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路上正好碰到上完课的林言奚。
上学期林言奚给挂了一节专业课,老师挺严格,补考试卷的难度更是加大,加上补考成绩没有平时分加持,最后林言奚只能骂骂咧咧地选择了重修。
江予雨从教学楼外经过的时候林言奚扯着嗓子喊了她两三遍。
“你怎么回事,走在路上魂不守舍的,叫你半天才答应。”
林言奚嘟囔着走过来,斜挎着个包,前几天她拉着江予雨去理发店染了个红头发,刚开始染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夸张,现在看起来还挺好看。
当时理发店里有个Tony还好奇来问了等在边上的江予雨,问她头发是在哪家理发店做的保养,最后知道江予雨这细软柔顺跟绸缎似的头发是天生的后瞠目结舌震惊了好久。
江予雨抿唇说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这么出神,跟何汾的事?”林言奚过来自然挽着她手往前走,回忆,“说起来晚饭的时候我好像在学校外面看见何汾了,跟几个男的一起。”
说到这儿林言奚拧了下眉,“瞧起来不太像是咱们学校的人。”
江予雨听完后突然右眼皮跳了下。
何汾在有些方面和她其实挺像,在社交方面不太活跃,交友圈也并不广泛,就她所知,何汾的朋友至多也就是法学院的那些个男生……现在可能还多了点实习的律所的同事。
江予雨没做答复,事实上她和何汾也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这次冷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起先两人还断断续续每天聊几句,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了零交流。
她其实已经隐隐能瞧见这段关系的尽头。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她在觉得自己足够冷静的同时,也无法避免地意识到,两年多的时光没那么容易忘记。
江予雨胡乱的思绪突然又被凑近的林言奚打断。
“我靠。”林言奚凑近过来吸了几下鼻子,然后瞪大眼,“江予雨,你身上哪来的烟味!?”
一些被刻意压下去的记忆又开始浮现在脑海里,江予雨耳根微烫,不自觉加快步伐,胡乱搪塞:“刚刚公交车上有人抽烟。”
“公交车上还抽烟?这么没素质。”林言奚不疑有他,嘟嘟囔囔了几句,“咱们学校好像也挺多人抽烟的,陈驰逸他们那群男生不也是,一个二个完全没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老烟鬼似的。”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江予雨浑身紧绷了下。
过后两人走到宿舍楼下,林言奚一路都在吐槽着重修课的这位老师有多严厉多变态,江予雨忽然开口问:“陈驰逸他们家是不是很厉害,背景很深什么的?”
林言奚被口水呛住,咳嗽起来,江予雨帮她拍背,估计也觉得自己问这问题奇怪,她抿唇,清清冷冷的脸难得别扭:“……你就当我没问过。”
“咳咳!”林言奚好不容易缓过来,“那肯定啊,陈氏集团有钱有势的,不然怎么外面都喊陈驰逸陈家太子爷,不过听说因为陈驰逸执意玩赛车这件事,好像他和家里闹翻了几次。”
说完林言奚好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予雨平时可是对这些八卦毫无兴趣的。
宿舍里大家聊了那么多次陈驰逸也没见她主动发问过。
江予雨还没回答,林言奚已经开始脑洞大开,不知道她想到什么,甚至开始语重心长叹起气来:“江予雨,我知道何汾那臭男人让你伤了心,但你也不能看上陈驰逸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在等的宿舍楼电梯刚好抵达,林言奚声音挺大,好几个从电梯里出来的女生都转过头来看。
江予雨手足无措:“你别乱想!”
