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你应该事先告诉我们那些话才对呀!”
“哪些话?”
“就是那个,有关结束战争的计划。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们,不就比较不会那么吓人了?”
“哼嗯,可真是对不起你们。不过我也是不得已的。我觉得在谒见国王陛下直接跟他说之前,说话应该要小心一点。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愉快,请原谅我吧。”
“哎呀,没有啦,我现在想一想,即使事先告诉我,也不能怎么样。你做得很好。”
我们走出国王的书房,一面走着一面说话。
卡尔说的没错。就算他事先告诉我那些话,我又能怎么样呢?需要这些话的是我们国王大人,所以让其他人听到只是白白浪费这个秘密而已。更何况,尼西恩殿下还命令我们不可以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
“请各位谨记在心,这些话是最高机密。”
“我们非常了解其重要性,决不会将这种攸关战争胜负的问题胡乱说出去。”
而且,尼西恩殿下还要我们无条件地务必一定要留在皇宫里,要以国王最重要的贵客身分来款待我们。不过,卡尔好像还是火气未消的样子。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一开始,国王把我们当成是从乡下来到首都,哭哭啼啼地来烦国王的那种上诉的人,而无礼地对待我们,结果卡尔说出可以结束战争的计划之后,国王立刻殷勤和气地对待我们,像他这种人,谁会喜欢呢?
但是卡尔很平静地说:
“我们还有其他同行的人。而且我们没有必要留在皇宫里。需要呈报的我们都已经禀报,因此现在只要有贤明的殿下您发出指示就可以了。那个,不过,阿姆塔特所要求的人质赎金……”
“请不要担心。它要你们准备宝石,是吗?虽然临时突然要筹宝石,是有点困难,不过我尽力准备好了之后会联络你们。”
“谢陛下隆恩。”
“别这么说,这是我子民的事啊。”
国王还真是厚脸皮!我子民的事?那为什么有时候又会觉得很烦?卡尔继续坚持着不想谈像这一类的话,只是静静地退下去。
不过,卡尔内心其实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露出再也无法忍住不说的表情,对我们说:
“二位老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想……我禀报有关能在战争之中获得胜利机会的战略,但是对我而言,比起这件事,我更高兴的是能够很容易就筹到要给阿姆塔特的赎金啊!”
杉森搔搔后脑勺,笑了出来。我也一样。这是要去救我爸爸的事耶!战争?真是对不起,那可不关我们的事。可恶,是尼西恩陛下先说“那是你们的事”。他说起来好像他自己并不是应该要对拜索斯所有百姓负责的国王。那么说来,我也可以说拜索斯和杰彭的战争是“尼西恩陛下的事”!我根本没有罪恶感,而是高兴得不得了!只是这句话不能说出口。
我们又再度来到皇宫那条最适合拿来让人迷路的路,里菲·特瓦里森引导我们走出那条路。这位皇宫内侍部长看起来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着的好奇心似地,一直看着我们,但是他却又好像认为随便提问题出来问我们是有失风度的。很想问就问嘛!
“请往这边走。”
嗯?咦?这里不是外面啊?
我们被引导进去的地方,虽然无法确知是用来做什么用的空间,但是乍看之下,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之类的。占满整面墙的落地窗让室内看起来很明亮。尼西恩陛下的书房虽也是非常明亮,但是这里是自然光,所以比较起来更胜一筹。另一面墙边则是有大大的书桌及书柜,摆在中央位置的茶几上放有一个插着花的浅盘。墙上则有挂毯以及几样装饰品。我看到角落里有几件武器,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东西。
就在落地窗前面,居然有个男子手放后面稍息站在那里。他一等我们进来就转过身。原来是那位名叫乔那丹·亚夫奈德的皇宫守备队长。
“各位请进来。谒见过程一切都顺利吧?”
