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看着前方却想着后方 第一章

……就连那位勇猛无比同时也是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的战士——贤者杉森·费西佛也有一些可信的记录记载他有时会受助于他的年轻跟从者修奇·尼德法。然而,人们大多认为这些乃是不可采信的资料,因为更多人相信,修奇·尼德法只不过是位平凡的少年却能名留于世,这完全是因为伟大的杉森·费西佛见他可怜让他跟随着,而成名的。不过,我在此再度阐明许多古诗歌以及吟唱者的诗琴所歌颂之真理:最为贤明之人有时也会向最为愚蠢之人学习。而且这能够使他更呈贤明,并不会因此减弱其光芒……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十二册十五页。


我回头一看,在我们身后弥漫着一大片仿佛像云般的尘埃。

在这广阔无边的荒野之中,那片尘云持续弥漫千肘之远。后方的尘云冲向天际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了,可是在我们正后方所弥漫着的浓厚尘云却一直不停在蠕动着。看起来就像是尘云在追赶我们的样子。

“呀啊!喝,喝!喝!喝!喝啊啊!”

“快跑!一口气跑过东部林地吧!”

这幅景象真是壮观啊。

在我们最前头的是一头健壮的公牛正在做前导。没错,是一头公牛。而在它上面则是坐着一个健壮的战士,正在放声吆喝着,提高气势。那是吉西恩和御雷者。御雷者正以稳健的步伐,雄赳赳地在大地上奔驰着。

而跟在吉西恩后面的,是一个身材苗条瘦长的小姐,以及一个带有初次旅行者的所有特征的少女,正坐在巨大的黑马上。那是妮莉亚和蕾妮,以及黑夜鹰。妮莉亚把长长的三叉戟紧紧地拿在马鞍旁边,背后载着少女,飘扬着一头红发在奔驰着,她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传奇故事里的主人翁。

在她的旁边则是一匹巨大的马载着一个几乎健壮到可怕程度的战士,又载着着一个和战士相较起来可以说是身材纤弱的祭司,这匹巨马正在快速奔驰着,快得都已经看不清楚它的脚了。他们是杉森和杰伦特,以及流星。杉森大声高喊着,而听到他高喊的马儿们都像是受到马王召唤的恶魔,如疾风般奔驰着。

在他们后面的是穿着一袭白袍的巫师,他的脸孔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那却更增添了一份成熟之美。而在他背后坐着的则是一个矮人,他的脸孔虽然也洋溢着成熟感,但却带着害怕的发青脸色,因此大大减弱了他的成熟之美。他们一直奔驰而去。那是亚夫奈德和艾赛韩德,以及谢蕾妮尔……是这匹马的名字。这匹马是亚夫奈德从首都骑过来的马,真伤脑筋耶。他为什么总爱取这种名字呢?

在他们的右边,一位战士面带着像要刺穿什么的尖锐眼神,紧闭着嘴巴,他用缰绳驾驭着马匹,流露出一股刚毅的个性。那是温柴和移动监狱。然后呢,左边则是一个读书人面带着像是快被刺穿了的温柔眼神,他紧闭着嘴巴,一面努力不让尘土飞进嘴里,一面奔驰着。

那是卡尔和曳足。

而一直跟在一行人尾端的男子,要不要称他为‘抵挡住基果雷德前脚之人’呢?不管怎么样,因为传闻的速度太慢的关系,致使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威名远播整个大陆,其实他是一个已经拥有英雄的所有资质,但还未出名的战士。他正骑着一匹曾经如狮子般凶悍,但驯服之后却像绵羊般温顺,拥有高贵仕女之名的勇猛马匹!

啊!可恶!就算这样说,我心情还是不怎么好!因为我是骑在最后面,一行人所扬造出来的尘土全都跑进我嘴里了,我们一行人的马所拉出来的屎也全都掉落在我面前!

视野所及之处全都是地平线。我们一个早上跑下来,就连我们身后那片高耸的红色山脉,如今也已经消失不见了,我们一直不断地驰骋于无限宽广的东部林地的平原上。所扬起的尘云虽然像一座山那样高大,但比起这广阔的平原,看起来却只像是一小撮的灰尘。

“喝啊,喝啊,喝啊!”

“呀,呀,呀哈!快跑!”

在我们头上的柔云悠然地流逝着,看起来就好像连天空也无限宽广,使得云朵都迷路了,徘徊在天上。这片平原上,除了风与我们之外,所有东西都好像静止不动了,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紧紧压抑着我们。可是在前头做先导的人正快活地喊叫着,我们被这有力的加油声所鼓舞着,不知疲倦地奔驰而去。

不论是骑在马上的人,或者那些马,都不愿露出倦态。这应该是出于自尊心的关系。因为在杉森背后的杰伦特正在如此喊着:“如果连公牛都追不上,还算是马吗?!”

“咿嘻!咿嘻嘻嘻!”

亚夫奈德咯咯地笑着。他一面注意着四周围,一面观察马儿们是不是看起来很累。而且他偶尔会从袍子口袋里拿出某种形状很奇怪,像膏药之类的东西,往天上一丢,便开始施法了。

“Strength!”(增强术!)

每次我们的马就会因而得到新的力量,它们放声地咆哮着,然后就以看起来像是连风也被甩掉的速度急奔而去。啊,当然啦,每次马儿们急遽加速的时候,艾赛韩德就会喊出凄惨的尖叫声。

“哦,卡里斯·纽曼!请庇佑一下虔诚的矮人吧!”

马蹄每踩到地面一下,就会扬起尘土。

我们看到有一座都市出现在荒凉的原野之中了。这个都市看起来就像是在荒芜大地上的一个斑点。都市的四周围都是荒野,而且从荒野之中吹袭而来的风夹带着非常多的尘土,毫不留情地倾倒向这座都市。即使是走近都市,那片灰色的城墙还是看起来很朦胧,再加上现在是傍晚时分,所以阳光不足。那些飞舞着的尘土以及红色阳光,使整面城墙像是活着的生物在蠕动着。

“这座都市简直就像是用灰尘堆积出来的。咳嗯!”