她急急忙忙把故作一副心痛样的林言奚拉进电梯。
回到宿舍以后林言奚倒是没再多问,就当江予雨是真的突然好奇,毕竟当朋友这么久,她怎么会不清楚就江予雨这种淡得和白开水一样的性格,能看上陈驰逸那才怪了。
……
那天江予雨最后一个进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了。
宿舍阳台外,整个学校只有路灯还晃晃地亮着,天地间一片寂静。
江予雨一个人在阳台吹了会儿风。
夜风里睡裙裙摆微微摆动,衣物下女孩两肩瘦削,身形纤薄,从有些个角度看过去甚至瘦到有点过分的地步。
江予雨站在阳台上,低头打开手机,点进连接家里实时监控的软件看了一眼。
这是她在家里换的第三个监控。
只为做到一次比一次监控得更清晰,一次比一次监控得更隐蔽。
这个时间点了,夏文秀和江州涛早已经睡下,屋内摆饰整齐祥和,并无任何异样。
可她见过这一切都被撕碎的样子。
那些裂开的疤痕经年难愈,持久阵痛,不定时再次复发。
人文学院大三上学期的课程一如既往地多,十月下旬的时候还又加上了两门新课。
专业课和公共课穿插着来,还有纷沓而至的各种小组作业,有些时候觉得一天什么也没做,但总是莫名其妙累得不像话。
江予雨此前获奖的那篇小说已经成功签约出版,合同签订完毕,首印点数不低。
新人第一部小说出版往往点数较低,但有这份文学新人奖加持,再加上出版社似乎默认江予雨师出孙教授,现在各种圈子都讲究个人脉,文学圈也不例外,是以最后江予雨能拿到手的稿费挺多。
目前稿子正进入三审三校阶段,还需要等上一些时间。
生活周而复始,一切好像又都恢复如常,江予雨在课较少的某天还和何汾出去吃过一次饭,是何汾主动发消息过来约的她。
江予雨也就是这时才知道何伯父的手术已经成功完成了的事情。
她在有点抱歉于自己前段时间没关心何汾父亲病情的同时,又没忍住问了问何汾手术的费用是从哪里来的。
何汾给出的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回答。
问就是沈哥帮的,至于帮忙的条件是什么,不肯再多说。
吃饭的地点离何汾实习的律师所挺近,饭后江予雨无意提起想去律师所看看,何汾身形微滞,随后笑着说他买了两张电影票,若是去律师所的话,电影怕就是赶不上了。
江予雨想去律师所的想法只好作罢。
晚上何汾照旧将江予雨送回到宿舍楼下。
中途两人穿过学校人行道,巨大声浪突然从天而降,几辆超跑几乎是嚣张地擦着他们而过。
等江予雨反应迅速拉着男友往后退让,再心悸地抬头看时,早已经瞧不见了超跑的车影。
若是她再慢上几秒,没准那跑车真的能径直撞到何汾身上。
人行道空余超跑疾速驶过后的尘土,喧嚣尚未散去,几片被卷起来的银杏叶悠悠然然地重新落地。
江予雨直到回到宿舍的时候都还在后怕,脑海里再次无可避免地出现某道无恶不作的变态身影——某道自那天在别墅外威胁过她以后,就再也没在她视线里出现过的身影。
这段时间太过平静,平静到她庆幸地以为陈驰逸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江予雨心中天人交战,一边理智地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学校里其他人不小心开车驶过,一边又忍不住想,能在学校里将跑车开得野成这样的,除开陈驰逸,再没有别人。
江予雨坐在宿舍椅子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发觉自己指尖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冰凉得吓人,她企图将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全部丢出脑外,也由此忘记了深究说想要去律师所看看时,何汾一闪而过的不正常的神情。
隔天周三,阶梯教室和经济学院一起上的公共课。
江予雨在早上出门前才发现何汾的充电宝还在她的包里。
昨天她手机没电,借了何汾充电宝,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两人都忘了这件事。
林言奚昨晚熬夜打游戏,早上几乎是被袁乐还有乔柯拖着出宿舍的,现在到了教室里也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坐在江予雨身边东倒西歪的,最后倒来倒去把头倒在了江予雨肩上。
肩膀微沉,江予雨抿唇,小心动作,拿出手机给何汾发了一条消息,问何汾什么时候有空,她把他的充电宝还回去。
消息刚刚发送成功,她听见靠自己肩膀上的林言奚嘀咕了句那几个男生怎么在。
江予雨抬头,看见前面位置上坐着几个自上完第一节课以后就再也没来过的男生的身影。
有个男生转过来招了招手:“逸哥,这儿!”
江予雨坐的靠近过道的位置。
那挥手的男生话音刚落,她旁边掠过道黑色人影。
“看到了。”
回应的男生声音懒懒散散的。
江予雨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猛地蜷曲了下。
陈驰逸就指间夹了支黑色中性笔,什么书也没带,跟闲逛似的从她身边经过。
“我靠,陈驰逸?”