卡尔两眼茫然地看了看乔那丹·亚夫奈德,然后说:
“我们谈论了有益国家的事……”
乔那丹·亚夫奈德点点头说:
“我想也是如此。陛下刚才要我负责护卫各位,令我相当惶恐。”
我们国王陛下是不是性子太急躁了?乔那丹指着茶几旁边的椅子,要我们坐下。我们就暂且先围坐了下来。乔那丹将他自己的感受用“令我相当惶恐”一句话做了结之后,开始询问他所需要知道的东西。
“请告诉我你们各自的名字、现在住宿的旅馆、要停留的天数等等,啊,请不要担心。这是为了加强那个旅馆周边的警戒。我会派遣皇宫守备队员过去。”
“咦?有人说要杀了我们吗?”
“不如说是为了要让人知道各位有国王陛下的加护在身。”
卡尔的眼角上扬。
“我们能够从贺坦特领地来到这光荣的城都,就已经是受国王陛下的加护所赐。陛下的加护总是与我们同在,因此没有必要再去期待这种东西。”
没有你们这些人的护卫,我们不也是平安到达这里了?神气个什么劲?卡尔,你是这个意思吧?乔那丹微笑着说:
“不过,现在各位是访问了皇宫的人物。皇宫,简单地来看,只是一个场所而已,却可以说是个不能单纯看待成只是一个场所的场所。而且……请不要觉得很不愉快。只是各位如果想去参观拜索斯皇城,或者即使是想去拜访一些名士的宅邸,我们都能给各位方便。”
卡尔噗嗤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把皇宫的守备队员拿来当随从?”
“各位要多少个队员来当随从都可以。”
听到乔那丹的回答,卡尔反而吓了一大跳。
事实上,拜索斯皇城本身已经有很坚固的外城,因此,所谓的皇宫守备队员,与其说是守备皇宫,倒不如说是国王的护卫之类的人物,不是吗?现在竟然要让国王的护卫来当我们的随从?卡尔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这时却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门被打开来,一个穿着铁锁、装备精良的士兵走了进来。杉森变得一副很消沉的表情。士兵问乔那丹·亚夫奈德敬礼,可是铁锁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会不会因为是轻量化的铁铠才如此?要不然,是不是特别定做不太会发出声音的铁铠?
“第四部队,出动准备完毕,现在待命中。”
“你们这些慢吞吞的混蛋!怎么这么久!”
……皇宫礼仪之中也有这种话吗?那个士兵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会改正的。”
“嗯,都在外面了?”
“是,是的。”
乔那丹站起身,做出手势要我们也站起来,然后走到窗边。我现在才发现到,如果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一个走廊。我们朝走廊走出去,看到外面有士兵列队排在那里。
杉森整个人简直都意气消沉了下去。
排成四列横队的四十名士兵们,像是在地上划线之后站着,十分整齐地站在那里。他们全都穿着上面有红色秃鹰纹样的全身铁锁,每个人手中拿着闪闪发亮的战戟,也是像在空中划了线然后对齐似地拿着。我的眼睛被照得很刺眼,简直无法正眼去看这样的壮观场面。
乔那丹像是在问我们壮不壮观似地望着我们,他温和地说:
“这是要随侍各位的皇宫守备队员。”
我的天啊!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士兵,连卡尔也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我们把那些闪闪发光的四十名皇宫守备队员拿来当我们的随从?倒不如叫我们三个当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随从,还比较适合呢!这真的是太令人惶恐的亲切,我们连话都讲不出来了。我看看卡尔。这意思是要卡尔使唤他们!酷毙了!要让他们来擦我的鞋吗?真是的,太可怕了,我才不敢!
可是,卡尔的表情渐渐变得很奇怪。
卡尔开始眯起他的眼睛。嘴巴紧紧闭着,嘴唇都发白了。乔那丹看到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以为那些皇宫守备队员们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仔细察看他们。卡尔安静地转身,对乔那丹说:
“真对不起,我不会带走他们的。”
“咦?”
“请你这样转告陛下,陛下赐给村夫如同河海般的圣宠隆恩,实在令人承受不起,请千万一定要收回御赐圣宠。那么,我们就先告退了。”
“啊,这……?”
