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默夫人产后已满两周,身体状况很好,她母亲认为没有必要再把全部时间都泡在她身上,每天来探视一两次也就足够了。于是,结束了前一段的护理,回到家里,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习惯。她发现,达什伍德家两位小姐很想再度分享先前的乐趣。
她们姐妹回到伯克利街过了三四天的一个上午,詹宁斯太太去看望帕尔默夫人刚回来,见埃丽诺独自坐在客厅里,便急急匆匆、神气十足地走了进去,好让她觉得又要听到什么奇闻了。她只给她转出这个念头的时间,接着马上证实说:
“天哪!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你听到这消息啦!”
“没有啊,太太。什么消息?”
“好奇怪的事情!不过我会全告诉你的。我刚才到帕尔默先生家里,发现夏洛特为孩子急坏了。她一口咬定孩子病得厉害——孩子哭呀,闹呀,浑身都是丘疹。我当即一瞧,就说:‘天哪!亲爱的,这不是丘疹性荨麻疹才怪呢!’护士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夏洛特不肯相信,于是去请多纳万先生。幸亏他刚从哈利街回来,马上就赶来了。他一见到孩子,说的和我们说的一模一样,就是丘疹性荨麻疹,夏洛特这才放心。多纳万先生刚想走,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想起来问他有没有什么消息。他听了得意地傻笑了,然后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气,看样子像是了解什么秘密似的。最后他小声说道:‘由于担心你们照应的两位小姐得知嫂嫂身体欠安的消息会感到难过,我最好这么说:我认为没有理由大惊小怪,希望达什伍德夫人平安无事。’”
“什么!范妮病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亲爱的。‘天哪!’我说,‘达什伍德夫人病了?’接着,全都真相大白了。据我了解,事情大概是这样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也就是我常常拿来取笑你的那位少爷(不过我很高兴,事实证明这些玩笑毫无根据),看来,这位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与我表侄女露西订婚已经一年多了!亲爱的,你的机会来啦!除了南希,别人居然一无所知!你能相信会有这种事吗?他们两人相爱,这倒不奇怪。但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猜疑,这也就怪啦!我从来没有看见他们在一起过,不然我肯定马上就能看出苗头。你瞧,他们由于害怕费拉斯太太,就绝对保守秘密,一直没有引起他母亲和你哥嫂的丝毫怀疑。直到今天早晨,可怜的南希,你知道她本是个好心人,可就是没长心眼,一股脑儿全给捅出来了。‘天哪!’她自言自语地说,‘她们都这么喜欢露西,将来肯定不会从中刁难啦。’说罢,赶忙跑到你嫂子跟前。你嫂子正独自一个人坐在那儿织地毯,压根儿没想到会出什么事——她五分钟前还在对你哥哥说,她想让爱德华和某某勋爵的女儿配成一对,我忘了是哪位勋爵。因此你可以想象,这对你嫂子的虚荣心和自尊心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她顿时歇斯底里大发作,一个劲地尖声叫喊。你哥哥坐在楼下梳妆室里,想给他乡下的管家写封信。听到尖叫声,飞身上楼,随即发生了一个可怕的情景,因为当时露西正好来了,她一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怜的人儿!我真可怜她。应该说,我认为她受到了十分无情的对待;因为你嫂子发狂似的破口大骂,露西当即昏厥过去。南希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你哥哥在房里踱来踱去,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达什伍德夫人宣称,她们想在她家多待一分钟也不行,你哥哥被迫也跪倒在地,求她允许她们收拾好衣物再走。于是,你嫂子歇斯底里又发作起来,你哥哥吓坏了,派人去请多纳万先生。