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腊月时节,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一大早管家吴通便领着府里的下人,赶着马车往西市,买了几大车年货,从各种肉类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荞儿乐疯了,李钦载不仅免了他十天的功课,还将弹弓还给了他,不仅如此,还给他做了一堆炮仗。
让他玩的前提是不准伤人,如果发现有任何伤人的行为,弹弓和炮仗都要收回,同时还要罚禁足,以及每天做功课。
荞儿兴奋地答应了,转头就点燃了一只炮仗扔进了水缸里,轰的一声巨响,水缸破了。
乐极生悲往往只在一瞬间,荞儿一脸惨然,绝望地将炮仗上交了。
崔婕将往年压箱底的绣活都拿了出来,给李勣,李思,李崔氏还有夫君儿子各做了一套新衣裳,就连在长安当官的兄长崔升,也顺便送了一套。
接下来便是无止境的人情来往。
每逢佳节送大礼,长安城里权贵官员不少,英国公府更是佳节时权贵们必须拜望送礼的府邸,别人送了礼,英国公府自然也要回礼。
今年英国公府多了一位县侯,送礼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李钦载再不喜欢,然而人情世故逼得他不得不勉强应酬,接连几日不是在收礼,便是在送礼的路上。
李钦载越来越不耐烦了,这种生活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的耐性顶多只能支撑他几日。
于是暗暗决定,过完年便带着婆娘儿子回甘井庄,远离长安城的人情来往。
国公府后院书房,穿着一身新衣裳的李钦载从怀里掏出几串珠子,献宝一样捧给李勣。
李勣接过来,眯眼打量一番,道:“什么玩意儿?佛珠?呵呵,老夫不信这个。”
“爷爷,这不是佛珠,它叫串儿,是孙儿亲手为您打造的。”
李勣神情一凝,立马认真起来,双手捧着串儿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手里的串儿不简单,虽是木材所制,但隐隐露出一股子凌厉的杀意。
孙儿亲手打造的东西,想必不逊于三眼铳。
端详半晌,李勣却不得其意,于是肃然道:“此物有何用途?用于军还是用于民?”
“它是用来盘的。”
李勣眉头一皱:“何谓盘?”
李钦载拿过串儿,给李勣做示范。只见串儿在他手心里不停的转动,摩挲,李钦载时而单手转串,时而双手揉搓,动作像极了第一次逛青楼的钢铁处男,非要把它摸秃噜皮了才罢休。
李勣嘶了一声,道:“然后呢?似这般揉搓摩挲之后,它的威力如何?”
“完全没威力。”
李勣沉默地看着他,李钦载则一脸无辜地直视。
祖孙俩沉寂半晌,李勣缓缓道:“所以,它就是个玩物?”
“咳,有化底蕴的玩物,特别适合油腻的中老年人。此物为沉香木或紫檀木所造,时常佩戴摩挲,能活血化瘀,静气养神,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李勣手里握着串珠儿,老脸一阵纠结,似乎在犹豫该抽这孙子一顿结实的,还是褒扬这孙子的一番孝心。
“老夫听说你这两日在自己院子里敲敲打打,就是为了造这些玩物?”
“更正一下,它不完全是玩物,爷爷若时刻不离手,不停地盘它,揉它,玩弄它,假以时日,串珠上会形成一层包浆,这东西就算大成了,那时爷爷尽可在您的袍泽同僚面前得瑟。”
李勣叹了口气,道:“你虽年轻,亦当知光阴珍贵,为何将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等琐事上?岂不知玩物丧志”
“爷爷,孙儿不玩物也丧志啊,孙儿的没出息跟玩不玩物没关系。”
李勣被噎得直翻白眼:“你倒是耿直得很。”
将几个串珠儿捧到李勣面前,李钦载笑道:“爷爷记得时刻盘它们,孙儿费了好大力气才造好的,莫辜负了孙儿的一番心意,多盘几次,爷爷便知它的美妙,定会上瘾的。”
李勣哈哈一笑,道:“罢了,老夫虽不知此物有何意义,但闲暇之时会嗯,盘它的。”
李钦载高兴地笑了,随即决定回去后再做两套大裤衩,几双拖鞋。
想象一下,开春天气暖和之后,李勣穿着大裤衩子和拖鞋,手里盘着串儿,在长安城里招摇过市,那股子艺范儿夹杂着浓郁的油腻味道,定会引发长安城的时尚风潮。
对了,给李治也送几串,君臣一同油腻。
“爷爷,喜欢吗?”李钦载喜滋滋地等待李勣夸奖。
李勣果然不负所望,赞道:“喜欢,下次不要做了。”
腊月廿九,明日便是除夕了。
国公府的下人刚刚扫净门口的积雪,从街道尽头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管家吴通领着几名下人丫鬟上前,将马车的车帘掀开。
一对人影从马车上被搀扶下来,赫然竟是赵道蕴和赵道生姐弟俩。
管家吴通上前迎接,表情仍旧和善亲切,但比起迎接李钦载的精气神,未免少了许多热情。
“老朽吴通,英国公府管家,见过小夫人。”
明明是姐弟俩,吴通却只给赵道蕴行礼,旁边的赵道生竟被他完全忽视了,可见妾室的地位。
赵道蕴不敢托大,急忙盈盈一礼:“给吴管家添麻烦了。”
吴通笑了笑,道:“二郎早知小夫人已来长安,住在馆驿里,新年将至,实在不忍小夫人姐弟在冷清的馆驿里过年,故而派下人将小夫人接来。”
赵道蕴神情惶恐忐忑,似乎在为惊动了李思,给他添了麻烦而感到不安。
“我与阿弟并无冒昧登门之意,来长安不过是为了让阿弟增加见识,守在馆驿里过年也不打紧的,倒教吴管家费心了。”
吴通侧身一让,礼貌地道:“老朽奉命而为罢了,小夫人有话不妨对二郎和二夫人说,请进府吧。”
赵道蕴站在府门前,抬头望着英国公府庄严肃穆的牌匾,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飞快掩饰下来。
赵道生却一声不吭,仿佛只是个随行的下人,毕恭毕敬地半躬着腰,将姐姐搀扶进门。
没有花桥,没有鼓吹,更没有宾客。
赵道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了英国公府的门。
这便是妾室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