是妮莉亚的沙哑声音。我点了点头。沾到汗水的灰尘弄得我的下巴很不舒服。我无力地抬起手来搔了搔头,可是沾附在手指上的却不是头发,而是沙子比较多。

我们是凭着那股有如铁匠的铁砧般的坚韧意志,还有比吟游诗人们的竖琴弦更为坚定的意愿,一直不断前进,我们一直追着太阳跑了十二个小时,奔走了长达二十四万肘的距离。而现在则是日落时分,我们跟着太阳直奔而来,到达夕阳最后掠过的都市。

“咳嗯咳嗯,这是哪一座都市呢?”

卡尔也是一副沙哑不已的声音。杉森拿出背包,首先把那上面的灰尘用力拍掉,结果又扬起了一阵尘埃,而在尘埃旁边的吉西恩则是有些不耐烦地说:“要不要问我啊?可以不必拿出地图。”

“啊,是吗?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这里是卡纳丁。是东部林地的中央都市。”

“哼嗯。真搞不懂为何在这种地方会有都市存在。”

“这当然是个交易市集。东部林地的旅行者顺道都会经过这里,而形成了都市。”

“啊啊。这里是不是有水源?”

“是的。”

我们要进入卡纳丁的时候,已经全都变成了灰色的旅行者。

我们一接近城门,便看到有士兵坐在城门旁边的长椅上,在那里监视通行的人。士兵们全都拿着斩矛,穿着大件的斗篷。斗篷可能是要遮蔽阳光和灰尘的吧。他们一看到我们,就露出了惊讶表情。

其中一个士兵站起来,对我们说:“以卡纳丁之名欢迎各位。请问你们是旅行者吗?”

“是的。”

他以惊讶的表情,又再观察我们一遍。因为如果我们是旅行者,可真是非常奇怪、举世无双的组合。我们并没有载货的大板车或者驮货的马,所以我们不是商人,我们全都带着武器,而且不分地位高低,全都骑着马,还有,其中一个骑着公牛,而且甚至有矮人在,也有巫师和祭司。那个士兵露出非常苦恼的表情,说出了他的结论:“各位好像是冒险家。”

吉西恩微笑着说道:“冒险家不能进去吗?”

虽然吉西恩在微笑,但土兵却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说道:“我们无法允许这么多带有武器的人员进入都市里。”

随即,我们一行人全都同时议论纷纷了起来。呵呵,真是的。大家看起来都像是疲惫得快要倒下去了,却还能如此议论纷纷。妮莉亚的脸涨红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是却被艾赛韩德的高喊声给盖住了,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亚夫奈德则是一副像是听到世界末日的表情。卡尔苦恼了一会儿之后,望向杰伦特。随即,杰伦特几乎是和掉落下来没两样地下了马。

他下了马,双脚碰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就整个人定住不动了。我仔细看他的脸,他是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他就这样站着不动,等到身体没有那么痛苦之后才勉强开口说道:“快累死了……”

杰伦特用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则是把木杖当成拐杖用,以摇晃的步伐走向那个士兵。如果不看他的脸,恐怕会误以为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吧。在他走过去的这段时间,那个士兵用抱歉的表情看着杰伦特。

杰伦特则是表情凄惨地看着那个士兵,用颤抖的声音说:“请给予神的微弱权杖……拜托请让我们在此睡一晚,让我们喝一口水,以解干渴。”

那个士兵早就做好点头的准备了。或许就算杰伦特不说话,他也会流着同情的眼泪,准许让我们通过吧。

“你死了吗?”

“如果说死亡就是只有不灭的灵魂在活动,肉体则是处在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那么我现在就是已经死了。”

我一听到杰伦特的回答,点了点头,就叫旅馆老板赶快去请棺材店的人过来。杰伦特则是躺着发出了很可怕的呻吟声。

现在杰伦特是躺在旅行者用满是泥土的脚踩踏过无数次的大厅地板上。就算是一个喝得完全不醒人事的酒鬼,大概也不会做出如此难看的行为吧。更何况是一个穿着圣袍的祭司竟然躺在地上。可是杰伦特因为汗水的关系,他的头发黏成一条一条粗粗的,就像绳索一样,而且只要他稍微移动身体,就会扬起一阵尘土,所以旅馆老板也不责备他这样做是有辱祭司之名了。

那个旅馆老板甚至还给予很大的通融,他看到杰伦特躺在地上的身体,甚至还轻轻地跳了过去。而他手上拿着的啤酒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真是技术纯熟巧妙。他一面把啤酒递给我们,一面说道:“各位好像骑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的。”

亚夫奈德整个头趴在桌上,累倒了,他一听到旅馆老板的话,很费力地举起手来,摊开了两根手指头之后,又摊开了四根手指头。老板摸了摸他自己的大红鼻子,说道:“两万四千肘?”

亚夫奈德仍然还是趴在桌上的姿势,用举着的手指头左右摇了摇。

“难道是二十四万肘?”

随即,亚夫奈德上下点了点手指头,老板随即露出了佩服不已的表情。吉西恩笑着说:“我们的马竟然做到这么了不起的事,请老板您多照顾一下那些马。”

“请不要担心。那些马一定会比待在皇宫还要舒服的。”

我们一听到这句话,全都微笑了出来。这个旅馆老板一定没想到他就是吉西恩王子吧。老板自行对我们的笑容作出解释,然后也跟着笑了出来。我对艾赛韩德说道:“艾赛韩德,起来吧。啤酒来了。”

艾赛韩德躺在临时搭造的床铺上,一副死掉的矮人模样。不过,或许因为他是敲打者的缘故,他不像德菲力的祭司那样随便躺在地上,而是把两张椅子并排在一起,做出一个刚好正合他的身高的床铺,现在他正躺在这床铺上。

艾赛韩德却做了一个不像矮人的回答。

“我不想喝。”

旅馆老板一听,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个躺在自己大厅的矮人,怀疑他会不会只是一个长得像矮人的人类。说的也是,没想到矮人竟然会拒绝喝啤酒!

