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时代,也是一个对女人不公平的时代。
丈夫太有本事,对女人固然是荣耀,但也有委屈。
有诗曰“悔教夫婿觅封侯”,道尽这個年代女人的委屈。
当丈夫光芒四射,做妻子的只能仰望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不能不妥协。
在崔婕身上,她的妥协除了世俗的规矩,更多的是她爱这个男人,她不想让这个男人因为她而为难,因为她而辜负了另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李钦载很感动。
他无法立什么专情的人设,倒不是他性好渔色,和崔婕一样,他也无法辜负紫奴。
回到长安后,每每闭眼,脑海里总会浮现绝境之时紫奴那张凄怆的脸庞,她在他的手掌狠狠留下一个牙印,用生命许下来世的相遇。
这样一个女人,怎能弃,怎能负?
漆黑的屋子里,夫妻俩久久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半晌,崔婕突然主动起来,羞怯地道:“夫君,阿娘催了好多次,让咱们赶紧给她生个孙儿呢。”
李钦载咬了咬牙:“生!今晚你别把我当人!”
…………
第二天是除夕,李钦载难得起了个大早。
不是他想起来,李崔氏就差踹门而入了,李钦载一肚子起床气又不能对老娘发,只好闷闷不乐地穿衣起床,用过早膳后,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阖府上下,每个人似乎都很忙,唯独李钦载是国公府的一股清流,冬日白茫茫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像一条两面暴晒的咸鱼。
前世是怎么过年的?
红包,炮仗,糖果瓜子点心,春晚,还有……
很多前世的回忆,一齐涌上脑海。
这一世过年有些不一样,规矩很多很繁琐,所有人对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心怀敬畏。
最大的不同是,他们过年不是为了自己开心,而是努力让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开心。
上午时分,李勣领着一家老小,来到后院的祠堂,祭祀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勣本姓徐,武德年间被李渊赐姓“李”,从此徐家变李家。
皇帝赐姓可不是简简单单改个姓氏,不夸张的说,李勣一家勉强也算半个皇室宗亲了。
宗正寺的皇室属籍上,赫然已将李勣一家列入宗亲名册。
今年对李家来说,更是风光的一年。
李钦载在吐谷浑立下大功,被封县侯,对李家来说,更是多年难得一见的荣耀之事。
所以今年李勣领着一群不肖子孙在祠堂祭祀先祖时,李勣的表情特别得意,要不是年龄不允许,场合不适宜,想必他会在祖宗的牌位前狠狠蹦个迪。
为大唐社稷立下泼天大功的那个,是咱家的孙子,不仅当浮一大白,更当蹦一大迪。
祭祀过后,李勣一脸温柔,抚了抚李钦载的头顶,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勉励他再接再厉,争取明年让老夫在列祖牌位前再得瑟一回云云。
李钦载恭敬应是,心中冷笑。
明年不如把我当成一条咸鱼,用盘子装了当供品,搁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祖宗们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祭祀过后,李家众人离开祠堂,继续各玩各的。
管家吴通特别忙碌,不仅要筹备今晚的团圆宴,更要督促府里下人里里外外打扫一新。
国公府大门柱子上贴了一整年的门神像,吴通毕恭毕敬地行礼,感谢门神一年来默默无声地守护家宅。
小心地将旧的门神像揭下,又换上新的门神像。
两张门神像前破天荒地摆了两张小小的桌案,上面摆满了供品,今日不仅列祖列宗过年,神仙们也过年,过年必须吃顿好的。
值得一提的是,大唐如今朝野间供奉的门神不是后世的秦琼和尉迟恭。
这两位刚去世不久,投没投胎都不好说,封神怕是还没到时候。
如今的大唐,朝野臣民供奉的门神分别是“神荼”和“郁垒”,这对门神可是正经八百拥有神位的,传说二人是亲兄弟,遇恶鬼祸害百姓,会将其捆绑喂老虎。
民间百姓见二人如此剽悍,叫他们男神都不足以表彰他们的功绩,那就叫门神吧。
国公府上下忙碌不停,李钦载却闲了下来。
坐在院子发呆许久,李思文匆匆路过好几次,每一次都从鼻孔里发出不满的怒哼,李钦载察觉到不能再坐在院子里了,否则很容易招祸。
大过年的,连幼童惹了祸都不会挨揍,李钦载这把年纪,还是新晋县侯,若被老爹满院子追杀,不仅不吉利,而且很没面子。
所以,李钦载觉得应该找点事做。
爷爷李勣年纪大了,每次见到他,总觉得他又苍老了几分。
按照历史的真实轨迹,李勣没几年活头了。
穿越至今,如果说李钦载发自内心想要改变点什么,那便是李勣的寿数。
无关家国社稷,无关靠山或是祖荫。
纯粹是不愿见到亲人太早离去,这个有点腹黑又睿智的老头儿,值得长命百岁。
那么,给李勣找点事做吧。
想到就做,李钦载吩咐管家弄几根粗壮的竹子,又找来两名工匠,命工匠将竹子劈开,磨制,分别做成一百零八张一模一样的小块。
打蜡,涂漆,镌刻,上色……
一整套流程走完,一副唐朝版的麻将在李钦载手中应运而生。
…………
后院书房内,李勣眯着眼,仔细打量着李钦载献来的宝物。
令李钦载欣慰的是,李勣的手里正不停地摩挲转动他打造的串珠儿,不过盘串的时间尚短,串珠的表面还未形成包浆。
很好,假以时日,一位油腻的老头儿将会横空出世,穿着花裤衩和拖鞋,手里盘着串儿。
如果追求灵魂的洁净,说不定还会去吐蕃搞个自驾游,不过以如今的两国态势来说,想要自驾游最好带上千军万马……
“这是个啥么……”李勣取过一块麻将牌,将它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眼见爷爷有下嘴尝尝味道的趋势,李钦载急忙阻止。
“爷爷,吃不得,这是用来玩耍的。”
李勣顿时有些赧然,嘴硬道:“老夫当然知道吃不得,硬邦邦的怎能下嘴……”
李钦载将麻将摆在桌上,然后告诉李勣麻将的玩法。
吃,碰,杠,胡。
各种组合的胡牌级别,李钦载说得很详细。
而李勣的悟性显然也不错,没过多久就明白了。
“有点意思,”李勣呵呵笑道:“一百单八张牌,竟能组成如此多有趣的胡法儿,从最初的混乱无章中重新建立秩序,靠本事夺另外三家之气运……”
李钦载又亲自陪他实践了几回,并且有意给他放了水。
胡了几把后,李勣愈发感兴趣了,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把那几个不孝的东西都叫来,陪老夫耍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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