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等不及黄昏的懒散,在转瞬之间覆盖了整座城市。繁星在这座都市的上空闪烁,然后——移动到奇特的位置。
森严冷酷的港口黑手党大楼多了几分诡谲阴森。
也寂静无声。
白衣白发的青年从对方的天台往下坠落,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像是白鹤的羽翼,却难以拖住那人的身形。
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样,那人纤薄的身子落得极快,转瞬落到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来。
——
“异能者书写的规则,比普通人书写的更有‘价值’,我说的对吗?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太宰治的语气温和而带着浅淡的笑意,“您应该从港口黑手党死去的那位干部,A先生手里拿到了Mafia内部的异能者档案。共噬事件让港口黑手党进行了大量的人员调动,你趁机确认了那份文件的真实性和价值,也掌握了一些人的动态。在规则类怪谈流行之后,通过各种形式,将书送到他们手中。”
费奥多尔没有否认,对他的揭发保持微笑:“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这段时间修身养性,一天按三顿吃(两顿外卖不仅够三顿吃还有夜宵的量),脾气都变好了。
即使看见乙方云鹤每天都往港口黑手党的大楼跑,也能够心平气和而不是担惊受怕。
“是呢,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变成‘鬼屋’,都是他们自己所为。”
从第一个看到规则成真的人出现开始,这个文字游戏的味道就彻底古怪了起来。
写上去的东西有可能会变得真实,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这个诱惑。
有失去的人想要失去的人回到这里,有讨厌的人会希望对方消失,或者单纯地寻求刺激和快乐。
如果别人的应验了而自己没有,则会忍不住写出更加离奇的文字。
费奥多尔发出一声喟叹:“你看,快一个月了,都没有人出声和阻止。”
因为人性如此。
因此注定往罪孽深重的地方走去。
“不全是吧。”太宰治并不认可他的看法,眸里带了凉意,“洛夫克拉夫特不是异能者,他是‘神’,你造了一个这样的神,祭品就是这栋大楼里的人。”
在双黑的战绩中,洛夫克拉夫特是唯一一个逼出了中原中也的污浊,还像没事人一样的存在。
要毁掉横滨,不能绕开战力天花板的中也,因此这是一个很好的尝试。
他们和诱导Guild来横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清楚地知道这点。
而在他提醒了菲茨杰拉德之后,对方的话让他心情沉重。
旧日支配者喜欢祭品,精神波动可以影响生物甚至是物质。也就是说,哪怕是天大的破绽,看到的人也会表现得熟视无睹。
“这么说,你们确实联合菲茨杰拉德。”费奥多尔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要咬不咬——因为发现确实啃得不太好看。
他收回视线,语气也越来越冷:“我很不喜欢‘上帝之眼’。”
太宰治:“这就像老鼠不喜欢光一样,我建议你找个笼子。”
“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挑衅我吗?”
“别了,我上次受到的伤都还没好全,拜拜。”太宰治闭上了嘴,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下一句话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看到那个往下掉的人了吗?我想他会再次断送你的计划。”
说完就以惊人的速度跑掉了。
费奥多尔:“……”
要不是因为现在打死你会横生枝节,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知道吗?
——
乙方云鹤完好无损地坐在坑里,先是对自己进行了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秤砣砸进了棉絮一样,秤砣没事,棉絮压成了实心棉花。
致命性疼痛和伤害照例是被系统程序吞掉了,因此他还能理智地进行思考。
老板——
他在心里深情地呼唤了系统,得到对方高冷的回复。
【在。】
让他看看属性面板。
为了沉浸式体验现实世界,乙方云鹤关掉了系统信息的提示音,和辅助界面,因此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变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血量和MP都掉了十位数。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掉了七十多亿。
全世界的人,每个人掉一滴血差不多是这么多,足够汇成血河瀑布了。
魔力值掉的多点,但也就九十多亿。
感知的条被镀成泛成红光的金色,而且变成了两条。
乙方云鹤觉得自己的buff肯定很好看。
【buff:*&*%%……*¥……%&#。】
什么玩意儿?
系统你是不是坏掉了?
