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意轻舟缘

  “天鹰血柱城”内的血柱,一直是求爱信众的拜祭神物,二百年前紫中天在此,为爱而牺牲,他最终仍是得不到爱人玉姬投怀,但他的精神却被奉为爱的最高典范。

  每一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求拜血柱,他们都相信,只要诚心求拜,遇上有关情爱疑难,都会迎刃而解。

  “实在搞不懂,你这混球又固执又死板,骗女人毫无技巧,输得众人皆知,又偏偏爱做什么情圣,各地的人人都来日拜夜拜,前世啊前世,你真是失恋英雄!”

  站在血柱旁的曼陀罗,不自觉内心感触尽倾诉出来,被情困扰的他,数天后便要与云傲一战,决定所爱的太乙夕梦谁属,这段二百年隔世情缘,也好生令他迷茫。

  看上了动人的异性,追求,或先被追求,再生情愫,相恋、热恋……曼陀罗以情圣自居,十九年来已有过无数浪漫经验。但天生情缺入命的他,每一段情总都未曾长久拥有,每一回,都是遗憾告终!

  太乙夕梦,因为上代恩怨情仇的关系,十一年来相斗纠缠,最后竟陷入情网,更牵连一段二百年前未了情缘。

  为了她,数天后便要与云傲来一次生死决战,如此荒谬的定夺情爱,毫不理智,但又好象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纠缠不清的三角恋情,也该来个痛快了断,让彼此都得到解脱,不再受牵累折磨。

  曼陀罗笑着对血柱道:“前世,其实你是爱情路上的失败者,大家来拜祭,都只是因为内心忐忑,无处发泄,想倾诉给你听,内心就安啦,并不是你这根旧烂鬼石真能帮他们什么忙。成为情爱最高的象征,你真是威风到极点,死都该瞑目啰!”

  嘴里在笑那些来拜祭的人,但曼陀罗又如何?他不是也来到血柱之前吗?

  他对情爱困扰充满疑惑,不也一样到这来胡思乱想吗?

  每人总会对情爱有迷惘的时候,谁都需要倾诉的对象,曼陀罗又岂会不同,只是倾诉的形式不一样而已。

  自言自语的曼陀罗,忽地一眼瞥见到不可能的“幻境”,从此“幻境”,他瞧得出一些端倪,一股缠绵难舍的真情,一段扑朔迷离的三角恋,竟冲破困惑,得到了解脱。

  “十一年没见,你长得比你爹俊朗!”来人先献上衷心的赞美,语调充满无限温柔。

  曼陀罗愕然道:“是……阴阳十八宫……”

  站在曼陀罗身前的云渺渺轻轻点头,又向身旁的太乙道报以甜美一笑,便道:“这孩子聪明绝顶,武功又承继佛、道绝艺,加上洒脱性子,难怪夕梦在投向绝世俊逸的云傲后,也对他难舍难离了!”

  曼陀罗惊呼道:“太乙真那家伙,穷尽心机练成虚耗大损真元的‘阴阳十八宫’,唤醒了云伯母,却最终反过来成全他的情敌,让你俩再重聚浪漫……哈……笨家伙,人算不如天算啊!”

  云渺渺道:“甘心陷入情网,无尽付出,最终能为至爱牺牲,这样的爱是最好、最有价值、最美妙。曼陀罗,十一年前你不是已该有感受了吗?”

  十一年前,曼摩藏与太乙道决战“地藏千佛寺”下。

  最终,云渺渺为成全最爱的丈夫能战胜,牺牲了性命,含笑赴黄泉,一切一切又在脑海浮现。

  太乙道笑道:“太乙真与我俩的三角孽恋,因为他愿意为爱牺牲,难题便迎刃而解,你们与夕梦的情结,可以化解吗?”

  毕竟,父母还是最疼女儿,只要有可能,太乙道与云渺渺也很想为解决夕梦陷入的情关迷阵,尽上一分力。

  云渺渺淡淡道:“看来,你们二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为爱作出牺牲,这段三角恋的死结,才可能得到解决。曼陀罗,你会为夕梦快乐的下半生牺牲吗?”

  好一句简单又直接的疑问,曼陀罗望着眼前的血柱,想起自己的前世已为她牺牲过一次,笑道:“云傲这家伙比我厉害得多,牺牲就让他来表演吧,最多我为他也立一根粗大的石柱,供人拜祭啰!”

  太乙道与云渺渺相视失笑道:“你俩的答案都百分之百一模一样,为爱而作出伟大的牺牲,确实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太乙道也望向血柱,淡淡道:“这便是人们二百年来尊敬紫中天,来拜祭血柱的道理了!”

  云渺渺深情的握着曼陀罗的双手道:“十天的有限‘生命’,我们已到了尽头,没机缘看到你们三人如何解决情爱的决战结局了,孩子,请尽力爱我们的夕梦,付出真情!”

  曼陀罗点头后,太乙道与云渺渺便慢步离去,走过十天“生命”的最浪漫末段路,曼陀罗突然好生羡慕,生离死别,完全没有影响这段伟大的爱,爱,实在令人折服!