多纳万先生发现他家简直闹翻了天。马车停在门口,准备送走我那可怜的表侄女。她们正上车的时候,多纳万先生正好下车。他说可怜的露西处于这种状况,哪里还走得了路;还有南希,情况几乎一样糟。跟你明说吧,我无法容忍你嫂子,衷心希望,他们能不顾她的反对,结成良缘。天哪!可怜的爱德华先生要是听说了,他会多么焦虑不安啊!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受到如此的虐待!人们都说他极其喜欢露西,这倒是很可能的。他要是勃然大怒起来,我才不会感到奇怪呢!多纳万先生也有同感。他和我对这件事谈论了很多。好在他又回到了哈利街,等费拉斯太太得知了这件事,他也好随叫随到。原来,我表侄女一走,他们就派人去叫费拉斯太太,你嫂子认为她肯定也会歇斯底里发作。她也许会吧,不过不关我事,她们两人我一个也不可怜,我真不知道人会为金钱和门第而这样大吵大闹。根本没有理由不让爱德华先生娶露西。我想费拉斯太太对她儿子一定会尽到做母亲的责任。露西虽说没有多少财产,但是她比谁都善于勤俭持家。费拉斯太太哪怕一年只给儿子五百镑,露西也许能像别人拿八百镑搞得一样体面。天呀!他们可以舒舒服服地住在你们那样的乡舍里——或许稍大一点——雇两个女仆、两个男仆。我想我还可以帮助他们物色一个女仆,因为我的贝蒂有个妹妹没事干,去当个女仆正合适。”
詹宁斯太太说到这里停住了。埃丽诺也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定定心,因而还能像人们预料中这种事通常会引起的反应那样,作出了寻常的回答,谈了点寻常的看法。她高兴地发现,詹宁斯太太并没怀疑她对此事特别感兴趣。而且像她最近常常希望的那样,这位太太不再认为她还眷恋着爱德华。而最使她感到高兴的是,因为玛丽安不在场,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露窘态地谈论这件事,并且认为,对于与此事有关的每个人的行为,完全可以不抱任何偏见地作出判断。
到底如何预期事情的结局,她简直捉摸不定,虽然她千方百计地想打消这样的念头,即事情不是以爱德华和露西的结婚告终,而可能出现别的结局。她急切地想知道费拉斯太太会怎么说,怎么办,尽管这本是无可怀疑的事情。她还更加急切地想知道爱德华会如何表现。对于他,她深感同情;对于露西,她只有一点点同情——而这一点点同情还是她好不容易从心窝里挤出来的;对于有关的其他人,她丝毫也不同情。
由于詹宁斯太太没有别的事情好谈,埃丽诺很快意识到,有必要使玛丽安做好谈论这件事的思想准备。不能再蒙骗她了,要立即向她说明事实真相,尽力使她在听别人谈论的时候,不要露出为姐姐担忧、对爱德华不满的神情。
埃丽诺要做的是件痛苦的事情。她将搞掉的,她确信是她妹妹的主要精神慰藉;详细叙说一下爱德华的情况,这恐怕会永远毁坏她对他的良好印象。另外,在玛丽安看来,她们姐妹俩的遭遇极其相似,这也会重新勾起她自己的失望情绪。但是,尽管事情令人不快,还得照办不误,于是埃丽诺赶忙执行任务去了。
她绝不想多谈她自己的情感,不想多谈她自己如何痛苦,因为她从第一次获悉爱德华订婚以来所采取的克制态度,可以启迪玛丽安怎么办才比较现实。她说得简单明了,虽说没法做到不动感情,她还是没有过于激动,过于悲伤。做此反应的倒是听的人,因为玛丽安惊骇地听着,痛哭不止。埃丽诺反倒成了别人的安慰者:妹妹痛苦的时候她要安慰她,她自己痛苦的时候她还得安慰她。她甘愿主动地安慰她,一再保证说她心里很坦然,并且苦口婆心地替爱德华开脱罪责,只承认他有些轻率。
但是,玛丽安眼下不肯相信那两个人。爱德华好像是第二个威洛比。她像埃丽诺一样,明知她曾经真心实意地爱过他,这怎么能叫她心里感到好受呢!至于露西·斯蒂尔,她认为她一点也不和蔼可亲,根本不可能让哪个有头脑的男人爱上她。因此,爱德华先前倾心于她,她始而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继而又说什么也无法谅解。她甚至不愿承认这本是很自然的事情。埃丽诺只好让她通过对世人的进一步了解,来认识事情的必然性,只有这样才能使她信服。
埃丽诺在第一次交谈中,只谈到订婚这件事以及订婚了多长时间。这时玛丽安心里实在忍受不了,打断了姐姐有条不紊的详细叙述。一时间,埃丽诺只能设法减轻她的痛苦,使她不要那么大惊小怪,满腹怨恨。玛丽安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又引出了更多的细枝末节:
“埃丽诺,这个情况你知道有多久了?他给你写过信没有?”
