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玄,弘文馆学士,李治还是太子时,他曾任东宫侍读,按理说东宫侍读应是太子的铁杆心腹,可不知为何,李治登基十几年了,李敬玄仍然是弘文馆学士。
对朝堂来说,李敬玄还是妥妥的粉嫩老萌新。
这样一个人,居然奉了皇后的谕令,来学堂当博士。
一句话里透出了太多的信息,李钦载愣在原地,半晌没消化完。
第一个信息是,天子的心腹改换门庭,投皇后那边了?
第二个信息是,皇后要插手学堂事务,给他的身边安钉子?
所以说,女人是真不能轻易得罪,恋爱中的女人都会时不时给男朋友翻旧账,更别说没这层关系,那还不披星戴月弄死你。
显然上次的厌胜案将武后得罪狠了,她这是要出招报复了,李敬玄便是她扔向李钦载的第一颗……人肉炸弹?
愣了半晌,李钦载终于回神,脸色迅速堆起了笑容。
“原来是李博士,久仰久仰,屈尊学堂,大材小用,委屈李博士了。”李钦载热情洋溢地道。
话说得客气过头,连旁边的薛讷都看不下去了:“景初兄,人家不过是个六品博士,如此谦卑大可不必,……你把这股子客气劲儿用在我身上多好。”
李钦载微笑看着他:“你不是要赶回长安吗?快滚,赖着不走等我请你吃饭呢?”
薛讷用力点头:“没错,就等你家开饭呢。”
李敬玄苦笑道:“李县伯不必如此客气,薛贤弟没说错,下官只是区区六品博士,李县伯太客气下官担当不起。”
李钦载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还未请教李博士与薛慎言是……”
李敬玄和薛讷异口不同声道:“管鲍(点头)之交。”
话音落,薛讷扭头不满地瞪着李敬玄:“谁跟你管鲍之交?咱们才见过两面,根本不熟好不好,我跟景初兄才是真正的管鲍之交。”
李钦载老脸一黑,宝友,这个成语可不兴乱用啊……
说到这里,李钦载大约明白了李敬玄和薛讷的关系。
多半是李敬玄怕独自来甘井庄上任会被自己慢待,又打听到薛讷与自己交情极深,于是托了人求薛讷引荐,薛讷推脱不过面子,这才不甘不愿地把李敬玄带过来。
啧,这小心机,小绿茶……
见李敬玄一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的模样,外表确实不错,若是那豆蔻芳华的姑娘见了他,或许便吹皱一池春水,芳心泛起涟漪了。
不过李钦载一点都不嫉妒,芳心泛起涟漪算个啥?我特么直接在姑娘的芳心里纵火,论段位,还是比这白面书生高那么一点点……
“哈哈,既是皇后谕令,李某自当从命,明日我便领李博士学堂上任,学堂那些小混……嗯,小可爱,性子大多顽劣,正需要一个能震住他们的博士肃清风气,我便期待李博士的表现了。”
李钦载笑得很假,但李敬玄却似乎颇为感动,急忙行礼道谢,然后道:“下官初上任,实在有些等不及了,不如现在就去学堂看看,与学子们认识一番,明日正式上任时也好从容不迫。”
“李县伯,薛贤弟,恕罪恕罪,下官先告退了。”
说完李敬玄长揖一礼,恭敬地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开。
李敬玄走后,满脸微笑的李钦载瞬间变脸,双手毫不犹豫地掐住薛讷的脖子。
薛讷大惊,不断挣扎道:“景初兄何以下此毒手?”
李钦载仍未松手,怒道:“好个孽畜,我把你当兄弟,你给我捅刀子?李敬玄是什么路数,你难道不知?”
薛讷惊道:“一个弘文馆学士而已,能是什么路数?”
“放屁!人家是来夺权的,来架空我的,也是来捞资本的,你特么个死带路党,你咋不把他带进八路军的包围圈里呢?”
“啥八路军?”
“别管,告诉你,你得罪我了,送我一百贯钱都哄不好的那种!”
薛讷呆怔半晌,接着暴跳起来:“李敬玄是来架空你的?尔母婢也!好个恶贼,差点被骗!”
“不许粉饰自己的智商,什么叫‘差点’?你已经被骗了。”
薛讷怒道:“我与李敬玄本就不熟,那货不知怎的认识我爹,前些日莫名给我爹送了不少礼……”
“今日一早我爹叫我过去,让我将他领来甘井庄上任,顺便引荐给你认识,景初兄,愚弟对天发毒誓,薛某顶天立地,绝未做半点对不起景初兄的事!”
薛讷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大腿,怒道:“愚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索性亲手将这杂碎宰了,给景初兄投个名状!”
刚站起来要冲出去,李钦载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咋不识逗呢,坐下吧,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薛讷呆怔片刻,然后悻悻一哼,道:“景初兄还有心玩笑,我刚才都快气死了。”
李钦载笑道:“做人呢,情绪不能太平稳,不然人生有啥意思?刚才气一下,现在是不是觉得神清气爽,念头通达了?”
“完全没有,愚弟只觉得饿。”
“好酒好菜,绝不亏待。”
…………
别院前堂内,久别重逢的俩兄弟对酌。
薛讷是个直爽性子,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几杯酒下肚,薛讷开始眉飞色舞说起最近的境况。
这货终于不再是无所事事的纨绔了,他现在是一心只想搞钱的纨绔。
虽说商人在大唐没啥地位,但不得不说,相比以前那个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如今的薛讷也算有了正经的追求。
几个月的商贾经历,薛讷领着商队走遍了关中各个城池,不仅将驻颜膏的买卖做到关中的每个州城,甚至连县城都开始铺设渠道。
现在的薛讷财大气粗,说是薛家经济的顶梁柱也不过分,从他白净又略显富态的模样来看,他爹应该很久没揍过他了。
男人一旦掌握了家里的经济大权,在家里的话语权也就高了,古代也不例外,说是鄙视商人,但谁能真正跟钱过不去呢?
喝得有些微醺的薛讷意气风发,说话都打着酒嗝儿。
“景初兄,愚弟我今非昔比,若景初兄需要愚弟偷家里的库房,就算事败也不会被我爹揍了,愚弟再放一句略显狂妄的话,就算偷了我家的传家宝换钱,我爹也舍不得揍我了,哈哈,大丈夫当如是也!”
李钦载安静地听他吹牛逼,一直面带微笑,偶尔也为他斟酒。
直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心地道:“慎言贤弟,以你如今暴发户的可憎嘴脸和身家,就算我有需要,你也不必偷你家的传家宝换钱吧?咱直接拿钱不好吗?”
薛讷一愣,然后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喃喃道:“说得也是,我已不差钱了啊,为啥还惦记家里的传家宝?”
李钦载同情地道:“穷计,富长良心,可怜的孩子穷太久了,富起来了都是一肚子奸计……”
薛讷使劲晃了晃脑袋,道:“景初兄,那个李敬玄,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钦载不解地道:“啥叫处置?没事我为何处置他?以后他好好当他的官儿,我继续做我的咸鱼,不然呢?”
薛讷摇头:“这货分明是来架空你的呀,你不担心吗?”
李钦载嗤笑:“架空?我双手放开让他架,他真要有本事架空我,我感谢他八辈祖宗。”
薛讷愣了:“景初兄如此自信的吗?”
李钦载认真地道:“除非一把火烧了学堂,否则整个大唐能代替我的人,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