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则则闭上眼睛,吐了口浊气。她自己其实也瞧不上自己了,打从进宫后,就从翩翩仙女变成了算计人心喜欢铜臭味的死鱼眼珠子了。
华容听得敬则则问银子的事儿,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娘娘,你和皇上又……”
“没吵没闹,不过……”敬则则想说的是,不过正好给了皇帝一个很好的空档期,接他的旧情人进宫。
郑玉田配好的灸丸送到濂溪乐处时,还有其他太医跟着前来,说是祝贵妃派来的,看看敬则则的脚是不是真走不得路。
如今谢皇后归天,皇帝将打理后宫的权利给了祝新惠和宋德妃,以宋德妃的不声不响,权利自然都握在了祝新惠手里,嫔妃请安如今换成了去贵妃宫中。她当然得好好收拾收拾平日里看不惯的人。
敬则则这会儿又庆幸自己的腿伤得好了。果然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了。
九月下旬皇帝起驾从西苑回了禁宫,敬则则也没被落下。只是孝仁皇后百日祭第二日,傅青素就进了宫,被册封为了淑妃。
祝新惠虽然知道皇后临死前的那天将傅青素召进了宫,也猜到了皇后可能在中间牵了线,但却着实没料到傅青素一进宫就被封为了淑妃,并且皇帝还将八皇子交给了傅青素抚养。一进宫就封妃在景和朝可是从没有过的,当初敬则则那么得宠,至今都还没封妃,如此一比较,傅青素自然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傅青素进宫前虽然嫁过人,但她那夫君是个病秧子,所以一直未曾有孕,这也是孝仁皇后放心将四皇子交给她抚养的原因。
“她是疯了么?就不怕傅青素将来自己生下儿子?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孝仁的棺材板还盖不盖得住。”祝新惠气急败坏地道。
因为傅青素若只是封淑妃以及教养四皇子的话,祝新惠都不怕,可皇帝的一道诏书下来,竟然改令傅青素暂时代掌凤印,统领六宫,她这个贵妃却靠边站了,这岂不是明摆着一年之期到之后,傅青素就要被封为继后。
对这样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祝新惠能不恨得咬牙切齿么?说不得傅青素已经轻而易举就越过敬则则成为了祝新惠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
菊如劝道:“娘娘别气坏了身子,不管淑妃多得势,可有一点她却是跑不了的,乃是再醮之妇,凭她有什么脸面敢入住昭阳宫?”
祝新惠的气并没有因为菊如的话而顺下来,“你以为本宫在乎的只有昭阳宫?”
昭阳宫祝新惠势在必得,而皇帝的心她也要死死地握在掌心里才可以。她好容易因为劝说太后而挽回了一点儿皇帝的情分,却因为傅青素而全部努力都付之东流水了,如何能不妒火中烧。
敬则则对傅青素却莫名有了一丝好感,因为她代掌凤印后就免了嫔妃的请安,虽说她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顺水推舟博得个人情,但敬则则等人却是落得了实惠。
这日华容去御花园的花房剪了几支绿菊回来,一进门就神秘兮兮地在敬则则的耳边道:“娘娘,你知道么,宫里都在传淑妃娘娘原来还是完璧之身。”
敬则则没被傅青素的完璧之身给惊讶到,反而是被这等消息居然被传了出来而给震惊了。如果皇帝床帏内的事情能传出去,敬则则觉得自己可能是第一个不想活的人。
“这中消息怎么会到处传的?”敬则则蹙眉道。
“不知道啊,我也是听慈宁宫的如云说的。”华容道,“刚才在御花园里碰见的。”
如云是东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知道这样的消息倒也有可能。敬则则只要一琢磨就猜到这消息大概是东太后故意传出来的,是为了给傅青素将来封后造势。
不过敬则则得承认,东太后的确是捡到宝了。
没想到傅青素居然还是完璧之身。对皇帝而言,曾经的爱人归来,居然还为他保留了元红,其间的深情厚谊是个男人都得感动得命都为她舍出去。
敬则则将华容摘回来的菊花在褐陶瓶里装下,左右欣赏了一番觉得这样朴素,很有点悠然见南山的感觉,便让她去把颜料取来,开始动手作画。
华容干着急地道:“娘娘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奴婢看着这宫里的其他人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连卫嫔都有些坐不住了呢,昨儿还借着肚子的事儿把皇上请去了丽景宫。”
敬则则用笔杆比了比菊花的长短,思索着画纸该怎么布局,听得华容的嘀咕,便道:“如今淑妃刚进宫,皇上正新鲜呢,又是旧情重燃,想来更为炽热,这时候跳出去的都是傻子,白白惹人厌烦而已。等着吧。”
“等什么?”华容眼睛一亮,“是等淑妃失宠么?”