卡尔就这样低头行礼之后,往门边走去。我和杉森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就先跟着卡尔走出去。一走到外面,当场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搞不清楚方向,但是卡尔不管三七十一地开始走。
卡尔的脸孔……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会让我掉出舌头的吓人脸孔。卡尔如此生气的脸孔,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在卡拉尔领地踢温柴的下巴的时候,他也是一副很沉着的脸孔,不是吗?
然而,一个人不管多生气,还是无法突然产生出以前没有的能力。卡尔继续走了一段路之后,不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
“到底哪里才是出去的路?”
杉森小心地回答说:
“是这个方向。”
随即,卡尔开始迈开大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杉森的记忆很正确,让我们一下子就找到往正门的路了。经过我们身旁的一些皇宫内侍以及侍女们看到我们,都吓了一跳,但是卡尔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管走他自己的,我们两个为了要紧跟住卡尔,也是没有特别注意四周围情形。
卡尔的动作,应该说像是在挣脱什么似地,就这样往庭园走去。他一走到庭园,立刻望着天空深呼吸。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生气?我和杉森连问都不敢问,我们看起来很可怜,就好像是两只小鸡想要避开一只不知为何而生气的公鸡一样,小心翼翼地离卡尔远远的。卡尔想要抑制自己的怒火似地,呼呼地深呼吸好一会儿,低声地说出一句话。
“该死的混蛋……”
我们一时慌张,差点就对他说出‘对不起’。杉森问:
“你是指谁呢?”
“不是那个叫尼西恩的,那还有谁?”
他的说话声并没有很大声。卡尔说出传出去可能会杀头的那种话的时候,不敢大声喊出来。但是杉森和我却起了鸡皮疙瘩,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杉森很快地环顾四周,我也慌张地环视了一下。虽然可以远远地看到刚才那四十名皇宫守备队员,但是距离相当地远。应该没有其他人听到。
杉森先安心了之后,以苍白的害怕脸孔看着卡尔。
“卡,卡尔。那个,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生这么大的气,但是请你稍微消消火气……”
“稍微消消火气?要不要我衔一把匕首去找尼西恩?”
我再也忍不住了。
“卡尔!拜托。你怎么了?”
卡尔露出牙齿笑了出来。他好像吟唱似地说道:
“他妈的混蛋,如此愚蠢,终将落到他兄长的地步。那种劣根性,真是会令人无可奈何啊!妈的,路坦尼欧大王的血统下,竟会出这种卑劣的子孙,实在是不可思议。”
“卡,卡尔!”
“没有其他人听到啦!”
这个人真的是卡尔吗?卡尔好像不是那种会说“没有其他人听到”,就如此诽谤他人的人啊?他到底是多生气啊?居然会这个样子!此时,有个人说:
“我听到了哦!”
死定了!
我们回头一看,从一棵庭园树木后面出现了一个女孩子。
她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吧?这位长腿小姐看起来相当修长。身高像伊露莉那么高,但是身材有点纤细。不对,应该说是:不像伊露莉那种曼妙身材,是很平凡的身材。伊露莉不但身高很高,而且凹凸有致,所以不会给人身高很高的感觉,而这位小姐长得一副和身高很配的身材,所以才会一看就觉得很修长。灰黑色的头发上盖了一条头巾,穿着一件及胸的工作服,手上拿着剪枝用的剪刀。工作服的大口袋里塞满了绳条、小剪刀、小刀等等东西。她是庭园的园丁吗?
卡尔开始惊慌了。哼嗯,现在他知道“死定了”是什么滋味了吧?
“请问你是谁?”
“黛美·拜索斯。本来是黛美雷娜斯·拜索斯。不过叫我黛美就可以。叫黛美殿下会很奇怪吧?”
“原来您是公主殿下……”
卡尔的说话声像是很没劲的样子。看起来也是一副“既然都要死了,就等死吧”的心情,连跪也不跪,模样很平静。唉,虽然我是很想马上跪下去,但是卡尔都这样了,如果只有我跪,好像有点丢脸,所以我并没有跪下。杉森也是愣愣地站着。
黛美殿下用一种好像也不怎么在意的神情剪了一枝庭园树上的树枝,然后朝我们走近。
“你是?”
