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用心

黑暗中,鬼魅的身影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他盯着洛安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等待着洛安安的献祭,等待着对方心头的信念被摧毁。

虽然洛安安只是一个寻常武者,能给他带来的提升并不多。但相比于力量的提升,他更享受看着一个人的信念崩塌,看着他从光明走向黑暗,从生存走向毁灭。

那对于他而言,是绝美的风景。

而现在这样的美景正要在他面前绽开,他怎能不亲临此处,好生欣赏呢?

想到这里,他的眸中猩红的光芒愈发的炙热。

“不对。”

可就在这时,本来一直低着头,颤抖着身子的洛安安忽然低声轻吟道。

那声音很小,很轻。

但却在这无垠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刺耳。

“嗯?”黑影的脸色微变,有些错愕的看着洛安安,似乎并不确定方才所听到的声音,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的错觉。

“不对。”但下一刻洛安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声线比起之前更大了几分,也更坚决了几分。

黑影猩红的眸中中涌出错愕之色,他低头看向洛安安。却见洛安安在这时也缓缓抬起了头,看向黑影。

这样的举动让黑影的身子一颤,他的存在是意识化的东西,除非他主动现身,不然那是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的。

但眼前这女孩投来的目光,分明是已经发现了他的所在。

这不是一个这般修为的武者应该能有的本事!

洛安安却并无心思去理会黑影的想法,她只是看着他言道:“我相信院长!”

“相信?那些画面都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情!你拿什么去相信他?”黑影皱着眉头问道。

而面对黑影的质问,洛安安却只是抬起头,直视着对方,低语道:“心。”

“心?”那黑影一愣,显然并无法理解到洛安安话中所言,他有些发愣。

洛安安眸中的目光却在这时愈发的坚决——

她记得在那次幽云围攻马驮城时,她在见到自己的父亲后,曾无比担心对方的处境。

尤其是得知朝廷不打算救援,而应水城也选择按兵不动后,洛安安曾问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留在应水郡,毕竟以当时青云损失惨重,而幽云势大的状况而言。留在应水郡除了做出些无畏的牺牲外,洛安安并看不到任何守住这应水郡的希望。

她当然不怕死,也明白自己父亲愿意为家国天下赴死的决议。

但她只是困惑,这样无畏的牺牲到底是否存在意义。

而那时的洛城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或许有人会牺牲,有人会死去,但我相信他不会辜负我们!应水郡一定可以守下来的。”

“他?是宁统领吗?”那时的洛安安有些困惑的问道。

“是李丹青。”洛城应道。

“为什么?”洛安安有些困惑,随谈那时的她已经与李丹青相处良久,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但却从不敢相信他能有改变这幽云战局的本事。当然也就更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对李丹青信任从何而来。

而面对这样的询问洛城却只是笑道:“因为他是将军的儿子。”

“无论外界对他如何流言蜚语,但我的心告诉我……”

“他有这样的本事。如果有一天安安也遇见了这样的人,也要学会用心去相信他!”

……

“我相信院长!”

“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洛安安想到这里,她的心神愈发的坚定,她盯着眼前的黑影如此言道。

一字一顿。

黑影的心头一颤,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蓦然看向四周。

却见周遭的黑暗猛然涌动,喧哗声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看向四周,却见他们又来到武阳城的街道上。

李丹青骑着战马再次疾驰而过,马蹄所过之处,数不清的百姓惊慌四逃。

那场面并没有任何的变化,李丹青的脸上依然飞扬着狰狞的笑容,人群还是奔逃不息。

黑影再短暂的错愕后,回过了神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这样的场面再看过百回千回那又如何?他还是他,他的恶,还是恶!”

黑影的低吟在洛安安的耳畔响起,但这一次,洛安安却并没有再受对方的半点蛊惑,她抬起了头看着奔驰而过的李丹青,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身上。

“我相信院长!”她这样言道,“相信那个能够为了弟子平民,能够为了应水郡苍生以身犯险的院长!”

“就算这些真的是他做过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他不得已的原因!”

洛安安这样说道,两侧街道上的景象却在这时疯狂的倒退,或者说是某种看不见的可怕力量在这时拉扯着洛安安的身子在这时不断的朝前快速的移动。

只是眨眼的光景,洛安安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追上了李丹青。

只见李丹青一路疾驰到了街道的尽头,在那里数位身着锦衣的公子正站在街头,谈笑风生。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穿着黄色的长衫,衣着华贵,器宇不凡,周围那些公子哥都围在那青年身边,眉眼恭顺。

洛安安来到了他们身侧,只见其中一位走到那青年身旁,谄媚言道:“太子你放心,这安蛮街算得上是整个武阳城北城最好的地段了,只要你愿意出面,让我爹把这条街道买下来,到时候开了酒馆饭庄,赚的钱,我爹会分三成给太子殿下……”

那青年男子闻言,面露不悦之色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一愣,顿时回过了神来,赶忙改口言道:“不不不,在下失言了,是上缴给朝廷,由太子经手转交。”

听闻这话的青年男子这才点了点头,满意的看向对方:“可这街道上的住户能愿意把这地界卖给你们吗?”