杉森一直站在门口拍身上灰尘,他在门口造出一阵尘埃之后才进来。我们每个人的模样看起来都像是把所谓‘东部林地之尘’这种灰尘给全部覆盖在身上了。

杉森把啤酒杯分给大家之后,我把酒杯靠到嘴边。

我们一整天奔驰下来,喉咙实在是非常干渴,我把啤酒倒进喉咙里,简直感觉喉咙都快被撕裂了。酒气在瞬问散开,令我感到头晕目眩。结果,放在桌上的煤油灯竟然看起来有三个之多。

卡尔靠坐在椅子上,一面打瞌睡,一面喝啤酒,结果流了不少的啤酒到衣服上。温柴看到他那副模样,噗嗤笑了出来,然后拿着啤酒杯走到艾赛韩德的旁边。

“喂,矮人,烟草拿出来吧。”

艾赛韩德费力地睁开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瞪视着温柴。

“你这家伙!讲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可是温柴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着他,冷淡地说:“你给我烟草,我就对你客气一点。”

艾赛韩德随即呻吟着,从怀里拿出放烟草的烟袋,递给温柴。温柴拿到那东西之后,用这句话代替了谢谢两字:“烟斗呢?”

“呃啊啊啊啊!”

艾赛韩德掏出了烟斗,朝着温柴的脸丢掷过去,不过,温柴用嘴巴把烟斗给接住了。旅馆老板看了拍手叫好,温柴则是泰然自若地坐到椅子上,把脚翘到桌上,然后开始把烟草装到烟斗里。他用桌上的煤油灯点烟之后,把手臂枕在脑后,悠然地让烟雾袅袅升起。

吉西恩沉着地对温柴说:“你应该把艾赛韩德先生带到卧房去,以报答他给你抽烟才对?”温柴茫然地望了一下吉西恩,随即用轻快的动作站了起来。他把椅子上的艾赛韩德当做行李般举起来,扛在肩上,而艾赛韩德则是一点儿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嘴里念念有词,但还是让温柴给抬走了。两人消失在卧房方向之后,过了不久,传来了东西被丢到床上的钝重声音,而且我还稍微听到艾赛韩德的惨叫声。

接着,温柴就一边轻拍着手,一边走回来了。他又再把脚翘到桌上,抽起他的香烟。他一看到其他人呆愣地在看他,就没精打采地说:“请不要担心,我已经把他放到床上了。”

“……辛苦你了。”

卡尔如此说完之后,就在温柴的旁边趴了下来。他趴在桌上,还一面喃喃自语着。

“不用把我带到卧房。……等一下我就可以用我的脚……走去……”

吉西恩用怜悯的表情低头看了看卡尔,然后举起啤酒杯,说道:“呼。今天真是令人疲倦的一天。不过我们确实是跑了很多路。现在只要再过一天半的时间就可以到首都了。”

杉森擦了一下嘴巴,说道:“您是说用今天奔驰的速度吗?”

“是的。”

我的天啊。明天还要像今天这样奔驰啊!虽然我感觉那双快闭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不过,杉森只是笑着说:“那么明天应该也要跑很多路喽。”

明天还要跑很多路?我真想当场跑到外面去拔掉马儿们的马蹄铁,不过我忍了下来。等等,马蹄铁?对了!“嗯,我们是没问题啦,可是马儿们的马蹄铁有没有关系呢?”

随即,杉森像是很意外地看着我,说道:“哼嗯。不要担心,修奇。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啊啊啊!完蛋了!我真希望马儿们全都得到感冒而不支倒地!

我对杉森无力地笑了一下之后,拿起啤酒杯。此时,大厅一角的门突然被打开,接着就传来了妮莉亚的声音:“修奇!修奇。快来帮我一下!”

“嗯?怎么了?”

我回头一看,看到妮莉亚头上围着毛巾。她和蕾妮一到旅馆就直奔洗澡间了。可是她要我帮什么忙呢?

“营妮昏过去了。可是我也没有力气了,没办法扶起她。”

“好,等等!那么她现在是光着身子喽?我不去!”

“不是啦。她是衣服都穿好了才昏过去的。不要担心这个,快进来。”

我一面伸出四肢,一面站了起来。我现在都已经四肢快散了,还能扶得了谁呀?

我跟着妮莉亚进去洗澡问,里头有几个巨大的木桶和炉灶。而炉灶上面则是放了一个很大的铁锅。地板像是在闹水患,到处都是水。

嗯,一定是她们刚才在这里打了水仗。在另一头的长椅上,蕾妮可能才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湿漉漉的,脸颊也泛红着,正躺在长椅上。我猜想她可能是坐到一半就直接倒向旁边昏过去的,然后就以这副可爱模样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把今天一整天覆盖在身上的灰尘都洗净了,所以她现在散发着一股香味,看起来很滑润,而且又加上她才从洗澡木桶刚出来没多久,全身发热,不过,对我而言她却只是一个非常重的包袱。呃呃呃!我背着蕾妮,到她们卧房的路怎么会这么远呢?

