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是琼博喜欢的类型,因为目前还没人知道罪行是否已经犯下,而他的任务就是找出答案。对于厨房刀具上的发现他很高兴——他那活泼聪明的新手下做得很好,对那两本护照他也很感兴趣。结合吉尔从电脑视频中获得的发现,外加他让人爬上爬下弄来的那些可怕的摄像头,这一切综合起来才是一个真正的谜。而解谜正是他最喜欢做的。
吉尔已经走了,琼博打算把注意力转移到书房。汤姆曾经跟他说过书房门一般都是锁着的,他明白这其中的缘故。毫无疑问,这是因为罗伯特·布鲁克斯不想让妻子发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录了下来。琼博也看了录像,发现里面有些不合情理的地方。他确信奥莉维亚在各个房间转悠的时候表现得很正常,也没有什么迹象表明她在特意做给摄像头看。依他的经验,要是人们明知有摄像头在偷拍,他们肯定会发出各种信号,就像在舞台上表演一般,会表现得不同。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奥莉维亚知道摄像头的存在,但有两件事值得注意:一是她很少露出脸。当她向摄像头走去的时候,头似乎总是低垂着,可一走开就又抬起来了;二是她从来不在卧室里穿衣服或脱衣服,而总是跑到浴室去。有一次她显然忘了拿什么东西,便从浴室出来,回房间从抽屉里拿了内衣裤,但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却穿着浴袍。试问有谁从浴室走到自己的卧室拿条内裤还要穿上浴袍的?
琼博敢肯定这事绝不会发生在他的家里。他老婆和他有点像——在各个方面都很粗线条,但心胸也很开阔,大笑起来那笑声和他自己的不相上下。当她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模仿半裸的蒂娜·特纳的时候,让她把衣服穿上更是成问题,虽然她发过誓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才练。想起妻子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琼博就忍不住想笑,不由得将妻子和这个叫奥莉维亚·布鲁克斯的女人做了番比较,虽然他都没仔细看过她的脸,也没有听过她的笑声。
他环视了书房一圈,然后把一个手下叫了进来。“亚当,我们把这里的书都搜一遍,你知道该怎么做吧。罗伯特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鬼鬼祟祟的小混蛋,了解他看的书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对我们有好处,或者看看他书里有没有夹着什么东西。接下来我看看我们该怎么做。去把菲尔叫进来帮忙,我打算首先在已经查看过的各个房间里使用发光氨,你觉得行吗?”
要将满满一柜子的书都看一遍,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兴高采烈的事,但这事必须做。他在亚当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好小子,这事应该不会花你太长时间的。”
从哪里开始用发光氨呢?这倒是个问题。更不巧的是现在是六月份,要把房间变得足够暗不大方便。不过孩子们的房间里有遮光布,那里倒是着手的好地方,另外套间里也没有一扇窗户,所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大家都赶快行动起来吧!”他并没有特别冲着谁地大喝了一声。
约莫一个小时后,他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叫喊。
“琼博,你快来看看这个。”是菲尔,帮亚当的那名技术人员。
“等我两分钟,菲尔,我就来。”他冲着敞开的门喊道。
发光氨没有显示一丝迹象。所有的卧室都检查完了,甚至包括主卧,幸好里面有几片非常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午后的阳光。
他噔噔噔地走下楼梯,沉重的脚步让它们或许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然后在书房门口停下。“有什么发现,小伙子们?”他问道。对他来说,只要是四十岁以下的都是小伙子。
亚当指了指书架背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块普通的胶合板垫板,可是把书都搬走后,我们注意到其中一角似乎有点松,于是就用力拉了一下,结果发现后面藏着一个小空间,还用木头做了内衬,形成了一个隐藏区域,大约三十乘四十厘米大小,深约八厘米,可惜里面是空的。但不管怎样,是个藏东西的地方。似乎前面的书最近也被搬动过,因为在书被拖到一边的地方留有淡淡的灰尘痕迹。”亚当指了指那些痕迹,“依我看,没多久。”
“干得漂亮!我猜里面都是拍摄和记录下来的东西吧?”他问道,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究竟在那里面藏了什么呢?很可惜在他把那里清空的时候没有开摄像头,不然可能会有所帮助。书里面呢?有没有夹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亚当摇了摇头。“对不起,琼博。我和菲尔只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似乎对米拉·韩德丽和伊恩·布雷迪(米拉·韩德丽与伊恩·布雷迪曾于1963年至1965年陆续残忍杀害了五名未成年人,是英国曼彻斯特沼泽谋杀案的凶手。)有特别的兴趣。他有很多关于这两人的书,却没有其他任何连环杀手的。一个人只对一类书感兴趣是很奇怪的,你觉得呢?”
