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雨回到宿舍的时候都挺晚了。
袁乐和乔柯已经睡下,只有林言奚还开着盏小夜灯坐在下面玩手机,见她回来,小声问:“你怎么才回来?”
“去操场走了几圈。”
江予雨微微喘气,拿纸捻了捻额间因为快步走出的汗。
她本来是想跑一会儿步的,但碍于身上穿着的鱼尾裙,将运动方式改成了快步走。
不得不说运动确实是排解压力的好方式。
至少现在她的心情没有才从融媒体中心大楼里出来时那么慌张了。
无论陈驰逸对她抱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是真的对她感兴趣也好,还是只是一时兴起的恶趣味……她知道他背景深、有手段,但现在是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
更何况像他那样的人,顽劣薄情,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兴趣的。
江予雨捏捏指尖,呼吸稳定下来,心情逐渐平复,将手心擦过汗的纸丢进垃圾桶。
“不是去录采访了吗,你又去操场干嘛?”林言奚挺惊讶,问,“和何汾一起的?”
江予雨愣了下,摇摇头:“不是。”
她轻手轻脚拿着去卫生间洗漱要用的东西。
说起来,何汾今天下午发过来的祝贺她拿下文学新人奖的消息她还没有回复。
这段时间两人没见过几次面,她忙,何汾也忙,两人的聊天也陆陆续续减少,还总是错频不同步,发过去的消息总是要等很久之后才能等来对方的回复。
江予雨打开手机看了眼。
何汾发来的祝贺信息挺简单,就六个字。
何汾:【小雨,恭喜得奖。】
江予雨忽然也没了回复消息的想法。
林言奚关了小夜灯,在后面窸窸窣窣地爬上床,宿舍里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屏幕一点点淡蓝色的光投在江予雨的脸上,照亮周围小片的空间。
她看着同何汾的聊天记录,想起从前无论她发什么消息过去都能被秒回,还有她大一的时候第一次在某本文学杂志上投稿成功,何汾激动地直接跑来女生宿舍楼下找她,满脸欣喜地说为了庆祝请她出去吃大餐的样子。
江予雨沉默了几秒,叹口气,这才转身去洗漱。
国庆假期结束,江予雨去家教的事情自然也要提上日程。
因为国庆出去旅游的缘故耽误了两次课,家教女主人和她商量了下,看这周能不能把落下的课程一起补上,工资仍旧按照小时来算,不会有少。
江予雨想了想,答应下来,隔天下午上完课就收拾东西乘公交车去了别墅区。
江予雨教的是英语,起初客户知道她并不是外语学院而是人文学院的学生时,并没有很大意愿请她担任家教老师,后来在试课两次得到的效果都不错后才答应。
现在她教的小男孩英语水平与日俱增,客户家愈发满意,在小男孩上次英语周测拿了班上第一后,更是对她满意得不行。
一次家教一个半个小时,为了补上进程,今天得上三个小时,算上中途休息时间,得从四点上到七点半。
为此江予雨还专门在学校超市买了个面包装在书包里,打算等会用作晚饭吃。
今天交通还算顺畅,没一会儿公交车到站,江予雨下了车。
别墅区的保安大叔记得江予雨这张文文静静的脸,隔得老远就和她打招呼:“小江老师又来了?”
江予雨点头,礼貌笑笑:“叔叔好。”
保安大叔乐呵呵捧着个装热茶的保温杯,打开了人行道感应门,跟看自家小侄女似的,朝江予雨招招手:“快进去吧,别迟到了!”
待江予雨进门的时候他又想起什么,“对了,今下午小区里面来往车辆多,注意着点安全嗷。”
江予雨随口回应:“是有什么事吗?”
平常别墅区都安安静静的,很少碰着有人,偶尔才有一两辆负责接送的保姆车低速开过。
今天保安大叔这么说,她还以为是有婚礼接亲或者什么活动。
但都这个时间了,想必也不是。
说到这儿保安大叔哎哟了声,连连摇头,一脸无奈样:“还不是A区那个少爷今天在家里开什么聚会,吵吵闹闹的,下午的时候来了不少豪车,小区道上都快挤满停不下了,那叫个阔绰哦!”
江予雨倒是隐隐约约记起她家教客户家的别墅就在A区。
她抿唇,问:“你们没有办法管管吗?”
“这哪儿管得了。”保安大叔小声,神秘道,“咱这别墅区都是人家家里集团给修的,上头还专门有领导交代过我们平时没事少去招惹咧。”
江予雨眨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保安大叔估计也意识到不能再多说,忙挠挠头,结束这个话题,然后笑呵呵道:“快进去吧,等会给人家上课可真迟到了!”
