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时候,邹良带着几个副手从两浙总领司衙门走了出来,没走多远就碰到了等候的赭影。
赭影大致跟邹良讲了一下两边的情况,王爷那头和火凤那头都碰上殷候的旧部了,王爷让低调点尽量不要惹那些老人家。
邹良似乎心不在焉,就点了点头。
赭影瞧着他好似又心事,就问,“怎么啦?”
邹良问赭影,“之前我们来临安府两次,两浙总领司不是都不在么,我一直以为他进京述职去了……”
“不是么?”赭影不解,没有去开封为什么不在衙门里?病了?
“今天他人在了,跟商会的人似乎关系不错,你猜是谁?”邹良瞧了瞧赭影。
赭影更疑惑了——还是熟人不成?
“两浙总领司是太傅少卿兼任的……之前一直不在,是因为他常年就在开封,偶尔才过来这边。”
“太傅少卿……”赭影愣了愣,惊讶,“赵梅茹?”
邹良点头,“有点麻烦,得回去跟王爷说一声,论身份,这里只有元帅能镇住他,包相都未必好使……”
赭影提醒他,“这不是还有个公主么。”
邹良也只能苦笑——赵梅茹论辈分比公主大啊,总不好让她管个长辈吧……
赭影也摇头,“王爷又得头痛了。”
“展昭得头疼才对。”邹良有些无奈地嘀咕了一句,“大小好歹算个皇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在临安府,而且刚才看他跟商会的人关系不错,商会几个老头不是在衙门么,剩下的都来领司府找他了,八成是来求助的。”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赭影突然指着条弄堂说,“霖堂主在井里头那间宅子里。”
邹良看到胡同口墙上的三个小人图案,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刚才在领司书房里,看到一块地图屏风,是临安城的街道图。
按理说,两浙路领司掌管这一带的兵事,书房里有地图很正常。
但邹良毕竟带兵多年,对地图之类的比较敏感,基本扫一眼就能看个大概。
他发现地图是普通地图,但地图上标注了许多奇怪的符号,几个小人、狗头、鸟头……还画出了挺大的一片区域,当中写了个“春”字,另外,沿海的一些岛屿都圈出来了。
但问题是,圈出来的几个岛,并不在海防范围之内,都在外海……
邹良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看了看弄堂,左将军退后几步,沿着围墙走了走,发现地图上圈出来的,正是这一大片区域——春?什么意思?
赭影自己要回去通知赵普赵梅茹在这儿的事情,就让紫影带邹良去找霖夜火。
紫影嘴还挺碎,刚才八卦了一路关于塞肖师父的事情,絮絮叨叨跟邹良说了。
邹良听得哭笑不得,他哥,什么孤狼啊听着那么拉风长得也拉风,结果竟然从小到大都在打工还债,也是……造孽!
紫影说完塞肖又说了他师父是殷候旧部的事情。
邹良听到“春园”两个字后,脚下一停,“春……”
说话间,已经走到家门口了,抬头,正好瞧见门口挂着的招子上的狗头图案。
邹良挠了挠头,问紫影,“殷候在里头?”
紫影说没瞧见,不过听着似乎里头很大,应该是在墓园扫墓。
邹良点点头,就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一群小孩儿围了一桌,一个胖老头拿着纸笔正画画呢。
塞肖拿着把笤帚在后头瞧着,白龙王、陆天寒和夭长天在一旁站着,火凤正抱怨怎么连杯茶都没有。
那老头还没好气嚷嚷,“要喝茶自己去烧水!不招待魔宫的人!”
火凤和陆天寒都不满,“谁是魔宫的了?!”
老头一抬头,指着陆天寒,“你是主上养大的!但你却跟傻瓜小游是一伙的!”
陆天寒一挑眉,“你有本事当着他面说去!”
胖老头赶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院门口没白衣人,胆气足了些,又一指白龙王。
白龙王瞪他——手指头不要了?指什么指?
胖老头一扭脸,瞪了火凤一眼——你是圣殿山的也不是好人!
火凤望天翻了个白眼——头一回听说圣殿山的不算好人……
夭长天想了想,发现自己跟魔宫圣殿山都没啥关系,那总有个凳子坐坐吧。
结果胖老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我主上仇敌!我鹰王朝跟你不共戴天!”
白鬼王想了想,倒也是……
邹良这个时候走进来,引起了胖老头的注意。
老头摸了摸下巴,就问塞肖,“这谁呀?”