【该语言具有不可言说不可翻译的特性,你只能看到一堆乱码。】
老板,你不行了。
你不是说我是最强吗?最强的感知力连这点东西都搞不明白?
系统对他的挑衅并不感到愤怒,但他很注重自己的数据正确性,于是又扒了几个游戏的数据库,参考一周前的buff,组织了一下语言给出新的解释。
【你的感知被加强了,而且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听起来像是什么好事,但他完全没有感觉。
【简单来说,你看到了死者,那么别人也能看到死者。你看到的‘世界’将和现实世界重合。你的精神因为异能“脑髓地狱”而产生了幻觉,那些幻觉变成现实了。】
卧槽。
乙方云鹤双手颤抖,略显绝望地问:“我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一周。你整整一周没有查看系统界面。】
嗯……
对自己的作死能力表示了惊叹之后,乙方云鹤有问起自己为什么掉了这么多血和魔力值。
虽然对看不到尽头的总数来说,只是洒洒水而已,但按照一个普通人八百点血的水平,这得死一个城的人了。
【你觉得呢?】
乙方云鹤想到推他下来的那个玩意儿,又想到派对上说的“为了庆祝祂的诞生”,又想到自己之前吃的章鱼,缓缓地意识到什么。
“万恶的钓鱼佬,活该他老婆要跟他离婚!!”
他狠狠地锤了旁边的岩层一拳,直接造成了地震的效果。
刚走到坑边的太宰治差点儿一个脚下不稳摔进坑里。
险险稳住重心,太宰扒在边缘,往里面探头,喊道:“你还好吗?”
乙方云鹤好险没有被回声震出脑震荡来。
他掏出任意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打开到了武装侦探社的门口。
因为下一单是武装侦探社给他的委托。
喊破喉咙也没有得到反应的太宰治:“……”
乙方云鹤此前没有接到过武装侦探社的委托,很简单——他们附近吃饭的地方挺多,也不干违法犯罪的事情,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但一段时间不见,侦探社的几位好像沧桑不少。
中岛敦抱着沙发上的靠枕,深沉叹气:“我们这个月接的委托,都是什么‘五个人的密室逃脱出来了六个人,到底谁是多的那个’‘小区深夜传来惨叫和血腥味,第二天无人伤亡’‘对面楼深夜蹦迪报警发现是未售出楼层’之类的。”
他们自己也害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一旦跟灵异沾边,很多固有的流程和科学侧的推理都不好用。
上一刻还是正确的答案,下一刻就会被恶意篡改。
被很多奇怪生物捉弄了的乱步先生,气得狂吃零食胖了三斤。
国木田先生捏断了两箱钢笔。
他也吓得一顿五碗饭,但完全没胖。
小镜花还请假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只有太宰先生还是老样子地找不到人,没有干劲儿。
年轻的敦君又深深地叹口气:“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比起港口黑手党,你们这里已经算好的了。”乙方云鹤翻了翻被江户川乱步堆在茶几上的几本《规则类怪谈合集》,发现一本也没有写过后续。
怪不得武装侦探社的灯都格外明亮。
与谢野晶子最近刀不离手,闻言瞥来感兴趣的目光:“Mafia那边怎么了?”
乙方云鹤:“群魔乱舞,一言难尽。”
晶子小姐快乐地给自己倒了杯小酒喝了起来。
云鹤则还想着那个偷他的血偷他的魔力值,还把他从天台推下来的狗东西,想着赶紧把这单送完,回去把那玩意儿宰了。
“所以委托我的福泽先生在哪里?”
委托他的福泽先生看着自己满墙的藏刀,正在纠结。
无论将哪把送去给森鸥外,他都为自己的刀感到痛心。
但委托必须有送达的物品,他填了好几次,只能填进去武器。
发现人已经不在坑里,于是进去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太宰治给他打了电话。
“社长,我建议你尽快让乙方云鹤过来。”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自己来过这里的话,我会把这里当成亚特兰蒂斯遗迹发现现场。”
到处都是水,砂石,奇怪的气味和声音。
已经不是幻觉可以解释的了。
“没有工作人员,我也联系不到港口黑手党的任何一个人。”
福泽谕吉眼神凝重,也顾不上私人恩怨,取了墙上最好的,由政府奖励给他的异能制刀,就走了出去。
他郑重其事地对乙方云鹤进行了委托:“希望你替我把这把刀送去港口黑手党,给森鸥外。”
对方似乎对他的委托内容毫不意外,点头接过的时候还对他进行了暗示:“那么附加服务是?”