我让蕾妮躺下之后,一回到大厅,杉森就扶着亚夫奈德,而吉西恩扶着杰伦特,走向卧房。结果,被移到卧房的人都变成了被遗忘的人物了。至于卡尔,我们尊重他的意见,让他趴在桌上,丢他一个人在那里,然后我们就去洗澡了。

我洗完澡出来一看,晚餐都已经好了。来吃晚餐的就只剩下吉西恩、杉森、温柴和我,以及一直趴在桌上的卡尔。按照刚才杰伦特所说的死亡定义,卡尔算是已经死了,所以,这顿晚餐照理说应该会只会充满耍刀剑之人的那种气氛,不过今人意外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嗯,我们的话题是这样聊起来的:“基果雷德从拜索斯与杰彭之战中被释放,这所代表的意义是很重大的。把那边的盐巴拿给我一下。”

“拿来了,我放这里。嗯。杰彭已经先行使用那种武器,也就是利用圣徽造出神临地,我们在遭受此种武器的威胁之下,拜索斯的野地战的战力又被削弱了,现在可以说是处在足以左右战争胜负的严重局面中。杉森!靠着餐桌的时候,拜托不要抖脚!”

“你说的对,修奇。啧啧,因此,基果雷德不应该被释放。嗝。可是它已经被释放出来,四处乱跑。前线的指挥官们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真是奇怪。喂,眼珠怪!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和你问的问题不相干,但我要说的是,请不要一边问人一边挥叉子!你这个不像人的家伙。”

旅馆老板正在惊慌地看着我们吃饭的场面。不对,他大概是不敢直接看我们,只是不断擦着已经擦过了的桌子,在偷看我们。虽然吉西恩带着一副沉郁的脸孔,但还是很有威严地一边撕面包,一边说道:“要是卡尔先生所提的海岸封锁战略能够成功,就不用担心前线了。万一那个计划真的实现了,在前线会有一段期间维持比较好的状态,这是很简单而且有利的事。”

“是的。这个战略可以减少许多无谓的牺牲。不过,这个意见的提案者其实是一个叫做费雷尔的年轻巫师。”

“哼嗯。我应该去找那位巫师谈谈。说不定他可以分析现在的情况。”

“这个我也会啊。”

吉西恩虽然静静地把撕开的面包放了下来,不过杉森却把咬在嘴里的面包给吐了出来。惊讶地看着温柴,说道:“温柴?你可以分析这个情况?”

温柴以不缓不急的动作,把汤匙、叉子以及盘子平行地放着。这个动作虽然不缓不急的,但杉森一面看着他的动作,脸上则是一阵青一阵红地生气起来。温柴做完了那个动作之后,又再用很慢的动作拿起水杯,随即,杉森就把叉子高举到肩上,做出投掷长枪的姿势。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丢出去了!”

“那你就得空手吃饭了。”

温柴的这句话使杉森张大了嘴巴。温柴这时候才开始慢慢地说:“我们应该要转移焦点才对。”

吉西恩歪着头疑惑地问道:“转移焦点?”

“现在我们好像把焦点都放在基果雷德身上了。你们觉得把焦点放到托尔曼身上如何呢?”

“你是指托尔曼·哈修泰尔吗?他怎么了?”

“他是现存的可以确定是龙魂使的人。而且他现在不在基果雷德的身边,可以算是没有龙的龙魂使。”

吉西恩和杉森同时转为目瞪口呆的表情,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温柴则是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所以我才决心要搭救他们。

我说道:“等一下。那么说来,温柴你的想法是……托尔曼·哈修泰尔会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吗?”

温柴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说:“你比起笨王子和不像人的战士,要聪明得多了。”

吉西恩听到这番冷酷的评语,却连生气都没办法生气。而杉森则是用急躁的语气说道:“喂,喂。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温柴慢慢地靠到椅背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很简单。哈修泰尔家族正在找寻红发少女,也就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你们所找到的那个蕾妮。可是现在蕾妮在你们的手中。这么一来,哈修泰尔家族倘若极想要得到克拉德美索,而且是在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被抢走了的情况下,他们会怎么做呢?”

吉西恩一面露出面包哽在喉咙的表情,一面说道:“你是说他们放弃基果雷德,是为了争取克拉德美索?”

温柴并没有答话,而是拿出烟斗,开始把烟草装了进去。吉西恩托着下巴在沉思着,杉森则是露出认真的表情之后,开始把烤蕃薯当做是练习剑术的对象。他用餐刀不断地刺蕃薯。然后,杉森一面放下餐刀,一面说:“喂,他们有可能会这样做吗?”

“你倒说说看为什么不可能。”

“嗯,那个,好,你想想看。如果有个男的把自己的女人给甩了,然后跑去找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这个男子岂不是笨蛋?!”

……这是什么比喻啊?温柴用更为轻蔑的眼神看着杉森,杉森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比喻得不对。杉森搔了搔后脑勺,说道:“啊,不是啦。嗯。我的意思是,把抓到了的兔子放掉,又再去追捕其他的兔子的猎人是笨蛋。”

吉西恩点了点头。

“没错。杉森说得很对。基果雷德是哈修泰尔家族的龙,可是克拉德美索并不是。他们为什么会放弃掉确定是为自己的东西,转而去觊觎不确定的龙呢?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托尔曼的话,该怎么办?那种契约是要在双方的同意之下成立,在双方的同意之下决裂的,不是吗?”

温柴用冷冷的表情看了看两人之后,说道:“不愿冒险之人是得不到东西的。”

“呵……真是的。就因为基果雷德是蓝龙,克拉德美索则是深赤龙吗?克拉德美索比基果雷德更好,是这个意思吗?这样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理论,不是吗?”

温柴并没有回答他。此时,一直趴在桌上的卡尔呻吟着坐直了起来。

“头好晕啊。费西佛老弟,把那边的那杯啤酒拿给我。”

杉森把放在桌子一角的啤酒杯递给卡尔。卡尔慢慢地润完喉咙之后,说道:“咳嗯!我感到一股重生的感觉。咳嗯。嗯,我趴在桌上,你们所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各位,我说一下我的想法。”

卡尔以一个最为舒服的姿势坐定之后,说道:“温柴先生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哈修泰尔家族他们已经尽全力在找蕾妮了。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距离克拉德美索的苏醒只剩下几天的时间。所以最后的手段就是让托尔曼·哈修泰尔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他们有可能会想到这个临时变通之计。”

“临时变通之计?”

