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还无法决定要怎么看待这次的情况。奥莉维亚以为丈夫明天才会回来,考虑到他们之前的情况,似乎她只是带孩子去了哪里而没有告诉罗伯特的可能性更大。也许某个朋友把她们接走了,尽管她什么都没带,但汤姆不相信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这对夫妻似乎麻烦不断,以他的经验看,这绝非巧合。
如果奥莉维亚被人劫持了,依照米歇尔警员最初的反馈,她肯定是主动让劫持者进家的,因为没有人闯入的痕迹,也没有打斗的迹象。
“好吧,布鲁克斯先生,如果你不知道困扰你妻子的是什么人或什么事,那让我们再往前回忆一点儿。请回忆一下你最近一次和她对话后都发生了什么。跟我谈就行,米歇尔警员会做记录的。”
罗伯特·布鲁克斯向后靠在沙发靠垫上,盯着对面墙壁上那些毫无生气的画作中的一幅,好像在寻找灵感。汤姆看到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坐直,身子略探向前,好把前臂支在大腿上。“今早,我像过去几天一样和我妻子通过话,没有给她丝毫暗示我会提前回家给她惊喜。我大约是在一点钟离开纽卡斯尔的,笔直开车回的家。如果你真的事无巨细都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停下来加了次油,然后在大街上给花店打了个电话,还给其他几家商店打电话买了一些小礼品——一瓶红酒,送给孩子们的几本连环画。”
罗伯特用右手的手指梳理了一遍头发,梳过的头发状如挺立的山峰。“四点刚过我就回到了这里——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问马路对面那个好管闲事的老女人,因为她是看着我到家的。她像往常一样站在窗户那里往外瞧,她叫普雷斯顿太太,从不会错过任何好戏。”罗伯特提起邻居时,汤姆注意到他噘起了嘴唇。她无疑是他们需要约谈的对象。
“接着讲。你走进家门时发现了什么?”
罗伯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好吧,我想当时你妻子不在家。你是怎么做的?你给什么人打电话了吗?检查过什么东西了吗?请跟我梳理一遍。”
罗伯特脸有些发红,脸上的斑点在红色中隐现。“看在上帝的分上——这一切我都已经告诉你们的同事了。”他轻蔑地用大拇指朝肩后指了指,“我为什么还要重复?你们为什么还不出去找她?”
“我们会出去找的,先生,只要我们稍知从何处下手就会去。这正是我需要你再为我梳理一遍情况的原因,希望你不会介意。”
罗伯特闭上眼睛,把嘴唇紧抿了几秒钟才接着开口。“我走进来,大声呼喊但显然无人应答。”他说,语气稍稍比需要的重了些。他顿了顿,但见汤姆没有对他的恼怒做出反应,只好继续说道,“奥莉维亚的手提包在餐桌上。我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一切都在。她的钱包、信用卡、手机——甚至是她那串该死的房子钥匙都在。我查看了车库,她的车也在。她非常喜欢那辆车,我不能想象她去任何地方会不开它。然后,在我终于想到把我的手提箱从车里拿出来提到楼上时,我发现了她的手提电脑。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她今天早上还在,现在却不见了。”
你一次都没有提到过孩子们。汤姆心想。
“她周五下午通常会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固定模式?她会步行去商店或邀请朋友过来喝咖啡吗?孩子们呢?”
“孩子们周五下午都上学去了。他们会在三点半放学,奥莉维亚要么会开车,要么会走过去接他们。她不会请人来家里。”
罗伯特·布鲁克斯刚说完,大厅的门开了。贝基好像听到了罗伯特最后几句话,朝汤姆看了看,汤姆冲她略一点头。
“布鲁克斯先生,一旦发现孩子失踪,我们最先采取的措施之一就是联系学校。我们认为这件事不能等到周一,所以就找校长谈了谈。你的孩子今天没有上学,对不对,布鲁克斯先生?”
汤姆仔细地观察着罗伯特。罗伯特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脸色很难看。脸上有块肌肉抽搐着,他抬起一只手去揉搓,但没能消除。
“据校长斯托克斯太太说,你和妻子几周前决定让孩子们退出正规教育,你决定从那时开始让他们在家里接受教育。他们最后一次上学的日子是在期中假期前的那个周五——准确说就是两周前。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看见或听说过他们。”
在贝基揭露了这件事之后,罗伯特的目光从他们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房间。汤姆看着他离开,决定给他一点儿时间。汤姆需要和贝基谈谈。“你怎么看?”汤姆问。
贝基摇摇头。“有点怪异。据斯托克斯太太说,奥莉维亚·布鲁克斯在把孩子们带出学校的时候几乎要掉眼泪,斯托克斯太太费尽口舌劝奥莉维亚改变心意,但奥莉维亚说丈夫的态度非常坚决,所有的文件都签字了。”
“关于孩子们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比如他们的行为或有没有受虐待的迹象,总之任何可供我们追查的事情?”
“没有,她说他们都是好孩子。贾丝明有点安静,但两个男孩和他们同龄的男孩没什么两样——身上有使不完的劲,总不能老实坐着,动作笨拙——我想她真正用的词是,吵闹。”
“那孩子们的父母呢?她对他们作何评价?”
“恐怕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显然奥莉维亚·布鲁克斯最近有点儿力不从心。她有几次都忘了去学校接孩子,每次出现那种情况学校都会试着给她打电话,但从来没有人接电话,于是他们只好给罗伯特打电话,而他总是丢下工作急匆匆地赶过来接孩子们。斯托克斯太太说他为自己的妻子找各种托词,但没有一个听上去是真的。”
“奥莉维亚的借口是什么?”