“请用它斩尽道路上的一切魑魅魍魉。”
这次乖巧地没有关掉系统提示界面的乙方云鹤看到技能栏里多了一条“剑术精通·初级”。
有句俗话叫做大力出奇迹,倘若是没有上限的大力再加上一点使用技巧,就足以应付这世上的大部分战斗。
另外一部分——
【固有技能:死神召唤(召唤死神并驱使其行动,死神当前等级lv.3(566/10000))】
则由背着他悄悄升级的斯密尔特负责。
在查看系统消息的时候,他发现了很多事情。
比如所谓的百分之四十报酬里,非金钱的部分自动结算到他的固有技能里。作为他唯一的固有技能,斯密尔特是唯一受益者。
但即使是三级的死神,看起来也菜的要死。
不知道中不中用。
作别了武装侦探社的人,云鹤又打开任意门穿过去。
这次是在港口黑手党的大厅。
一楼也变成了蓝色调,一些反光的物品上都泛着粼粼水光。空气极为潮湿,弥漫着咸味,地板上有沙子,像是被海水淹过一样。
不,像是他正在被无形的水包裹一样。
现场唯一的活人,太宰先生热情地凑过来,把一枚蓝牙耳机递给他:“我或许能够给你指指路。”
乙方云鹤:“我知道我知道,你以前在这儿工作,后来跳槽去了武装侦探社。”
太宰治:“……谁说的?”
“是太宰治说的。”
三个太宰治出现在天台上,能够活几个……其实那个时候,就在提醒他地点和关键了。
但他没有深思,还是被推了下去,现在得再次往上爬,中间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
和谜语人讲话就是费劲。
乙方云鹤把蓝牙耳机戴上,随后把锃亮的刀从刀鞘里抽出来,语气随意地说:“我应该先去哪一层?”
跟聪明人一起行动的好处在于少做很多无用功。
让他自己进行推理和探索,那还不如直接从第一层打到第五十一层。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太宰治没有直接指路,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和他的关系很不错,你要……破坏他的计划吗?”
可以说是在明晃晃地挑拨关系了。
“要我说,你让侦探社给我下委托,不就是猜到我的立场是没有立场吗?还记得你被我的鸭子打的那天,我对说过的话么?”
对方表情不大好地纠正他:“我跟那只鸭子势均力敌谢谢……你说如果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抱有杀意的话,你会立刻把他塞进下水道。”
“我这个人向来对事不对人,但如果有人单纯针对我的话,我也会针对他。”
太宰治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他跟以往截然不同的冰冷杀意,在心里感叹。
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何况这是一只懒散的猛兽。
“我可以额外委托你一件事情吗?”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他快速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如果看到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替我请对方喝一杯螺丝起子。”
乙方云鹤看了他一会儿说:“算是指路的报酬。”
——
“恭喜您进入了人最多的那栋正确的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在乙方云鹤一脚踏入大厅的电梯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用的是他的声线。
愤怒值 1的他,低头看太宰治非要塞到他手里的海报,上面写着十条规则,他听到的第二句话也说明游戏规则确实是按照海报上来的。
“您携带的武器数量为1,符合规定,请妥善保管自己的武器,以免伤害到自己。”
他按下食堂那层的层数,一手刀点地,一只手玩手机。
用太宰治的说法,里面的信号是屏蔽的,所以要通过特殊的电子设备进行交流。
然而他的手机是系统的一部分,谁都阻止不了他上网。
他的搜索内容从“克系神明的一百零八吃(是的没错,他终于想起洛夫克拉夫特是那个著名的克苏鲁神话的作者)”到“蓝纹章鱼油炸好吃吗”再到“章鱼的著名做法”。
第一个没有答案,第二个说“你疯了吧,这东西有毒”,第三个他存了很多图。
而在他搜索期间,没有停下过的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多。