“因为基果雷德是处在精神完好的状态,可是克拉德美索却很有可能还是精神异常。”

“啊,原来如此!”

吉西恩会意地拍了手掌。杉森则是仍然一副不解的表情,卡尔随即笑着解释。

“哈修泰尔家族当然也想挽救大陆的危机。所以他们在放弃基果雷德,让托尔曼自由自在之后,想让托尔曼与克拉德美索见面,以镇定住克拉德美索啊。”

“啊……!”

嗯。说得也是。我们努力去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理由,也是因为怕它疯狂的关系。因为克拉德美索有失去龙魂使而发狂的经历,如果它还是处在发狂的状态,那大陆就危险了……所以我们才会千里迢迢地奔驰到东方尽头的伊斯公国,把蕾妮带来。

那么说来,哈修泰尔家族也是有可能会为了救大陆而放弃基果雷德,然后派托尔曼出来。哼嗯。好像很有可能哦。我对着桌上的煤油灯,点了点头。

可是卡尔却摇了摇头。

“不过,这个假设的基础有些薄弱。根据大暴风神殿的高阶祭司所说的话,托尔曼是历代以来资质最差的龙魂使。那么,资质最差的龙魂使真的能够被接受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呃。这样有问题吗?吉西恩一面摸着下巴一面说道:“这样就像是明知道赢的机率很小,却还对这场赌局下注。可是这明明是一场极可能会输的赌局啊。”

卡尔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要赶走睡意。他用力摇晃了他的头之后,沉着地说:“当然是啊。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托尔曼·哈修泰尔,就会变成得不到克拉德美索,而且还失去了基果雷德,变成错失了两只兔子的例子,这种可能性是很高的。啊哈(打哈欠)。即使克拉德美索接受了托尔曼·哈修泰尔,它恐怕还是无法成为替代基果雷德的角色。”

“咦?”

“嗯……克拉德美索是追求均衡的深赤龙。我并不认为它会为了人类间的战斗,就像基果雷德所说的,去帮助人类打一场毫无用处的战争。”

“原来如此。那么,拜索斯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了,前线的战力却会大大减弱。”

“没错。所以那项假设是不怎么确实的。”

此时,温柴说道:“以拜索斯的立场,您当然会说这种话。”

温柴的这句话,像是在燥热的房里突然打开一直密闭着的窗户似的,形成了类似的效果。吉西恩一面盯着温柴,一面说道:“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请各位再转移一下焦点。我今天晚上好像都是在负责转移焦点。”

“焦点……要放在哪儿?”

“请各位不要把焦点放在拜索斯,而是放在哈修泰尔家族。万一克拉德美索真的接受了托尔曼·哈修泰尔,以哈修泰尔家族的立场来说,是换掉了基果雷德这头喜欢斗争的龙,而得到具有消灭中部林地战力的克拉德美索。”

可能是因为温柴这番话像是打开了窗户的感觉,我感觉桌上的煤油灯似乎晃动了一下。吉西恩表情暗沉地看着温柴,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而在这句话的后面所潜藏的意图却相当令人不高兴。”

“我没有义务让你心情快乐吧。”

“……你的意思是,哈修泰尔家族并不关心拜索斯的安危吗?他们全都只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龙吗?”

“我是认为有可能。”

“如果没有拜索斯,哈修泰尔家族要如何立足呢?”吉西恩用热切的声音说道。我的耳朵一听到这番话,整个耳朵都热得快烧起来了。可是温柴还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一点儿也没变。

“真是可笑啊!拜索斯与哈修泰尔的存续有什么相关啊?哈修泰尔家族是功臣的后代子孙吗?”

温柴根本没有必要尽量冷淡地说话。因为他的这番话是真实的,真实是冰冷的。吉西恩正在把自己的嘴巴当做乐器,制造出刺耳的音乐。温柴继续说道:“就我所知,哈修泰尔家族原本对拜索斯而言是叛乱者的立场。那个家族拥有侯爵之名,代代维持了相当的权力,都是因为那个家族有无与伦比的忠诚心吗?你是想这么说吗,笨王子?”

“不是的。”

吉西恩虽然还是那副正直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正显示出他内心感受到腹部下方被撞击的感觉。王子大人,您总是不太会掩饰内心想法啊。您太过率直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吉西恩从现在开始应该要说的话是身为贵族很难启口的话。我来帮他说吧。我把啤酒杯稍微往旁边移动,并且把手臂放到桌上,支撑着下巴,说道:“温柴,所以你就是要说,只要有力量就一切没问题这种简单的处世哲学吗?”

温柴表情生硬地看了看我。我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哈修泰尔家族想要尽可能继续拥有强大的龙,以及可以与这龙协调的龙魂使,尽可能继续保有权力,至于自己在谁的旗下,对谁下跪,都无所谓,是吗?”

如果是吉西恩,应该无法说出这种话来。因为这种说法等于是把骑士道丢到泥沼里。吉西恩先生,下一次别忘了找机会报答我。

温柴露出有些像是在微笑的表情,说道:“你真是聪明啊。他们想要尽可能继续保有强而有力的龙,所以即使是受杰彭支配,或者即使是受海格摩尼亚支配,他们都无所谓。不过,当然还是受拜索斯支配最好了。拜索斯王室对于曾是建国仇敌的哈修泰尔家族,才不过四代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吗?”

温柴现在说的是第四代国王耶里涅大王的北方征伐。虽然耶里涅大王成功讨伐了神龙王的残存势力,安定了北方,但是当时却对于如何处责哈修泰尔家族大伤脑筋。这个家族是能够代代辈出龙魂使的家族。于是,耶里涅大王就保证会给哈修泰尔家族很高的地位,使其成为归属于拜索斯的贵族。这便是一个在实际利益之前可以不要名份的好例子。

吉西思瞪视着温柴,说道:“你应该要小心你的嘴巴……我说不定会反悔当时在地下室的约定。”

世界上的所有战士之中,不对,因为我没有遇见了所有的战士,所以不能随便断言,但至少现在在这大厅里面,遭受到这种胁迫还能屹立不摇的战士,好像只有一个人做得到。温柴用冷酷的眼神看着吉西恩。

“那我也可以这么说。现在我的行动自由,而且也带着武器。所以忘记约定并不只是你的特权。我大可砍你一剑之后逃之夭夭,快活地去过我的人生。”

吉西恩差一点就站了起来。他差一点就要站起来踢开桌子,拔出端雅剑。要不是卡尔即时说话,真的可能就会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好了,够了!”

