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子之后,安帕灵将湿衣服换掉,开始吃他迟来的晚餐(也许称作宵夜更正确)。不管怎样,他吃过了饭,噘着嘴走向我跟温柴坐的那张桌子。他虽然觉得很难开口,但一杯啤酒下肚之后,就轻松地说起话来了。
“啊,说起来我塔罗梅休·安帕灵这个人,常常因为别人的情义而感动!我之所以无法放弃现在这种生活,其实也是因为人的关系。
若是翻过那座山头,有谁住在那里呢?今晚在旅馆里会碰到什么样的旅客呢?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所以脚一点也停不下来。哈哈哈!”
安帕灵拿起啤酒杯猛灌,停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说:“但是我还是得为你做些事,我不喜欢无缘无故受人恩惠。哎,费西佛先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幸运符怎么样啊?海格摩尼亚的女巫从村里带来的符我有一个。我也有只生长在红色沙漠里的毒蛇尾巴!这在长途旅行中是很有用的东西,从毒蛇尾巴中涌出的强大力量可以将怪物赶走。而且我还有稀少珍贵的食人魔皮,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特别算你便宜……”
食人魔皮?我想那一定是猪或羊的皮吧。安帕灵哪那么厉害,能够宰掉食人魔?杉森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开始有点动心,我先插嘴说:“哈哈……杉森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的。反而是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是吗?说说看吧。”
“喂!我什么时候说我没兴……呜!”
我将杉森的嘴捂住,连忙说:“明天妮莉亚起床之后,能不能请你用你所能说出最棒的词句来称赞她?就说最后那张牌好得不得了。这样等于我拜托你说谎了,可以吗?”
安帕灵挖了挖鼻孔,一面看着我,然后马上开始哈哈大笑。
“这个,你们不但让我今晚有地方住,还给我上了一课!你说的是对的。”
“咦?”
安帕灵用严肃的表情将手上的鼻屎弹开,说:“所谓看到未来这回事,其实只要将人对未来的不安感减少就可以了,到底准不准根本不重要。这真是件可耻的事!到了这把年纪,还得跟年纪小小的后辈学习,当然先贤也曾经说过,到了八十岁,还是有可以向八岁小孩学习的东西。嗯,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啊,你愿意这么做吗?太感谢了。那就拜托你了。”
“我不是说要你别担心吗?”安帕灵这么说完,就瞄了沉默地坐在一旁,只知不断削木头削到烦的温柴一眼。他干咳了几声,然后说:“可是啊,刚才费西佛先生差点误认我是间谍,但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跟那个杰彭人一道走呢?啊,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搞不好路上很多人都会因为那一位战士而感到困惑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温柴真的是杰彭间谍。”
“啊,果然……你说啥?”
安帕灵点了一下头,突然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我们。温柴噗哧笑了出来,杉森也微笑着对他解释:“哈哈哈。他本来是间谍,可是已经投诚了。他曾经立下解救国王的大功,而且有国王的哥哥吉西恩王子在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所以没关系的。”
安帕灵用无法相信的表情轮番看着我们几个人,我则是用轻松愉快的心情看着他的表情。嗯哼。安帕灵现在应该会认为我们是不得了的冒险家了吧?要是他知道我们一行人中包括拜索斯的王子、矮人的敲打者以及杰彭间谍,再加上龙魂使,那他的表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并不像安帕灵是个预言家,但我至少能预言他将会大吃一惊吧。
“你说他救过国王陛下?不,各位大爷参见过国王陛下?”
怎么突然变成“各位大爷”了?这种语气变化方式还真稀奇啊。
杉森带着得意的表情,但用谦逊的语气说:“咦?啊,偶尔会见一见。现在我们一行人中,也有几位前去晋见国王陛下,所以我们才会等到这个时候。大概是因为下雨,所以他们来得慢了一些。”
安帕灵现在望着我们的表情不只是惊讶,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恐怖。哈哈哈。可是安帕灵突然又用诚恳的表情说:“是吗?那么……不,嗯……这个该怎么说好呢?”
“你要说什么?请直说。”
“呵,真是的。首先,能不能请你们先答应我,绝对不要误会我?也不要生气。”
杉森一脸迷糊。我插嘴说:“那就请你说得不要让我们误会,不要让我们生气好了。说话的主控权不都在安帕灵先生自己手上吗?”
“啊,这么说也没错。我刚才的要求很可笑。嗯,就是这个。我看到了未来。”
“啊,应该是吧。大部分的人观察现在就已经很忙了,你这职业可还真累啊。我真心想鼓励你……”
“不是,不是!请先听我说。”
“啊,请说吧。”
然而之后安帕灵就开始在那边摸摸酒杯握把,拉拉袖子地拖时间。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呢?我想他大概要说的,就像今天傍晚跟黎特德聊天时听到的一样,说我们做的事很了不得,但进行的又是很辛苦的冒险之类的东西吧。
安帕灵总算开口了。
“我说啊……我这几天主要都在南部林地游走。那里现在可真是一片混乱。”
“是吗?嗯,我们都听到一些风声了。”
“没错。但只听到风声是不够的。你们应该要去看看那些农夫将装满秋收谷物的仓库放火烧掉的样子。”
我不得不讶异得目瞪口呆。不管谁看到我跟杉森,一定都会以为我们大概是因为独角兽旅店里突然长出了两座矿山,才会这么惊讶吧。我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放火?农夫?烧谷物?”
