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建议苏菲的母亲在医院里再住一天时,苏菲松了一口气。她有很多事要做,如果把母亲单独留在家里,她会非常不放心,那个可怜的女人可能从此以后都会生活在恐惧中。
苏菲叫了一家安防公司来家里,他们建议在她母亲的床边安装一个应急报警器,还要把耶鲁电子锁换成五级的,这样苏菲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确保门是安全的,至少如果罗伯特·布鲁克斯再来拜访,也会遇到一些阻碍。
但苏菲觉得他不会再来了,他是一个有任务的人。苏菲希望丽芙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行踪,运气好的话,她可以永远躲开罗伯特。丽芙无法再回到没有任何自由的生活里,在那样的生活里,每一天的每一分钟都被一个疯狂到会通过构思和计谋把她留在身边的男人密切观察着。罗伯特看起来也是一个会使用暴力的男人,虽然目前为止苏菲还没有发现他曾动过奥莉维亚一根汗毛,只是还没有而已。
与此同时,苏菲还有几件事要做,其中之一就是要给一些人提供的服务支付报酬。她已经付清了用林恩·梅多斯的名字制作假证件的那一部分费用,是货到付款的。但那些视频不一样,它们是通过远程编辑上传的。
苏菲想不出她会出于什么原因被发现或被人认出来,但在曼彻斯特刚刚复兴的北区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前行时,她一反常态,紧张无比,不时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上几眼。不知为何,这条小巷子似乎在重建过程中被遗忘了,缺少了周边地区那种令人兴奋、富有创造性的氛围。她并不是喜欢幻想的人,但总觉得那些黑暗的玻璃窗后似乎潜伏着一张张苍白的脸孔,正看着她,想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夜幕刚刚降临,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特别是在她并不适合打斗的情况下。她瘸得很厉害,对任何想找人打架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很容易对付的目标。
她走近一扇暗棕色的门,门上的旧漆已经剥落,墙上只有一个门铃,没有名字。她按下门铃等着。
似乎过了很漫长的三十秒钟,她听到一阵嗡嗡的响声,然后咔嗒一声,门打开了。没有人叫她报上名字,但她知道自己正被监视着。斯图亚特在确认来人的安全性之前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她艰难地走上两段黑暗的水泥楼梯,每走一步,那条伤腿上被刺中的伤口的疼痛似乎都会直接传导到头上来。罗伯特·布鲁克斯这个王八蛋,该死的怪胎。走到楼梯顶上时,她停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她精疲力竭的不是这一段爬楼运动,而是疼痛。汗水从前额滴落下来,她恼火地为自己的脆弱咂了咂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把脸颊擦干。
恢复过来后,她推开了另一扇门,来到斯图亚特幽暗的工作室。尽管楼道已经很暗了,这里的黑暗程度又提升了一级,唯一的光线来自被斯图亚特的脑袋挡住了一部分的显示器。他没有转过头。“钱带来了?”他问道,手里还在继续转动编辑仪器的控制器。
“我来这里还能为别的事?”她也用同样轻蔑的语气回答道。
她继续朝房间里面走去,可以看到斯图亚特那被闪烁的屏幕照亮的脸。那双大而突出的眼睛像是要从头上瞪出来似的,那是他身上唯一大的地方。他就像一根小树枝一般瘦弱,脑袋像一个倒三角形——上面宽宽的好用来安放眼睛,向下越来越窄,延伸到尖尖的下巴和紧闭的嘴。油腻的头发耷拉在宽大的前额上,还有一部分像女孩子一般被夹到耳后。他一只手转动着控制器,另一只手则抠弄着下巴上一颗看起来令人恼火的青春痘。
斯图亚特是最顶尖的,苏菲很肯定他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被要求做的事。他在女王陛下监狱外的生活要依靠他的守口如瓶,因为他落在苏菲手上的把柄要远多于他所掌握的她的。苏菲本可以迫使他免费为她做这件事,但那样他有可能会在做事的时候设下陷阱,而且付钱给他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靠在墙上,让那条受伤的腿不承受重量,看着他施展魔法。虽然他是一个完全不吸引人的讨厌鬼,但她还是被他的技巧迷住了。他可以准确地选出需要的地方进行完美的编辑,而且速度之快让她屏住了呼吸。
“你做得很好,斯图。很完美。”
“当然。”他回答道,眼睛根本没有离开屏幕。
“你觉得警察要用多长时间才会发现?”
“这完全取决于他们是否找到了厉害的人来处理。他们当中有些人非常机灵,有些人完全就是饭桶,就算把东西塞进他们的屁眼,也发现不了明显的不对劲。”
“嗯,我想我们只能等着看了。”苏菲回答道,心里却想这些视频必须起作用。
“我必须得说,有的人真是非常聪明。”斯图亚特说道。
“怎么这么说?”
“那一组镜头里有很多细微的东西。那个水仙花瓶是个启发,它不在屏幕正中间——不是那么明显——但确实在那里,一个专注的聪明人是会发现的。第二天花就不见了,第三天它们又在同样的地方出现了。还有那些衣服——即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做剪辑的女孩,我相信也会在很多地方犯错,更不要说是之前从没做过这种事情的人了。”
“也许是买了《教傻瓜学剪辑》之类的书吧。”苏菲轻蔑地说道,靠着墙撑起身子。
斯图亚特转过头看着她,用好奇的语气问道:“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我他妈的不知道。我是瞎说的,你这个笨蛋。”苏菲嘟囔道,“不管怎样,天才,这是给你的钱,全在这里了,还有一点额外的奖金,因为你干得真是漂亮。”
苏菲把一个信封放到桌子上,同时把桌上的纸盒推到一边,盒子里装有一块看起来至少已经放了一天的比萨。她特别小心地没有动那些半满的咖啡杯。她曾经动过一次,招来了斯图亚特的大喊大叫。如果她把什么液体洒到了他那珍贵的仪器上,她敢肯定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给马克付钱了吗?”斯图亚特头也不抬地问道,“我把熟人介绍给别人时,要确保他们得到合理的回报。”
“当然给了。”苏菲看着斯图亚特那张奇怪的外星人一般的脸,显示屏上闪烁的图像在他的脸上投下影子。“他真的叫马克吗?还是说那只是他的绰号?你懂的,马克,苹果电脑黑客。(原文为“Mack the Mac Hacker”。)”
“不要问,也不要太关心这个问题,但他真他妈的是个魔术师,在那个家伙的FaceTime视频通话记录里自由进出却没留下任何痕迹。真他妈厉害。”他咕哝道,“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斯图亚特没有再看她,苏菲意识到这是逐客令,于是做好准备走下那些该死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