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熙第一次有点招架不住李星衍,是靠近时的心跳发紧,不敢直视,甚至忘了此刻的自己还贴在他的怀里。
“我的意思……你是房东,我是租客,你有责任为我解决房子的麻烦,不管什么时候。”
她自己说完这番话倒是敢抬眼看他了,眼睛因为溢出的水泪冲刷掉灰沫此刻倒不那么疼了,只是看什么都濛濛的,包括眼前男人的脸庞。
“租客?”
男人的声音有些轻,瞳仁里泛起一丝怔然地看她。
赵言熙:“不是吗?”
李星衍喉结微滚,几不可察地笑了下,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卸下力道,把她放到地上:“自己洗。”
他冷漠地丢了句话,回头就出了浴室。
逼仄狭窄的空间顷刻泄入空气,赵言熙这才得以喘息,再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小脸通红。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赵言熙就醒了。
空调汨汨泄出冷风,她趴在床上掀开后背的睡衣发呆,李星衍怎么连空调都会修。
下楼的时候,房东太太喊住了她,“言熙,早餐做多了,你带点去公司。”
赵言熙忙摆了摆手,她向来都是在外面吃早餐的,没给钱的东西她不能要,结果徐大夫就说了句:“臭小子一早没影,你顺带给他拿过去吧,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干净。”
原来是让她顺便给李星衍带啊,那她也算是有功受禄,蹭了顿早饭了。
赵言熙骑着小电动到公司后,从后备箱拿出高跟鞋换上,精神抖擞地进办公室,玻璃门刚推开就看到李星衍和几个同事在办公室谈话,一时间有些尴尬,毕竟两人几乎没有同时占用办公室的时候。
于是假装透明人地坐到自己位置上,手里的早餐放到两人的办公桌中间,她拿出来一份,眼神朝男人看了过去,就见他姿态闲闲地靠在办公椅上,连眼皮都懒得朝她掀来。
谁能想到昨晚两人会在房间里修空调……
她默不作声地出去,朝那几个男下属点了下头,示意把空间让给他们。
此刻坐在办公椅上的李星衍撩起眼皮,隔着玻璃门,看见她坐在斜对角的茶水间桌旁吃早饭,嘴巴鼓得像兔子,脸上画了妆,眉眼也浓,跟她干净的时候截然不同……
“特助,雍贸收购香山的提案虽然被拦了下来,但从资金追踪上看跟我们要查的案子没有明显关系……”
耳边是下属汇报工作的声音,李星衍的视线仍凝在玻璃门外的倩影上,女孩托着圆脸桃腮往窗边看,纤细的指尖握着热包子,咬出可爱的月亮形状。
李星衍:“风控部那边什么反应。”
“他们没有明确表态,但已经撤回了之前风投组对香山酒店的评估,说明他们也发现了问题。”
男人食指上的暗红戒指熠熠亮着暗光:“找个隐蔽的地方把雍贸的人拉过去,熄灯好好审审,如果吐不出东西就直接报警,这是我们给的最后仁慈。”
赵言熙拿出手机,忽然似想到什么,眼神隔着玻璃朝办公室看来,李星衍眸光微转,看向面前的下属。
很快,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出声,视线一扫,是一条短信,玻璃门外的女孩又朝他抬眸子,男人指腹在桌面点了点,“海云银行那边什么动静。”
下属凝眉:“还是坚持要华信集团继续给他们担保,否则我们的所有储蓄金额都会被冻结。”
李星衍冷笑了声,眼皮微阖:“坐庄的人自己定规则还演出一副无辜的嘴脸,该会会他们了。”
玻璃门外,赵言熙见办公室里的人终于出来了,探头进去,见李星衍站在衣柜前穿西服,跟晚上T恤衫牛仔裤的抽烟模样完全相反,果然是人模狗样。
“你看我信息没?”
“没。”
声音冷冷的。
赵言熙走到桌前,“你妈妈让我给你带的早餐,别浪费了。”
李星衍侧身,视线却不是落在早餐上,而是她的脸,“红豆包?”
赵言熙愣了下,“啊?”
男人朝她勾了勾手,像招呼小孩似的让她过去,赵言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男人漆黑的眸光压下,落在她唇边,“嘴角的莲蓉馅擦一擦吧,赵组长。”
赵言熙忙捂住嘴巴,眼前的男人就转身出门了,“诶!”