这种话跟巨魔去学算数一样莫名其妙,跟矮人把宝石敲碎一样可笑。农夫放火烧谷物?连温柴都突然把小刀跟木块放了下来,然后双手抱胸,专心听安帕灵讲的话。安帕灵手舞足蹈地说:“战线指挥官开始想到最糟的状况。如果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南部林地会一举被占领,那谷物仓库不就成为杰彭军的兵粮站了吗?当然烧仓库的农夫,心情就犹如烧自己的孩子一样。如果是平常,就算在战争状态下,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但南部林地那些纯朴的农民还是不得不担心。你们有没有听过杰彭人将恶魔召来的事情?”
杉森的脸一下子整个皱了起来。我的表情大概也差不多吧。
“是的,有听过。可恶……就是因为这件事,使得南部林地的农夫陷入恐惧吗?”
“听说是这样。所以军队里头发出损害赔偿证书,并且鼓励农夫们快去避难。”
“损害赔偿证书?那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是吗?嗯,那很简单。就是未来由政府负责赔偿田地被破坏与谷物的损失,政府要求他们先离开南部林地。那张证书还真是样杰作,损害赔偿的期限是无限期。换句话说,就是根本不知道政府什么时候会赔偿。修奇你如果是农夫,应该会叫政府别开玩笑了吧?但就是有亲眼看到还是无法相信的现象发生了。由于不知道恶魔什么时候会冲进来,所以农夫根本还没收到赔偿证书,就急急忙忙把自己家烧掉,开始准备避难了。”
天啊……真是地狱。南部林地似乎陷在比我们所想象还要严重的恐怖当中。我伸出了舌头。啧喷!
杰彭的那种武器除了具诱发疾病的可怕破坏力之外,似乎还发挥了让人陷入恐怖这种更可怕的附加效果。我茫然地想象着卡尔一行人喊着一些跟皇城的豪宅大院气氛完全不合的辱骂之言那副光景。虽然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但再次仔细想想,好像也不会有什么错。卡尔大概会露出一副像是要抓住尼西恩陛下头发的样子,手一面颤抖着一面这么说:“什么?叫他们去避难?发赔偿证书?真是可笑!就算有人生病,也没关系的!只要派人去调查都市中心,将圣徽回收,那么整个仪式都会变成无效的!只要派几个健康的人出去调查一个晚上就行了!为什么不发公文出去呢?”
他们为什么不发公文出来呢?那武器虽可怕,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的啊。应该将清楚说明事态的公文发到各都市各领地去,让大家得知现况……啊……可恶!根本没有时间可以让人充分理解。南部林地大部分都是农田,跟其他地方比起来,人是比较分散的!如果有人住得像我们故乡西部林地一样分散的话,那就应该是南部林地了。真是让人头痛的地方!
万一我们在伊斯所经历的神临地是实际应用前的最后实验,那么来算一下:那时是十一月十二日,只不过两个礼拜之前。时间过得太匆促了。由于拜索斯与杰彭战争最为紧迫的时刻我们正在旅行,所以我们的时间感会和实际的时间感混淆。可恶。卡尔比我有智慧得多,所以大概不会把两种时间感搞混吧。尼西恩陛下的头发应该绝对是安全的(谁那么大胆?就算不是卡尔,如果是吉西恩跑去抓住国王头发的问题也应该考虑进去)。
在一瞬间我想了这么多的事情,最后用沉郁的表情望着安帕灵。
“南部林地恐怕跟地狱没两样。”
“形容得很对,修奇。真的是很像地狱。但是看到了那种场面,我真的会怀疑这个国家的运势现在到底变得如何。”
杉森用惊讶的表情说:“这个国家的运势?”
“没错。拜索斯的运势。我实在很好奇,所以我就为拜索斯的运势做了一次占卜。我选了一座适合的岩山,进去花了一晚上,让心整个空下来,然后在日出的时刻进行占卜。”
“啊……对国家也可以占卜吗?”
“不是,不是,那太难了。我还没到那种程度。所以我大致卜了拜索斯王家的命运。虽然我用的不是很正统的方法,其他占卜术士看了可能会说我诈欺,但是我是为自己而进行预言,绝对不会使用骗术。结果最后我不得不前来拜索斯皇城。我本来还在想,来到这里之后又能做什么,有谁会相信我的话呢?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来。
但……令人惊讶的是,我居然碰上了认识陛下的人!这真是可笑之极的事。能看到未来的我,现在却因为命运的奇妙而惊讶不已!”
我看着摇曳的烛火好一阵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害怕提出问题,所以也不敢看安帕灵。杉森也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紧闭着嘴巴。
但最后还是他开口问了:“拜索斯王家会怎么样呢?”
“这个,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我可能会因为不忠之罪,不知落得什么下场。所以你们嘴上一定要小心。”
“知道啦。到底会怎么样?”
“你真的不会随便讲出去吧?”