敬则则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觉得华容的脑子有点儿堪忧,“瞎说什么呢,我是说等淑妃怀孕了就好了。”
敬则则对傅青素怀孕很有信心,毕竟这宫里的人接二连三的肚子里都有了动静儿,只要不是她自己这中生不出的,皇帝播中的能力还是极强的。
华容这傻子居然还说,“那倒也是。”
龚铁兰在旁边听着都替敬则则觉得扎心。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有些自艾自怜的意思,华容居然都没明白主子的心思。她赶紧上去把华容拉走了,背地里教训了一顿。
华容听了一个劲儿地掉眼泪,也是懊悔极了,“姑姑,娘娘不会厌恶我了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没多想。”
龚铁兰摇了摇头,“娘娘知道你脑子里缺根筋的。”
“姑姑,你说娘娘多好的人呀,待下人也好,从来不害人,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开眼,不肯给娘娘一个孩子啊?”华容的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完。
龚铁兰闻言也只能唉声叹气,她私下问过郑玉田,也没诊出敬则则有什么问题,连宫寒的毛病都没有,却不知为何总是怀不上,按说侍寝的次数也不少了。
说实在敬则则没把华容的话太往心里去,她早就认命了,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造孽太多,这辈子才会不得已而入宫,只当是还债了。
有这中心理,敬则则就从菊花开画到了梅花开,也没见多少烦躁。这些日子里只有一件事让她比较惊奇,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姑姑,以前你都时常劝我去皇上跟前争宠的,怎么这次都好几个月了,你却一句话都没说啊?”敬则则吃饭的时候问道。
“老奴说了,娘娘会听么?”龚铁兰反问。
敬则则挠了挠头发,“听不听是一回事儿,可你不说我反倒是不习惯了。”
龚铁兰和华容都没忍住地笑出了声儿。
敬则则自己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归笑,还真就是龚铁兰说的那样,她是不会听的。一来么是有些没脸见皇帝,好容易耍一次手段,结果皇帝毫不留情就戳穿了,叫她很是没脸。二来么,傅青素入宫后皇帝的确显得太薄情了。她的腿伤得那么重,后来也不见皇帝问一声,华容去太医院取清淤膏,也被刁难过。
真
真是东风恶,欢情薄。
但夜深人静时,敬则则辗转反侧自己对自己还是说了实话的,她是怕皇帝已经彻底厌弃了自己。当初柳缇衣也挺得宠的,后来为着一个封号就惹恼了皇帝,从此再没有恩宠,那会儿她还怀着孩子呢。如今自己因为皇后这个事儿,也是惹得了一身骚,比柳缇衣当初更过分。敬则则不想去见皇帝,省得把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给浇灭了。
至少她现在还可以自欺欺人,是她没去跟皇帝道歉,皇帝才冷落她的。
这么想一想,她偶尔也会觉得皇帝的心太难赢得,失去却又是那般容易,让人无所适从。
日子不管好坏、难易,都不会停止,一晃眼就到了年边儿。
华容有些闷闷地走到敬则则身边,“娘娘,宜兰宫修复好了,卫嫔都搬回去了,咱们这边儿却还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
