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眉从洗浴城出来,开着摩托回到省报驻天州记者站。
一栋二层小楼,围着一个小院,住着记者站四五个年轻男女。一见她来,都和她说笑招呼。这次调查非法出版物,叶眉本来可以委托天州记者站的记者调查,但她愿意自己做。天州没来过,她想走走。这几天结识了罗成,在他身边接连捞住新闻,省报发了,各地有转载,很过瘾。
晓丁是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笑着说:“你这几天是四面出击呀。罗成还没在天州喧宾夺主,你在记者站已经喧宾夺主了。”菲菲是个活灵小样的年轻女记者,正在电脑桌前东翻西忙,这时快嘴快舌说:“干脆咱俩对调一下算了,你留在天州记者站,我回省城。”叶眉说:“行,换就换。”菲菲说:“我可不是强跟你换。你要真想留这儿,这天州的活儿就你干了。”叶眉说:“就这么定了,咱俩换。”
叶眉手机响了,一看:“他怎么来了?”跑出楼,来到院外。
夏飞从小轿车里走出来。叶眉说:“夏飞,你什么时候来的天州?怎么预先没给我打电话?”夏飞说:“我白天打过,没人接。”叶眉想起来了:“我白天采访时关过机。”又问,“你来干什么?”夏飞指了指身后的两辆豪华轿车:“几个朋友在天州做房地产,让我帮着疏通一下关系。”车里人打开车窗,向叶眉抬手致意。
叶眉问:“你找的谁?”夏飞说:“这你就别多管了。”
夏飞示意两辆车稍等,跟叶眉进了记者站。一楼客厅里的年轻男女见叶眉领着夏飞进来,都亲热招呼。夏飞一表人才地对他们笑着点头,问叶眉:“你今天回不回省里?你要回,我就等等你。你要不回,我就连夜回去了,明天公司里还有事。”
叶眉一指菲菲:“我和她换了。我准备在天州干一阵。”
夏飞说:“罗成来了,能折腾,肯定新闻少不了。”
叶眉说:“你看看我住的房间。”她领着夏飞到了二层楼自己独住的房间,床上有些凌乱,墙上贴着些儿童才喜欢的玩具图片,桌上还坐着一个玩具猴。夏飞说:“你早就准备长驻天州了?”叶眉说:“才决定的,这是前天逛天州展销会打折买的。”她抱起玩具猴,拍着在床上坐下。夏飞说:“你真打算长住,我把你省城那一屋子玩具世界给你送过来。”叶眉说:“那倒不用。”
夏飞打开窗看了看楼下:“你要没事我就回去了,他们还等着。”
叶眉说行,放下玩具猴,站起来看着夏飞。
夏飞走到她跟前。她嗔笑了一下,搂住夏飞的脖子,仰面端详着:“我看你挺平静的嘛。”夏飞说:“非要我恋恋不舍一把?”叶眉笑了,踮起脚在夏飞的脸颊上一左一右亲了两下。夏飞拍了拍她的背:“以后开摩托车小心点。”
叶眉招手送夏飞的车走远,恍惚了一下,又高高兴兴回到楼里。
她向冲她挤眉弄眼的菲菲、晓丁摆摆手,就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敲打了一阵,退出软盘,下了楼,在一楼大厅往电脑里一插:“我打点东西。”菲菲给她腾地方,说:“我明天可给报社打电话啦,咱俩对换?”叶眉说:“你打吧。”打印完了,她拿着稿子想了想,从衣帽架上摘下棉袄、头盔说:“我再出动一下。”便摆摆手出了楼,发动了摩托车。
叶眉来到天州宾馆。看见二层楼罗成的房间亮着灯,便上了楼。
罗成的房间门大开,服务员正在收拾。叶眉问:“罗市长呢?”服务员说:“他们刚出去。”叶眉转身出来,碰见田玉英。田玉英说:“罗市长领着几个副市长同报社电视台的记者一块儿出去了。”叶眉问:“去干什么?”田玉英说:“不知道。听说要跑好几个地方。”叶眉有些失落。她开着摩托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搜寻了几圈。拿出手机,想给洪平安打电话,又觉不妥,便开着摩托车慢慢回到记者站。
菲菲和晓丁说:“这次出击回来很快嘛。”
她笑了笑,摘下头盔挂在衣帽架上,提着背包上了楼。
她看着坐在床上的玩具猴,和它说了几句话:“你神气什么呢?你是孙悟空,大闹花果山,独往独来?”把玩具猴拿起靠墙一摆,自觉好玩地一笑。她换上拖鞋,拿起睡袍去了卫生间。在喷头下,她一边洗一边若有所思。洗完,一边擦干着,一边在镜子面前转着头左看右看,觉得自己长得很美。她冲镜子里做了几个调皮相,而后裹上睡袍,走出卫生间。迎面碰见晓丁,晓丁说:“这可要让我犯错误了。”
