击渐渐平复之后,佐绪里说过的话才开始一句一句地在田丸花的大脑里回响。自己真像佐绪里说的那样,根本就不了解社会上的事情吗?跟周围的朋友们比起来,田丸花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不了解社会,但那也许单单是因为自己认识的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如果去英语会话辅导班看看,大概就能遇上让佐绪里尊敬的人吧!
田丸花忽然想去英语培训班看看。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学英语,现在也不认为学英语有什么必要性,但是为了让佐绪里看得起自己,不学英语看来是不行了。就算学费不便宜,能换来佐绪里的尊敬也是值得的。尽管田丸花不愿意承认,但是学英语对于她来说毕竟只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法而已。
促使田丸花去英语会话辅导班的原因还有一个:上了英语培训班就忙起来了,忙起来以后就没有时间干别的事情了,而这正是田丸花所希望的。她在朋友们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要把反对砍伐街树的运动进行到底,但她并不想真正投入那场运动。参加了英语会话辅导班,时间就没有了;时间没有了,就有了不投入那场运动的理由。在拖延时间的过程中呢,说不定就会有人出面领导反对砍伐街树的运动。那样的话,田丸花就可以从侧面支援那个人了。这是田丸花最期待的结果。
想到这里,田丸花高兴起来,把佐绪里的话给她的打击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决定第二天就去英语会话辅导班报名。
翌日,田丸花来到以前佐绪里上过的那个英语会话辅导班。听完接待她的人的说明以后,她立刻在入学申请书上签了名。由于正赶上培训班搞活动,入学金免交,教科书也可以使用佐绪里用过的,所以她只交了二十万日元的听课费就成了培训班的学员。
晚饭时,田丸花对佐绪里说,自己已经成了英语会话辅导班的学员。佐绪里只“哦”了一声。田丸花有些失望,因为她希望得到女儿的赞赏。佐绪里昨天伤了母亲的心,大概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吧。田丸花在心里对女儿说:“到时候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给你听!”
田丸花开始去英语会话辅导班上课了。她选的是小组上课的形式,包括老师在内,一共五个人。上课时间是上午,所以来上课的都是中老年家庭妇女。正如佐绪里所说,社会上想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的中老年家庭妇女还真不少。
“哟,没见过您嘛!今天是第一次?”开始上课之前,一个跟田丸花年龄差不多的女人跟她打了个招呼。那个女人的发型和化妆;不花哨,并且衣着整洁,举止大方,一看就是一个很有知识的女人。
“啊,是第一次,所以……紧张得要命……”田丸花的英语很差,只会说“Thank you”和“I\'m Sorry”等最简单的英语,单词、语法等最基本的素养几乎等于零。尽管如此,她还是认为在这个培训班学习一阵子,自然就会了。不过,昨天这里的人对她说过,在教室里禁止说日语,外国老师也是用英语解释英语。能听懂吗?田丸花感到很不安。
“总会有办法的。我一直在安慰自己,可是学了半年了,一点儿进步都没有,根本升不了班。”女人说完,呵呵地笑了。
另一个女人也呵呵地笑道:“我也是,学了半年也升不了班。”
初学者好像只有田丸花一个,但另外几个人也都说听不懂,她才松了一口气。
开始上课了。果然是稀里糊涂,什么都没听懂。田丸花一点儿英语基础都没有,外国老师用英语来教那些基础课,她当然听不懂。虽说一直这样下去觉得学费白白浪费了,但她总算尝到了国际交流的滋味。将来可以在昌子跟和代面前吹牛了:我跟外国人用英语会话来着!
田丸花上了半天课,收获的“知识”只有:最早跟她打招呼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叫“静江”。下课以后,静江问田丸花感觉怎么样,田丸花实话实说:“一句都没听懂。”静江说:“其实我也是一句都没听懂。”学了半年还是一句都听不懂,要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给佐绪里听,那不是做梦吗?田丸花对未来感到绝望。不过,有静江这样的人做伴,田丸花就放心了。
“以后也要加油学哦!”静江笑着收拾课本准备回家。静江英语虽然不好,但对人挺热情的,田丸花觉得有这样一个同学挺好的。
田丸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静江经常替她回答,因此她很高兴结识了静江。
在一起上了几次课以后,田丸花与静江便打得火热了。田丸花本来就喜欢直来直去的人,而静江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田丸花说不出口的事情,静江总能替她说出来。她很快就喜欢上静江了。
上高中的时候,田丸花有道这样的朋友,可是结婚以后的朋友要么就是昌子那样态度暧昧的,要么就是和代那种厚脸皮的老大妈。既有知识又会体贴人,而且看上去家庭经济状况良好的静江,对于田丸花来说是一个非常新鲜的存在。
两个星期之后,田丸花跟英语会话辅导班的同学们混熟了。上完课,她有时大家一起喝咖啡,有时跟静江一起喝咖啡再回家。她不但知道了静江的全名叫粕谷静江,就连手机号码和邮件地址都知道了。这天是田丸花和静江两个人一起进的咖啡馆。
“我说静江,你听说了吗?那边的巴士大街要拓宽,街树要全被砍伐呢。”
“啊?没听说。巴士大街?就是前边那条大街吗?那条街要拓宽?”静江吃了一惊,手上的咖啡杯端到嘴边又停住了。看来静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田丸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加重语气说道:“就是那条街!其实根本用不着拓宽!市长为了争夺选票,说要解决交通拥堵的问题,就决定拓宽巴士大街。原来有一个住在路边的钉子户不肯搬家,计划一直没有得到实施。现在那个钉子户死了,可能很快就要开始施工了。”
“在我的印象中,市长好像是这样说过。道路要是被拓宽了的话,街树怎么办?砍伐?”
田丸花见静江主动提到了街树问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像静江这样主动提到街树问题的,田丸花到现在为止还没碰到过。她立刻手舞足蹈地演说起来:“可不是嘛!太过分了!那条路上的街树有二十多棵呢!为了自己的方便就把它们全砍了,我简直不敢相信!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全球气候变暖,保护大自然是最重要的课题!市政府那些人反应也太迟钝了吧!”
“就是。真有砍伐那些街树的必要吗?比如说移栽啦,办法总是有的嘛!”
是啊!田丸花现在需要的就是静江这样的人!静江这个人觉悟就是高!她能把这件事当成她自己的事,跟昌子与和代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我也觉得应该有办法。行政部门决定一律砍伐,只能说他们不负责任!你说他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有点儿过分。不过没关系,我认识市议会的议员,先去确定一下。”
“议员?”田丸花惊得不知所措。她一直希望掀起一场反对砍伐街树的运动,可是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没想到静江竟认识市议会议员!静江肯定能成为反对砍伐街树运动的领袖人物!田丸花一直期盼的领袖终于出现了,她激动得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