安帕灵讲完这句话,还是犹豫了好一阵。就在我再也无法忍受的那一刻,安帕灵终于开口了。
“就一个家族来说,拜索斯完蛋了。”
我再度望着烛火。现在刚过午夜。外面的雨滴越来越小了。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淋到雨的话,反而会觉得温暖。虽然很难解释清楚,但感觉就是那样。当然那不是我的感觉,而是拥有全天下特异独一感官的杰米妮的感觉。小时候只要一下雨,杰米妮就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问她为什么要淋雨,她就会回答:“因为很温暖”。
拜托,天底下哪有这种傻瓜?淋成落汤鸡之后,第二天铁定感冒,鼻涕流个不停,还说什么温暖呢。
吉西恩难道不会抓着弟弟的头发在那边摇吗?如果没有端雅剑在旁边,吉西恩还算是个温文儒雅的人,所以应该不会做那种事吧。
吉西恩陛下的头发应该还是一样安全。啊,可恶,我刚没想到那个人。杰伦特?不会吧。我现在想的是尼西恩陛下本人。搞不好尼西恩陛下现在生气呢。‘皇兄!请你责备这愚昧的弟弟吧!可怜的百姓,那些可怜的百姓……!呃啊啊啊!’有这种可能性。非常有这种可能性。
他居然说拜索斯家族完蛋了?
不是拜索斯王国,而是拜索斯家族。说到拜索斯家族,那不就是拜索斯王家吗?他说王家完蛋了!
这玩笑开太大了。杉森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正瞪着安帕灵。我噗哧笑了出来,说:“真有趣。”
我的回答一定让安帕灵很失望吧。安帕灵摇了摇头,用慌张的表情望着我。温柴不知什么时候又拿起他的木块跟小刀来了。沙,沙。我则是静静地望着喝干的啤酒杯底的泡沫。要再喝一杯吗?
不,还是算了。明天还得骑马赶路呢。现在离克拉德美索苏醒只剩下不到两天了。亚夫奈德当初说大约是一个月,所以也不能说正确的日期就在两天后。搞不好一个星期后它才会起来,也说不定它已经醒了。啊,我猜它大概还没醒吧。看看今晚听到那传闻的威力,如果克拉德美索已经醒了,那拜索斯皇城应该已经混乱到发生暴动了吧。
还是不喝的好。我们应该尽力赶路。卡尔一行人大概会在拜索斯皇城过夜之后再赶过来。
“看吧。我不是说你们不会相信?”
安帕灵的声音中夹杂着厌烦。但是我泰然自若地说:“不,我相信。也许千年万年之后,不,搞不好不到一百年之内就会发生了。不管如何,拜索斯家族总有一天会完蛋的。”
杉森听到我的话,开始嗤嗤地笑。安帕灵有点生气了。
“我才不会把这种当然之事当作预言来说!”
“是吗?你敢说到目前为止,你的预言一次都没错过?”
我好像听到安帕灵的嘴一下子僵住的声音。我用不确定这些话是从脑袋里还是肚子里出来(肚子里出来,意思是酒气造成的醉话)的态度说:“你听听看,安帕灵先生。我们刚才对这个问题已经作过一些讨论了,所谓预言,只要让人减低对未来的不安感,给人能够面对未来的希望就行了。安帕灵你所说的这种预言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没有任何……用处?”
“是的。什么用都没有。嗯,这虽然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所谓预言,好像是造成矛盾的基础。”
“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无法正确地理解。但是好像这么说也不是错的。我所经历的一些事,所见过的一些人,并不是日常过去就算的一些琐事。杉森的眼神变得很奇妙。
“预言说的虽然是未来,但实现的时刻是现在。就算针对未来的是,但若严密地分析,那么预言跟其他事物一样!都是属于现在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简单来说,若是你相信预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若是无法相信或不愿相信,那这件事也一样就到此为止。对不起,我这么说,但一般人都只会相信好事,因为会得到满足感。他们只是为了满足感才相信的。但若是让他们不舒服的预言,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还是活在现在。”
“厉害。”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在削木头的温柴,也不是讶异到闭不上嘴的安帕灵,而是开门进来的吉西恩。
卡尔与杰伦特跟在吉西恩的背后,所有人都被雨淋得浑身湿漉漉。吉西恩腰上的端雅剑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安帕灵的眼睛一下子张得大大的。吉西恩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另一只手抓住剑柄,用疲倦的声音说:“安静。我有话要说。”
端雅剑的声音消失了。吉西恩进到房里,安帕灵一副椅子不稳的样子,全身僵硬地看着他。杰伦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了挂在衣架上的毛巾,就开始擦起脸来,卡尔则是沉静地坐在桌前。吉西恩将视线固定在安帕灵身上,说:“很对不起,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说的话了。虽然我这样有些无礼,但是听到有人说我们家族完蛋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们……家族?”
“我叫吉西恩·拜索斯。这些人是我同行的伙伴,我是拜索斯的王子。虽说是王子,但我从宫中出来也很久了,所以没什么了不起的。”
唰!安帕灵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发出‘啪!’的一声,一边膝盖跪了下去。吉西恩接过杰伦特递过去的毛巾,一面擦头发一面坐下。
“讲起来,先生。在这种冷天里面跪在地上是很痛苦的事。”
“殿,殿下,请原谅小的不忠之罪……”
“不忠?没这回事。”
“咦?”