吉西恩转头看了一眼卡尔。卡尔用深邃的眼神紧紧迎视着吉西恩的目光。吉西恩大声地喘息着,就连旅馆老板也用不安的眼神一直在看我们。卡尔用满是疲惫的脸孔,像是在喃喃自语似的无力说道:“情况和行为的关系大致分为三种,我听说按照其关系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能力。”

嗯,嗯,这是谁说过的话呢?吉西恩皱起眉头,说道:“……你说的是查奈尔说过的话。”

啊,对。卡尔引用的是查奈尔所说过的话。这是杰洛丁在开玩笑地问查奈尔能干的战略家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查奈尔回答他的话。

情况和行为的第一种关系,是指能够做出与情况相符合的行为。

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很敏捷,而且是聪明伶俐的人。如果与情况相符合,当然就必须要有能够广泛了解那个情况的伶俐头脑,以及能够配合时间做出适切行为的敏捷性。第二种,是指做出会恶化情况的行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虽然很敏捷,但是不够聪明伶俐。通常会造成情况恶化是因为太赶时间所致,虽然这种人会被认为很敏捷,但是因为不够伶俐,所以无法让情况好转。而第三种,是指做出和情况毫无关系的行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既不敏捷也不够伶俐。而且这是三种之中最糟糕的。恶化情况是指至少会让现在情况有变化,但是如果是做出毫无相关的行为的时候,投入行动的时间和物资和力量都只是浪费而已,只是维持现况。哼嗯。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吧。哈哈哈。

卡尔点了点头,像在叹息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各位在五分钟前明明还在追求着情况和行为的第一种关系。可是现在却看起来像是在追求第三种关系。”

温柴凝视着天花板,吉西恩则是脸红地对卡尔说:“对不起。”

要是有一天我有写书的话。我一定要把这一段给写上去。如果说有谁是身为王族却能够对人讲出对不起三个字,那吉西恩·拜索斯就是属于其中之一。而如果说有谁听到王族说了对不起却还是不变脸色的,那卡尔·贺坦特就是属于其中之一。哦哦!看来我的才能实在是太过广泛发展了。

我们这次的讨论就这样在卡尔的一声大喊之下完全结束了。吉西恩说是要出去透透凉风,用这么不像样的理由搪塞,就走出大厅外了。温柴则是坐在大厅角落的一张长椅上,不发一语地开始抽烟。

“你真的是个老烟枪。你一直这样不断抽烟,头或喉咙都不会痛吗?”

“你在担心我吗?”

“不。因为如果你说会痛的话,我好像会睡得比较好。”

“……这是矮人制的烟斗。品质当然是很好啦。”

温柴用这种方式反弹回去,旅馆老板立刻表情变得很忧郁。他把椅子推过去又再拉回来,然后还去触摸吊在天花板上的灯之后,立刻用很令人失望的语调说道:“各位客人,我现在必须去睡觉了。”

嗯。可能因为这里是偏僻地方的偏僻旅馆,所以就连旅馆老板也很早就睡觉的样子。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有旅馆老板这么旱睡的。

温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旅馆老板,并且说道:“那您先去睡吧。”

“客人如果在这里,我不就无法睡了吗?”

“您在这里睡觉吗?”

温柴这番冰冷的答话使老板露出了更加为难的表情。他当然有权力对这无礼的答话发火,甚至有权可以大喊“你们给我出去!”可是各种情形加起来,使他忘记了自己的权力。

事实上,我一眼看去就知道老板很怕我们。因为不管是我们刚才讨论的战争和国家,以及不断谈到国王和贵族的名字,还有我们令人难以置信地跑了这么长的旅程,而且我们一行人除了拿着剑的四名战士,还有一名很少见的巫师夹杂在其中,甚至也有一个祭司,再加上一个矮人和一个身手敏捷的小姐、一个少女等等成员,构成了一个很神秘的团体,他看到我们,到底会用什么想法看我们呢……真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于是,他用不知所措的表情看了看温柴。幸好杉森即时考虑了老板的立场,他说道:“起来了,你这家伙。明天我们也得像今天这样奔驰。上去睡觉吧。喂,修奇!你出去找吉西恩回来。”

“知道了。”

被杉森硬拉着起身而且火气很大的温柴一走,我就往旅馆外面走出去了。

我一开门,立刻吹来一阵夹带着沙子的猛烈狂风。我把手臂举到额头挡风,啷嚷着:“真是他妈的。杉森!你相信有人说想要去吹吹这种风吗?”

杉森咯咯地笑了出来。

我怕老板会不喜欢灰尘和沙子飞进大厅里面,所以很快地往外走出去,关上了门。可是我的热心全用到旅馆老板身上了。我再也不愿意往前走去找吉西恩了。所以我靠在门上,大喊着:

“喂!吉西恩!吉西恩!”

没有人回答,所以我就以喊得更大声来代替往前走。我喊道:“你如果说要在这种狂风之下透透凉风,那可能会被封个奇怪的封号,啊,对了!人们如果看到你在这种狂风之下透气,一定会以为你是犯了极恶重罪,需要受什么苦行的战士。”

过了不久,在黑暗与吵杂的狂风之中,出现吉西恩走回来的模样了。他把衣领竖直,用两只手臂环抱着头部,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做手势要我快进去,然后我们两人就全都进了大厅里面,吉西恩随即一边拍身上灰尘,一边说:“没错,呼。这真的不是让人吹得很爽快的风!”