对方眼珠子一转言道:“自然不会太愿意,这些贱民们见奇货可居,必然漫天要价……”

“那你们张家准备如何解决这麻烦你呢?”那太子眯起眼睛问道。

“太子放心,我已经派人躲藏在这行人中,待会回动手劫人,制造混乱,死伤几个人,这乱势一起,咱们就让龙象府派人管辖此地,只说是当年的藩王余党想要闹事,挨个搜查,一次查不到,咱们就查两次,查到这些贱民们怕为止,到时候他们卖也得卖,不卖还是得卖!”那锦衣公子眯着眼睛如此言道,眉宇间笑意盎然,似乎已经看到了赚得盆满钵满的未来。

“嗯。”青年点了点头,也不多语,但显然是已经同意了对方的计谋。

站在一旁的洛安安,将这番话听得真真切切,顿时脸色骇然,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被称作太子的青年。

坊间多有传闻,说武阳太子贤德,为了些许钱财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毒计!

洛安安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一切,双目瞪得浑圆,她倒是想要出生怒斥,但只可惜他们并不听见,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而就在他们打着这好算盘的时候,李丹青骑着战马一路疾驰到了他们的跟前,正打着好算盘的几人一愣,见一匹战马袭来顿时慌了神,连连退后。

那太子殿下更是惊慌失措,在退后的过程中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

身旁的青年见状赶忙扶起了太子,然后看向翻身下马的李丹青骂道:“混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来人,给我把这家伙拉下去……”

那人的这话说道一半,却忽然小了下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看清了李丹青的模样。

他的脸色骤然煞白,声音也开始打颤:“李……李世子……”

这时一大群白甲甲士也在这时从李丹青的身后跑了上来,围在李丹青的身侧,冷眸看着太子一行人。

李丹青将缰绳递给了身旁的甲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然后这才看向那公子哥,眯眼道:“你方才说要把谁拉下去呢?”

这话出口,李丹青身后一群白甲甲士猛然上前一步,滚滚杀气在这时扑面而来。

那出言之人顿时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伸手用力扇了自己一耳光,哭丧着脸言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世子!请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李丹青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反倒侧头瞟了一旁的太子殿下,身为武阳朝的太子,却在这时撇开了目光,似乎并不愿意与李丹青对视。

李丹青也不对太子行礼,只是言道:“方才我纵马游街,这几个不长眼的挡了我的道,便叫人抓了来,这不看不知道,不想他们身上还带着刀刃!想来是嫉妒本世子的美貌,要行刺本世子!”

他这话一落,身后的甲士中便有数人走入,纷自押着几位耷拉着脑袋的家伙。那几人见了太子与他身旁哭丧着脸的锦衣公子,下意识的就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未有出口,太子的眸中一寒,一只手猛然激发出数道灵力,那几人到了嘴边的话便永远停在了喉咙间。

他们的脸色一白,颈项处在那时浮现出一道血痕,顿时便失了生机。

“嗯?太子这是?”李丹青见状眨了眨眼睛,在这时看向太子,很是困惑的问道。

太子一拂衣袖,冷声言道:“世子是李将军的儿子,是我武阳朝日后的栋梁之才,这些家伙想要毁掉我武阳的根基,死不足惜!”

周围跟着太子一同前来的锦衣公子们得见此状,纷纷脸色一寒,看向太子的目光也顿时变得恐惧了起来——这太子殿下平日里看上去温瑞如玉,但真正遇到关系到自己名节的事情却狠辣无比。

“这样吗?”李丹青眯着眼睛笑道,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目光直直的落在太子殿下的脸上,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瞧出些就里来。

只可惜太子殿下却神情冷峻,并无半点可以被察觉到的异状。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还想好好审问一番,看一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出些大案来。毕竟我看这些人来者不善,保不齐是谁藏在这武阳城中,准备干些对陛下不利的祸事的贼人,太子你说要是查到了这样的大案,你爹是不是得封我个府主亦或者大司命当当?”

那太子闻言,似乎隐隐听出了些许李丹青的言外之意,却不敢表露,只是道:“李将军有重塑武阳之功,世子想要什么没有?区区府主亦或者大司命如何能配得上世子。”

太子这样说着,那盯着李丹青的眸子深处闪过一道阴冷之色。

“也对。”李丹青却似乎并没有看见对方眼中的这抹异色,笑了笑如此言道,但话锋却又忽的一转:“不过这安蛮街确实有些问题,本世子还是想要凭自己的本事干出些大事来,所以决定以后每天都来看看,太子金枝玉叶可容不得半点闪失,我看从今以后就不要再来这里了,太子觉得如何呢?”

李丹青话里的最后几个字眼明显咬着重音,言语间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这普天之下,敢这么威胁当今太子恐怕也只有他李丹青一家而已。偏偏,面对李丹青的威胁,太子的脸色虽然一阵铁青,但还是在数息之后,言道:“世子此言有理,我知道了。”

这话说罢,他一拂衣袖,负气而去,身旁的一群公子哥们见状也不敢逗留,纷纷在这时连滚带爬的跟了上去。

只有李丹青站在原地,眯眼看着太子等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在她的身旁,洛安安就这样注视着他,她的嘴角也在这时随着李丹青脸上的笑意,一道扬起。

她忽然想了起来,方才在那街道上,李丹青虽然纵马疾驰,闹得满城风雨,但那战马无论多么凶厉,可一路上却并未撞到哪怕一个行人,他始终握着自己的缰绳,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无论外表多么放浪形骸,可心底的缰绳却一刻不曾脱缰。

想到这里,洛安安脸上的笑意更加的灿烂。

她愈发坚信自己的信念。

她认识的李丹青,始终就是那个李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