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基怒气冲冲地走进气氛紧张的专案室。她简直不敢相信那天早上自己在那栋房子里有多可怜。大家都知道,必要的时候她能一次撂倒两个男人,一栋空房子却差点儿没把她吓破胆。究竟混乱的情感是怎么让一个人耗尽所有力量和决心的呢?好吧,让那些见鬼去吧,她要把过去的自己找回来。她才不要像十八世纪的柔弱贵妇人一般懦弱无能,看到随便一个什么让人吃惊的东西就能吓晕呢。真是见鬼了。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嘴巴决然地紧抿成一条线,然后看到汤姆瞟了她一眼,还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汤姆很高兴看到贝基正在找回自信。这里的每个人都见过几个星期前那个满脸愁云的女人,现在,他们将会看到真正的贝基·鲁滨逊。
“鉴于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我想把大家叫到一起,梳理一下我们的进展。你有意见吗,汤姆?”
汤姆还没来得及回答,贝基的手机就传来收到信息的声音,同时她听到汤姆的手机也震动了。
是琼博。
“你们两个都得看看这个,是在贾丝明卧室的笔记本上发现的。”短信上这么写道,还附了一张图片。贝基打开图片,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她抬头望去,刚好和汤姆的眼神相遇。
“该死!”贝基轻声骂道。她把图片传到电脑上,然后弯腰把它调到合适的大小。调完后,那图片看上去还是同样令人不安。她迅速打印了几份,递了一份给汤姆。
“他对他们做了什么,汤姆?”她问道,明知道他也没比她清楚多少。不等汤姆回答,她就走到证据布告栏前,将其中一份固定在上面。
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每个人都把头转向贝基,他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从贾丝明笔记本上拍下来的照片并没有削减贝基的决心,不过此刻她觉得胸口好像压了一块重石,她怀疑自己让这些孩子失望了,而这种怀疑打碎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
组员们一言不发地走向布告栏,贝基则将几份打印好的图片发给他们。汤姆把椅子往后一推,离办公桌更近了些,然后在桌沿上坐了下来。
贝基站了起来,开口说话前又看了看那张图片。他们已经得知,贾丝明是个会一丝不苟地完成学校作业的孩子,若以这张图片来判断,她的绘画水平可能略高于同龄人,因为画里的每一部分都经过精心描绘。
画中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他们可以看到两个墙角以及三面墙,墙面都被贾丝明涂成了深灰色。房间没有窗户,而且除了一个红盒子外什么家具都没有。也就是说,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三个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孩子。他们似乎正跪坐在地板上,中间是一个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她的两边各坐着一个小男孩,两人的头发都是黄色的,贝基觉得是金黄色。女孩一手搂着一个小孩,最小的那个孩子脸上还画着一些小小的黑色椭圆状的东西,有可能是眼泪。其中一堵墙上有一扇开着的门,不过离地面很远。在画的底部,贾丝明写着:躲避敌人。
组员们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这幅画的含义,屋里一片寂静。贝基让他们思考了一会儿。
“好吧,我们都没有料到这一点,都来说说各自的想法吧。”她对安静的众人说道。
“他们家有地窖吗?”瑞安首先开口。
“没有,房子里就连一个能这么做的足够大的橱柜都没有。我们会让琼博把奥莉维亚·布鲁克斯的车移走,以确保车库的地板下没有东西,但我对此持有怀疑。”
“那他拥有其他财产吗,比如锁起来的什么地方?”尼克补充道。
“还没有发现,或许我们需要再进一步深入调查。问题是,贾丝明是在他们失踪之前画的这幅画,不然它不会留在房子里。所以,这里应该是他们之前去过的某个地方,除非这些都是她的臆想。有人相信吗?”
一片沉默就是答案。
“我们假设他们躲避的敌人是罗伯特,不过这种假设会不会太过分?这有没有可能和他们的母亲有关?瑞安,罗伯特不告诉奥莉维亚一声就把孩子们带去过所谓的周末时你也在。她有没有让你感觉她是那种会伤害孩子,或是把他们关在某个地方的人?”