漂浮着的金色夜叉,白色夜叉,尾崎红叶和泉镜花,以及其他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没有给这些人任何眼神,也没有跟他们问好,只是在夜叉的刀劈过来的时候回了一刀。
纯粹的魔力冲散了对方的结构,连和服的女人也一并消失了。
电梯里只剩下两个人。
泉镜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沉默地低下头,在到了某一层之后,走出电梯。
乙方云鹤走进比以往热闹太多的食堂,目不斜视,直接走到熟悉的窗口。
熟悉的食堂大妈已经站在了那里,而且还很熟练地给他装好了菜。
可是他今天没有接到关于魏尔伦的单子。
所以他把刀举起来敲了敲窗口。
“食堂大妈”诡异地咧嘴,突然摘下自己的头放在盒子上。
刀从她的手臂穿过,精准地扎进那颗头颅里。
乙方云鹤现在就是非常感谢五条悟给他培养出来的,面对再丑的玩意儿都面不改色的心态,并且也能知道该怎么处理。
只要他动手够快,就不用细思恐极。
刀收回后,食堂大妈和食盒都消失了。
但里面的灯还开着,他看到里面有一排酒柜。
趁着没人,他翻了进去,在酒柜里找到伏特加,冰箱里找到冰块和柠檬。
感谢他无所事事的大学,书没读多少,学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技能。
之前学调酒的时候,本来想着可以靠这份手艺在宿舍楼里赚点零花钱,结果根本懒得出宿舍和洗杯子。
没想到还有能用上的一天。
乙方云鹤把柠檬放到案板上,准备给它来上一刀,又觉得手感不对,直接捏碎了——确实不是正经柠檬。
Mafia的人日常大概就是吃柠檬炸弹吧。
将手上的粉末洗干净,他翻遍了厨房里所有的冰箱,终于找到了柠檬汁和西柚汁,做出来两杯螺丝起子。
自己喝了一杯壮胆。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很奇怪,一边怕得要死,一边有着旺盛的杀欲。
杀欲是因为想要剁了那个谋害他的小兔崽子。
害怕是因为他需要把感知开的很大才能分辨出是人是鬼。
心跳,气味,体温,甚至于血管里血液的流动,他都能清楚地感知。视觉也前所未有的强大,因此可以轻易地发现潜藏在正常外表底下,被他忽视的那些异常。
高超的五感让世界前所未有的真实。
但自我认知所带来的幻觉又让这层真实朦胧了许多。
因此在电梯里判断出情况之后,他还是等到对方先动手再反击。
端着剩下的一杯酒,乙方云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尚且还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然而空无一人的食堂大厅里坐着一个人。
“如果你看到一个带着眼镜,发际线有些堪忧的社畜,先停下你手里的刀,他虽然不是人,但是我们要找的NPC。”
从耳机里传来太宰治的声音,及时阻止了云鹤的应激行为。
正在吃东西的眼镜君惊恐地看着他高举起刀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甚至还假装友好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这么晚才来吃饭吗?”
眼镜君麻木地说:“加班到现在,之前太宰还来骚扰我了。”
“为什么港口黑手党所有人都认为你还在这里工作?”乙方云鹤不解地问太宰治,“明明他们提起你的语气都很嫌弃。”
“因为大家都很喜欢我吧。”太宰治自恋地说,“你把情况跟‘安吾’说明,他会提供下一步的线索。”
“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沉迷假象吗?是因为他们符合想象中人设。安吾以前是异能特务科安排在港口黑手党的卧底,而且是情报人员,能给你提供帮助。”
云鹤注意到对方说这段的时候语气很淡,仿佛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人。
大约是以前关系很好,但有不可化解的矛盾。
他按照对方的指示,简单地说明了“Mafia大楼变成妖精盘丝洞,剩下的活人都变成人质,我现在要去打妖怪”的情况。
年轻的社畜的表情茫然了一下,但很快进入设定:“那我也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不过解救人质和击溃敌人,都由你一个人完成吗?”