  太乙真能在付出无尽后毅然牺牲,他的抉择,又含有多少凄酸醒悟?他可以完全的放下情爱吗?

  当然不可以,因此他远远的跟在太乙道与云渺渺之后,直至曼陀罗在他眼前出现。

  “喂,痴情傻瓜,还没跟够呀!”曼陀罗突然在他耳边高叫,吓得太乙真心魂散飞,良久才能镇定下来。

  太乙真早已跟了好多天,一直痴痴不舍,但见心爱的云渺渺完全投入与兄长相恋,数天来已渐渐淡化往日情痴,一段已过去的恋情慢慢在心底褪色,漫长苦痛已不再了!

  “怎样,失恋好惨啊?是不是也想去拜那个旧烂鬼血柱呀,还是拜托我这个情场圣手指点一下呢?”曼陀罗得意忘形的道。

  太乙真怒道:“你这家伙反过来一百步笑五十步了,斩不断理还乱的三角相思苦恋、我从前的痛苦,现下都解脱了,你才刚开始呢,还来笑我,哈……你来找我当爱情导师开解你才对呢!”

  同是天涯沦落失恋人,又曾是相互仇恨拼死的对头,突然有一种异常古怪的感觉在心底盘旋,你正我邪,但不论正邪,都是人啊,都有感情,也都会受伤,管他妈的是正或邪,失恋便是失恋。

  “哈……”二人同时放声狂笑,难得知心者,更难得有同样的烦恼、遗憾,一老一少,在船上拼个你死我活,不久后的今天,大家都为圣僧皇帝李问世效力,世事如棋,变幻莫测,是天意要他们有微妙相知,心灵互通。

  你笑我痴,我笑你傻,你笑我疯,我笑你笨!

  我笑,因为你太可笑。

  你笑,因为我笑弯腰。

  我笑你,你却笑我笑你。

  你笑我,我又笑你笑我太无聊!

  笑笑笑,谁最可笑,当然是苍天最可笑!

  苍天却又笑,笑我笑你今天才明了,情爱回忆最美妙。

  失去了,失去了,心痛还是停不了!

  天涯沦落,同是失恋人,相对笑了半天,把内心抑郁都消解了一半,难得知心,畅快得难以形容。

  余下一半抑郁又如何?

  太乙真把曼陀罗带到河边,在树林徒手砍倒一棵大树,把树干挖了个大洞,抬到河边去。

  曼陀罗瞥见太乙真手臂上,刺有“留梦夜情真”五个字,看得发呆,正欲问个究竟,太乙真已笑道:“是云渺渺从前为我写下的,她终于在十多年后给了我满意的解释。留梦夜,要是一个女儿家,愿意与自己同睡留梦于夜里,甘心为男人留种、生孩子,她便认定那段是真正情爱。留学夜情真,云渺渺为太乙道生下了夕梦,我,却只留下过往愉快的记忆,原来这一句,就是我一直应该得到的答案!”

  太乙真道:“要消除余下的抑郁烦忧,便要靠‘天意轻舟缘’了,明白吗?”

  曼陀罗瞧瞧粗糙的大木头,笑:“什么‘天意轻舟缘’啊?这玩意……有个屁用!”

  太乙真笑道:“你懂个屁,咱们学佛或修道者,到了解决不了时候,便必须由天意主宰,这道理你不明白吗?”

  曼陀罗道:“玄学玄术来自两极、四象变化,一切始于星象天意,最终当然也由天定数,这道理三岁孩童也懂吧!”

  太乙真笑道:“那是‘天意轻舟缘’,也就能完全发挥上天安排,缘份扣结人生的无穷力量了!只要在最烦恼最苦时,置身于孤木小舟之内,任由风吹移动,随水飘流,缓急不由人,一切由天意,把所有未来交在天意手中,上天,自由主宰指引。”

  说到入神处,太乙真眼眸中竟泛出忘情眼神,他对此“天意轻舟缘”,定有过什么有趣的体会。

  曼陀罗笑道:“老家伙,别做白日梦好了,随缘便随缘,好,我曼陀罗且也试他一试,看看老家伙的把戏如何了得!”

  正要爬上孤舟,太乙真竟一屁股便把曼陀罗顶开,自己把孤舟放在水面,跃上去便道:“老子哪有空替你造舟,失恋的年轻人,要玩这‘天意轻舟缘’便自己动手砍树,哪有如此便宜,再见了!”

  舟随风动,顺水势便如矢离弦,直射而去,曼陀罗愈看愈觉有趣,什么缘份由天定,烦恼看天意,一大堆解释也就愈觉有理,心念一动,回头往树林造舟去也。

  蓝天白云,原来躺在木舟上随意飘流,的确十二分写意。耳畔传来不是浪声,便是海鸟呼唤或鱼儿跃扑水声,索性闭目享受宁静,忘掉一切,醉人大自然中……

  天啊,你要如何引领,便来导航吧,人力,可不敌天意,缘份,由苍天来决定,您来作个启示吧!