她双手捂住嘴巴喊他,声音嗡嗡的:“你还没吃早餐呢。”
男人大掌按在门把手上:“我可不是什么包子都吃。”
说着,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后把门阖上,走了。
赵言熙:“……”
她撇了撇嘴往座位边走,从餐袋里拿出了红豆包,太撑了,中午当午餐解决吧。
刚把早餐袋收下去,视线无意一瞥,就看到李星衍放在桌上的文件,上面写着:海云银行。
华信的下班时间是六点,赵言熙刚把工作安排好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沈卓的电话。
她唇角微弯,想了想,回了句:“好。”
两人约在了老城区的一家餐馆吃烤鸭,赵言熙中午就吃了几个包子和一杯玉米汁,这会饿得食指大动,对面的沈卓笑笑地给她倒水,夸她会找店。
赵言熙眉眼笑弯弯,大概是因为当了领导,连点菜这种事也习惯了主导:“这都是我吃过不错的店,你以后在京华工作久了就会知道怎么找吃的了。”
沈卓看着她笑了笑:“有你在,我跟着你就好了。”
赵言熙愣了下,手里捏着烤鸭皮饼,对面的沈卓挠了挠脖子不好意思道:“我要是找到好吃的,也带你去吃。”
赵言熙让他眼神盯得有些不习惯,微低了低头,不过男女相处不就像朋友一样么,分享美食和快乐。
这么想她倒是坦然了,吃过饭后,两人照例压马路往烟花胡同走,路过一家汽车修理店时,有辆黑色悍马开了出来,沈卓看得眼神定定,忽然说了句:“熙熙,你打算买什么车啊?”
赵言熙愣了下,虽然她收入尚佳,但房子都没有她根本不会考虑养车,不过他这么问自己倒是思考起来,“五菱宏光?”
沈卓笑了声,朝她眨眨眼:“我觉得以你的能力,至少奥迪。”
赵言熙当他是在捧自己,笑了笑:“那暂时不行。”
“你说你老家在苏城,又对评弹那么了解,那块地方可不是一般人住的,再加上你用的包,你真当我出国留学是白念的?”
赵言熙忽然愣了愣,她对自己的信息都有所保留,但没想到沈卓这么聪明,她扯了扯唇角:“看来你也的确是苏城人。”
成熟男女间的来回很多时候都是一点就透的话术,只要上心了自然会观察出来。
吃过饭后已经接近八点,老城区的人行道不宽,再加上路灯昏暗,赵言熙感觉沈卓朝她靠了过来,她下意识往旁边偏,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过小马路的时候走在前头,绿灯在倒计时,沈卓的手背在身后朝她伸了过来,示意要牵她跑过去。
然而,她的手却下意识挽到了肩包带上,没有去牵。
高跟鞋刚迈上马路,忽然身后一股推力撞来,赵言熙惊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差点往前摔,再抬头,看见一个身穿蓝色T恤的中年男人钻进了人群里,她气得喝了声:“干嘛撞人!”
那男人一脸凶恶地扭头就朝赵言熙吼了回来:“干嘛!”
她抬手捂着被撞疼的左肩胛骨,眼眸怒瞪着他,这时过马路的人群都看了过来,却都只是围观。
“你撞了人不用道歉?!”
“干嘛!”
那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又朝她吼来,脸上还带着笑,明显是欺负她一个女的故意撞来的。
赵言熙气鼓鼓地站在人行道边,就要拿出手机把这人的脸拍下来,忽然手臂让人一牵,就听沈卓说了句:“走!”
下一秒,人就被他拉着往前走,赵言熙瞳孔愣愣地看他:“你拉我干嘛,那个人随便撞人,我不警告他,他一会立马撞下一个人!”
沈卓脸色沉凝:“遇到这种人你别惹他,赶紧走,万一他发疯朝你冲过来打你怎么办?手上有刀怎么办?”
赵言熙视线在他身上滑过,忽然笑了声,把手臂从他手里抽了回来,淡声道:“我自己会走。”
她自然知道这些后果,但她当时想的是有沈卓在身边,那个人至少不会乱来,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是得受这个哑巴亏,气得骂了句:“许愿这个人肩胛骨立马碎掉!”