“我猜你不是在曼彻斯特出生和长大的吧,年轻人。沼泽谋杀案可不是一个会在这里消失的故事——如果我用词不当还请不要介意。有个孩子一直都没有找到,方圆几公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所以我才会说这很奇怪,但又不认为特别奇怪。”
他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其他要做的事情似乎都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文件都已经装好箱等着带走,吉尔也已经把电脑搬走了。“要不我们把这间屋子弄暗,再用发光氨看看,如何?”他提议道。
书房里装着威尼斯风格的百叶窗和窗帘。似乎就连白天罗伯特也不想让任何人透过楼下的窗户看到这个房间里面的情形。
就在小伙子们收拾房间的时候,琼博退到走廊里,正好看到两个人手上拿满了盒子,朝楼下走去。
“都找到了些什么,年轻人?”他问道。
“阁楼上的东西。”其中一个人回答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年轻人,但他们穿着工作服倒是不容易看出来真实年龄,“就是一些衣服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不过我们觉得这个盒子可能会有些意思。它里面装着许多旧文件——似乎是学术上的——还有各种各样的零碎东西。一条围巾,一个相框,一副手套,还有一张曼联比赛的旧节目单。盒子上写着一个‘丹’字,文件上的名字则是丹纳什·贾罕德,因为他疑似嫌犯,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地分析分析。”
“做得不错。”琼博面露喜色,“现在我们要去书房看看有没有血迹,楼上什么都没发现,然后我们将转战到楼下的各个房间。待会儿见。”
琼博回到那间已被弄暗的书房,将口罩拉正,做好准备。一束细光透过半开的门射进屋中,投下一片阴影,透过那片阴影,他向四周扫了一圈。挺好的。他需要选好自己的位置,然后把门关上。他考虑了一下,抬脚将身后的门关上,然后将手中的喷雾对准了房间角落里的地毯。什么都没有。他试了试另外两个有可能的地方,还是什么也没有。
他转身面对着门,门上镶有六块饰板并涂上了白漆。他对着门喷了几下,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然后又喷了一些。此时,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见鬼,终于找到了。”在黑暗的书房中,琼博扯下了口罩,盯着那扇门和墙,只见上面距离地面约两米高的地方正发着幽幽的蓝光。
汤姆环视了一圈专案室,几乎能感受到肾上腺素在组员们身体中涌动。
他们终于发现了血迹,而且数量还不少。据琼博分析,这些血迹曾被人用漂白剂彻底清洗过,但在清洗前它早就充分地渗到门两侧的墙上去了,呈现出飞溅的图案,足以表明被袭击的是一个成年人,而不是一个孩子。因为它溅得太高了,而且从血滴的形状可以判断出血溅到墙上的时候是往下落,而不是往上飞的。琼博说他敢打赌这是动脉里流出来的血,而且在他看来,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后不可能还活着。
清理工作做得很好,漂白剂会毁掉擦洗区域的任何DNA。不过按照琼博的经验,这样飞溅出来的血一般会喷出一些不易用肉眼看到的小血滴。他有信心在某个地方找到它们的蛛丝马迹。还没有谁能把每一滴血都消除干净。
新的情报如此之多,却不知道它们指向何方。依然没有人知道罗伯特去了哪儿,或正在为逃跑准备什么。他的手机也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线索。在他们意识到他失踪了之前,他曾刷过信用卡,但那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一份针对所有港口的警报已经发布出去了,但是没什么收获。当下他们准备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因为他们必须找到罗伯特·布鲁克斯的下落。
发现血迹对小组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在某些情况下,令人遗憾地,它提高了他们的兴奋度。但汤姆却感到有些悲伤,因为他不得不接受房间里确实发生过某些可怕的事情这一事实。
贝基坐在一旁,用掌根支着额头,手指抓着她那乱糟糟的刘海。“汤姆,我知道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所想的,但猜中了并不总是让人感觉那么好。”
“你对此非常肯定,对不对?”
贝基越过桌子朝他探过身去,急着想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我们知道几年前罗伯特就想把孩子们带走,还有他说他妻子知道这件事情,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我们知道,他一直在监视她,耐心等待时机成熟。而她则一直藏着护照。各种事情在不断发生,我认为他把孩子们藏了起来,现在去接他们了。他打算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汤姆并不相信。难道他真的会为了得到孩子而杀害妻子吗?还是说他把孩子们也杀了,或是关在某个地方了呢?
他把下巴搁在拳头上,看着贝基,犹豫着该不该发表意见。贝基一直说奥莉维亚已经死了,而她很可能是对的。
“你知道,那血也有可能是罗伯特的。”他如是说,知道这话会让她产生什么反应。
“什么?你这一推测从何而来?”
汤姆得承认,其实那并不是真的推测,只不过星期六晚上罗伯特可能并不是失踪。他会不会已经被杀然后被抛尸了呢?这也是有可能的。他很不想这么说,但看情形房子的露台真的要被挖开了。
一切都讲不通。在罗伯特到家前的一个小时,奥莉维亚一直都在家里。在他报警前的几个小时里,他真的有时间先杀了她,然后把尸体处理好,再对孩子们做些上帝才晓得的事情吗?
贝基就那么看着他,好像他头上长了角似的,而他则等着下一轮攻击的到来。幸运的是她的电话响了,打断了这渐趋紧张的时刻。
“见鬼。”贝基低声骂了句。
看到贝基接起了电话,汤姆忍不住微微咧开了嘴。
“我是鲁滨逊督察。”她开口道,显然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兴些,“是的,吉尔。有什么事吗?”
