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不能无视头脑里大声鸣叫的警铃。汤姆确信罗伯特不会承认他和奥莉维亚的婚姻存在问题——到底有没有问题是关键——但汤姆不得不去试着理解奥莉维亚的心境,以估量她是主动离开的,还是惨遭了毒手。
罗伯特最终恢复了镇定,回答了奥莉维亚心理健康的问题,说他有些担心,但她只不过是有时候健忘而已。他说他们一直在设法制定一些策略来让她更容易记住该做的事情。那是不是表示她可能带孩子去了什么地方然后走丢了,或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汤姆知道曼彻斯特和柴郡的警方在寻找,所有的医院都查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可能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汤姆看得出来贝基温和地探问时罗伯特根本就没有听,因为他双眼呆滞,心思明显根本不在这里。
还有一件事让汤姆心烦。这栋房子非常整洁,考虑到这里住着三个孩子,这里几乎一尘不染似乎有点儿说不通。一切似乎都是按照“品位”这个词来定位的,然而它完美得有些病态。如果奥莉维亚直到今天早上都在家,那每一件家具上怎么都蒙着一层灰呢?
没有照片是个大问题。如果他们是个根本就不拍照的家庭还说得过去,但实际上他们拍过一些照片,而现在全都不见了,这很难解释。汤姆需要有人去查看那两台手提电脑,他只要等米歇尔警员和那位女房东谈完就能安排这件事了。
这个念头刚从汤姆心头闪过门就开了,米歇尔警员向他招手,示意他去厨房。警员似乎有点儿紧张,汤姆猜是因为他独自出勤的日子还不久。可怜的小伙子。碰到的不是那种一目了然的案子。
“长官,我已经和威尔士的那位女房东通过话。她证实布鲁克斯太太和她的三个孩子在那里住了一个星期,上周六离开了。她说他们似乎都好,并期盼他们夏天再去度假。”
“好的,谢谢。”汤姆答道,他的注意力被墙上的一块大软木布告板吸引了。那块板有几米长,上面除了几个图钉外什么都没有。
米歇尔警员又在说着什么,汤姆转向他。“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我在说,那位女房东说布鲁克斯先生在他妻子待在那里的时候去看过她一次。她说,”他查看着笔记本,“‘我很遗憾布鲁克斯先生来拜访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他。当然了,我们在电话上谈过,但我很遗憾他没有敲个门给我打声招呼。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汤姆看着这名警员。“你确定她是那么说的?”话一出口汤姆就后悔了,因为这位年轻的警员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他把身板挺直了一点儿,两条过分瘦长的胳膊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
“是的,长官,我确定。我把整件事都写下来了。”
“那么到底在搞什么鬼?”汤姆问,他不过是在自言自语,“这样吧,我们需要让安格尔西岛当地的警方去拜访一下那位女房东,但要尽快,就明天早上。让他们问问她,要慢慢激发她的回忆,能问出多少细节就问出多少细节,不管那些事情有多琐碎。我要回去和布鲁克斯先生谈谈,弄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们撒谎。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开始调查街坊邻居,要赶在他们出去过周末之前。你知道程序吧?”
米歇尔警员慢慢点了点头。
“小伙子,干得好,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只管问我们,懂吗?我们也都是刚接触这个案子,你知道的。多提问比弄得一团糟好。”汤姆朝布告板走去,专注地凝视了一会儿,然后扭头说:“过来看看这个,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米歇尔警员有那么一秒钟看起来不知所措,接着他指着那块板的左上角说道:“其中一个图钉上有一片纸屑,看上去像有什么东西被撕掉了。”
“观察得好。”汤姆低下头,指着地面,“地板上也有一颗图钉,这里有些问题。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检查垃圾桶?”米歇尔警员征求着汤姆的意见。
汤姆点点头。“戴上手套,看看你能找到什么。不管怎么说,我对垃圾桶很感兴趣。如果奥莉维亚·布鲁克斯和孩子们直到周五早上都在家,那我想知道你能找到什么。”汤姆朝警员信任地一点头,然后向后急转,推开了厨房通往客厅的门。
贝基还在提问,但她已经筋疲力尽了。汤姆接过话头,他还不打算问罗伯特去安格尔西岛的事情。他有一种感觉,只要罗伯特意识到他们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他就会彻底不开口。
“布鲁克斯先生,我们真的很想查看一下你妻子的电脑,可以吗?说不定能在上面发现些让我们想到你妻子可能在什么地方的线索。我们也想看看你的,好查看你的FaceTime记录。”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它只会显示我是什么时候跟她视频的,我没有录下通话内容。”
“我们能查到她是在哪里跟你视频通话的。”
罗伯特挫败地摇着头。“她在家里。难道你认为我在电脑屏幕上看到自己的卧室会认不出来吗?”
“其实,那将会帮助我们设定一个时间框架。据你那位和校长交谈过的邻居所说,一整周都没有看到过奥莉维亚的影子。你和她视频的时候在摄像头里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她靠在头后的枕头,还是有别的什么?”
罗伯特举起双手,放在头上。在汤姆看来他像是在竭力忍住怒火,怕它爆发出来似的。
“我不知道需要重复多少次。她是在这里,是在我们的卧室和我视频通话的,她身后靠着我们的靠垫,是在家里,在这栋房子里。”罗伯特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每说一个字都戳一下手指,“不光是今天,而是这周该死的每一天。马路对面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婆没有看到她不能说明她不在家。那个女人也许每天都会花相当多时间待在窗边,但她不会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守在那里。”
“好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奥莉维亚还有没有其他可用的电脑?比如家用计算机,或孩子们有没有什么可以连接到网络的设备?”