“我知道有四个月了。露西去年十一月初次来巴顿庄园时,私下告诉我她订婚了。”
听了这话,玛丽安嘴里没说,目光里却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气。她诧异地顿了顿,然后惊叹道:
“四个月!这事你已知道四个月啦?”
埃丽诺肯定了这一点。
“什么!我遭到不幸你来照料我的时候,原来自己也有这种伤心事儿?而我还责备你快活呢!”
“当时还不便于让你知道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四个月!”玛丽安又一次嚷道,“这么镇定!这么乐观!你怎么忍得住啊?”
“我觉得我在尽我的本分。我向露西许过诺,一定要保守秘密。因此,我要向她负责,不能透露一点风声;我还要向我的亲友负责,不让他们为我担忧,我无法告诉他们事实真相。”
玛丽安似乎大为感动。
“我常想别再让你和母亲蒙在鼓里,”埃丽诺接着说,“我试过一两次,但是,要想让你们相信,我势必要违背自己的诺言。”
“四个月!而你还爱着他!”
“是的。当时,我不单单爱他,还生怕引起亲友的不安,宁愿不让大家知道我有多么难过。现在,无论想起这件事,还是谈起这件事,我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我不想让你们为我受苦,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已经不再过于悲痛了。我有很多可以聊以自慰的地方。我知道,这次失意绝不是由于我自己的轻率引起的,而且我一直尽量忍着,没有宣扬出去。我还替爱德华开脱,认为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错。我希望他非常幸福,确信他一贯很尽职,现在虽说可能有点悔恨,最终一定会幸福的。露西并不缺乏理智,这是造成美满姻缘的基础。无论如何,玛丽安,尽管有关对象专一、始终不渝的爱情的概念十分迷惑人,尽管人们可以说一个人的幸福完全依赖于某一个人,但是这并不意味应该如此——那是不恰当,不可能的。爱德华要娶露西。他要娶一个才貌胜过半数女性的女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习性的改变,他以后会忘记,他曾经认为有人比她强。”
“如果你这样思考问题,”玛丽安说,“如果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可以如此轻易地用别的东西加以弥补,那么你的坚韧不拔和自我克制也许就不足为怪了。这就让我更容易理解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以为我一直无所谓似的。玛丽安,这四个月以来,这桩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头,我不能随意向任何一个人倾诉。我知道,一旦向你和母亲作解释,非但不会让你们做好任何思想准备,反而会引起你们的极大痛苦。告诉我这件事的——而且是强迫我听的,就是先前同爱德华订过婚,毁了我一生前程的那个人。我觉得,她是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气告诉我的。这人对我有疑心,我只好和她对着来,当她讲到我最感兴趣的地方,我偏偏装出似听非听的样子。这事还不止发生过一次,我要三番五次地听她叙说她如何满怀希望,如何欣喜若狂。我知道我与爱德华永远分手了,但是我没听到一桩事情使我觉得和他结合有什么不理想的,没有任何情况证明他不值得钟情,也没有任何情况表明他对我冷漠无情。我要顶住他姐姐的冷酷无情、他母亲的蛮横无理,吃尽了痴情的苦头,却没尝到什么甜头。而且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还不单单遇到这一件不幸呢。如果你认为我还有感情的话,你现在当然会想象得到,我一直很痛苦。我现在考虑问题之所以头脑比较冷静,我也愿意承认自己得到了安慰,不过那都是一直拼命克制的结果。那不是自发自生的,而且一开始也没有使我精神上感到宽慰。没有的,玛丽安。当时,我若不是必须保持缄默,也许无论什么事情——即使我对最亲密的朋友所承担的义务——也不可能阻止我公开表明我非常不幸。”
玛丽安被彻底说服了。