“请起来吧。我的想法跟修奇不久之前讲的差不多。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话。所以我也不会因为我所不相信的话而生气。”
吉西恩沉着无比地说。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只落水狗,而且用毛巾将头整个盖住,正在狂暴地擦头发,但刚听别人说自己家族要灭亡的人,是没办法故作高尚态度的。卡尔微笑了,杰伦特也笑着坐到桌前。
“你不需要一直跪在那边。请起来坐吧,要不然就请上去休息。因为时间已经晚了。”
安帕灵一脸迷糊地仰望着吉西恩,但吉西恩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移开,在那边擦着头跟手臂。安帕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大概是想道声晚安,但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里咕哝了一阵,就跑上楼去了。
安帕灵上阶梯的声音非常响,因为他脚步很急。他今晚真的能睡得着吗?他会不会在想,居然进到这种旅馆,自己到底疯了没有?
哈哈哈。卡尔望了一下安帕灵消失的楼梯那个方向,然后将头转向吉西恩。
“没关系吗?”
“没关系。”
“知道了。尼德法老弟?其他人全都睡了吧?”
我听到卡尔的问题,才感觉大家不想再谈安帕灵所说预言的气氛。所以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杰伦特。
“怎么样?跟你想的一样棒吗?”
杰伦特不知何时已经装满了三杯啤酒,递给卡尔跟吉西恩一人一杯,然后说:“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哈,那可真是……说来可笑,如果要谈到对皇城的感想,我会拿去跟神龙王的大迷宫作比较。”
“大迷宫?嘻嘻。这句话最好不要被艾赛韩德听到。但是拿去跟大迷宫比,不是有些夸张吗?皇城虽然是座很壮观的城,但怎么可以拿去跟大迷宫……”
“很壮观的城?你说只是很壮观的城?拜托!那宫殿可是怀有赞美神之心的!因为有花!修奇你在大迷宫的哪里看到活生生绽放的美呢?”
“啊……是没有。”
杰伦特猛地拿起啤酒杯拼命灌,很多都流到衣服上了,他擦了一下下巴。
“嗝!夜雨下在那花坛上的景象,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呼。那是德菲力的庇佑啊。在我到达宫城的那一刻下起了夜雨。这不就是必要时的小小幸运吗!”
“哈哈,真恭喜你了。”
但我认为就算当时没下雨,杰伦特也一定会感谢德菲力赐给他一个大晴天吧,呵呵。我将视线从圣职者的模范身上转开,望了下卡尔。卡尔看来很疲倦,用右手的拇指跟食指按着两眼之间的部位。
“你们见到陛下了吗,卡尔?”
卡尔一面揉他的眼睛一面说:“嗯?啊,见到了。我们听到了不是很好的消息。”
“是不是有谁抓住他的头发……啊,不是。我随便乱说的。”
卡尔用慌张的表情看着我。呃。大概我跟安帕灵讲话的时候喝了太多啤酒。卡尔的脸皱成一团,说:“南部林地现在好像几乎陷入了恐慌。”
杉森的脸整个皱成了一团。他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听到传闻了。刚才那个算命的好像是从南部林地过来的。”
“是吗?嗯。那里有很多农家。拜索斯的粮食产量有一半以上是出自那里,所以也可以称作拜索斯的粮仓。尼西恩陛下那表情就像是睡一觉起来,却看到仓库全空了的人一样。”
看到仓库全空掉的人。嗯。如果他还能做出那种表情,那他的头发应该是安全的……我怎么一直这个样子?卡尔带着一副倦容说:“幸好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征税的马车应该已经运送完毕了,所以政府保有的粮食应该还够。但是农人可能得放弃种大麦。这将是个残酷的冬天。搞不好随之而来的也是残酷的春天。由于神临地的传闻,民心已经浮动到了极点……虽然是秘密,但尼西恩陛下好像已经开始对叛乱的危险有所侦察了。”
“叛乱?可恶。说起来艰困的时候要大家合作这件事,不管到哪里都只是说说而已。叛乱或暴动为什么都一定要在最艰困的时候发生?”
“说得好,费西佛老弟。答案应该不用说了。无论如何,现在对尼西恩陛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能够代替基果雷德的战力。因为一切都是起因于这件事。当然还剩下神临地的问题,但对方一定要这么做,我们也只有承受的份。然而基果雷德留下的战力空缺是很严重的问题。因为这是我们这边的问题。”
我噗哧笑了出来,说:“国王没有诅咒哈修泰尔家族吗?”
吉西恩苦笑了一下,卡尔点了点头。
“你很清楚嘛,尼德法老弟。”
“哈修泰尔家族有没有说什么?”
“这个嘛……这是所有状况中最可笑的局面,哈修泰尔侯爵居然正式宣布跟托尔曼·哈修泰尔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你是说托尔曼被逐出家门吗?”
“没错。侯爵说跟基果雷德解除契约,是托尔曼个人的行为。龙跟龙魂使的关系对我们这种人而言,有很多难以了解的部分。他说托尔曼觉得基果雷德很可怜,看到它一面在前线作战还要一面养育幼龙,所以就解除契约将它放了。”
虽然我已经喝多了,但现在非得再喝一杯不可。我装满了啤酒杯,然后‘砰!’地一声将杯子放到桌上,同时低声说:“这可能有两种解释吧?”