接下来的对话汤姆就听不到了,而贝基则开始敲起了键盘。“好,我知道了。现在该怎么办?”她问道。就连汤姆都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欢喜的轻呼,接着贝基便挂断了电话。
“吉尔对自己最近表现出的才华欣喜若狂。他给我发了一段视频看。我们看不懂的时候,他会过来告诉我们是什么意思。”
汤姆翻了个白眼。“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的小女主角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这又不是电视智力问答节目——这是一场血腥谋杀案的调查。”
汤姆看到贝基的头猛地抬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真正说出了这些话,虽然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现在,他已经开始支持他们的想法了。嗯,也许该正式立案了,虽然连一具尸体都还没有找到。
他一言不发地绕到贝基的办公桌旁,弓身探在她的肩膀上方。“我们要看什么?”他问道。
“是从那栋房子里弄来的视频,罗伯特的神秘照片。”贝基答道,语气中满是鄙夷和厌恶,“不过我觉得它们和今天早上的没什么不同。”
“那他发给你的另一个文件是什么?”汤姆接着问道。
“我想都差不多吧,不过上面的时间显示是两个月前的。”贝基说完打开了另一个视频。
“快进一下,贝基。”汤姆突然要求道,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把另外一个也打开。能将它们并排播放吗?”他问道。
“在这台电脑上?”贝基嘲弄道,“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吧。除非你想隔两秒逐帧逐帧地看。为什么要并排放?”
“那你帮我拖到厨房那段就好了。”
就在这时,吉尔笑嘻嘻地用力推开双扇门,走了进来。“你们弄明白了吗?”他问道。
“就快了。”汤姆答道,“虽然你并没有给我们多少时间。”
“我迫不及待地想讲给你们听嘛。你是怎么想的,鲁滨逊督察?”他问道。
“我一直忙着摆弄我的电脑,想让它正常运行,还没来得及看屏幕呢。你这家伙就直接告诉我吧,吉尔。”
贝基的急切让吉尔看上去有点吃惊。他把她挤到一边,抓过了鼠标。
“四月十三日——差不多两个月前。画面从布鲁克斯家的厨房开始。请注意餐桌上那个装水仙花的罐子,这些可都是线索。接着,我们来看看上周的镜头,是奥莉维亚本该度假回来了之后。我挑了上周二作为例子,一家人一整天的完整视频,当然了,主要都是关于奥莉维亚的。现在,再看看厨房,一罐水仙花摆在餐桌上。目前你可能无法让这两段小视频同步播放,但我可以。好好看着,学一学。”
汤姆和贝基看着两段十秒长的视频在屏幕上并排播放。只见奥莉维亚低着头走进了厨房,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套衫,然后从餐桌上摆放的那罐水仙花旁边拿起了一个杯子,又转身走了出去。
两段视频上的动作完全一致。
汤姆看向吉尔,他知道还有下文。
“自然地,我把我们感兴趣时段的所有视频都检查了一遍。如你所料,没有第一周的视频,就是奥莉维亚本该待在安格尔西岛的那周。至于剩下的那些——也就是从上周开始她应该待在家里的那些视频则都是伪造的,每一个都是假的。”
吉尔的眼睛里闪着得意,他向前倾了倾身子,用笔指着屏幕。“它们都被非常专业地剪辑在一起,并非早先某个时候一整天的副本,那样太容易被我们发现了。我们正在看的其中一边的视频进程——上周二的那段视频——其实并不是从四月十三日开始的。”
贝基看上去有些糊涂了。“对不起,吉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吉尔拿钢笔轻轻地在显示器上敲了敲。“好吧,我来给你说明一下。我们先来看看她走进厨房前的那段视频剪辑。
“四月十三日那天——原始拍摄——她正在打扫客厅。而上周二——也就是同样拍到奥莉维亚在那个摆了水仙花的厨房的那天——她正在打扫他们的卧室。卧室这段完全是从另一天复制过来的,我觉得是三月二十九日。这事手法熟练,做得相当出色。不管这是谁做的,他都是从她穿着同样衣服的那些天中剪辑来的。这些天里她所穿衣物的每个小细节都是完全一样的,比如她穿着这件灰色毛衣的时候,身上总是配着黑色牛仔裤和白色人字拖。当然了,他们不得不选择穿着相同衣服的片段,因为人们会想,为什么她从厨房去了趟客厅就把衣服全换了呢?”
吉尔直直地看着贝基,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他所说的。“这些视频营造出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奥莉维亚·布鲁克斯从安格尔西岛度假回来后,上周一整个星期的确都和孩子们一起待在家里。而事实上,她根本不在那里。自她离开的那一天开始——理论上是去了安格尔西岛——便没有了真实的镜头。我们以为该相信直到周五下午她都活得好好的,可惜这并非事实。恐怕布鲁克斯先生一直都在耍我们。”
汤姆看着贝基的脸,恍然大悟。他最后一次说的话还飘荡在风中,他说罗伯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处置奥莉维亚和孩子们。可其实罗伯特有整整两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