江予雨礼貌说完再见后便往别墅区里面走了。
走进来才发现小区里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空气中似乎都隐隐约约漂浮着躁动的气息,还带着点跑车飞速驶过后的汽油味和橡胶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味道。
江予雨本来还在好奇着是哪家在开派对。
她慢慢往家教家的方向走,直到看见路边停着的五六辆造型奇特颜色拉风的跑车,然后抬眸,瞧见熟悉的绿植、熟悉的别墅外表,脚步蓦地顿住。
即使是站在这里似乎都能听到从别墅里传出来的鼓点音乐声和人群|交谈声。
喧闹的,躁动的,为所欲为的。
不知道是谁在里面高声说着笑话,很快一大群人嘻嘻哈哈笑起来,男女皆有。
江予雨也就是在这时和别墅门口花园转悠着的金毛无意对上了眼。
她心底瞬间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金毛在看见她后紧跟着眼睛一亮,尾巴迅速兴奋摇起来,开始对着她嗷嗷嗷地叫,嘹亮的狗叫久久回荡,很快就被别墅内的人听见。
“逸哥,你家狗吵吵啥呢?”
“大毛咋啦,饿着啦,快快这里五花肉刚烤好,还滋滋冒油呢!”
“狗能吃这么油的东西吗,你当逸哥家狗是流浪狗打发呢,人家大毛从小就吃进口营养狗食品的好吧?”
听见传来的嚷嚷声,江予雨下意识抬腿想走。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屋里几个喜欢凑热闹的男生推开门,勾肩搭背地走出来,手上都夹着根烟,估计是借机出来抽口烟的。
陈驰逸单手插兜跟在他们身后,另一只手里拿着进口的袋装狗饲料,十月下旬的天气里单着件白色短T,不怕冷似的,身形挺拔利落,脖颈间戴着的十字架项链摇晃,走出门来的时候还稍稍偏了下头。
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江予雨在转身的前一刻和他对上了目光。
隔着十几米,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片刻,一触即分,又暗流涌动。
陈驰逸少有地意外挑了挑眉,眯眼瞧着她。
江予雨跟没看见似地垂眸转身离开。
盯着那快步走开的纤细背影,陈驰逸顶腮笑了笑。
还跑挺快。
一旁几个男生自然也注意到了江予雨,不过却没人注意到刚刚那几秒内暗涌的波涛。
等陈驰逸喂完大毛,转身回屋的时候陆致远他们还在讨论着江予雨。
“那人文学院美女跑这来做什么?”
“谁知道,挺巧的。”
“那女生是你们学院的?”
今天这场聚会主要就是为了庆祝上次在保山市的赛车比赛,有陆致远周鹏这些Speed俱乐部的人,也有那天和陈驰逸参加比赛的沈家瑞一行人,是以自然沈家瑞他们不认识江予雨。
问话的就是沈家瑞,刚刚他也跟着出去抽烟在。
“对啊,我们学校人文学院的,叫啥,江……江什么来着?”
周鹏一时没想起来。
“江予雨吧。”在座有来参加聚会的女生开口,顺道掏出手机,“你们都没看学校官方新发的宣传视频吗,可火了,在网上都快有五十万点赞了呢。”
她点开江予雨的采访视频。
视频中女生黑发白皮肤,修长的脖颈蔓延进扣紧的白衬衫领口,袖口整齐挽至小臂,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紧身鱼尾裙紧贴腰身曲线,眉目浅含温柔笑意,露出小梨涡,一身气质雅静娴柔,正认真回答着记者提出的问题。
漂亮得跟画中美人走出来了似的。
也难怪受到这么多的点赞,引发关注,在今天琼津市的同城热搜里还小小地火了一把。
视频底下的评论也大多都是夸人漂亮又有才华的。
偶尔有一两条不太好的评价,总归是素质恶劣且品行下流的男人围绕着女孩子的相貌和身材展开的。
拿手机的女生随意翻了几页评论。
陈驰逸目光在那几条偶尔蹦出来的恶评上边停留了下。
“怎么样,我们学校的才女加美女,厉害吧?”女生收了手机,自豪对着不认识江予雨的沈家瑞他们介绍道。
“牛逼呗。”
沈家瑞吊儿郎当瘫坐在沙发上,竖起个大拇指,然后挑眉问,“有男朋友没?”