“说吧。让我尝尝身为指导者的喜悦滋味吧。”
吉西恩、杉森还有杰伦特都用一副开始好奇的表情看着我。而温柴也停下了削木头的动作,对我表达敬意。那表示他会专心聆听。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说:“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第一种解释,托尔曼·哈修泰尔真的是天下无双的笨蛋。可是他到底几岁了?”
“十五岁。”
“那他真的很蠢。他应该知道如果放走基果雷德,拜索斯军一定会死伤惨重,却只因为可怜就把它放走,真的是很愚蠢。”
“第二种解释呢?”
“他应该是受了哈修泰尔侯爵的指示才这么做的。也就是说,温柴的假设是对的。”
“很好。真是厉害。如果这两个里头要你选一个呃?”
“那很简单。只要了解一件事就行了。现在托尔曼是由哪里管辖呢?”
卡尔用感觉奇特的表情说:“正式的说法是……什么修道院呢?啊,应该是亚美昂斯修道院。那是信奉剑与破坏的雷提的修道院,位在南部林地。他在那座修道院中接受保护。据说托尔曼·哈修泰尔放掉基果雷德之后,从前线逃走,跑进了那间修道院。可是那间雷提修道院的院长是哈修泰尔侯爵妻子的弟弟,也就是小舅。”
“那么托尔曼还是在哈修泰尔侯爵的掌握之中喽?”
“没错。”
“国王没有向修道院长要求将他引渡出来吗?”
“修道院……所谓神殿是干涉起来很麻烦的地方。有一次侯爵不是曾经说过吗?传统上统治权必须尊重神权所管辖的境地。当然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因为圣职者侍奉的是神,所以严格地说起来没有服从国王的义务,但在自尊心的范围内会对国王表示尊重与爱。”
杰伦特似乎同意卡尔的话,点了点头,但是我却摇着头说:“这很困难。简单来说,双方都不能太过分地干涉对方吧?虽然会彼此牵制,但不会到伤害对方自尊心的程度吧?”
卡尔点点头说:“因为他们服从的对象不同。”
杉森用惊讶的表情说:“即使如此,托尔曼犯的是重罪,难道不能要求神殿把他交出来吗?”
“不能直接这么做,费西佛老弟。那孩子要求神殿的庇护之后才进去,这种状况下修道院是不会将要求神庇护的孩子交给他们本身并不服从的地上君王的。”
“啊……这可真是……”
“而国王也不能随便侵犯神权所及的领域。如果用这种方式侵害到神权,所有神殿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其他神殿也会激烈地起来抗议。如此一来,整个状况就会变成‘寻求神怀抱的少年被地上的君王给夺去’。如果是在平时,可以靠着暗地里的圆滑交涉解决这件事,但现在是战时。国王不可能跟神殿对立,进一步刺激已经不安的民心。”
默默在一旁听着的吉西恩忍了很久似地说:“该死!这个哈修泰尔侯爵,肚子里有十条阴险蝮蛇的老头,我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应该把他裤子扒下来鞭打,再用蜡油……抱歉。你这家伙!说话像个仕女,有格调一点好不好?”
温柴苦笑了一下之后,看着卡尔说:“也就是说,哈修泰尔侯爵对克拉德美索非常垂涎,甚至不惜冒犯国王的意思,也要把托尔曼抽调出来。”
“没错。温柴的假定如果是错的,不就太好了?可惜好像是对的。”
杉森带着仔细思考的表情开始说:“嗯,那么,我把目前为止的说法整理一下,请各位评断一下对不对。所以哈修泰尔侯爵将基果雷德放走,就是要让杰彭并吞拜索斯,之后利用已成自由之身的托尔曼·哈修泰尔跟克拉德美索缔结契约,对吗?如果事情变成这样,那么拥有龙魂使的家族就算把这个国家交到杰彭手中,也一样能够继续享有荣华富贵……而且杰彭也不可能随便对待将基果雷德弄走,帮了他们大忙的哈修泰尔侯爵。这可以说是一石二鸟之计吧?”
“非常正确,费西佛老弟。”
“我真想把这头老狐狸给……!”
杉森嘴里咬着长剑,一副马上要杀去哈修泰尔侯爵宅邸的样子。
我胡思乱想了一下,认为杉森很适合把长剑咬在嘴里,接着对卡尔说:“不能让侯爵找到蕾妮的理由是什么?”
“咦?”
“是因为哈修泰尔侯爵有这种叛逆之心……所以大暴风神殿的高阶祭司对于让哈修泰尔侯爵掌握过分强大的力量这件事有所戒心吧?所以不让侯爵,而是让我们去寻找蕾妮……之后的结果很明显了吧?”