“我有说过我要做这些吗?”白发的青年疑惑地反问,口吻稀松平常,“我只是个送外卖顺便寻私仇的人而已。”
他从来不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而且在意的越多,越会失去,越是会难以冷静。
注视着这一幕的‘祂’遗憾地撤掉了某些娱乐项目。
眼镜君沉默片刻,说:“四十四楼和四十五楼有员工庆祝宴,广播站在两层楼之间的楼梯拐角,你可以让太宰去。”
他的目光落在乙方云鹤左耳的耳机上,语气略带惆怅:“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耳机另外的一边的太宰治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随后传来走动的声音,显然是去“广播站”了。
乙方云鹤则是端着酒走了。
眼镜君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散在原地。
四十四层到四十五层的楼梯间,是那些家伙点外卖的接头处,大概算是一个独立空间。
楼梯的墙壁上或嵌着玻璃柜,或搭着漂亮的木偶戏台,或者是木板,平均每层楼都有一个人偶,大多数都很逼真,还很有些他熟悉的面孔。
有一个玩偶格外不同,头上缠着绷带,眼睛里流出血迹。
但他既没有跟这些人偶问好,也没有捡起那个玩偶,而是把手里的海报塞进了垃圾桶。
十几层的地方,看到了金发的小女孩。
是爱丽丝。
体温心跳都是正常人的。
但这并不代表是友军。
她嘴角带着甜美的笑容,眼睛却流出来两行清泪,说:“我不想被林太郎找到,可以请你帮我藏起来吗?”
耳边又传来了提示音。
“金发的小女孩时常跟人玩捉迷藏游戏,帮助她躲起来并获得胜利,能够得到小女孩的认可。”
大约是被他前几次不遵守规则并且把海报塞进垃圾桶的行为激怒,这次直接念出了规则。
“你不知道规则这种东西制定出来就是为了打破的么?而且,我很讨厌有人在我的脑子里讲话。”
系统都知道要外放别人听不到的声音给他。
将刀刃毫不犹豫地扎进爱丽丝的胸膛,然后拔出未沾血的白刃,乙方云鹤继续往上走。
他这次上楼梯不再步履匆匆,散漫了许多,一边走一边说:“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人心的险恶,自以为可以将人玩弄在掌心,实际上只是个小丑罢了。”
对方的声音立刻气急败坏起来:“我只看不到你的心,不然你才是小丑。”
“你以为读了别人脑子里的想法,就能够了解对方的心吗?”他走到第四十层,发现再往上的楼梯不见了,只能进到这一层的走廊里。
“不是么……”
那边的话突然中断了。
因为坐在幕后操纵着局面的人,看到有谁推开了门。
来人披着白毛领的深色披风,携着湿气与血腥味,偏生整个人干净又优雅,从容极了。
俊秀的青年礼貌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尊敬的旧日支配者。”
费奥多尔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张跟乙方云鹤一样的脸。
对方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房间里的银白丝线以他为中心无限外延,越往外越透明。
这些丝线像是阳光投射进海里形成的丁达尔效应,只可见不可触碰。
坐在正中的,由人制造的神明神色倨傲,发着淡淡的荧光。
但就像是愚昧无知的幼童披上漂亮的皮囊一样,跟本人差远了。
费奥多尔的目光落在对方用紫色发带扎起来的银白长发上,神色颇为冷漠。
相比起他冷淡的态度,对方则显得热情很多。
“晚上好,我叫犹列斯。”少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我可以成为你的协助者,就在我杀掉那个胆敢冒犯我的家伙之后。为此高兴吧,我可比他要懂事和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多。”
费奥多尔低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但对方却突然生气:“你觉得我会输给他?!输给那个空有能力不用,每天庸庸碌碌,什么事情都不做,甚至还怕鬼的家伙?”
“我想,我们最初想要的,是神明,而不是一个一心想着取代另一个人的‘鬼’。”
因为是从人写出的文字里诞生,又被各种情绪所感染,犹列斯不仅对人类有着很大的恶意,并且还拥有了相当的人的劣性。
跟他想象中的神差远了。
倒是能力还不错,不过……
费奥多尔:“我想,你有这么快的成长速度,应该是从谁那里偷走的什么。你觉得你能够战胜他吗?”
“你为什么这么不看好我,你不是很生气于他破坏你的计划吗?”