“卡尔·贺坦特。我们刚才谒见了公主殿下的哥哥,现在正要离开。”
“你刚刚是不是在骂国王陛下?”
“该骂的人,我才会骂。”
现在要不要赶快跪下啊?
“为什么呢?”
“公主殿下的哥哥想将自己弄得看起来像是路坦尼欧大王,而把我当成是亨德列克。他没有对我说一言半语,想要连我也欺骗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和杉森愣愣地看着卡尔,黛美殿下也神情讶异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呢?”
卡尔转过头去,指着远远的那一头,那些正在解散的皇宫守备队员。
“您知道他们为什么出来吗?”
“他们说是为了要护卫某个贵客的啊。所以连我也躲在树后面。我并没有随从同行,而在修剪这些树,如果遇到了贵客他们,恐怕会引来一阵哗然。”
“那个贵客正是我。我真的是惶恐到了极点。”
黛美殿下歪着头,做出听不懂的表情。
“什么意思……”
“请看看我们。”
“咦?”
“我们看起来哪里像是贵客呢?”
“没有。一点也不像。”
“我们看起来像是要四十名之多的皇宫守备队员来护卫的人物吗?”
“看起来不像。”
“所以我们才更是惶恐。我们是从乡下地方上来的。因为运气好,得以向公主殿下的哥哥说出有关可以在我国与杰彭的战争之中大大得利的建言。公主殿下的哥哥因此显得很高兴。”
卡尔从头到尾都不是称国王陛下,而是称公主殿下的哥哥。黛美殿下好像有察觉到,又好像没有察觉到,她只是说:
“真是令人感激之事。可是又如何?”
“我们变成好像是那些吟游诗人们诗歌里的情节了。我从没有想过可以这样,但是公主殿下的哥哥好像想到了。我指的是,在荒野隐匿的隐士有一天飘飘然地出现,帮助国王,征服整个大陆的这种故事。大法师亨德列克传下了这类的故事。路坦尼欧大王是在遇到亨德列克之后,才得以建立拜索斯国,而亨德列克是因为遇到了路坦尼欧大王,才得以展露出他雄大的威力的,不是吗?”
“那么,你的意思是,国王陛下想要将你塑造成隐士的形象?”
“事实上,那是因为我刚从乡下地方上来。然后呢……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吧。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原来的模样,只有公主殿下的哥哥知道,赐予我过分的恩惠。虽然世人会很惊讶,但是如果照我的建言去做,而使战争胜利的时候,世人们就会这样说:啊!只有我们国王发掘出他的才能!这真的是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相遇故事的重现。您了解我的意思吗?”
卡尔的这番话,即使是不去听这其中的内容,也能够仅由他的语气就让人明白这是十分厌恶地在嘲讽。他妈的,我现在一直在想死的事情,想得我心好乱。有可能我会被关到死。如果那样,我宁愿要求他们让我死得干净利落一点……呃呵,妈的!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才不要因为卡尔的关系,连我也被害死!真是太过分了。
黛美殿下歪着头想了一下,说:
“你不喜欢这个样子吗?”
“我很厌恶。这算什么呀?是在演戏吗?命令那些穿得闪闪发亮的士兵来护卫我,塑造出一个加工过的天才战略家,到底是想怎么样?公主殿下的哥哥一开始看到我们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地接见我们。公主殿下的哥哥原本是打算暂时抽出一点时间,到书房接见我们,然后将我们赶走。虽然我受到如此无礼的待遇,但还是忍下来,禀报所有的事。可是我一禀报那个计划,公主殿下的哥哥就派出闪光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四十名皇宫守备队员,要将我塑造成加工过的隐士,甚至用来提高自己的威严。怎不令我觉得很卑鄙?”