卡尔呆呆地看着我的脸。我看着啤酒杯中破裂的泡沫,一面说:“蕾妮得跟克拉德美索一同上战场吧?代替基果雷德的位子。”
卡尔露出默默陷入沉思的表情,吉西恩跟杉森则是张大了嘴,轮流看着我跟卡尔的脸庞。温柴一副跟其他人都无关的样子,望着天,陷入了烦恼当中。不,不是望着天,而是天花板。杰伦特则是相反地低下头,表情像是在专心祷告些什么。
卡尔非常慢非常慢地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说:“侯爵当然……怀有叛逆之心。不,这是很简单就能想出的问题。过了三百年之后,哈修泰尔家族对拜索斯王家的价值正在一天天降低。所以想到要换主人是很容易的。”
我静静等待卡尔的下一句话。现在是卡尔非说话不可的时刻。
“大概对侯爵而言,这也是最终的计划吧。他第一个计划我们也都很清楚,就是重新创造龙魂使的血统,让家族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只要能继续不断产生龙魂使,哈修泰尔家族的荣华富贵就永远不会断绝。但这件事并不像说起来那么简单。因为要违抗神龙王定下的东西是件很困难的事。”
卡尔再次长长叹了口气,这段期间杉森跟吉西恩都呼吸了五次以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的关系,墙上的烛光似乎正在摇晃。我静静地等待卡尔往下说。
“所以……他就成了失去主人信赖之后,将主人丢给野狼,期待因为这件功劳而换得主人骨头来啃的猎犬……这种行为虽然丑恶,但也是可以想象的事。”
吉西恩给人牙齿间似乎要喷出火花来的错觉。我不确定他咬牙切齿的嘴里有没有喷出火花,但他眼中确确实实迸出了火花来。如果现在跑去问温柴,大概会听到他回答‘吉西恩发出对哈修泰尔侯爵的强烈杀气’。卡尔用坚决的表情说:“没错,尼德法老弟。那天高阶祭司是这么说的。‘如果让侯爵找到红发少女,那她结婚的新房就会搭在杰彭了。’”喀啦!这是谁的牙齿?虽然我不知道是谁的,但是一定有人的牙齿断了。应该是吉西恩跟杉森其中一个人。吉西恩用哭笑不得的表情说:“这意思是要把蕾妮当成礼物送给杰彭吗?把自己的女儿送去?”
“说起来是很难相信。但如果这么做,哈修泰尔侯爵就可以跟杰彭王家搭上关系。杰彭虽然没有所谓国王,但这不是重点。而且……这个新娘的嫁妆可是丰厚到前所未闻的,就是拜索斯整个国家。”
“喔,这真是,我的天哪!”
“没错……我们也许可以从好的角度去想想看?哈修泰尔侯爵等于是为自己女儿找到一国之君当女婿。不,应该是两国之君。也就是杰彭跟拜索斯这两个国家。我想没人会拒绝这样的新娘吧?身为龙魂使,有克拉德美索这头恐怖的龙跟着,嫁妆还是一个国家。这新娘的身价还真高。那么新娘的爸爸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会有人敢说话吧。”
卡尔说起来,就像提到村中姑娘出嫁一样轻松。摆出一副啼笑皆非表情的吉西恩终于喊了出来:“真可恶到了极点!一定要把哈修泰尔侯爵给抓起来!既然他已经没有基果雷德了,我们也没必要再继续看他的脸色了!这是叛变!”
“你有证据吗?”
“证据?还需要证据吗?我知道了。我们就先把他的头给砍下来,慢慢地从里面找证据!”
“吉西恩……”
“该死,听着听着,这么可恶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国家给了他们一家多少恩惠呢?但却成为背叛主人的猎犬?而且还要将花十几年才找到的女儿嫁给面都没见过的沙漠之王?”
“这一切都只是假设。当然高阶祭司是靠着许多情报跟现况才这么说,但我们还是没有明确的证据。我们似乎不能随便下判断。”
“呜!”
吉西恩咆哮似地大喊,用力地捶向桌子。酒杯都开始摇晃,烛火也激烈地晃动。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说:“卡尔。”
“嗯?尼德法老弟?”
“你不希望蕾妮发生这种事,那你打算对蕾妮做些什么?”
“什么意思?”
“你不希望蕾妮落入哈修泰尔侯爵的计划……那你打算对她做些什么?你的想法跟我有些不太一样。我期待着蕾妮将克拉德美索镇定下来之后,能够回到戴哈帕港,她真正父亲的身边,但这可能吗?”
杉森露出慌张的表情。卡尔阴沉着脸,说:“不管怎么样……前线因为基果雷德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弱点……”
我根本不想听卡尔这种结结巴巴的话。我打断他,插嘴进去问道:“这么说来,蕾妮必须跟克拉德美索一同上战场,是吗?”
