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范彼时顺应时局,签了个内地的经纪公司,决定要在北京买房子。吴菲抽空带他去看了几个地方。
三挑四选,最后到了一个叫“观邸99”的项目。
他们正在看沙盘,吴菲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回头,果然看见莫喜伦走进来,带着一个女的,他们停在不远处看另一个模型。
那女的装束做派以及口音完全是个台湾人,应该不是之前在MSN上那个叫“fanfaninlove”的上海女人。
吴菲低头小声问典范:“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前夫长什么样子吗,他现在就在你右边不到5公尺的地方。”
典范顺着吴菲示意的方向看来看,笑着问吴菲:“那我们来玩一下好不好?”眼睛笑得亮亮。
“好!”吴菲也微笑着回答。
典范于是牵着吴菲的手向莫喜伦走去,等到了近前,还没等老莫反应,典范就故做恳切夸张地跟他打招呼:“hi, 这么巧啊,我一直找你呢!对哦,以前都没机会说,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帮我照顾我女朋友,把她照顾的这么如花似玉!”说完扭头在吴菲的发际很轻很仔细地亲了一下,然后回脸直勾勾地看着莫喜伦。
典范果然是演技一流,那台湾女人在认出典范之后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老莫的表情则兼有愠怒与尴尬参半,脸上飞快地赤橙黄绿了一翻,始终半个字都没说出来,见吴菲在一旁吃吃地笑着,他赶紧带着那已然灵魂出窍的台湾女人离开,从进来到出去一共不到七分钟。
“我只是觉得,他这种审美实在是对我的辱没!啧啧,你看那女的,穿绿色的套装涂天蓝色的眼影,这打扮还真是够creative!”吴菲望着老莫和他女友的背影刻薄地叹道。
“看得出你的审美也严重挫败了他的自尊哦——你看那女人的眼神,我确定她是我的fans。”
“他肯定恨死了,哈哈,活该!”
“我觉得好悲哀。”
“什么?”
“我的fans已经从小女生变成这种老女人。”典范怅然。
两个人在大获全胜后的隐约失落中各自为自己感叹着。
就是这样,跟莫喜伦的较量,最后的加时赛,终于分出胜负,吴菲赢了,至少吴菲自己觉得自己赢了。
在感情较量中失败的人通常需要自己消化,消化的方式多种多样,假装释怀或埋下仇恨的种子,但终究都有了局——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是啊,所有问题到了后来,也无非就都是时间的问题。
只有赢了的人才有资格把恩怨情仇主动从生活中被一笔勾销,不管是劫是缘,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原点,吴菲觉得,她的青春和别人的一样,就像老莫以前说的,谁都不是“睡美人”。
三十一岁的失婚妇女吴菲骤然之间蜕变成了一个与时俱进的时代女性。
吴菲还陷入遐想,典范忽然用小手指勾了勾吴菲的手心,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哎,看那个,不错哦。”
“观邸99”的一个叫龙与成的销售翩翩走过来。
这销售态度不卑不亢,典范故意把他叫来问了他很多问题,还有意无意地暴露出吴菲单身的状况。那销售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一直礼貌地微笑,甚至有些羞涩的脸红,吴菲觉得心情骤然间亮丽起来。
等从“观邸99”出来,黄昏里,吴菲先送典范回饭店,自己回来的路上,从包里拿出典范刚送她的一张CD,按典范的介绍放到第七首歌:
“like a flower waiting to bloom, like a lightbulb in a dark room, im just sitting here waiting for you to come on home and turn me on... ”
Norah Jones,用她的《Turn me on》,让刚刚还沉浸在获胜快感中的吴菲,在这歌声中感到无比深刻的寂寞。
吴菲把车开进自行车道,靠边停在了一棵大树下,开了双跳灯,然后坐在车里发了一会儿呆。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接通,是那位叫龙与成的销售打来的,他说典范刚打电话给他,说吴小姐需要更进一步的咨询。
吴菲对着电话笑说,是啊是啊,好像是,但想不起来咨询什么了。与成笑笑说那你想起来再说?吴菲说不,我要你帮我想。与成也笑,说,我不懂别的,就懂卖房子。吴菲说,这就够了,我还就买的起房子,你真懂别的我还不见买得起呢!
“别这么说,我会误会的。”与成笑道。
“瞎误会什么?你当我是谁呀?”
“我没当你是谁,我怕你当我是谁!”
吴菲说:“那你是谁?失敬失敬!”
与成说:“岂敢岂敢,我不是谁!”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吴菲又笑说:“别废话了,不是让你帮我想东西吗?”
“什么时候?”与成问。
“就现在吧。”
吴菲挂了电话先补口红,想着刚才跟那位龙与成的奇怪对话,边补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会心地笑起来。
开车回“观邸99”的路上,吴菲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约觉得她在决定一件感情事件时总有些描述不清的报复的成分,然而她并不知道究竟在报复谁,又是为什么而报复,她只是往前走着,为了在过往岁月中蹉跎了她的那些虚幻的爱和错觉的恨,为了昨夜确定的孤枕不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