黛美殿下并没有说“把他给我拉下去砍头”之类的话,反而微笑着说:
“这让你觉得很卑鄙喽!所以你无法照着去进行这种塑造加工隐士的计划,是吗?”
“我并没有意思要报复刚才没有好好接见我们的那件事,而是因为这根本是造假之事,我无法照着做。”
“这样做可以给百姓们希望,不是吗?”
“啊?”
“如果在荒野之中隐居的智者忽然出现来帮助国王,那么百姓们不就能安心了?”
好像是耶?可是卡尔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一来是因为我不是智者,二来我也不想再呈上其他的建言。虽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没有这种能力。再加上我呈报给公主殿下的哥哥的战略,并不是我的想法。而是我在这次旅途之中遇到的某位充满智慧而且善良的年轻人的想法。干脆将这个角色让那个年轻人来当,才是适合的。总之,造假是一定会被拆穿的事。百姓如果知道他们遭受欺瞒,会大大降低对王室的信赖的!”
这个嘛……费雷尔不是说过吗?他说卡尔并不像是个跑腿传话的人。费雷尔只用短短的一句话,卡尔就都能听懂意思,所以在我看来,卡尔就算是扮演亨德列克的角色,也是绰绰有余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远远地有人在叫唤的声音。
原来是那个名叫里菲·特瓦里森的皇宫内侍部长。他和几位皇宫内侍一起用慌慌张张地,但还不至于有失体面的速度朝我们走来。
“啊,原来黛美雷娜斯殿下也在这里。您和这几位聊得还愉快吗?”
“是的。我听到非常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
“他告诉我一些有关栽培剑兰的球根的注意事项。谢谢你,卡尔。”
卡尔微笑着说:
“不客气,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接着点点头说:
“祝福你在荣耀的天空中成为一道闪光。”
嗯?那是什么意思呀?然而卡尔却很流利地回答:
“祝福你犹如那翅膀所洒落的阳光般正义。”
然后黛美殿下就往庭园树木那里走去。那是什么祝福语呢?无论如何,真是谢谢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长长久久接受亚色斯的祝福。
里菲·特瓦里森在那一瞬间好像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他不知道应该要尾随没有任何随从陪伴而走在庭园里的公主,还是应该要跟着我们这些没有人引导而到处乱逛的皇宫客人,到底跟哪一边才好呢?结果,好像向来都是如此,客人第一嘛!因为拜索斯的王室是拜索斯骑士道的总院。
“请问各位要回去了吗?”
“是的。不知道我们的马匹在哪里?”
“请跟我来。”
里菲·特瓦里森叫来皇宫内侍,要他去牵马过来。我们尽可能不让人感觉急急忙忙,从容地走出皇宫之后,才开始飞快地走掉(不要问我们怎么有办法做到,我们真的是“飞快地用走的”,我应该是没办法再做出那种动作了)。
“呼呼,我的寿命铁定已经短少十年了!”
“呼呼,我是短少二十年啦!”
“……我的寿命好像少说也有短少三十年哦?”
“……永别了,我好像就要死了。”
“……咳呵,哼嗯。害你们差点死掉,真是对不起,朋友们。”
我们沿着首都大路走回去。我们好几次从死亡的关头擦身而过,而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吃饭。这是多甜美的事啊,可以用吃饭来确认我们还活着,不是吗?所以,即使我们是走在因为节庆而热闹不已的拜索斯皇城大路上,但还是什么都不想,只想吃饭。
“我们去吃吃首都的料理吧,嗯?来比较看看是不是比修奇你的手艺好?”
“要比就比吧!我用粗劣的材料,几乎可以说是挣扎着做出来的。”
“你不是说过给你的材料很够了?”
“……我没话说了。”
我真的无话可说。如果是在我会煮的材料范围之内,我是很有自信的。不过,如果是真的很高级的料理所使用的材料,我可是连见都没见过。特别是我对海产料理,可说是绝对全然不懂啊。因为我看过的鱼都只是淡水鱼而已。
“我让两位老弟的胃肠来一些惊叹好了。可是,我们刚才差点没死掉,那样紧张过,你们还会想吃饭吗?”