  “天意轻舟缘”把迷在三角恋情中、不能自拔的曼陀罗吹啊吹,送到好远好远,犹未泊岸。曼陀罗睡了一觉,又发呆了一整天,一直闭目不理四周情景,他感觉到已飘出大海,愈飘愈远。

  风高浪急,雨打孤舟,在茫茫漆黑中,曼陀罗感到有他最熟悉的阳光、月色、星星相伴,也就很足够了。

  现下,意中人太乙夕梦与云傲在干什么呢?这一世,难道自己得不到夕梦?

  三世情缘,是不是要接连三世也不能同偕白首?

  风流不羁的自己,未忘相思公主之恋,但最爱的还是太乙夕梦,是因为她曾教自己失恋受伤,还是彼此实在有缘?

  为情决战,为抱得美人归而拋头颅,好凄美浪漫,但主角竟然是自己?真有趣,怎么不是女儿家们为争夺拥有自己的爱而决战,相反是曼陀罗主动啊?

  太荒谬了!

  太乙夕梦现下拥在云傲怀里,自己却为她苦恼烦忧,不更荒谬么?“天意轻舟缘”,你……会带引我领悟些什么?

  “噗!砰!”的两声,惊醒了陷入胡思乱想中的曼陀罗,他终于睁开了眼,原来已到了天意的终站,孤舟在一个荒岛的沙滩上搁浅了,曼陀罗张目四望,笑了,从心底笑了出来。

  笑弯腰,笑天意弄人,笑道:“天啊,你好烦!”

  这孤岛、这沙滩,曼陀罗还会生疏吗,便是与太乙夕梦度过了一生中,二人最温馨浪漫日子的孤岛,曼陀罗还记得夕梦在扔苹果,自己突然现身,原来未死带给美人儿的惊喜。

  山上一大堆树木之后,是他躲藏起来,看着夕梦一连六天,不停扔苹果问难题的地方,今日又再来了,树上的果子仍是又香又甜,但沙滩之上,已没有为爱情所困的惘然俏女儿家扔苹果了。

  曼陀罗摘下一个苹果,说道:“夕梦,你会爱我比云傲更多吗?”

  狠狠的把苹果扔出去,扔得好远好远,答案,也许在更遥远、更捉摸不到的未如将来……

  曼陀罗肚子也有点饿了,便深入岛上找吃的去,他想偷雀巢内的未孵化鸟蛋来填饱肚子,但又忆起当日夕梦打开鸟蛋,内里有“陀罗夕梦天生一对,爱果孵出又再亲嘴”

  的字条。

  回忆真教人苦闷,甜死了,却又苦不堪言,天啊,你带我回来这孤岛,可是要我再受多一点折磨吗?

  是!因为──

  “呜……”

  是哭声,好哀伤、好动人、好教人心痛的哭声,当然,更是好熟悉,好想念的声音。

  那背影,怎能忘怀?这缘份,怎么抗拒!

  伤心的太乙夕梦,独个儿偷偷又回到此孤岛上,她实在忘不了太浪漫的那一段温柔、那些热吻、那道暖人心肺的呵气、那真挚执着的感情、那傻瓜、那聪明绝顶的大傻瓜、那一千个咬了一口疑惑的大苹果、那爱心茶陷阱、那字条、那由被动到主动、那已深深烙下不灭印记的回忆,像是好遥远,但又那么新鲜……

  太乙夕梦面前,有那云傲赠送的定情玉佩,有曼陀罗撕成的一大堆爱心茶叶,有真真实实的一段情,也有虚虚幻幻的隔世未了浪漫,该如何选择?风来了,爱心茶叶冲天旋飞。

  当夕梦回头察看七彩爱心茶叶在自己身边回转之际,她竟发现曼陀罗就在眼前。

  不是做梦,自己没有进入“梦觉仙踪大法”啊?

  他,又来了,又是那不羁的笑容,又是强壮得难以抵挡的双臂,又是紧紧抱住自己纤腰。

  又是一样甜得完全溶掉一切思绪的热吻,又是气连心、心连意,又是胡涂迷醉,又是痴缠不舍,又是夕梦不肯停止拥吻。

  天意,当然无从捉摸,人生,当然奇妙无穷,缘份,当然来去无踪,爱,当然天下无敌。

  究竟,会吻到哪个时候才停止?

  究竟,何时衣衫尽褪?

  究竟,肌肤怎么会如此温柔?

  究竟,你哪一寸最香最甜?

  究竟,你吻够了没有?

  究竟,你要我呼叫到何时?

  究竟,你怎么比狂风还要狂?

  究竟,你的舌尖怎么如此灵动体贴?

  究竟,我们还有没有力气?

  究竟,谁还要再来?

  究竟,过了多少日啊?

  荒岛、荒谬、荒唐!

  芳心未定,并且步向迷失。

  “天意轻舟缘”,原来如此……缘份,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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