确实,这不是让人吹得很爽快的风。

这座都市就好像是在荒野之中长错了的犄角,它对于从四方吹来的沙子和灰尘用的是最为完美的抵抗方式,也就是不抵抗的方式。

我们进城时看到的都市外围的城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可是城墙并没有办法把沙子和灰尘都阻挡住。不管怎么样,交易都市卡纳丁的城里能有旅馆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员,实在是不胜感激之事,我们全都赞同这一点,所以对于旅馆只有两个房间的事实,我们当然也就无法生什么气了。

妮莉亚和蕾妮占了一个房间之后,剩下的另一个房间总共有四张床铺。现在四张床铺上面已经有亚夫奈德、卡尔、杰伦特、艾赛韩德被抛在上面了,所以我们这些持刀剑的战士们根本没权选择床铺了。

于是,吉西恩、杉森、温柴还有我决定要占据在大厅里。虽然我们也考虑到可以睡在卧房的地上,但还是觉得睡在有暖炉的大厅会比较好。老板表情惊慌地说:“各位想要睡在大厅?”

“实在没办法了。您不会想把我们赶到马厩去吧?”

老板是不会把我们赶到马厩去的,所以温柴就奸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从行李里面拿出毛毯,打算铺在地上之后就卧倒下去。

温柴眼尖地跑去占了大厅角落的长椅。在那里,可以靠近大厅壁边的暖炉,而且可以全身躺平,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位置,不过温柴在我们考虑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已经即时跑过去了。呃。

吉西恩在暖炉正前方铺了毛毯之后躺下来。当然啦,他和温柴不同的是他比较有风度,留了一个很大的空间,随即这个空间就被杉森给挤了进去。伤脑筋,真是伤脑筋耶。我想了一下之后,把大厅里的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在那上面铺了毛毯躺着。我在想如果是睡地上,因为从地上会冒出寒气,明天一早起来铁定会没办法走路吧。

可是不久之后,我就被迫慌慌张张地从桌上下来了。因为只要我稍微动一下身体,桌子就会发出嘎吱的悲鸣声,而每次这样子就会让其他三个人听得不安地发出惨叫。我把杉森往旁边推了之后,在他旁边躺了下来,我极力想要靠近暖炉,即使是多靠近一点点也好。

虽然这样一来引起了一阵骚动以及嘟嚷声,但最后每个人终究还是全都有位子可睡了。就这样,地上排着三个人,旁边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四个男的躺在黑漆漆的大厅里,不过我们全都望着暖炉的微弱光芒所照映着的大厅天花板。

暖炉里的柴棍熊熊地燃烧着。而在外面的风沙也不停息地吹袭着。

杉森头顶着暖炉,他的头发简直就快烧了起来。他说道:“真是的。明天早上说不定需要用到铁锹。”

“铁锹?”

“我看是需要挖沙子才有办法走,不是吗?”

“那倒不如去买骆驼会比较好吧。啊,对了,温柴?”

温柴一直都没有翻身。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说道:“干嘛?”

“骆驼在沙漠上跑的时候,为什么它的脚不会陷在沙里面呢?它是不是比马还要来得矮小?”

我这么一问,就差点笑了出来。因为我感觉躺在身旁的杉森和吉西恩同时都往温柴的方向转身过去。温柴回答我的问题时还是望着天花板。

“骆驼?呼。骆驼的肩胛高度大约四肘左右。”

“四肘?哇啊!比马还要高很多耶。可是为什么它的脚不会陷进沙子里呢?”

“因为骆驼和马不同的是它有两个脚趾。而且脚趾之间分得很开。即使是在沙漠之中也不会陷落进去。”

“是吗?哼嗯。可是,骆驼真的比我想象得还要高大耶。这么高要如何骑上去呢?是不是每次都得用垫脚台之类的东西啊?”

“不是。骆驼会跪下来让人骑上去。它们懂得表达对骑乘者的完美遵从态度。”

“跪下来?”

“骆驼虽然很壮,但同时也拥有柔软的腿。它会跪下来静静地等待,等到骑马者或者行李都上去之后才站起来,走向滚烫的沙漠游丝。”

“呵。骆驼长得什么样子?”

“长得什么样子?”

“是。马,嗯,长得很敏锐凌厉。看起来就像是会抢先跑在风的前头的种族。”

“骆驼则是和风没有什么相关。它既不会操心沙漠的动物们,而且也不担心有没有草可吃。骆驼对于时间也是不怎么挂念操心。马则是对时间太过挂念了,所以才被赋予了四条快跑的腿。可是,骆驼根本一点也不在意时间,所以才被赋予了驼峰。”

“驼峰?”

温柴突然坐了起来。他用优雅的动作举起腿,放到长椅下面,然后把丢在桌上的烟斗以及烟袋拿了起来。他利用一根细长的树枝点火之后,黑暗的大厅里面就袅袅地升起了微蓝的烟雾。

“骆驼长有驼峰。这可以说是上天看它们命苦而给予的礼物,在所有生物之中,很少有生物能像骆驼这样拥有如此坚韧的礼物。”

“驼峰算是礼物吗?不会不方便吗?”

从温柴的嘴里吐出的烟雾使得视线变得很模糊。天花板像是在跳舞般,我闭上了眼睛。随即暖炉的柴火燃烧声以及外面的风声就更加清楚地传来。

“我突然想起一个游牧少年的故事。”

“什么故事?”

“有一个少年住在广大沙漠的某个绿洲里。他总是喜欢发牢骚。

所以人们都叫他‘Dsifauum Villlethena,也就是‘一直发牢骚的少年’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一直发牢骚呢?”

“因为在那个少年的眼里,事物的不合理以及万物的缺点都看起来太过刺眼而不舒服。所以他认为自己生错了世界,一直处于不满的状态。那个少年对什么都不满意。”

“哈哈,然后呢?”