“我们就是因为紧张,所以肚子饿啊。”
我们因此决定先不要急着去看节庆的景象,而要先去参观此地的餐馆。其实,是这两件事同时都兼着做啦!
“杉森,地理书上写到这里的特产,有写些什么呢?”
“呃,有关拜索斯皇城的描述,有好长好多,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全看完。”
“哼嗯,这一次要不要也来问问这里的市民?”
“由你来问!”
“知道了。”
于是,我抓了一位经过我们身旁,看起来仪表堂堂的大叔,向他问看看。那个仪表堂堂的大叔露出迷人的笑容,看了看我们。
“对不起,请问要尝尝拜索斯皇城最好吃的料理,该去哪一家餐馆好呢?”
“哎呀,你们的运气真的很好,我带你们去我家!”
“……啊,虽然你非常相信当然是大叔你家的女主人做菜手艺一流,但是……”
“啊,不是的。我家是开餐馆的!我们大厨做得一手拜索斯最棒的酥皮浓汤,翻牛排的手艺,真的是一级棒!我还曾因为‘心碎酒’而得到拜索斯皇城市长优胜杯哦。”
“什么是心碎酒?”
“你要不要先尝尝看再下个定义,怎么样啊?”
哼嗯,大叔挺会做生意的嘛。于是,我们就跟着那位名叫瑞迪的大叔,去到一个叫做“纯天堂”的酒馆。
纯天堂是一个小小但很雅致的酒馆。已经过了吃饭时间,而要来喝酒的人还没有来,所以客人就只有我们三个而已。其实,现在是节庆期间,所以这种小酒馆当然会没有客人。桌数总共是六张,因为是半地下的建筑物,即使是在白天也需要照明设备,因此,每一桌都合在同一处。不过,蜡烛的亮度却亮得吓人,根本不需要蜡烛以外的其他照明设备。我大大叹了一口气之后说:
“如果我去哪里跟人家说我是蜡烛匠,肯定会被笑掉大牙。这蜡烛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呀?”
老板瑞迪告诉我说:
“这是用鲸脑油做成的。”
“鲸脑油……?”
“是从抹香鲸的头部萃取出来的油脂。这是戴哈帕的特产呢!”
我用手点了一下杉森的腋下,然后把嘴凑到他耳朵边问着:
“抹香鲸是什么怪物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种很稀有的怪物吧。”
哼嗯,下一次有机会,我一定要打听看看这种叫做抹香鲸的怪物是不是住在戴哈帕某处,是不是很容易就抓得到。这种蜡烛燃烧发出的亮光真是好看耶!我只听人说过鲸类油脂,由鲸类油脂做出来的蜡烛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但是杉森或卡尔都好像无法感觉出蜡烛的亮度,两个人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唉唷,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种亮光如此地好看耶!
我仔细一看,原来杉森和卡尔正在看那位会做拜索斯最棒的酥皮浓汤的大厨,看他翻牛排的手艺,两个人完完全全被吸引住了。我看看。哦?动作还真的蛮酷的耶!
那位厨师正巧妙地在使着平底锅和锅铲。他的目光好像是很放心似地、不经意的目光,他的手像是很烦似地在操弄着,但是牛排却都没有因为噗地掉落下去就把油喷洒出来,至于锅底焦掉这种事,是连想象都不必想了。他的动作真是轻柔!
确实是的,不管是哪种技能,只要成为那种技能的精通能手,其身手就会转变成为像是在随便做的样子。这是因为已经完完全全熟练的关系。像我爸爸,看他把腊油倒入蜡烛模子里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不管腊油有没有洒出来,也不管有没有溢出来,就随随便便地倒下去。但是却绝对不会发生洒出或溢出的事。相反地,如果是看我在倒腊油进蜡烛模子时,看起来可以说是和求道的那种虔诚心态没有两样。我是一点都不亚于那些潜心在山林里面修炼的祭司们,但是,总还是偶尔会发生洒出来或溢出来的事!