总有人能在不该醒的时候醒,在不该出声的时候出声。
林言奚从睡意朦胧里挣扎出来,直起身,完全没克制自己惊讶的音量,江予雨整个人一抖,恨不得捂住她嘴巴。
下一秒黑色人影停住,偏头,漫不经心看了过来。
江予雨垂眸翻包,拿书的指尖因为过分用力绷出白色。
那道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毫不留恋,毫不感兴趣。
像是在不认识的人身上无意地淡淡瞥了眼。
等陈驰逸走后林言奚才敢小声:“吓死我了,突然看过来。”
江予雨紧绷的全身一点一点放松,她垂眼,试图平静道:“谁叫你那么大声叫人名字。”
“我这不是睡迷糊了吗。”林言奚晃晃脑袋,又伸手拍拍自己的脸,彻底清醒过来,“上堂课老师是不是说这节课要随堂测验来着?也难怪那几个逃课积极分子突然来上课。”
上堂课公共课老师说过会有随堂测验,成绩计入期末成绩。
江予雨无意识用力拧着笔帽,垂在脸侧的黑发衬得她脸色过分白,然后轻轻嗯了声。
像是在回答林言奚的问题,又像是在给自己心理安慰。
一节课下来江予雨心神不宁,用了比平常做卷子多出一半的时候才把老师发下来的卷子做完。
中途课间老师让最边上的同学帮忙收卷子,江予雨拿着十几张收好的卷子走向讲台,看见同样拎着卷子站在讲台边的陈驰逸。
男生身段挺拔,头颈笔直,单手插兜站着,正和老师说着话。
黑色工装外套,白色内搭露出一角,额前碎发被随意耙向脑后,眉骨硬朗立体,潮流时尚中带着丝轻浮的痞气,不知道吸引了教室里多少女生的目光。
江予雨神色平静地走过去,将卷子放置在讲台上。
陈驰逸也就是在这时将卷子一齐放了上来。
一放一收,两人手肘有瞬间的触碰。
江予雨感受到他的体温,随后快速地收回了手。
陈驰逸当没事般地转身走了。
不知道他和老师说了些什么,接下来还有一节课,他和那几个经济学院的男生直接光明正大地收拾东西走出了教室,没再回过头来看过教室一眼。
江予雨捏了捏指尖,在心头悬了一整节课的大石头缓缓落地。
这么久了,她觉得……
那人应该是对她不感兴趣了。
回到位置上,何汾的消息也正好发过来,说他下午有时间,能不能麻烦她把充电宝送到男生宿舍楼下来。
江予雨如释重负,可以说是轻快地回复了男友一个好。
下午到约定时间,江予雨拿着充电宝到男生宿舍楼下。
这会儿来往进出的男生挺多,见她站在这里,无一例外都回头看过来好几眼。
打量的,惊讶的,好奇的。
江予雨抿唇,略微有点不自在。
等了有一会儿,有蠢蠢欲动的男生拿着手机过来要联系方式,她连忙婉拒,随后稍感无措地找了个稍微隐蔽的地方等着。
她给何汾发了条询问的消息。
何汾没有回复。
江予雨想了下,打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同样没有接通。
又过去十来分钟,就在江予雨无奈叹口气,犹豫着要不要给男友室友发消息问的时候,何汾的电话终于回拨了过来。
江予雨接了电话,疑惑:“你怎么——”
她话刚刚才说到一半。
“小雨。”
何汾声线紧绷,打断她,语调带着点颤抖,是江予雨从未听过的语气,近乎是有点哀求地在电话里开口,“……你现在能不能来Speed俱乐部一趟?”
江予雨愣了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什么?”
何汾没有再说话。
因为手机已经被另一个人拿在了手上。
江予雨听见拿取手机时衣物的摩擦声,有人悠悠然然翘着腿在椅子上坐下的嘎吱轻响,Zippo打火机齿轮转动的漫不经心的点火声。
“江予雨。”
电话那头,打火机啪嗒一声。
似擦枪走火,正中心脉。
江予雨浑身血液凝固,只觉得脚下寒气陡起,一寸一寸冰冻住全身。
有人低低发笑,吸烟吐气,顽劣又邪痞,“我说过,不答应的话,小心下次后悔哭出来吧?”
江予雨举着手机,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她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你的男朋友暂时被我扣下了。”
陈驰逸扯唇笑着,一字一顿,“想救人,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