卡尔没有回答。连烛火都小了下来,令人难受的沉默时间来临。
我讨厌这种沉默。
“我就趁着几分醉意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好了,我坚决反对任何违反蕾妮本身意志的决定。蕾妮是在不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离家跟我们过来的。因为蕾妮很信赖的爸爸对她说大陆陷入了危机,要她跟我们一道走,她才跟我们来的。哈哈哈。我大概真的是醉了,才会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吧。”
“尼德法老弟,你说的我们都很清楚。”
“你说你很清楚?那我就不必担心了。完全,都不用担心。”
“喂!尼德法老弟……”
磅!我从椅子上起身的动作大概太粗鲁了些。椅子向后面滚开,撞到一张桌子,卡尔将嘴闭了起来。我真讨厌周围的人用这种方式看着我。
“很对不起,我太困了,没办法再听下去。酒气都上来了。各位晚安。”
然后我就头也不回地跑上卧房去了。砰砰砰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上阶梯的,但不知不觉间我就已经站在房门的前面了。我突然看着左边的房间。
蕾妮跟妮莉亚正在那间房中熟睡着。我脑海中浮现蕾妮的脸庞,然后是鲸鱼坟墓,那间用鲸鱼骨装饰的帅气酒吧。
我打开房门,跳到床上去。瞬间刺激的酒气都涌上来了。嗯……睡一觉再起来喝的酒似乎让人更容易醉。
雨下了一整晚,我梦中也下着雨。
“你为什么要淋雨?”
“因为在雨中很温暖。”
这是身体已经长大的杰米妮。但是脸庞还是杰米妮七八岁时的脸。我并不觉得有任何怪异之处。十七岁的身体像七八岁的时候一样蹦蹦跳跳的,似乎连脸蛋也要这么稚嫩才合适。
“你淋雨不冷吗?”
“嗯嗯,如果淋了雨,再跑到没有雨的地方,那当然会冷。但是现在很温暖。”
“温柴指着这种情况,说是水母。”
“那是吃的吗?”
“我不知道。我没问过可不可以吃。”
四周是温柴的沙漠。所以雨滴的颜色也是紫色的。沙漠中的紫雨Purple rain in desert……听起来像是某首歌的歌名。稍远处有骆驼跟蝎子在对不满足的少年说话。但响尾蛇在哪里呢?
沙沙沙……我听到蛇尾巴的响声。
“杰米妮!附近有响尾蛇!”
“只有声音而已,没关系。”
它打算怎么样,为什么只发出这么美妙的声音呢?真是可恶。
我用不平稳的脚步走向杰米妮。杰米妮虽然蹦蹦跳跳,但用我缓慢的脚步,还是足以接近她。
唰,唰。
我低头一看,干掉的沙跟着我的脚步飞散而去。四周正下着紫雨。
“蕾妮会成为沙漠的女王吧?”
这是杰米妮提出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她的脸变成了妮莉亚的脸。虽然一样是红发,但脸却是妮莉亚的脸。嗯,现在的脸跟身体才配。我摇了摇头。
“如果港口的少女嫁到沙漠去……应该会干死吧。这么多的沙子,会将港口少女体内所有的水分榨干的。少女虽然可以哭,但所有的眼泪都会消失在沙中的。”
妮莉亚的脸现在变成了蕾妮的脸。虽然一样是红发。
蕾妮用凄然的表情望着天空。远处的海雾正涌过来。海鸥的鸣叫声也传了过来。天空变成浅灰色。她望着空中说:“是这样吗?我知道了。我们一起走吧。但是我绝对不要跟爸爸分开。我一定会再回来这里的。”
“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思。”
这不是我说的。但是我也想这么说。
克拉德美索吐出了气息。
雾和海鸥的叫声,还有灰色的天空都萎缩了。剩下的是干燥的灰堆跟沙子。红色的太阳滚烫地升起。紫雨都消失了,克拉德美索的头上出现了哈修泰尔侯爵的脸庞。
“要听爸爸的话才对。”
“我一定会回到这里的。”
“要听爸爸的话才对。”
“我一定会回到这里的。”
“要听妈妈的话才对。”
她说什么?等一下。她刚说了什么?
“要听妈妈的话才对!快起来,修奇!”
“怎么回事!妮莉亚没有一点漂亮少女的野心吗?居然说自己是妈妈!你不觉得如此想要这么令人讨厌的儿子这件事,是值得再次思考的问题吗?”
“那家伙要起来的时候,老是会说一些有的没的!”
艾赛韩德的抱怨传来同时,天也亮了。(卡里斯·纽曼啊!)我认为自己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想将腿伸到床底下,才发现自己只醒来一半。所以我将腿伸到空中,再次跌回床上。妮莉亚捧腹开始笑了起来。
“快起床!你这个早熟的酒鬼。我们得快点出发!你难道要等到褐色山脉自己跑来找你吗?你不起来的话,我就用水泼你!”
“床会弄湿耶!”
“有什么关系。我们马上就走了,也不会再用到床了吧,对不对?”
这句话应该让黎特德先生听听看。啊呜!
我一面伸懒腰,一面环顾四周。从窗户看到冬天早晨的太阳才刚升起,所以明亮的光线从窗户投射到对面的墙上。我看不见身边妮莉亚的脸跟腿,只看到胸部跟手臂。当然后面艾赛韩德的脸看得很清楚。真是怪异的构图!我打了个寒噤,一面从床上起来。我半睡半醒地走着,撞到墙壁之后,为了安抚周围的视线,所以开始拼命亲吻墙壁。
“睡得好吗,墙啊?”
怎么周围的视线好像变得更怪了?嗯。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用快活的声音说:“其他人都起来了吗?”
“当然啊。所有人都起来洗过脸,穿好衣服,连行李都整理好了。还没做的事只有吃早餐,以及跟墙壁来个晨吻……这件事非做不可吗?”
