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猎杀

他的嗓音掩不住卑微, 眸光中藏着希冀,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在痴心妄想,他也只敢在她喝醉的时候问, 乘人之危虽然卑劣,但好过被她羞辱。

姬姮那半闭着的眼睛缓缓掀开, 和他对视。

陆韶胸腔突突震动,她听到了。

姬姮的眸中漾着水波, 看不见清醒时的戾气,她就这么和他互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将他辨认出来, 她张了点唇。

陆韶顿生紧张。

“……狗东西, ”她骂他。

陆韶浅浅笑出声, 矮身吻她唇, “臣愿意一辈子给殿下当狗, 殿下不要嫁给别人。”

人的想法总是在变,先前他恨她冷漠无情,等到再将她抓在手里, 分明也可以欺负她, 但见着她伤心就狠不了,被他捧惯了的公主,一点委屈也受不得, 这主仆尊卑在她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他也甘之如饴当她的奴才, 只要她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哪怕打骂斥责他也以为是蜜糖,他只想将这娇贵的公主供养在手心里。

谁也不能将她抢走,包括她自己。

姬姮眯着眸子感受他的安抚, 喟叹着声,人缩在他胸前,两手挂在他脖子上,哑哑的哼着。

陆韶喜欢听她细细的喉音,他轻轻揉着她的长发,吻深了又松开,小声道,“臣给殿下准备了生辰礼。”

姬姮没听进这句话,她的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闭着目眼泪顺下淌,沉溺在先前皇帝说过的话里,完全将外界的声音隔绝。

陆韶张手覆住她的眸子,那些泪全叫他用手揩干净,他一遍遍摩挲着她的脸,看她不哭了,才从袖里摸出来一颗糖塞进她嘴里,他轻声道,“臣带殿下去看戏。”

他从地毯下取出一个包裹,将里头的黑斗篷披到她身上,直将她遮的严严实实,半扶着她站直。

那颗糖化在嘴里,甜味将酒气压下去,姬姮清醒了不少,头再昏沉也对他介防,她凉声道,“你要带本宫去哪里?”

她恢复成平日模样,陆韶也收起那副讨好的神情,不咸不淡道,“殿下今儿生辰,臣好歹得了殿下的恩情,总不能没点表示。”

姬姮紧蹙着眉,倏地一伸手拔下发里的凤钗扔给他,“本宫不需要。”

陆韶捏紧凤钗沉默,少顷放进袖里,勾唇笑道,“殿下不要臣的钗,自然佳芙宫的戏也不爱看了,白瞎臣盯梢,蹲了好几个半夜,今儿正好睡个早觉,臣先走了。”

他作势要走。

姬姮僵冷声,“慢着。”

陆韶薄唇轻翘,弯身道,“殿下有事?”

姬姮那点酒劲全因着这装模作样的语调给气没了,她紧咬下唇,愣是说不出让他带自己去佳芙宫的话。

陆韶甩甩衣袖,手指着花棚道,“这里头蚊子忒多,殿下即是没事就早点回公主府歇息,臣还得回总督衙门理军册。”

姬姮眼垂着不作声,手握成拳直抖。

陆韶轻微抿一下嘴,还是主动道,“让臣带您去佳芙宫?”

姬姮的睫毛动了动。

陆韶浅笑,探手过来搀住她,没感觉她有挣动,才带着她从花棚后方悄悄走去。

这间花棚虽然开在御花园,但往后竟是一条小道,直直通往后廷。

陆韶边走边告诉她,“宫里的娘娘殿内大多种着花草,但草木多起来那些守宫的宫女也忙不过来,就会让这头的花匠从这里入内帮忙,但花匠位份太低,防着他们冲撞了娘娘,就都挑人少的时候进殿。”

花匠多是小太监充任,这些小太监大部分都是直殿监那边的,运气好点可能遇着贵人提拔,运气不好的,一辈子只能做个花匠,也就比他先前养马的职务好点。

姬姮默然,随他一起沿着小道走,这里边又热又潮,走几步就能不小心踩到泥水,她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受不了脚上的脏,嫌恶道,“抱本宫。”

陆韶在黑暗中轻笑,慢慢抱起她稳步朝前。

他以前也抱过她,那时他抱着人总是谦卑谨慎,生怕惹她不快,现在却不同了,她整个儿窝在他身上,腿弯和腰上都叫他的手扣紧,他的胸膛坚实,双臂有力,再看不出先前的少年气,他长大了。

心也野了。

走了有半柱香,那条小道的尽头又分出数个小门,陆韶仔细辨认着门上的名字,转到左侧,单手勾着她,空出手来拿钥匙。

姬姮就看他娴熟的摸出钥匙扣,挑出一把钥匙将门打开,然后低着头跨过门进去。

“你怎么会有这门的钥匙?”姬姮问道,后宫向来森严,皇帝的女人想出去都难,他竟然能轻而易举拿到钥匙入后廷。

陆韶望她笑,“臣有一个兄弟叫王欢,近来颇受刘乾眷顾,底下那些太监最会看眼色行事,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做,就连直殿监的花匠太监也让他插一手,这不就凑巧让臣得了钥匙?”