这一次,瑞安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自大。贝基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严肃。
“有可能是我弄错了,但我要说,罗伯特对孩子们所做的事绝对令她非常害怕。我真的看不出她伤害了孩子,不过还是可以问问斯坦利警司的看法。”
贝基看着汤姆,只见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同意她去找菲利帕谈谈,尽管贝基相当确定得到的答案会是肯定的。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还有没有谁想到什么人?”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贝基对此并不感到惊讶。记得罗伯特曾暗示过,奥莉维亚和贾丝明或许有所顾虑,但她们最担心的莫过于别人讨厌自己。
“好吧。不用说我们都必须找到这个地方,这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不管奥莉维亚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都有可能躲到了这个藏身之处。他们很可能是安全的,正绝望地等待救援,又或者他们正被关着,无法逃脱。每一条线索,每一个暗示,我们都需要知道。还有邻居们,我们要重新对他们调查一番,不过不仅仅是问信息,还要找找棚屋、地下室、阁楼。他们中有没有人收留了那些孩子呢?尼克,这个事情我就交由你来安排吧,可以吗?”
尼克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好了,现在我们来谈谈这个女人。”贝基在布告栏上那张放大的照片上用力地敲了三下,照片上就是那个一直在旅馆假扮奥莉维亚·布鲁克斯的女人。“我们不知道她是谁,虽然我们知道罗伯特已经看过她的照片,但是他故意没有告诉我们有人冒充了他的妻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房间后面有人举起了一只手。“有没有可能这个女人是罗伯特安排住进旅馆的,而且他还伤害了奥莉维亚和孩子们呢?或许她是罗伯特雇来替他掩盖行迹的。看他女儿的画,看起来小女孩确实在害怕什么人。”
贝基缓缓地点了点头。“听着倒是有点道理。其他人还有什么看法吗?”
只见汤姆站了起来。“今天早上我们在房子里找到了奥莉维亚和贾丝明的护照。两本上面都有伊朗签证,时间是去年十月的期中假期,而那个时候奥莉维亚应该在安格尔西岛才是。这样看来她可能对布鲁克斯隐瞒了自己之前的行踪,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弃他而去,而旅馆的那个女人可能帮的是奥莉维亚而不是罗伯特呢?”
“难道她实际上是和贾丝明一起在伊朗——又或者——丹纳什·贾罕德也在?如果是这样,那两个男孩在哪里?又或者她被关在了某个地方?还是罗伯特发现她要和贾罕德私奔,而那就是这一切的开端?所有人肯定都知道当务之急是先查出这个女人是谁。”贝基再次用手指戳了戳布告栏上的照片,“为什么她要冒充奥莉维亚,到底是谁叫她这么做的?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考虑申请调看监控录像了。”
众人霎时都沉默了。贝基不由得想自己肯定遗漏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他们得继续。
“我们还查到了什么?好的,埃里卡,你说。”贝基指着房间后面一个看上去有些疲惫的女人说道。贝基知道埃里卡有四个孩子,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今天早上看孩子看得很痛苦。
“普雷斯顿夫人告诉我们,罗伯特在周三晚上,确切地说是周四凌晨回过家,然后等她起床的时候又走了。这一说法也得到了另一位邻居的证实,他每天早晨六点上班,五点十五分的时候都会去遛狗。他说罗伯特的车嗖的一下开出了车道,还差点儿把他给撞倒。”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他是回来查看妻儿们在哪里,或者说去过哪里。如果他确实这么做了,那他可能在其他晚上也回来过。对了,纽卡斯尔酒店的闭路电视那儿有什么好消息吗?”贝基问。
“大堂区域没有发现布鲁克斯的身影。但是那个经理说酒店还有其他出口,并非每个角落都能覆盖到。要是他不想被发现,还可以从厨房出去。”
“那停车场呢?”汤姆接着问道。
“我们当时就要了录像,但是刚刚才拿到手,它是从另一家公司而不是酒店调出来的。等这里的事一完我们就着手研究它。”
“从星期三晚上开始吧。”贝基吩咐,“不过我要他待在纽卡斯尔酒店里时被拍到的所有视频。我要知道他的车开出车库后的每一秒都在干什么。”
就在队员们处在消化他们所掌握的信息的短暂宁静中时,专案室的门被人猛地大力推开了,穿着红鞋子的吉尔几乎是冲进房间的,他神情严肃,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将会非常想看到这个。”他说。
贝基很不想被打断,但吉尔的慌张表明这件事非同小可。他砰的一声放下手提电脑,手指在几个按键上戳了戳,电脑便通过无线网络连接上白色书写板。板上写着字,不过图像还是挺清晰的,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贝基一看就知道拍的是布鲁克斯家的厨房。只见厨房门开了,罗伯特·布鲁克斯走了进来,拿着一大束白色的花和一个购物袋,袋子里好像装着瓶子,胳膊下则夹着貌似儿童漫画的东西。他把这堆东西一股脑地扔到桌上,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很明显布鲁克斯一边大声喊着“奥莉维亚”,一边扭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他走出厨房,出现在卧室里,眼睛在房间里快速地扫了一遍,看上去有些困惑。最后吉尔点了下屏幕上的什么东西,于是画面又切回了厨房。只见罗伯特猛地推开了门——即使听不到声音,看视频的每个人都在门撞到橱柜上时畏缩了一下。接着罗伯特抓起了妻子的包,倒扣在桌子上,检查里面的东西。
吉尔关掉了视频。“周五下午——正好是罗伯特说他在家的时候。”
贝基看着四周那一张张困惑的脸,问道:“那么这个视频是从哪儿弄来的?”