“噢!埃丽诺,”她嚷道,“你使我要痛恨自己一辈子。我对你太残忍啦!一向只有你在安慰我,我悲痛的时候你和我患难与共,就好像只是为我忍受痛苦似的!可我就这样感激你嘛!难道这是我对你的唯一回报?你的好品格表现得如此明显,我却一直不当一回事。”
话音一落,接着便是一阵热烈的亲吻。她现在处于这种心情,任凭埃丽诺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满口答应的。经姐姐要求,玛丽安保证绝不带着丝毫苦相跟任何人谈论这件事;见到露西绝不露出丝毫更加厌恶的神色;即使偶然见到爱德华本人,也要一如既往地热诚相待,绝不能有任何怠慢。这是很了不起的退让,不过玛丽安一旦感到自己冤枉了别人,只要能弥补过失,叫她做什么她都在所不辞。
她恪守诺言,果然谨慎可嘉。詹宁斯太太在这个问题上不管怎么唠叨,她都不动声色地倾听着,从不表示一点异议,并且三次说道:“是的,太太。”她听她赞扬露西,只是身不由己地从一张椅子挪到另一张椅子上。詹宁斯太太谈到爱德华的一片深情时,她只不过喉头痉挛了一下。眼见妹妹表现得如此坚强,埃丽诺觉得自己也能经得起任何考验。
第二天早晨,她们的哥哥来访,给她们带来了进一步的考验。他带着极其严肃的表情,谈起了这桩可怕的事情,并且带来了他太太的消息。
“我想你们都听说了吧,”他刚刚坐定,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家里昨天有个十分惊人的发现。”
她们看样子都表示同意。这似乎是个非常可怕的时刻,大家都噤若寒蝉。
“你们的嫂嫂,”他接着说,“痛苦极了。费拉斯太太也是如此——总之一句话,一幅十分悲惨的情景——不过,我希望这起风暴就会过去,别把我们任何人搞得狼狈不堪。可怜的范妮!她昨天歇斯底里了一整天。不过,我不想过于惊吓你们。多纳万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必担忧,她体质好,又有毅力,怎么也顶得住。她以天使般的坚毅精神硬挺下来了!她说,她绝不会再瞧得起任何人。这也难怪,她受了骗啊!她是那样厚待她们,那样信任她们,她们却这样忘恩负义。她是出自一片好心,才把这两位年轻小姐请到家里的。她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她觉得她们值得器重,都是天真无邪、规规矩矩的姑娘,可以成为愉快的伙伴。要不然,在你那位好心的朋友侍候女儿期间,我俩倒很想邀请你和玛丽安来家做客。现在可好,受到这种报答!可怜的范妮情深意切地说:‘我打心眼里希望,我们当初请的是你妹妹,而不是她们。’”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等着对方道谢。接受谢意之后,他又继续说下去。
“费拉斯太太真可怜,范妮第一次向她透露这个消息时,她那个痛苦劲儿,简直没法形容。本来,她怀着赤诚的慈爱之心,一直想给儿子安排一门最合适的婚事,哪想到他居然早就同另一个人秘密订了婚!她万万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假使她怀疑他已早有对象,那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她说:‘对那个人,我本认为自己可以大胆放心的。’她痛心极啦。不过,我们一起商量了该怎么办,最后她决定把爱德华叫来,他来是来了,但是说起后来的事情,真叫人遗憾。费拉斯太太苦口婆心地动员他终止婚约,而且你完全可以想象,我和范妮也在帮着动员,我以理相劝,范妮一再恳求,可是徒劳无益。什么义务啊,感情啊,全被置之度外,我以前从没想到爱德华这么固执,这么无情。他假若娶了莫顿小姐,他母亲可有些慷慨的打算,并且都向他交了底。她说她要把诺福克的地产传给他,这宗地产用不着缴纳土地税,每年足有一千镑的进益。后来,眼看事情严重了,她甚至提出加到一千二百镑。与此相反,她还向他说明:如果他依然坚持要和那位出身低贱的女人结婚,那么婚后必然会陷入贫穷。她断言说:他自己的两千镑将是他的全部财产;她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她绝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帮助,假如他捞到一个可望成为更好经济来源的职业,那她也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他飞黄腾达。”
玛丽安听到这里,顿时怒不可遏,两手啪地一拍,大声嚷道:“天哪!这可能吗?”