沈卓忙打断他的话:“别那么大声。”
赵言熙气炸了,这会路灯幽暗,她后背还疼着,只感觉身侧经过一道高大身影,刚要回头,就让沈卓拉着手臂往前走了。
她边走边拿出手机报了警,还描述那个男人的相貌和案发马路口,只要一调监控就能抓到人。
回到出租屋后,她把衣服脱下背对着镜子照了照,只见从肩胛骨一路到腋窝下青紫了一片,洗澡的时候用热水冲了冲,结果红印更大了。
想到楼下就是医馆,她只能厚着脸皮下楼去找徐大夫加班营业了。
赵言熙右手按着左肩下楼,一楼的医馆只留了盏昏黄的楼梯小灯,过道一边锁着的门内是放珍贵药草,另一边则是满墙的中医药箱,跌打损伤的药赵言熙认得,但伤在后背,她自己根本揉不到。
就在她抬手去够玻璃柜上的药酒时,身后门响,本来神经就在安静中紧绷,突然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浑身战栗了下。
“哪儿来的小偷啊?”
赵言熙握着药酒转身,就看到男人一身黑色背心休闲裤地倚在门边,棱骨深邃的眉眼凝在她脸上。
她把手机摆到李星衍面前,义正言辞:“我问过你妈妈了,才不是偷呢!”
她后头那句“呢”带出点娇憨的味道,李星衍眸光微转,双手抱臂看她的手:“不是酒精过敏么,赵组长是拿药酒回去擦身子用?”
赵言熙让他说中,脸颊有些热,嘀咕了句:“要你管。”
“我妈问你拿药酒做什么了?”
赵言熙微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这样,她更不好开口了。
李星衍从她手里拿过棕色小药罐,淡说了句:“在我这,还是去你房里?”
赵言熙瞳孔蓦地一睁,眼睛瞪圆:“什、什么?”
李星衍仰了仰脖子,沉吸了口气:“想不想上药?”
他这么凶,赵言熙哪里敢:“我、我自己可以啊!”
李星衍笑了声,狭长的眼睫微垂,落在她肩上:“再捂着它也不会自己好。”
赵言熙倏忽心虚地收下手,好在此刻灯影昏暗,看不见她发烫的脸颊,声如蚊蚋:“还、还是算了,明天让徐大夫……”
正说着,手机铃响,赵言熙看了眼来电显示,顿时严肃,朝李星衍作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背过身去接电话。
赵言熙穿了身藕粉色的长睡裙,吊带下露出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借着房间浅黄的灯光,白皙如瓷的肌肤上却透出一片青紫,李星衍看到这,瞳仁漆黑沉沉,环胸的手臂收紧,浓眉拧起。
忽然,姑娘高兴地朝电话那头说了谢谢,还自顾自点头,等阖上电话后,一双眼睛亮亮地朝李星衍仰头看来,语气兴奋道:“刚才派出所打电话给我,说找到那个乱撞人的疯子了,幸好他没喝酒,不然又拿醉酒惹事搪塞了,而且最好笑的是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躺在医院里,肩膀骨折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撞人!”
那张小樱唇叭叭地一张一合说着,忽然愣了愣,小粉舌舔了下,水润润的,说:“忘了,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语气有些低落,忽然在想如果跟李星衍走在一起,她被陌生人欺负了,他会不会也像沈卓那样,虽然她心里觉得沈卓也没有做错,做人还是要自保为主。
男人眸光微垂,眼帘看向她的眼睛,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赵言熙心湖像被一块小石头砸中,荡漾涟漪,她蓦地抬起眼眸,把她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告诉他,最后说了句:“你觉得我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样做不对啊?”
李星衍靠在门边,身上穿的黑色背心让他宽阔的肩膀肌肉撑得有些紧,这会抱臂站着看她,阴影处现出深邃的线条,她烫得挪开眼。
“你当时身边有人吗?”
赵言熙点了点头。
他声音沉沉:“男的女的?”
她揪了揪裙腰上的蝴蝶结,小声道:“男的。”
李星衍不耐烦道:“换了。”
姑娘愣愣地抬头:“啊?”
男人浓眉拧起,狭长眼睑下扫过阴翳:“应该把他肩胛骨捏碎。”
“是吧!”