罗伯特摇摇头。“那是她用的唯一一台电脑,我们根本不赞成孩子们上网,不允许他们接近我们的电脑。”
汤姆原本想问孩子们上学和做家庭作业时怎么办,但他忍住了,这不关他的事。他的女儿露西,只比布鲁克斯夫妇最大的女儿大一点儿,一直在使用电脑。他希望他和前妻已经把所有正确安全的观念灌输给了女儿,禁止她使用电脑无疑会让她在学业上跟不上同班同学。
“那,房子里没有其他电脑了吧?”汤姆问道。
“我的书房里还有一台,但她是不会用那台的。那台电脑上设置了密码。”
“能给我看看吗?”汤姆问道。
罗伯特从沙发上撑起身体时叹了口气。他弯腰拿起茶几上的一串钥匙,带着他们离开了房间。他把钥匙塞进锁孔时,汤姆朝贝基扫了一眼,贝基眉头紧皱,一脸迷惑。
“你为什么要把这扇门给锁上,布鲁克斯先生?”贝基问道。
罗伯特“啧”了一声,好像答案明摆着似的。“因为我在这里工作。我不想让孩子们进来,也不想让他们动我的电脑。因为你们是警察,我才给你们打开这扇门,但离开房间的时候锁门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你妻子有这个房间的钥匙吗?”汤姆问,怀疑自己还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没有,她没必要有。她都是在我在家而不是出去的时候打扫这里的。”
汤姆点点头,好像这种事再寻常不过。“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布鲁克斯先生。你说你在过去两周都待在纽卡斯尔,是这样吧?”
“是的,完全正确,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据安格尔西岛那家旅馆的女房东说,你在上周曾去看望过你的妻子?”
罗伯特·布鲁克斯猛转身回头。“你说什么?”
“我问在你妻子和孩子们上周在安格尔西岛度假期间,你有没有去看望过他们?”
“没有。我告诉过你,我在纽卡斯尔的那两周都没有离开过旅馆。我当时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法离开。你们问谁都可以。”
“我们会的,布鲁克斯先生。谢谢。”
贝基觉得他们似乎了解了很多情况,又觉得什么也没了解到。他们又问了罗伯特·布鲁克斯半个小时的问题,从会议的会场到那天早上他和奥莉维亚的谈话,但除了拿到一份能确切证明当时罗伯特一直都在纽卡斯尔的人员名单外,其他一无所获。
她朝汤姆望去,他正和罗伯特·布鲁克斯交换联系方式,她忍不住再次比较起这两个男人。汤姆平静和放松的神态更加突显了罗伯特举止的紧张。他的坐立不安和不停从一个人身上跳跃到另一个人身上、从不和对方进行眼神交流的闪烁目光令人不安,无法随便忽视。
米歇尔警员从门边探头,贝基不想打扰汤姆,便走过去看他有什么发现。
“道格拉斯侦缉总督察叫我检查垃圾桶。”他解释道,“厨房的废物桶是空的,从气味来判断,像是经过了清洗和消毒。于是我朝那个垃圾桶看了看,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个约翰·路易斯百货商店的购物袋,还有这个。”
米歇尔警员在厨房餐桌上铺开一大张纸。“我想过去它是贴在墙上的,因为它边角被撕掉的地方和夹在图钉上的那个纸片吻合。”
贝基看着那张纸,掏出手机,想着拍几张照片会不错。
“看上去像是日程表。”米歇尔警员说。
说是“日程表”实在是轻描淡写。这张纸宽两米,高一米,是过去一个月每日每半个小时的分解表,上上个月的则完全是空白。
贝基弓身仔细查看,上面标示的内容精确到了惊人的地步:“下午3:20——去接孩子们放学。下午3:40——和孩子们一起从学校到家。”这是那纸上的最后一行。奥莉维亚每日行程的点点滴滴都写在上面,但没有孩子们的时间表。她注意到孩子们有块独立的小黑板,底部整洁地夹着提示条。这张纸上详细地写着奥莉维亚每次离开家和回来的时间,也列着她接到的每一通电话,无论来电的内容有多么微不足道:“上午10:13来电——号码错误。”那些都是什么呀?
被问及妻子的精神状态时,罗伯特曾说他们制定了办法来帮助奥莉维亚,这表示存在一个可以指导她的计划。这个日程表却像是依照回忆写下的——要么是她将要去做,要么是她实际上已经做了的事情,但都不是她计划要去做的事。有时候会出现这样的话“返回塞恩斯伯里——忘记买鸡蛋了。二十分钟内回来。”好像是给某人的留言。她今天也在黑板上写了——或者说是昨天写的,因为现在早就过了午夜——她把孩子们从学校接回来了。但孩子们根本没有去上学。
贝基更加仔细地查看这张表,上面大部分内容都是用铅笔、红色圆珠笔、蓝色圆珠笔写的,甚至还有孩子们的彩色蜡笔。但过去几天都是用同样颜色的钢笔写的,她不能完全肯定这几天的笔迹和之前的一样。她需要让别人来看看,倒不是说这有什么意义。那些内容可能是奥莉维亚好几天前写的,也有可能是罗伯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