尽管能够读到对方心里的想法,但犹列斯还是不理解极了。
“如果是出于对这副皮囊的喜欢,我跟他都一样,而且我也比他更愿意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不选择站到我这边呢?”
他又往前迫近一步,学着某人的样子,想要试着诚恳地牵住对方的手。
费奥多尔的心声平稳而空白,也没有拒绝他的行动。
但……
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面前的人倒在地上,溶成一滩水。
青年擦掉脸上的血,蹲在地上捡起干净的发带,转身离开。
挺好笑的,要是乙方云鹤真这么好控制,还轮得到犹列斯?
不过犹列斯对他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
是从他的心里读到了什么,还是受了谁的影响么……
——
这次有好好地把规则都看一遍的乙方云鹤在看到梦野久作的时候,就明白是到了“小男孩的游戏时间”。
走廊上所有人的都是活人,但眼球外凸且血丝密布,衣服上沾着血迹,形容癫狂,跟丧尸没有太大的区别。
地上还躺着十来具尸体。
尽管他们上一次见面相处得不太好,但梦野久作依旧盛情地邀请了他一起来玩。
梦野久作:“率先找到玩偶的人是胜利者。”
“我看你的样子倒是很清醒。”
乙方云鹤叹气,好容易看到个清醒的人,却是个病娇。
有一个算一个,他把扑过来的所有人都踹下楼道,期间端在手里的酒都没有洒出来一滴。
此刻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因为一手拿着刀,一手端着酒,所以腾不出手来的他只好把人怼在墙上,然后把刀扎进墙壁里,说:“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发生了什么?”
对近在方寸的雪亮刀刃毫不畏惧,梦野久作笑得很开心:“所有人都愿意陪我玩儿,这不是很好吗?”
云鹤“啧”一声,把蓝牙耳机摘下来塞进正太的耳朵里。
不知道太宰治跟正太讲了点什么,前一秒还笑得很变态的正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老实起来。
“是光……祂说宽恕我,给了我一束光,然后我的异能就完全恢复和被加强了。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要来这里玩游戏。”
乙方云鹤抬起头,看到蓝色的天花板上透下来一束光。
灿烂夺目,光辉闪耀。
把他照得宛如恶鬼。
他很少会这样讨厌什么,他想。
但还是很心平气和地收回刀,继续去楼梯间往上走。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丧失理智只知道攻击人的Mafia工作人员,他没有理会,也没有让他们摸到自己的衣角。
走到第四十四层到第四十五层的拐角的时候,他看到了所谓的广播站——一套广播设备,以及监控电脑。
电脑上显示着各个地点的实况,或是凄惨恐怖,或是欢乐融融,像是众生乱象的缩影。
太宰治正扒着音箱,从里面掏出真正的诅咒玩偶,解除了梦野久作的异能。
乙方云鹤感觉到自己的幻觉消失了,视线都变得明媚起来。
“其实我挺担心你中了幻觉之后,把港口黑手党的总部砸掉的。但是你好像一直都很清醒。”
太宰治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中了Q的异能,还是整整一个星期,但每天都很正常地在送外卖。
可以加入十大离奇事件了。
“唔……所谓强者的傲慢,是因为永远会有一个备用方案叫做‘杀了所有挡在面前的人’。我很感谢这份傲慢,但我并不认为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这么做。”
普通人忽然得到巨大的力量,很难不好奇地去使用,不想着用这份力量去打破限制自己的东西,去报复自己想报复的人。
在生活里积攒的微小不顺和因为不公平的待遇为产生的愤怒,都会被这份力量放大。强大的,能够打破常规的力量在诱惑和操纵人的头脑。
异能力的发现具有随机性,因此异能犯罪的事情屡禁不止。
乙方云鹤一直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破坏欲,减少使用能力的次数,尽量地维持住正常的生活。
他会像普通人一样喜欢和讨厌,愤怒和畏惧,但决不允许这些情绪来控制他。
因为有人要利用他对鬼的害怕,来操控和伤害他,所以他带着刀走到这里。
“如果所有获得力量的人都拥有这份觉悟的话,我想陀思妥耶夫斯基会无计可施,我们的工作量也会小很多。”
太宰治进行了无意义的感慨,然后被催促着说现在的情况。
“本来我也有点茫然的,但现在明白了。”
“目前来说,港口黑手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茧’,里面的所有人都是某个新生儿的养分,你是祂最想要的。”
“你将要面临的敌人分为四类,第一类是邪神眷属,也就是某些披上人皮的海洋生物;第二类是规则类怪谈产生的怪物和幻象,比如多出来的太宰治和早已不在这里的人;第三类是因为某种原因可以被看到的死者;第四类是想要留下死者的活人,以及被控制了精神的人。”