“玛丽安,”她哥哥回答道,“你完全有理由对他的顽固不化表示惊异,他母亲如此讲道理他都不听。你的惊叹是很自然的。”
玛丽安正要反驳,但又想起了自己的承诺,只好忍住。
“然而,”约翰继续说道,“一切规劝都没有效果。爱德华很少说话,说了几句,态度很坚决。别人怎么劝说,他也不肯放弃婚约。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也要坚持到底。”
“这么说,”詹宁斯太太再也无法保持缄默了,便带着直率而诚挚的口气嚷道,“他这样做倒像个老实人。请恕我直言,达什伍德先生,他假若采取另外一套做法的话,我倒要把他看作无赖了。我和你一样,跟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因为露西·斯蒂尔是我的表侄女。我相信天下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啦,谁也没有她更配嫁个好丈夫了。”
约翰·达什伍德大为惊讶。不过他性情文静,很少发火,从不愿意得罪任何人,特别是有钱人。因此,他丝毫不显气恼地答道:
“太太,我绝不会有失敬重地议论你的哪位亲戚。露西·斯蒂尔小姐也许是个非常令人器重的年轻女子,但是你知道,目前这门亲事是不可能的。也许,能和她舅舅照应下的年轻人秘密订婚,而这位年轻人又是费拉斯太太这样一位特别有钱的女人的儿子,这总归有点异乎寻常。总而言之,詹宁斯太太,我并不想非难你所宠爱的任何人的行为。我们大家都祝她无比幸福。费拉斯太太的行为自始至终都不过分,每个认真负责的慈母在同样情况下,都会采取同样的处置办法。她表现得体面大方。爱德华已经作出了命运的抉择,我担心这是个错误的抉择。”
玛丽安发出一声叹息,表示了同样的担心。埃丽诺替爱德华感到痛心,他不顾母亲的威胁,硬要娶一个不会给他带来报偿的女人。
“先生,”詹宁斯太太说,“后来怎么样啦?”
“说起来真遗憾,太太,后来发生了极其不幸的决裂:爱德华被撵走了,他母亲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他昨天离开家,可是到哪儿去了,现在是否还在城里,我一概不得而知,因为我们当然不好打听啦。”
“可怜的年轻人!他将怎么办啊?”
“真的,怎么办啊,太太!想起来真叫人伤心。生来本是个享福的命!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境况。靠两千镑得到点利息——一个人怎么能靠这点钱生活!除此之外,他若不是因为自己傻,本来三个月后还可以每年享有两千五百镑的收入(因为莫顿小姐有三万镑的财产),考虑到这一点,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境况。我们大家都为他担心,加之我们完全没有能力帮助他,也就更为他担心。”
“可怜的年轻人!”詹宁斯太太嚷道,“我真欢迎他来我家吃住。我要是能见到他,就这么对他说。他现在还不该自食其力,住公寓,住旅馆。”
埃丽诺打心眼里感谢她如此关心爱德华,虽然关心的方式使她不禁感到好笑。
“朋友们都愿意帮助他,”约翰·达什伍德说,“他只要自己争气一些,现在也就会处于良好的境况,真是什么也不缺了。但在事实上,谁也帮不了他的忙。而且还有一个对他不利的情况,大概比什么都糟糕——他母亲怀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心情,决定把那份地产立即传给罗伯特。本来,爱德华要是接受合理的条件,这份地产就是他的了。我今天早晨离开费拉斯太太时,她正在和她的律师商量这件事。”
“哎呀!”詹宁斯太太说,“那是她的报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法。不过我想,我不会因为一个儿子惹恼了我,就让另一个儿子坐享其成。”
玛丽安立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
“一个人眼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地产却被弟弟捞去,”约翰继续说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叫人懊恼的?可怜的爱德华!我真心实意地同情他。”
就这么慷慨激昂地又说了一阵之后,约翰的访问便结束了。他一再向妹妹保证说,他确信范妮的病情没有什么大危险,因此她们不必过于担忧,说罢便走了出去,留下的三位太太小姐对当前这个问题倒取得了一致的看法,至少对费拉斯太太、达什伍德夫妇和爱德华的行为,看法是一致的。
约翰·达什伍德一走出房,玛丽安便气得大发雷霆,而她的发作又使埃丽诺不可能保持缄默,使詹宁斯太太没必要保持缄默,于是她们三人联合起来,把那伙人狠批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