“然后,那个少年的Afra-bi ganumosa,用你们的话来讲,大概是酋长之类的人吧。比较带有父亲性格的……不管怎么样,酋长看到少年总是爱发牢骚,有一天,他看不下去了,就想把他送到沙漠去。”

“到沙漠去?”

“是啊。大沙漠。在广大的沙漠里看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很荒凉,但是会给问问题的人答案。贤明的酋长当然很清楚这一点。虽然那个少年对于酋长的建议发现到有很大的矛盾之处,但还是听从了酋长的建议。于是,他拿着一个装有骆驼乳的袋子,就往沙漠走去了。”

我突然只听到风声。我睁开眼睛一看,温柴正在吸着烟斗。他又再度用烟雾将大厅的模样弄得令人看起来头昏眼花,然后他继续说道:“那个少年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出发的。而且在太阳最为炎热的时间还是继续朝沙漠走。这简直是很疯狂的行为。沙漠最为炎热的时候是任何生物也无法受得了的。而且非常有可能会迷路。太阳热烫地直射下来时,沙漠是会移动的。”

“会移动?”

“会蠕动……会跳舞。嗯。用你们的话来说,实在是没有适当的话来形容沙漠之舞。不管怎么样,就是那种状态。沙漠实际上是活生生的,会移动的。虽然那里只有一大片的沙子。”

沙漠会跳舞?那些沙子会跳舞吗?我想象了一下,在脑海中画出随风蠕动的沙田模样。在沙子上面,炽热的空气在移动着,而且风一吹,沙子就会浮起来又再沉落下去。而且每次风一吹,就会悄悄地出现仙人掌碎块、毒蝎子、黑色昆虫以及红蛇,忽隐忽现。在我想着这幅情景的时候,温柴的说话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似的传到我耳中。

“可是那个少年还是一直走。走了一段路之后,他被渐渐变得热烫的阳光给照得汗流浃背,他拿出骆驼乳,开始喝了起来。然后他看到了一只比如,嗯,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毒蝎子吧?他见到那只毒蝎子时,虽然已被晒得很热而且又累,但他看到毒蝎子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了。他甚至忘记去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对毒蝎子说:‘喂,你看看你自己。简直是可笑极了。毒蝎子的武器应该是那支可怕的毒针吧。可是为什么会是长在身体后面呢?毒蝎子又不是往后走路的动物啊。你是往前走路,所以当然应该要把那毒针武器放在前面才对。你看,因为毒针是长在后面,尾巴无法弯上来,结果还得连腰都弯起来才能攻击。不是吗?’

少年发牢骚地如此说道。”

我听到吉西恩起身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他上半身稍微起身,用左臂撑着身体,正在听温柴讲故事。

“毒蝎子随即冷笑着说了:‘你这个笨少年。毒针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如果这个东西掉了,我就会无力对抗敌人。但是一定要把这毒针很招摇地拿到身体前面吗?然后任人把它扯掉?’随即,爱发牢骚的少年就说了:‘这是你在强词夺理。你的毒针是要拿来用的,并不是要你保护着不用。’‘这个嘛。万一我真的处在非用不可的情况时,不管是它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都不是很重要。我可不希望一直需要用到这毒针啊。’那个少年虽然不满意毒蝎子所说的话,但毒蝎子说完之后就走掉了,而少年也因为自己有事有事在身,所以就跟毒蝎子分道扬镳了。”

“毒蝎子这样说好像很有道理。嗯,说得也是,我们是不可能一直为了安全而拿着剑。因为有时也需要空着手才能吃饭。”

杉森这么一附和,温柴立刻微笑了一下。

“少年顶着大太阳继续走着。过了不久,他停下来,拿出袋子来润喉咙。他喝了骆驼乳之后就看到了一只Pifmack-voe,嗯……一只响尾蛇。那只蛇一面摇着尾巴,一面盯着两只老鼠。也就是它在老鼠背后要准备攻击它们。老鼠们则是在忙着找吃的东西。”

“摇着尾巴?”

“响尾蛇会摇着尾巴发出响尾声。我们称之为死亡音乐。不管怎么样,它们一听到背后传来响尾蛇的声音,就站着不动。那个少年看到那幅景象又忍不住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了:‘这简直是种严厉的刑求拷打啊!响尾蛇是肉食性的动物,所以一定要猎杀动物。可是上天竟然让响尾蛇长了会发出声音的尾巴!这样简直就跟一辈子铐上了脚镣是没有两样的。’少年说完这番话的同时,突然间,响尾蛇咻地飞了起来。然后两只老鼠之中比较小的一只就被咬住了。因为小的被捕了,大的那只才得以逃走。少年觉得很是啼笑皆非。”

“啼笑皆非……”

“逃走的那只较大的老鼠在远处用凄然的眼神看着响尾蛇吃东西。少年啼笑皆非地说了:‘喂,难道你没听到蛇的响尾声吗?’‘我当然听到了!你没看到我长着这对耳朵吗?’少年随即生气地说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不逃走呢?响尾声就在你们背后响起了,不是吗?’老鼠虽然很悲伤,但还是像在劝导这个笨少年似的,静静地说了:‘响尾声又怎么样了?响尾声又不会把我们给吃了!我们怕的是蛇的牙齿,又不是它她尾巴。”

杉森捧腹咯咯地笑了起来。温柴他用那副安静冷淡的态度说出这句愚蠢的话,让我们听了更是觉得好笑。温柴继续严肃地说:“那个少年啼笑皆非地正要说话的时候,响尾蛇却已经结束用餐了。随即,和少年讲话的那只老鼠就赶紧逃走了。那个少年看到它那副模样,嘀咕着:‘这只笨老鼠实在是可笑到了极点。听到响尾声的地方当然就会有响尾蛇,这是任谁都会懂的呀!难道尾巴会和身体分开行动吗?’那个少年就这么喃喃自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