“这对精神健康还有皮肤美容都是不错的。”
妮莉亚亲吻了墙壁一下,然后我们都捧腹大笑。艾赛韩德虽然用看到两个疯子的视线看着我们,但是我们只是笑着整理行李。
整理完之后,我们到了楼下,发现我们一行人已经都聚集坐在餐桌前了。杉森从早上看起来就很忙,这是由于昨天因着杉森的恩惠得以住进这家旅馆的难民都涌到他四周来。杉森跟他们打过招呼,将头向后摇了摇,就一手抓起长剑,另一手抓起吉西恩,跑到后院去了。所以独角兽旅店的早晨就在打斗的喊声跟刀剑碰击的声音当中平静地开始了。真是个美丽的早晨。
坐在食堂中,厨房传出的香味简直要把我的魂都给勾走了,我看着卡尔。卡尔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眼眶深陷,但面容还是一派安详。
那来看看我昨晚播下的种子,到了今天会开什么花?
卡尔看看跟妮莉亚一起走进来的蕾妮。
“啊,蕾妮小姐,睡得好吗?”
听到温暖的招呼声,精神为之一振也是很不错的经验。我看了看温柴,他正用泰然的表情称赞着杂志。那是从哪弄来的?啊,大概是从大厅拿来的吧。杰伦特正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蕾妮发现了我们之后,就温柔地对我们打了声招呼。
“嗯。各位昨晚都过得好吗?啊,杉森哥哥、吉西恩,还有亚夫奈德呢?”
咦,说得对,亚夫奈德跑哪去了?杰伦特微笑说:“前面提到那两个人现在用练武的名义跑去制造骚乱了,后面那个人正在记忆法术。因为早上起得晚,所以可能还要花一些时间。”
艾赛韩德听了立刻对杰伦特说:“可是你怎么不晨祷的?”
“咦?哈哈!我活着就是种祈祷。我带着欢喜的心用早饭,知道这是神所赐下的恩惠,也知道要感谢神,这就是祷告了。”
“真是种让自己轻松的理论。哈哈哈!”
这时亚夫奈德带着有些疲倦但愉快的表情下来了。早餐同时也送了出来。
我们把制造骚乱那两个人叫了进来,吃完饭之后,我们拜托黎特德帮我们做路上要吃的东西,接着就都跑进大厅,享受餐后的休息。
因为马上要出发赶路,能够悠闲片刻也好。
卡尔啜饮着咖啡说:“蕾妮小姐,还有钦伯先生,才刚进首都就要走,真是对你们过意不去。”
正在进行迟来晨祷的杰伦特(虽然看起来像是因为毕竟应该要晨祷,所以趁着吃过饭随便祷告一下充数)用愉悦的表情说:“不会的,哈哈哈。又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因为现在有紧急的事,所以不能贪心。”
蕾妮也微笑说:“等到去褐色山脉见过那头龙之后再说吧。回程也会经过这条路吧?那时应该有很多时间吧?”
我心里发出噗通一声。我毫不怀疑地相信卡尔的心脏也会发出相同的声音吧。卡尔拿起了咖啡杯(也就是有效地遮住自己脸之后)说:“是的。应该有很多时间。”
“嗯……那到时候我们再慢慢参观不就好了?现在要趁那头龙起来之前赶快过去,所以很急,但回来的时候我想要慢慢参观。听说杰伦特也参观过宫殿里面了?”
“啊,真是很棒的一晚!”
“你应该把我叫起来,也带我去的。嗯,嗯。回来的时候应该可以去参观宫殿吧,卡尔叔叔?”
“啊,是的,当然。应该是可以。”
卡尔高高举起咖啡杯说。我心中怀着有些残忍的算计说:“到时候我负责让你参观首都,蕾妮。”
“真的吗?那拜托你了!”
蕾妮灿烂地笑着说,同时卡尔开始探索咖啡杯中的世界,吉西恩开始仔细观察墙壁涂料的质感跟色泽。呃。为什么他们都把眼神转开?这时杉森开口了:“那个,蕾妮。”
“怎么了,杉森哥哥?”
啊!我忘了一个人。他是对事情有强大的推动力,且拥有不下于推动力的愚蠢,两者可相互辉映的战士!可恶!
“蕾妮你还记得吧?就是那头蓝龙基果雷德。”
“咦?是的。当然还记得。怎么了?”
杉森无视我埋怨的眼神,干咳了几下,然后继续说:“那头蓝龙原来是在我们国家前线作战的龙。”
“是的,我知道。”
“可是因为那头蓝龙跑掉了,所以拜索斯现在陷入了危险的状态。你也看到今天早上厨房里的那些难民了吧?现在我们的前线正被大幅地往后推,所以南方不断有难民出现。”
“是的……状况好像很糟糕。”
蕾妮露出带着一些歉意,但是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的表情,将头歪着。杉森搔了搔头,瞄了卡尔一眼,卡尔立刻用死心的声音说:“你要不要帮助我们国家?”
“卡尔!”
蕾妮听到我的喊声,吃惊得差点打翻装水的杯子。卡尔对着我摇了摇头,说:“你静静地听就好。我只是要确认蕾妮小姐的意思。你不会希望蕾妮小姐完全不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吧,尼德法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