其实很多人不是没有发现异常。
只是在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再加上一点“这是一场美梦”的暗示,让他们更有理由沉迷其中。
“如果你可以克服恐惧的话,我想,你只需要注意一个人。”太宰治的手指点在监控的某一角上。
上面是地下室。
乙方云鹤每次去,那里都只有大美人一个人,现在却多了另外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这是一位超越者,虽然据说是损失了大量的重力异能,水平大不如前,但代替了原本核心的东西,是另外一个超越者用生命制造的特异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死人可以被活人看到还能被摄像头拍到,或许您这里会有答案,但只要事情圆满落幕,不会有人去探究的。”太宰治充满暗示性地说着。
将真实的死者(不真的话,港口黑手党里的某些脾气爆的人估计都动手)从地狱里喊到人间来,普通的异能者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并不认为乙方云鹤是故意的,但这件事确实应该跟对方的关系不浅——任何一个看到那个所谓的神的人,都会明白这一点。
乙方云鹤的语气带着点哽咽:“我如果说我只是吃了一只章鱼,你能相信吗?”
虽然还丢了死神牌和欺负了正太,但只要不吃那只章鱼,就没有后面这么多破事。
果然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太宰治:“……我大概明白了,那么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您。”
“说吧,我能接受。”
“您知道异能生命体是由异能者的细胞构成的吗?”
乙方云鹤的第一反应:卧槽那森鸥外岂不是不是幼女控而是自恋狂!
第二反应:卧槽那那个玩意儿是不是算他生的?!
他大为震撼,并且不愿意面对现实。
“祝您好运。”太宰治从他的表情里确认了什么,摇了摇头,开始使用广播。
从监控的情况来看,那些人似乎已经脱离了精神控制,正在跟某些生物进行战斗,且显然落入下风。
目前最好的方案,是把这些人都撤离,然后给乙方云鹤腾出战斗空间。
“真是的,明明已经离开这么久的,居然还要我来干活。”
正在抱怨的太宰治冷不丁听到对方问:“人就在四十四层的话,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见他呢?”
他身体僵硬起来,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说:“因为肯定是要失去啊。”
他害怕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想要将死者留在人间。
但这有违“做个好人”的约定。
乙方云鹤端着酒下去,从四十四层走进去。
里面正在庆祝,活人混着死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灯光打下来,加上影子三个人。
也算是对影成三人了。
他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静止了一瞬间,可以说是紧张极了。
“你们不要害怕,可以先继续。”
他没有感情地安慰了他们两句,穿过人群走到角落,将手里的螺丝起子放到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面前。
这里坐着四个在喝酒的人。
顺序是坂口安吾黑时宰织田作之助首领宰。
再加上这一杯第三个太宰治点给织田作的鸡尾酒,可以说是四个人的修罗场,偏偏多了安吾的姓名。
而乙方云鹤想的是自己这种寡王,即使今天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会思念他。
好在他并不会死。
召唤斯密尔特,两个人用锁魂链把大厅里除了这四个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捆在一起,期间试图挣扎的不是没有,看到死神的镰刀就老实了。
幻象直接消失,死人跟活人挤挤挨挨地捆在一起,都十分惊恐。
尖叫只发出来一声,就因为白发的魔鬼说闭嘴而拼命忍住了。
白发魔鬼拍着斯密尔特用职业技能打开的地狱之门,慢条斯理地问:“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要跟死去的人共同进退吗?”
死者的面容变得冷漠,而生者惊恐地说不。
一旦一些问题变得非A即B,很多缠绵悱恻的故事都变会得现实又无聊。
不像邻居先生,如果有他去死这个按钮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有意思极了。
乙方云鹤提着刀去了四十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