塞肖说,“我弟弟。”
“哦?”老头精神了,“徒孙?”
“孙你个头会不会算辈分!”塞肖一推他,让他少废话,赶紧给小良子做刀鞘。
没错,胖老头最终还是屈服了,塞肖让他还钱,因为欠债数目太多,所以只能做刀鞘抵债了。
邹良走到不远处,没过去,对火凤使了个眼色。
霖夜火退后几步,到他跟前瞧他。
邹良拉着他到一旁,小声将刚才在总领司书房里瞧见的地图告诉了他。
火凤听完也皱了皱眉头,
邹良就看霖夜火,像是问他意见——怎么样?要告诉殷候么?
火凤想了想——要不然先告诉展昭?
邹良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那边老头又分心了,抬头瞧见邹良跟霖夜火正说悄悄话呢,样子看着可亲密了。
老头不知道为啥突然就怒了,跺着脚吵吵,“你们这些天煞的就非盯着我们家人勾引么!妖妃啊!遍地妖妃!”
几个小孩儿都疑惑地瞧着他——妖妃?
火凤也嫌弃地看老头——这是喝了多少,胡言乱语的。
后头塞肖直拿眼白撇他,指着邹良说,“谁是你家人?这是人大宋朝的将军。”
“咦……”老头脸上那个嫌弃啊,张着嘴呲着牙都挤出了大小眼,痛心疾首地对着邹良摇头,“大好青年误入歧途!”
邹良面带同情地看了看他哥。
塞肖长长地叹了口气——师门不幸啊!叫弟弟看笑话了。
……
另一边,临安府衙门里,展昭仗着自己是“殷候最疼爱的外孙”的身份,开始作威作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统的原因,或者说,本来跟殷候有关系的人,展昭就会发自本能地觉得亲近。
展昭跟客莫杰三两句就混熟了,老头别看一本正经脸色阴郁,仿佛脾气很臭又死犟。
但本质上,感觉跟魔宫老头老太爷没太多区别,对展昭没什么抵抗力。
就是这老头别扭点,总也能从展昭身上瞧见他外婆的影子,又能看到点殷候的,搞得老头又爱又恨的,都快精分了。
客凡比他淡定多了,打从刚才开始就端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展昭。
老头因为面相比较老,看着跟魔宫那群整天盯着展昭笑嘻嘻的老头老太更像了,连白玉堂都觉得看着挺亲切。
客齐跟白玉堂商量上岛的事情,白玉堂还特地问了一句——你岛上有大虫子么?
沿海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五爷爱干净,最讨厌虫子,客齐就让他放心吧,哪儿有大虫子啊,蜥蜴倒是有不少,挺大的,虫子都被吃光了。
五爷听着略失望——没有龙蛋么?
展昭抓着自家“爱妃”的手——不要太执着!
五爷看着志得意满的展昭,总觉得太顺利了导致这猫有点得意忘形,没准一会儿得翻车,早晨让小四子给看看运势就好了。
赵普托着下巴看热闹,觉得这回貌似没自己什么事,美美隐身让展昭他们折腾吧……要不然带着书呆出去玩几天?
九王爷正美呢,赭影就进来了。
到王爷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赵普手里的杯子差点掉了,“谁?赵梅茹?”
听到这个名字,客莫杰也抬头看了一眼。
展昭觉得听着有点耳熟。
九王爷的好心情瞬间就没有了。
白玉堂问展昭,“赵梅茹是谁?”
展昭也正回忆呢,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呢?
公孙倒是知道,“太府少卿么,皇上请客的时候见过机会。”
“算皇亲么?”展昭倒是也把名字和人给对上了,印象中的确是跟包大人进宫时遇到过,不过见面时称呼都用的官职,感觉不是什么亲王侯爵。
“的确算是皇亲,不过是远亲,算辈分跟我应该是同辈。”赵普揣着手想心思。
展昭就觉得有一点点危险,猫爷这次不会人不在开封还要搞掉一个皇亲吧?就试探着问赵普,“忠的奸的?”