姬姮看他笑便没了好脸色,“放下本宫。”

陆韶便松手放她下地,这一片都是花地,这个时节正值花季,它们争相开的热烈,各种花香混合,好闻归好闻,但也招蚊虫,两个大活人杵中间,没会那些蚊子就都凑上来咬。

陆韶解了一只香囊给她,“这是驱蚊香草,殿下暂且拿着。”

姬姮这回倒没发脾气扔回去,板着脸将香囊系到腰上,由着他扶自己钻进花丛中,摸索走了一截,一直到屋墙边停下来。

陆韶双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墙边,往上就见窗户,里头还亮着灯,隔着窗透出光线,隐约能听见说话声,是杜雪荷跟刘乾。

陆韶低声跟她道,“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在佳芙宫内东阁房后头,这扇窗一开,就能看见雪贵人。”

姬姮呆怔,转瞬明白他什么意思,他们是过来偷看杜雪荷的,她指定藏着什么秘密。

陆韶自兜里倒出几个糖果子,自己塞了一个到嘴里,随后递给姬姮。

姬姮不吃,只问道,“她有什么秘密?”

陆韶将手抬了抬,示意她吃糖果子。

姬姮捡了颗放嘴里。

“臣上次进佳芙宫听戏,发现刘乾在佳芙宫一夜没出来,”陆韶淡淡道。

姬姮一口咬碎糖果子,面上惊住。

“所以臣连着几日过来探查,发觉刘乾几乎夜夜留在佳芙宫,”陆韶道。

后妃跟太监私通,这事传出去,杜雪荷跟刘乾只有死路。

他看着姬姮柔笑,“臣的这份大礼,殿下喜欢吗?”

姬姮表情微凝,旋即故作冷淡道,“她怀孕了。”

怀孕的女人能跟太监做什么?没准是他们私底下商议着怎么对付她和皇弟,这才夜里在一处。

陆韶顿一下,说,“殿下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根本没有怀孕?”

姬姮咽下果子,抱着胳膊道,“无稽之谈,她假怀孕怎么瞒得了太医?”

“殿下太单纯,假怀孕也不是不可能,臣去敬事房查过,她只侍寝过一次,那一次还被臣打搅了,陛下再威猛,毕竟年纪大了,她能一次就怀上,难道真是运气太好?”陆韶徐徐道。

姬姮犹疑,“后妃怀孕都要太医院诊脉,除非刘乾能瞒得过太医,不然她绝无可能做这么冒险的事。”

那屋里传出杜雪荷的娇笑声,媚的能滴出水,这嗓音姬姮耳熟,曾经她母妃跟胡苏在一起时,说话也爱这般,腻的作呕,让她恨不能亲手宰了那个太监。

陆韶看出她怔忡,眼见夜色越浓,想起来她这个时辰该歇息,便带着她沿原路走,慢声道,“宫里的娘娘请太医看脉大多是只挑熟悉的,臣记得皇后娘娘最常请太医院的陈太医,现在雪贵人也爱请陈太医,您不觉得蹊跷?”

姬姮懵了懵,心下生出计较,她得找时间试探杜雪荷,不管她有没有跟刘乾私通,若孩子有假,那也能将她按死。

陆韶送她出了花棚,京墨还等在原地,瞧他们出来才松口气,忙搀着姬姮转身走。

陆韶扬笑道,“后日翻经节,照往年习惯,宫里不仅要请和尚除祟,大约各宫娘娘公主还得聚一处吃斋念经,殿下可得把握好机会。”

姬姮眉蹙起又平展,步态轻盈的离开。

——

佳芙宫内,杜雪荷扭着腰跟刘乾捉迷藏,没一会就被刘乾捉住抱怀里,没羞没臊的乱来,杜雪荷很不开心的哭起来,“我整天害怕,你只拿我当个玩意儿,他们若是提前发现我没怀孕,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这三天两头哭闹,刘乾再大的玩心也被她哭没了,不耐烦道,“有咱家看着,谁敢欺负到你头上?”

杜雪荷从他腿上下来,旋身站一边,略显鄙薄道,“你现儿手上也没几个人,前头还能用那个陆韶,如今人家飞到枝头上都不理你了,谁知道他是人是鬼,连陛下都听他的。”

后面话她没往下说,总归就是陆韶比他这个老太监强太多,她确实后悔的,当初若是撇过他去巴结陆韶,肯定比现在的境况好,她在后宫如履薄冰,皇帝见不着,她腹中还是个假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就不该听你的话,假怀孕!”

刘乾黑着脸,剜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盒子冲她招手。

杜雪荷小步到他跟前,“这是什么?”

刘乾戳她脑袋,“小没良心的,可别说咱家不疼你,咱家特意找了几家大夫才配出这假孕药,算算日子也有六个月了,你把这药吃下去,这腹中就算没胎儿,其他太医也诊不出你的脉象。”

杜雪荷欢欢喜喜的拿过盒子,急忙揭开将药丸吞下去,蓦地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这后宫里,我只倚仗着你,你可不能把我抛弃了。”

刘乾一双小眼睛眯成缝,“可不是,你父亲还指着你能生出皇子,你要是生不出,转头他就再送个女儿进宫,你可就没用了。”

杜雪荷身子一抖,忙媚笑着将他拽进房内。

——

翻经节那天,宫里早早遣了人来叫姬姮。

姬姮入宫时没带京墨,带的是胡蓉和那头狼。

她牵着狼一路招摇,那些禁卫没人敢拦,她的狼是皇帝赐的,谁敢动皇帝的赏赐,哪怕都知道狼性凶残,还是让她进了后宫。

彼时一众宫妃和公主都团坐在佛堂中,见她牵着狼进来,都吓得瑟瑟发抖,尤其是杜雪荷,直接坐在蒲团上,吓傻了,她身边的宫女想扶她,她都腿软的站不直,一个劲儿的朝后退。

姬姮乜着她,邪肆笑着,手抖了抖绳子,那头狼仰头吼一声,蓦地狼眼紧盯着杜雪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