“她没有什么借口,只说自己搞错了,以为丈夫会接孩子。但她丈夫从事的是一份全职工作,从不接孩子,所以这事似乎有点奇怪。”
汤姆不太喜欢这一点给人的感觉。罗伯特·布鲁克斯为什么想让孩子们辍学?难道是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走丢?奥莉维亚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行了,贝基,现在可以把他叫回来了。”
“好的,但在这之前,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斯托克斯太太说,在孩子们辍学的那一周,她曾送了一个箱子过来,里面装着孩子们的笔记本,好让奥莉维亚掌握孩子们的学习进度。结果她发现家里根本就没有人,这让她很不安。她说‘家庭教育就是表示在家接受教育,而不是整天四处闲逛’,或者类似的话。”贝基尖着嗓子说,汤姆觉得她是在不自觉地模仿校长说话时的语气。“不管怎么说,她把那箱笔记本留在了马路对面的邻居那里。”
“有趣,但奥莉维亚可能是买东西去了,或带孩子们去了某家博物馆进行我们都知道的参观教育。”
“没错,但代为保管箱子的那位女士告诉斯托克斯太太她好几天都没看到这家有人。我还问了斯托克斯太太孩子们照片的事。我想她也许能把学校摄影师的具体联系方式告诉我,这样一来,我们没准儿能弄到几张孩子们的照片,因为他们家显然没有。”
“想法很好。”汤姆说。他很高兴看到贝基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神采。
“好吧,想法也许不错,但最后无果而终。显然,奥莉维亚·布鲁克斯在过去两年都不让孩子们在学校照相。她没有给出这么做的理由,她只是不想他们拍照,所以我们没有弄到照片。”
贝基叫米歇尔警员去找罗伯特·布鲁克斯,这位年轻的警员回来报告说罗伯特正躺在床上。“他说他想躺一会儿,长官,但他嘴里喃喃念叨着对孩子们离开学校、在家接受教育这事根本一无所知。”
“你相信这个人吗?”贝基问。
“我也说不上来。他从不和人对视,对不对?我摸不透他。抱歉,长官。”
“我恐怕和你一样。”
汤姆听到楼上响起一声摔门声,猜是罗伯特下楼了,于是他们坐下来等候。罗伯特一进房间就朝沙发走来,脸色苍白,但两边颧骨上有一丝红晕,像是怒气造成的。“抱歉,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我不知道该对学校传来的消息作何反应。我……”
“没关系,布鲁克斯先生。我们会再谈到那件事的,我保证。但现在我们需要想想怎么才能找到你的妻子和孩子。你确定一张照片都没有吗?”
贝基仔细地观察着罗伯特·布鲁克斯。他摇着头,好像彻底困惑了,她不能确定那是真实反应还是在演戏。
“我从不喜欢在房间里贴照片,更喜欢摆放几幅有品位的艺术作品。”罗伯特指了指墙上的那几幅装饰画,但贝基难以将自己看到的和“品位”二字联系起来。倒不是说她有多懂艺术,这点她不得不承认。
“我曾给奥莉维亚拍过照,但她不喜欢。她讨厌自己的照片,我搞不懂她。实际上我的妻子曾经很美。”
贝基不作声,大着胆子朝汤姆看了一眼。他也发现罗伯特使用的有趣时态了吗?他们俩都等着罗伯特继续。
“我原以为我们在手机和电脑上存了照片,抽屉里也有一盒照片,但我现在一张都找不到了。抱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奥莉维亚肯定整理过。”
尽管汤姆很想在照片上做文章,但他看得出来在这个问题上从罗伯特嘴里得不到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于是决定改变策略。
“你说你妻子曾去度假,布鲁克斯先生,在你离开家去纽卡斯尔开会的第一周。”
“没错。我们每年都会去几次,总是去安格尔西岛的同一个地方。好吧,不完全是那样。我们总是去的那个旅馆,在去年十月奥莉维亚试图预订房间时发现它关门了,于是她另找了一个地方。我当然在网上查看了那家新旅馆,从我看到的判断,那里还不错。我和女房东谈了谈,听上去她是个靠得住的人。考虑到奥莉维亚父母遭遇的不幸,每当要在别人家留宿时我们都加倍谨慎,所以我想弄清楚安全设施、警报之类的事情。我自己没有时间去,但我们计划七月再去一次,学校一放假就去。”
“你能把详细情况和日期告诉我吗?我们好派人打电话给那位女房东,以核实你妻子曾在那里待过。”
罗伯特明显不悦地噘起了嘴。“她当然在那里待过,我还跟她视频过,她还在房间里转动电脑,让我看房间的布置。她甚至还给我看了那扇该死的窗子外的沙滩。毫无疑问,她在那里。”
汤姆看上去对罗伯特的这通爆发无动于衷,贝基想起他曾告诉自己,迄今为止,要拔掉突发的小脾气带来的刺痛,最好的方式就是无视它们。
“我相信你是对的,布鲁克斯先生。但不管怎么样,请把女房东的具体联系方式给我。米歇尔警员会记下来,我们会联系她,以核实几件事情。”
罗伯特·布鲁克斯不情愿地据实说了,并合上了他的笔记本,而米歇尔警员则朝厨房走去。
汤姆探身向前。“布鲁克斯先生,斯托克斯太太提到你的妻子不时会出现一些问题,比如忘记接孩子们放学。你说你不知道她让孩子们退学了,很抱歉我不得不问你这个问题,鉴于我们今晚听到的一切,我需要知道你妻子是否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请跟我们说实话,这也许很重要。”
罗伯特把头埋进掌心,在贝基还没有注意到他垂下目光前,他的肩膀便以典型的羞耻姿态耷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