总之,那巧妙的手艺就这样做出了三块牛排,放到盘子上,干净利落地装饰一下,端到我们面前。嗯,手艺真是巧!要我拿起叉子来把它吃掉,还真的有点惶恐。
但是杉森,噢,我的天,呃,食人魔啊……
杉森随随便便就把牛排吃光了……他好像也是精通某种技能的能手。
接下来,我们开始吃那个发泡发得很好的酥皮浓汤,还有试饮曾经得过拜索斯皇城市长大人的优胜杯的“心碎酒”。
心碎酒好像是一种鸡尾酒,第一眼看到时,似乎有使用到白兰地酒和琴酒这两种酒的样子。呵,我呀,虽然对鸡尾酒并不是很懂,但是把这么烈的两种酒都加在一起,真的能做出鸡尾酒吗?不一会儿,瑞迪将心碎酒放到了我们桌上。
“来,这是心碎酒!”
“是用玻璃杯装的!”
“……”
虽然这样子对瑞迪先生实在是很抱歉,但是我们更为惊叹的却是装酒的玻璃杯。
“哇,好透明哦!”
“呃啊,修奇!你脱下OPG再拿杯子,听说玻璃杯很容易破!”
“啊,对哦,没错没错。”
我们两个这样胡闹着,卡尔则是一边微笑着,一边拿起心碎酒。我和杉森看起来像是怕手指一用力就会弄破杯子,可是不用一点儿力气又怕会溜掉,真的很是小心。第一口根本连味道都没能好好感受。但是喝了第一口,把杯子放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看到两个烛火了。
哇,这酒烈到牙齿都快被抽掉了!
“真是火辣辣……”
“好冰凉啊……?”
“是火辣辣才对。”
“不对,真的好冰凉。”
我们互相有点在咆哮争吵,后来两个人决定,都喝完第一杯之后再说一次自己的感觉。如果都喝完了第一杯,互相还是不能统一感觉的话,就再点一杯算了。
杉森喝光了第一杯,紧抓着裤腰,踌躇地站了起来。
“喂,跟我来。”
“咦?去哪里?”
杉森有点失神地看看我,随即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真是的,因为一向都把温柴的脚跟我的脚绑在一起……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我要去一下厕所。”
“嗯,好。”
温柴现在应该是已经进到牢房了吧?哼嗯。唉,忘了吧!忘了吧!间谍在牢房,我们在酒店。温柴,对看守牢房的人随便露一手你那个杀气吧。你知道吗?他们被杀气吓到之后会好好待你的。
心碎酒的第一口味道是那种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来形容的强烈感,是舌根留下的气味却可以持续很久的鸡尾酒。而且那是非常非常浓烈的气味。像是心脏都快破碎的样子?不论如何,虽然我和杉森的感觉并不统一,但是,再叫一杯看看的这个想法却很统一。一直到那个时候,卡尔都还没喝完第一杯。他几乎是以每十分钟喝一口的慢速度在喝着酒。
杉森砰砰地敲桌子,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说:
“伊露莉,伊露莉……”
“所以呢?”
“就此结束了。嗯……”
“是啊。没办法啦……”
杉森和我互相讲一些不成话的话,完全是醉了的模样,两人都靠坐在椅子上。我大概能猜出杉森心里想说什么,那些没说完的句子。卡尔呆呆地用手背支着下巴,一直看天花板,看起来仿佛像是陷入了沉思。
杉森又再哼哼唧唧地说:
“修奇,唱首歌来听听吧。不要唱那个什么城外水车磨坊怎么样的……”
“……那么要唱什么?”
“爱亚·伊克利那的鞋匠米德比。我喜欢那首歌。”
我往墙壁移动了身体之后,靠在墙上坐着。我的背凉凉的,感觉好舒服!而且还把一只手臂放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只手臂靠着桌子。我用那种歪歪斜斜的姿势坐着,两条腿都伸得直直的。因为鞋匠米德比是一首很长的歌,所以用这种舒服的姿势当然是比较好啦!再加上那是一首很愉快的歌。我用脚后跟敲打地板,跟着拍子唱:
在爱亚·伊克利那,那座狂人村子里,
是的,勇敢的皮鞋匠米德比!