赵言熙瞬间找到盟友一般,双手合掌高兴道:“他还说我不对。”
李星衍看着她笑眼弯弯的眼睛,此刻洗净的小脸蛋润泽透白,抿唇的时候脸颊两边微微鼓着,感觉很白很软……
长得是真勾人。
只是赵言熙高兴完才反应过来,朝李星衍道:“咱们还是不能冲动,给点教训让他下次别犯就行。”
李星衍漆黑瞳仁里滑过一丝光亮,咱们?
“还上药吗?”
他问。
赵言熙愣了下,轻声道:“那就在病房这吧。”
李星衍让开一条进门的道。
经过刚才的事赵言熙对他卸下了心防,而且这间病房她来过,还在这给李星衍上过药,这么想她倒觉得不别扭了:“我以前听医馆里的老顾客说过你的力气很大,按起穴位来特别舒服,所以他们都很想你。”
她心情开阔后,话也多了,李星衍把门关上,大掌拧开了药酒,掀起眼皮看她:“想试试?”
“揉左肩就行了。”
说着,她视线在病房里扫了眼,“怎么没椅子。”
男人下巴朝病床指了指:“条件简陋。”
赵言熙揉着肩膀坐到床边,忽然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吊带睡裙,本来想的是徐大夫在,她露着肩膀给她揉就好了,这么一想刚要站起身,忽然左肩被覆上了一道粗粝的温热,心脏猛地紧缩,骤然产生的疼痛密密麻麻地透过肌肤的神经钻入了大脑皮层,她蹙眉哼了声,纤细的薄背往床边倾了下去。
最后双手撑在床褥上,一双漂亮的蝴蝶骨因为用力微微凸起,她额头渗汗:“你干嘛打我……”
李星衍浓眉微拧,随后气息沉了沉:“我轻点。”
赵言熙平时也有在中医馆做过理疗,都是趴在床上的,这会自然不方便,嗡声道:“枕头能抱吗?”
“抱着你就能坐直?”
赵言熙脱口道:“我总不能躺着吧。”
她话音一落,房间顿时安静了。
赵言熙一手抚额,暗示自己把他当作男医生就好了,另一只手指了指肩胛骨,示意他继续。
忽然,下一道力气揉上了肩,被温热的大掌熨帖过的每一处毛孔微微舒张,吸收着药力,而后粗粝的指腹在伤处边缘打着漩涡,仿佛某种边界的试探,这种疼痛尚且在忍受范围。
她轻咬下唇,忍着不吭声,可下一刹,这股力道仿佛找到了肩膀处的疼痛穴位,顷刻陷了进去——她到底忍不住叫了声,撑在病床上的双手颤颤地一曲,就在倒下去的前一瞬,身前一道有力的手臂横了过来,她下意识抱住,人就拥进了李星衍宽阔的胸膛里。
鼻翼间顷刻袭来醇烈又灼人的气息,她心跳撞着身体,疼得眼眶溢泪,双手抓着他肩上的背心:“我想咬点东西,好疼啊。”
她的肩膀因为长期对着电脑和伏案,只要碰到穴位就疼,加上被撞到的淤青,真是双重受刑。
“衣服给你咬。”
他声音沉沉地落在她耳边,这会赵言熙抱着他,像一座天然火山,有了个依托似乎没那么疼了,“淤青比较厉害的在肩胛骨那儿,你往下一点……”
她感觉他胸膛微微僵硬了下,嗓音滚着沙哑:“你肩带挡住了。”
赵言熙只想长痛不如短痛,抬手把肩带揪了下来,露出一片雪白左肩,“快点……”
猛地,男人环着她腰身的长臂收紧,耳边是她不禁落下的隐忍疼吟,她身上有睡莲的迷雾香气,与散发的酒精相混,在升温中糅作了道不清的暧昧情愫。
赵言熙只觉自己搂着一座火山,比趴在病床上受刑舒服多了,她忍不住哼了声:“我记得药馆的规矩是……一百一次……”
忽然,一道灼热的沉笑落在她脖颈间,染得她耳尖泛红,赵言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脸颊微不可察地擦过他的下颚,听他低声说了句:“这个价钱,可点不到我来亲自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具体穴位还有不同价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