赵普想了想,“按理是忠的。”
“哦……”展昭拍拍胸口,是忠的那就好办了……
一旁客莫杰看了赵普一眼。
赵普跟他眼神有个接触,心中大概明白了点,“啧”了一声。
公孙瞧他,这里除了赵普之外,大概就公孙跟赵梅茹说过话,是在某次皇宫的宴席上。赵梅茹说自己手腕常年疼痛,公孙给他检查了一下,发现是有老伤,就给他针灸了两次。后来赵梅茹手腕好了,对公孙还挺感谢……公孙对他印象也还算不错,就反正不是那种不靠谱的皇亲,人也没什么架子。
“有时候,忠臣比奸臣还麻烦。”赵普琢磨着这事儿有点蹊跷,早不来晚不来,这种兼任领司其实就是个虚职,但要说他完全没作用吧,他还主管军械之类的,真要卡你,也挺耽误事儿。
公孙见赵普刚才还美滋滋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会儿抓耳挠腮的,就安慰他两句,“没准只是例行公事,赶巧了在这儿呢,过几天说不定就回去了。”
赵普叹了口气,“希望是这样吧。”
客莫杰放下杯子,起身要跟少主告辞。
展昭抓着他袖子不让走,说还要问关于棺材铺命案那个事情,地底下的尸体你知道么?
客莫杰无奈摇头,说他也是才知道棺材铺这帮人属于巡海夜人之后,只是来帮忙收个尸而已。
展昭哪里肯放手,说这会儿还早啊,去雾岛吧!
客莫杰看着耍无赖的少主,磨了磨牙,一旁客凡也嘀咕,“早知道那么可爱就抢来养了……”
客莫杰越想越气,说准备去春园找主上,晚点再回……
展昭点头表示那正好啊,少主还没有去过春园,带你家少主我一起去春园找外公!
五爷也有点不死心,春园里有陵园没有?龙宝的蛋也是从先皇陵园里找出来的,冰鱼族难道就没有留下多余的蛋么?
公孙问赵普——咱们去不去?
赵普看了一眼隔壁的银妖王。
妖王刚才跟客莫杰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没怎么讲话,一路听着。
见赵普看自己,妖王对他使了个眼色。
“你们去吧,我跟小王爷去别处办点事。”妖王起身,示意赵普跟他一块儿走。
公孙仰着脸看两人——就你俩呀?不带我么?
赵普也看妖王——带上王妃成么?
妖王拍了拍公孙的头,示意他别跟了,带赵普去让帮忙提点儿东西。
赵普揣着手跟着妖王往外走——提东西?
公孙本来想留下来验尸,不过袁家的家人和棺材铺的家属,都要搞个吊唁的仪式,据说是本地风俗。
另外,风声最终也还是传开了,当年遇难巫女的家人们都不干了,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庆见现场那么乱,觉得这估计得好好吵一场,就让白玉堂和展昭先去别处,等这边吵完了再说。
两人拽上公孙,跟着客莫杰他们去春园了。
展昭路上那叫个自来熟,问了客莫杰一堆问题,还问他发型是不是跟修罗王学的,问他跟千尸怪打过架么?跟天残爷爷熟么?
客莫杰一路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闹心的,客齐在后头看得啧啧称奇,跟五爷说,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太爷这么多表情。
连公孙都觉得,展昭心情很好的样子,每次这个表情仿佛都会有点什么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公孙小声问白玉堂,“今早小四子出门前没说什么么?”
五爷摇摇头,团子喜气洋洋的还穿了新衣服,猫儿莫非是要转运了?
……
春园里,小四子正举着胖老头画的刀鞘图稿看,觉得样子奇奇怪怪的,像一条虫虫。
小良子他们几个也你一言我一语发表意见,表示不好看!一点都不霸气!
孩子们正议论,小四子突然一扭脸,“啊啾……”
刺啦一声,团子一个喷嚏双手一分,图稿被一撕两半。
胖老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捧着被撕成两半的图稿看小四子——看你团里团气的竟然如此凶残?
小四子伸手,将撕开的两半画稿又拿了过来,对着看撕裂处的纹理。
“是个兑卦呢。”小四子嘀咕了一句。
小良子凑过来看看,他虽然不懂吧,不过也知道乾卦和兑卦是吉利的卦象,就问,“是大吉么?谁的呀?”
“我瞧见猫猫了呢。”小四子盯着画稿发呆。
“展大哥要走大运的意思么?”
“终于不是大凶了么!”
“难得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议论。
小四子则是把图稿转过来了一些,继续嘀咕,“的确是大吉呢,就是怎么感觉有点偏……好奇怪。”
……
与此同时,临安府码头有几艘大船靠岸。
之前在青盲岛玩了一阵的魔宫众老,从船舱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