右手拿铁锤,左手拿小钉子。
勇敢又快活的皮鞋匠米德比!
做皮鞋匠,虽是很勇敢的小伙子,
小贝里姬,如果散步到他的窗外,
那天只能左脚两个两个地做,咿呀嘿咻!
小贝里姬,如果散步到他的窗外,
那天只能右脚两个两个地做,咿呀嘿咻!
所以善良的小贝里姬总是,
散步一定会来来回回走上两次,
所以在爱亚·伊克利那,狂人村子里,
不管是爷爷,是小孩,还是冷漠小姐,
当然也就全都各有两双皮鞋啦!
卡尔开始吃吃地笑了起来,杉森则是张嘴微笑想要跟着一起唱。可是这首歌太长了,所以中间有很多歌词他不知道。于是杉森如果唱不下去了,就笑着听我唱,如果唱到他会的地方,就再跟着一起快乐地哼唱。
结果我唱到,米德比为了要去寻找做皮鞋的最上等皮革,勇敢地跑去猎龙,在这场几乎可说是在玩乐的冒险的最后(他卖了皮鞋给半身人而赚到旅费,对十二名巨人出了一个考题,问他们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结果那些巨人互相争吵了起来,他才得以逃出来,等等的冒险事),他利用修补皮鞋用的小钉子,擒拿住龙的冒险场面,以及在迎春节庆里,害羞的小贝里姬穿上米德比所做的龙皮皮鞋出来跳舞的场面,都感人肺腑地被我唱了出来。
“咿呀嘿咻!”
老板瑞迪和那位手艺巧妙的厨师也都围到我们这一桌,一起喝酒,而且还红着脸和我们一起唱歌,唱到鞋匠米德比的那一句独特呼唱句“咿呀嘿咻!”的时候,他们也跟着一起高声喊叫。
一些拜索斯皇城的市民们听到这大白天里传来的愉快歌唱声,都开始往纯天堂这里探头看,不久之后,六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而且还不够坐,有些人站着拿酒杯而且还唱歌,到处挤满了客人。虽然即使是一间小小雅致的酒馆,如果像这样挤满了一起高兴地唱歌的客人,还会羡慕皇宫吗?还会羡慕光之塔吗?
我唱完歌,博得了许多掌声,随即,刚才新进来的客人就开始唱起歌来。这是我们这些人的节庆……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样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虽然拜索斯皇城现在到处都在过双月节,但是在这里,这小小雅致的酒馆,也正展开另一个节庆,人们像沙丁鱼般挤在一起,只是唱歌喝酒,却很令人兴奋快乐的节庆。
好像不知不觉地已经是黄昏了,一位新进来的客人打开门的时候,从地面高度的门那里射进金黄色的霞光。我只能见到那位客人的轮廓,他在门那里站了一下,然后叫唤老板。
“老板,在不在?”
“呃,请问老板在不在?”
那位新进来的客人很斯文地叫了两声之后,第三声则是用力地叫唤。
“老板在不在呀!”
瑞迪红着脸,头也不回地大声高喊:
“就如您所看到的,客人。要嘛就到桌子底下去,或者吊到天花板上,要不然我可就没办法再接待任何一位客人了。”
接着那位黑黑的客人的影子嘟嚷着:
“真是的。别指望能涂到心碎酒了……不是!如果喝不到的话,就少了一样来首都的乐趣!”
瑞迪好像被雷劈到似地,转过身去。
“哦,哎呀。吉西恩!”
老板说那是谁?我将视线由唱歌的人身上转移至新进来的那个人。杉森和卡尔也惊讶地望着入口处。我看到那健壮的身材和灰黑色的头发。还有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按着腰际剑柄的姿势。
“真的是耶!吉西恩!”
“咦?修奇!哦,各位,你们已经先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