叶眉一笑,回到自己房间。她打开收录机听了一会儿音乐,又用电吹风吹了吹头,在电脑上收发了电子邮件,写了几行日记,然后哼着歌到一楼客厅里看了一会儿半夜三更的电视。和记者站的几个年轻男女扯了一会儿闲,最后才睡了。
天不亮她就没觉了。穿上衣服,拿上头盔,开着摩托车黑冷着上街。街道上有些扫地的清洁工,零星早起锻炼的老人。她在一个街心公园停下,跑了一圈,做了几下健美操,又开上摩托车,漫无目的地遛起大街来。结果,摩托车把她带到了天州宾馆。
罗成的房间亮着灯,窗台上堆着书,很好辨认。
她想了想,上了楼。她对楼层服务员说:“我看见罗市长起来了,找他有事。”服务员说:“罗市长可能一直没睡。”叶眉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摁响了门铃。门打开了,罗成很奇怪:“这么早,有事?”叶眉说:“你不是说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吗?”罗成说:“我昨晚上刚讲了这句话,你倒知道了?”叶眉说:“我是查过去的资料,看你在万林县当县委书记时讲的。”
罗成笑了,让叶眉进来。
叶眉坐下,看见烟灰缸里几个烟头,有半截烟大概是刚摁灭,还冒着一缕残烟。罗成说:“我独自熬夜才抽烟,要不要给你开开窗?”叶眉摇头,说:“我就差不多能做到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在上大学时,就比谁的觉都少。”罗成说:“那要看你干什么,老鼠夜间还满地跑呢。”叶眉笑了,精神活跃地将一份稿子递给罗成。
罗成一看:“罗成天州五日记。写了不少嘛。”
罗成很快地翻了一下,放下说:“还有什么事?”
叶眉说:“这还不够?”她又从包里拿出几页纸递给罗成,“你今天下午不是就职演说吗?这是几点建议,看能不能赶上你用。”罗成接过,看起来。叶眉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动。她在写字台前停下,拿起桌上的相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很俊俏地笑着。叶眉知道这是罗成的女儿。一看那调皮的表情,就知道她在面对父亲的镜头。
叶眉觉得这个女孩很眼熟。
电话铃响了。罗成看了看表:“肯定是我女儿来的电话。”他拿起电话。
果然是父女之间隔着几百里的对话。听见罗成在问对方的情况,又汇报自己昨晚几点睡的,他说:“你让我说真话说假话?说假话,就是十二点以前睡的。说真话,就是到现在还没睡。你问我抽几支烟,我也如实交代,三支半。有半支一早有人来,摁灭了。”叶眉居然听见小女孩在电话里的笑声,训斥声。罗成说:“我是一贯说老实话做老实事的。你不能太厉害,吓得我以后不敢说实话。”停了停又说,“这儿情况不错,难度会有点。我相信我能干得赢。”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居然在电话里石头剪子布起来。罗成说:“开始,一二三石头。好,都是石头,再来。开始,一二三剪子。好,爸爸输了,零比一。”父女俩搞了三局,结果女儿二比一赢了。罗成说:“还是你厉害。”听见电话里咯咯咯的笑声响个不停。罗成最后说:“你放心。我在天州博弈,肯定比和你博弈强。你不知道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罗小倩?一和你比赛,就发挥不好。”
父女俩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罗成和女儿电话打得太旁若无人了。看见罗成石头剪子布时随手放下的那份建议提纲,很被冷落地歪在茶几上,像只被人遗忘的小纸船。罗成打完电话,指着桌上的相框说:“这就是我女儿。我们一早一晚通电话,早晨她准时打过来,晚上我抽空打过去。”叶眉盯了一下照片上的小女孩:“她长得像我小时候。”
罗成看了一下女儿的照片,注意地打量叶眉。
叶眉迎住他的目光,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