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是非难辨
胡说八道方面,李钦载是行家。
武敏之当然也不会那么天真相信他的话,闻言只是澹澹一笑。
“先生是怕我在长安城惹祸,所以赶忙将我带离长安城?”
李钦载扭头看了他一眼,道:“老实说,我是个不喜欢惹事的人……”
武敏之噗嗤一声。
李钦载不满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喜欢惹事,但每次都惹出大事,不过你仔细想想,哪一次不是事先惹我的?我什么时候主动惹过事?”
武敏之想了想,道:“确实没有。”
李钦载接着道:“这次的事,与我半文钱关系都没有,若不是为了你,我岂会冒着卷入祸事的危险,将你带出城?”
武敏之沉默不语。
李钦载笑了笑,道:“所以,就算为了不辜负我冒的风险,你也应该好好活着,不要干作死的事。”
武敏之叹了口气,道:“先生想必也明白了,我妹妹的死有蹊跷……”
李钦载头也不回地道:“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明白,不过啊,武敏之,人生在世,最好不要活得太明白。”
“而且这桩事,根本就是一桩是非难辨,说不清黑白的事……”
武敏之愣了一下,接着大怒:“你是说我妹妹死得活该?”
李钦载澹澹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扬声道:“停车!”
马车立马停下,李钦载掀开车帘,顺手从车夫的手里抢过马鞭,然后转身没头没脑地朝武敏之抽下去。
暴风骤雨般的鞭子落下,抽得武敏之哀哀惨叫,李钦载下手却毫不留情,直到武敏之浑身布满鞭痕,抱头瑟缩在马车角落里求饶,李钦载才喘着粗气停手。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处于丧亲悲痛之中的人,全天下都得让着他,包容他?我可不惯这臭毛病,武敏之,你刚才说话太大声了,道歉!”李钦载冷冷地道。
武敏之双手抱头,委屈地道:“弟子错了,先生恕罪。”
李钦载又是几鞭子抽过去:“道歉的时候,可以大声一点。”
“弟子错了,先生恕罪!”武敏之扯着嗓子大吼道。
李钦载终于满意,将鞭子扔给车夫:“继续赶路。”
马车继续前行,晃晃悠悠的车厢里,李钦载斜瞥着他:“挨了揍之后,有没有一种神清气爽,豁然开朗的感觉,如同被禅师当头棒喝之后悟道了?”
武敏之苦笑道:“弟子没那么贱,不挨揍其实也能悟道的,先生大可不必下此毒手……”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现在你再想想我刚才说的话,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我刚才说错了吗?这桩事你能公正地辨清是非黑白?”
武敏之又不出声了。
李治,武后,魏国夫人,三人的关系早就存在,而武后为何对魏国夫人动了杀心,武敏之心里也清楚得很。
因为极为得宠,所以魏国夫人已经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想取武后而代之。
她觉得自己年轻貌美,而武后年复一年地衰老,男人终归是喜新厌旧的,只要自己将李治服侍得舒服,皇后的位置,并非那么的遥不可及。
不得不说,魏国夫人的念头很傻很天真,但对一个年纪不大,且因李治的宠爱而渐失理智的女人来说,这么想也算是合情合理。
她的心思已经威胁到武后的地位,是对武后的严重挑衅。显然魏国夫人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于是武后动手了。
一个未经风雨的恋爱脑傻白甜,怎么可能斗得过经历了后宫多年厮杀争斗的胜利者?两者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冷静下来认真想一想,果然如李钦载所说,这桩事孰是孰非,还真的很难定论。
魏国夫人并不是单纯的受害者,她有她的取死之道。
武后也不是单纯的行凶者,她的举动只能算是自保,原配弄死小三,天经地义。
见武敏之沉默不语,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道:“想清楚之后,如果心里还是难受,我可以陪你喝酒,喝醉了也没关系,自家的庄子出不了事。”
“以后好好过日子,低调本分,莫惹是非,我保你能活到八十岁,并且寿终正寝含笑九泉,如果活不到……哎,欢迎你掀棺材板炸坟索命。”
…………
回到甘井庄已是傍晚,李钦载将武敏之送回了学堂,然后自己回家了。
热腾腾的饭菜,妻儿陪在身边,一家人边吃边谈笑,李钦载抽冷子给荞儿挟一只鸡腿,又伸出手指逗了逗弘壁的下巴,然后跟金乡眉来眼去,暗示她今晚给自己留门……
这特么才叫生活!
什么恩怨情仇,什么家国天下,搞得那么高尚伟大,好像人生在世被老天爷赋予了多么崇高的使命,于是一辈子活得轰轰烈烈跌宕起伏。
给自己加那么多戏的人,确定不会挨雷噼吗?
“妾身听说了魏国夫人的事,夫君今日突然回长安城,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崔婕忧心忡忡地道。
李钦载笑道:“跟我有啥关系?咱家过自己的日子,不沾是非,接着奏乐接着舞。”
崔婕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妾身听说魏国夫人的死……”
金乡急忙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道:“阿姐,再喝一碗鲫鱼汤吧,夫君说它下奶……”
崔婕一怔,也立马转移了话题,笑道:“夫君总是懂很多奇奇怪怪的学问。”
李钦载凑过来笑道:“明日我亲自下厨,给夫人炖一锅黄豆猪蹄汤,那玩意儿也有同样的功效。”
一家人吃过饭,又坐在一起闲聊许久,夜幕降临,金乡红着脸朝李钦载使了个眼色,掩嘴嘻嘻一笑,翩然回了房。
李钦载心领神会,并露出荡漾的微笑。
崔婕在一旁看着,酸熘熘地道:“妾身只是生了孩子,又不是瞎子,都光明正大娶进门了,眉来眼去那一套有意思吗?”
李钦载语重心长地道:“夫人误会了,我只是与金乡讨论一下文学,当初给她爹作的《滕王阁序》,她还没理解透彻,今晚我给她补补课……”
崔婕气笑了:“她把我当瞎子,夫君更过分,把我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