“接着看下一段,然后我再告诉你。”吉尔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点开了屏幕上的另一个图标。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女人。这段视频是从她上面的某个地方拍的,她走动的时候,头微微低着,所以无法看清脸,但贝基确信那人就是奥莉维亚·布鲁克斯。她看着汤姆求证,只见他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屏幕。视频依然没有声音,但看起来那个女人一边给自己泡咖啡一边扭头和身后的什么人说着话。接着有一个小孩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但这次只能看到一个金发脑袋的顶部。看身形大小,这孩子约莫四岁。接着他们二人走出镜头,一秒钟的空白后画面再次出现——这次是在客厅。奥莉维亚朝沙发走去,坐下,拿起一本杂志,端起她从厨房里带出来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小口。
整个专案室鸦雀无声。
毫无疑问,他们都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震住了。
吉尔关掉手提电脑,转向了他的观众们。
“我听到各位说这并不是个多么激动人心的视频。”他夸张地说,“但是,我的朋友们,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罗伯特的电脑硬盘里存满了布鲁克斯一家人做着各种事情的视频,完全塞满了。除了孩子们的卧室和各个浴室,房子里的每个房间都藏有摄像头。知道罗伯特·布鲁克斯确实还要点脸我很高兴。”
贝基瞥了汤姆一眼,发现他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知道汤姆不喜欢罗伯特。这个男人偷拍自己妻子一举一动的想法是如此可怕,简直让贝基不寒而栗。奥莉维亚知道这件事吗?不,她不可能知道,没有人受得了这样的监视。或者这是种窥阴癖?罗伯特看到妻子的图片会感到兴奋吗?他们会得到答案吗?
吉尔还没有说完。“这些摄像头都被非常巧妙地藏在橱柜上面。不过我认为现在我们已经把它们都找出来了。它们都是动作感应的,并被设置成超过一定高度才会对物体的移动做出反应的模式。很明显他只对偷拍自己妻子感兴趣,所以每次她一走进房间,摄像头就开始拍摄记录。显然孩子们会和她一起出现在镜头里,但他们身体都太小了,很难激活摄像头。美中不足的是,摄像头从上往下拍,只拍到了他们的头顶,所以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可用的照片。我只能假设,罗伯特每晚下班回家的时候,都通过电脑关闭了摄像头,因为除了最近的那一次外,他根本没有在镜头里出现过。”
吉尔转身对大家笑了笑,虽然那笑容从未真正到达他那双阴郁、疲惫的眼睛里。“视频上的时间标签显示奥莉维亚的最后一段视频是在星期五拍的,大概是在罗伯特·布鲁克斯回来的一个小时前。在那之前,她和孩子们看上去都很好,而且都在家。”
专案室里一片嗡嗡声。人人都有一套说法,不过在汤姆看来,似乎没有一个人说得完全正确。
“从此处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罗伯特说他希望自己到家的时候妻子在家是实话。”瑞安说。
“大家都同意这个说法吗?”贝基问道。
尼克有些踟蹰地举起了手。
“我们假设罗伯特·布鲁克斯把这些摄像头都放到了恰当的位置,而且他回家的时候一般都会将它们关掉,那么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拍,对吧?因此,他喊妻子名字的时候才会正对着摄像头,他买礼物也可能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个人认为这不能证明什么。”
好小子,汤姆暗暗为他叫了声好。这正是汤姆所想的。但另一方面,奥莉维亚一个小时前还在家里,要查出罗伯特在这遗漏的唯一一个小时——就是奥莉维亚待在家里和罗伯特到家的那段时间里——是不是正在从纽卡斯尔酒店开车回家的路上还是很容易的。
突然,一个想法袭上了他的心头。“贝基,在那段视频里奥莉维亚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是吗?而且她往里面加了牛奶。可你不是说冰箱里没有牛奶,垃圾桶里也没有空瓶子吗?”
贝基看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