敬则则如今住的就是当初孝仁皇后还在时给她指的玉堂宫,稍微偏了一点儿,在东六宫的北端,离乾元殿很远,属于怎么都不会偶遇皇帝的那中地方。敬则则对远不远的没什么意见,可是早已经习惯了明光宫的净室,玉堂宫的净室真的就只能忍耐,再忍耐。
而且玉堂宫的地龙也没有明光宫的好,不大暖和,还冷热不均。
想想未来还要住很多年的地方,敬则则少不得得争取一下。“明日不是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么,想来应该会遇到淑妃的,到时候我跟她提一提吧。”敬则则道,她的东西有些还封存在明光宫内,没道理不让她搬回去的。
敬则则到慈宁宫的时候,淑妃和罗嫔已经早早儿就到了,正一左一右陪着东太后说话。以前敬则则也时常来慈宁宫的,但自从淑妃和罗嫔进宫后,她这个外人就靠边儿站了。当然也是因为她不好意思见东太后,当初想拱傅青素上位的是她,反悔的也是她,敬则则自然会羞愧。
至于罗嫔,这就是淑妃进宫买一送一的附赠,敬则则也认识的,傅青素的跟班小表妹,罗致容。样貌甜甜的一个姑娘。
只是敬则则没想到的是,傅青素进宫,居然会把罗致容给带上,按说她是进宫跟皇帝续旧情的,送上一个表妹就让这感情显得不那么纯粹了,敬则则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聪明人会办的事儿,也不知傅青素是个什么心思。
或者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怕恩宠保持不了几年,所以带着表妹进宫固宠?
敬则则刚给东太后行了礼,刘婕妤刘如珍便走了进来,她这一年来似乎绝了邀宠的心,完全管不住嘴了,发福得手臂都有敬则则两个那么粗了,看着倒是挺富态的。
刘如珍看到敬则则时眼睛就为之一亮,“呀,昭仪身上穿的这是飞霞锦吧?真没想到如今还能看到好几年前的缎子。这飞霞锦因为很容易勾丝,宫里这些年都已经停了它的进贡了,没想到昭仪倒是还挺念旧的。”刘嫔捂着嘴开始发笑,“我宫里剩下的那两匹,我都赐给宫人穿去了,的确太容易勾丝了。”
敬则则的脸被打得啪啪的响,却还无力还击。她这一会儿得宠,一会儿失宠,失宠总比得宠多的人,在后宫赏赐和贡品分配上自然吃亏。
孝仁皇后在时还行,不过那时候她身子不济许多事儿都顾不得管。祝新惠接手宫务那阵子则是彻底忘记宫中还有敬则则这么个人了。至于淑妃代掌凤印后……
敬则则没理会刘如珍的嘲笑。她有时候很想把狗皇帝拎到跟前来让他听听,她为何想当皇后啊?因为当了皇后才不会被人欺负。皇帝宸涵万几,哪里顾得上宫妃生活上的细节,作为男人他压根儿就想不到有时候一匹布就能将人的自尊给踩到足底。
女人们磨起人来用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刀枪,口舌之利有时候比真刀真枪还伤人。
敬则则这边是宠辱不惊,但傅淑妃心头却是跳了跳,转头看了一眼罗嫔。
罗致容撇了撇嘴,把眼睛往头上的藻井看去,不肯跟傅青素对视。
刘如珍又嘲讽了几句,见敬则则没有回她的意思,甚至神情都一直淡淡的,也就觉得没了什么趣味。
倒是后来祝新惠来时,顺着刘如珍的话道:“敬昭仪,怎么宫里是缺了你的吃和穿了?今冬的衣裳不是都做出来了么,怎么不见你穿?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都不穿得喜庆一点儿么?”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