“有啊,上次和我们学院打球时就给她男朋友加油来着。”周鹏顺口回答,又塞了串烧烤进嘴里。
“那没劲。”沈家瑞摊手,喝酒过后他脸上浮起点红晕,不知道想到什么,下流笑了笑,“也不知道这种清清冷冷的弄起来什么感觉。”
沈家瑞这边几个男生都秒懂,紧跟着放肆笑起来。
周鹏陆致远他们倒是没跟着笑,哥几个平时虽然也常把荤段子挂在嘴边,爱讲些没营养的黄色废料,但到底也是有底线,知道哪些玩笑能开哪些玩笑开不得。
陆致远鬼使神差往边上陈驰逸那看了一眼。
今下午别墅客厅里弄得挺乱,花牌胡乱丢了满地,骰子也东一颗西一颗地乱滚着,喝完的没喝完的印着洋文的酒瓶乱七八糟倒了一地,叮叮当当满地滚,碰到沙发脚后又叮叮当当在反作用力下滚了回去。
陈驰逸姿态放松地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眉眼疏疏懒懒地耷拉着,没什么另外的表情,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长臂展开,肌肉线条结实流畅,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的酒瓶子。
这个距离他不可能没听到那浑话。
在座女生同样有听到沈家瑞方才说的那句话的,骂不要脸,骂臭流氓,那几个男生笑得更夸张了。
有个瘦点的男生在女生的骂声下反而更得意,嘴撅起来说话的时候跟公鸡似的:“女的嘛,再纯再高冷的,搞到床上那不都是——啊!!”
有玻璃酒瓶突然被扔到他脚下炸开,酒水和碎开的玻璃渣子溅了他一裤腿子。
那男生猛地惨叫一声,抬起脚,他穿的裤子面料薄,被炸开的玻璃轻而易举豁开几道口子,裸露出来的皮肉上有不甚明显的血痕。
在座诸位都被吓了一跳,被砸的男生下意识气势汹汹地抬起头问是谁,却在看清主使者后瞬间偃旗息鼓。
众人视线所聚焦之处,陈驰逸坐姿懒散依旧,翘着腿放松地坐在沙发上,甚至嘴角边还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只不过他手里方才还转着的酒瓶子不见了踪影。
平时这位爷和颜悦色太久,周围人都快要忘了他较真起来时不要命的疯劲了。
到底是自己带来的人,虽然不知道哪句话惹了这位太子爷,沈家瑞恶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那个男生,转回头来,讪讪开口:“逸哥,你这是……”
陈驰逸撩起眼皮看过来,凉薄笑笑。
他起身长手长脚走过来,弯腰,慢悠悠地捡起了碎了半截的玻璃瓶子。
然后扯住了说话的男生的头发,强迫他扬起脸,直接将那玻璃瓶子断开的截面以零点几毫米的距离抵在那男生的脸侧。
那男生瞬间吓得面色惨白,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唯恐一张口腮帮子就碰上碎玻璃。
“再敢说一句。”
陈驰逸扯唇,呼出口气,恶劣笑着道,“老子就将这个塞你嘴里。”
说完他看也不看,将烂酒瓶精准无误地丢进一边垃圾桶内。
沈家瑞一帮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也不敢说什么。
小插曲结束,陈驰逸懒洋洋地抛了句大家继续玩,转头不知道从一边立柜里掏出来个什么,再往嘴里塞了根烟,然后悠悠闲闲地拿着那东西推开门去花园里了。
花园里刚吃完饲料的大毛听见这头开门的声音,立马摇着尾巴冲过来蹭人:“呜汪!”
金毛张嘴,吐舌,哈气,围着人脚边转圈圈。
陈驰逸偏头拢火,点燃了烟,垂眸瞧着这大傻鸡毛围着自己转,他张张口刚想说什么,又挑眉,折返回屋内把手机拿了出来。
他在通讯录里找了个电话拨出去,说了几句。
那边人回复着,说很快就能删除。
挂断电话后男生蹲下身,把嘴里烟随意摁在一边地板上熄了,呼出口气,对着大毛道:“抬脚。”
大毛嗷呜一声欢快把爪子抬起来。
陈驰逸拿着刚刚从柜子里掏出来的小狗指甲剪,依次把大毛的指甲都给认真修剪了一遍。
再反复检查了一遍,确认不会把人抓伤后,他兀自扯唇笑了下。
用手机搜索出来琼津大学官方号新发出的宣传视频,他把手机递到大毛面前。
大毛疑惑嗷呜一声。
陈驰逸揉了把鸡毛脑袋,问:“看清长什么样了没?”
大毛似懂非懂嗷呜一声。
他指着手机里正接受采访的女生,戏谑哼笑:“等会她要是再经过门前,你去躺在人面前不准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