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是三朝老狐狸,宦海浮沉多年,练就了一身见风使舵的好本事。
李钦载现在确定,许敬宗刚才又是跪拜又是高呼先帝,不纯粹是为了拍天子马屁,而是故意把外人都恶心走,然后留下来,与李钦载说那番没头没脑的话。
许敬宗说朝中有变故,李钦载离京一年,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而许敬宗的重点不是变故,而是郑重其事地向李钦载许诺,以后他将与李钦载共进退。
这就值得推敲了,老家伙到底知道什么秘密,却不能当面直说?
回忆昨日归京,进太极宫后与李治和武后的闲聊,李钦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李治和武后固然有着与他重聚的喜悦,但眉宇间好像多了一层忧色。
昨日在宫里,大多是李钦载在述说高句丽战局的细节,和李勣用兵的整体战略,李治和武后听得很认真,期间偶有插言,说的都是关于高句丽战局。
一年没见,以李治的性格,在李钦载说了高句丽战局后,李治至少应该跟他说说长安朝堂里的一些事。
这些年亦是君臣亦是好友,李治对他从无猜忌隐瞒,在李钦载面前,李治从来都是很啰嗦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他念叨半天,可是昨日李治的表现却好像颇为沉默寡言。
李钦载眉头越锁越紧,今日许敬宗说的话,想必不是空穴来风,朝中应是有了变故,只是不知具体是什么变故。
想揭开谜底不难,李钦载也有他的办法。
于是李钦载当即叫来冯肃,命他将百骑司雍州管事宋森请来府上一叙。
长安城的任何风吹草动,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百骑司?
许久之后,冯肃回府禀报,宋森不在长安,被天子遣往并州办差。
李钦载愈发奇怪,百骑司是专属于李治的秘密情报组织,他们在每个州都设立了驻点,各州的百骑司职责分明,甚少越界。
宋森是百骑司雍州掌事,“雍州”也包括长安在内,也就是说,宋森是百骑司在长安城范围内的话事人。
他怎会突然被李治派到并州办差?
李钦载感觉事情不简单。
既然暂时打听不到消息,李钦载便放弃打听,反正自己目前是个残废,每天在家养伤,朝堂纵有再大的风浪,应该不会波及到李家。
以李家如今的名望,只要自己不惹事,谁还敢主动上门挑衅不成?
…………
李治的封赏圣旨里,除了晋爵郡公之外,还赐了一座长安城的官邸。
第二天一早,户部便来了一位官员,一脸恭敬地请示李钦载,喜欢多大的官邸,什么位置最佳,对风水有什么讲究。
李钦载与崔婕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当然要朱雀大街的!”崔婕不假思索道。
“风水方面,我要招财进宝格局的!”李钦载紧跟其后。
户部官员脸有点黑。
朱雀大街可以理解,天子的意思也是暗示最好离英国公府近一点,李家一门双公,离得近更促成大唐的一段千古佳话。
但招财进宝格局是什么鬼?
你一个堂堂郡公,不思升官晋爵,却一心想着发财,真的合适吗?
腹诽归腹诽,户部官员不敢多说什么,当即便唯唯应下。
接下来便是选址,官员拿了一张地图出来,上面圈满了各种红圈。
然后官员告诉李钦载,圈了红圈的都是长安城空闲的官邸,这些官邸的原主人有的致仕归乡了,有的调任外地了,还有的犯事被查抄了……
但是朱雀大街的官邸空闲的很少,只有两座,其中一座比较小,是三进的院落,原主人是一位国侯,两年前被李义府桉牵扯下了狱,官邸也被户部收回了。
还有一座也是开国侯府,原主人倒是没涉事,只是因为年老致仕,原主人思乡之情愈深,三年前发卖官邸,全家搬迁回乡了。
官员恭敬地问李钦载,两座官邸喜欢那一座。
这下李钦载和崔婕达成了共识,都没经过商量,异口同声道:“选大的。”
说完李钦载和崔婕一愣。
崔婕喜上眉梢,不愧是夫妻,竟如此有默契。
李钦载则一脸狐疑,这婆娘说得如此顺嘴,难道前世也去KTV潇洒过?
户部官员见夫妻二人意见统一,于是很爽快地在地图上指出那座官邸的位置,用红笔一勾。
好了,这座官邸从此姓李了。
官邸位于朱雀大街南端,距离英国公府很近,步行大约半炷香时辰,饭后散个步就到了。
这座官邸有八成新,原主人在几年前花钱修缮过,是一座五进的大宅邸,前有偏院花园,后有池塘水榭,占地数十亩,可谓是长安城中难得的豪宅,只比英国公府稍微小一点。
官员划定了官邸后,马上安排人手清扫修缮,并且还从太史局请了两位官员,重新规划府邸的风水。
没错,按李钦载的意思,招财进宝格局。
俗是俗了点儿,对李钦载来说,当官封爵难免有是非麻烦,但有钱……收获的只有快乐。
数日后,崔婕和金乡推着轮椅,夫妻三人带着荞儿和弘壁进了新官邸。
崔婕和金乡兴奋地到处看,像两只蹁跹穿花的蝴蝶,欢快地在新官邸中飞舞。
李钦载坐在轮椅上,微笑看着婆娘们撒欢。
荞儿和弘壁也各有所乐,弘壁刚学会走路,荞儿带着他,进了前院后,兄弟俩便蹲在院子中间,荞儿二话不说撩起袍摆,露出小鸡儿在银杏树下撒了一泡。
弘壁见兄长此举,莫名地肃然起敬,于是也毫无顾忌地跟着撒了一泡。
撒完后兄弟俩相视而笑。
李钦载老脸一黑,老子都还没接收呢,你俩先把地盘给圈占了……
正要训斥,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暴喝。
“好!有乃父之风!”
李钦载大怒,立马扭头,想看看何方孽障作死。
回头一看,此人竟是暌违许久的疯批武敏之。
武敏之一脸笑意,穿着却很奇怪,他只穿了一身白色的里衣,而且襟口松开,脚上拖拉着一只木屐,另一只脚却光着,头发乱蓬蓬的,像被一群野猪拱过,整个人看起来既倒霉又晦气。
然后李钦载赫然发现一个事实,从武敏之的穿着来看,这货好像不是刚进门,而是在自己的新官邸住下了,武敏之此刻站在府邸的门房外,显然他早已住在门房里。
李钦载当即火冒三丈。
老子的新府邸,今日才第一次进门,你特么倒是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