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修道院院长与铁匠 第二章

阿洛伊斯觉得自己迫切需要新鲜思想的要求,也可以说明他为什么会同意阿迪加入本督会隐修院儿童合唱队。克拉拉简直不能相信她的丈夫会同意。因此,她差一点就要提醒儿子不要提出要求,但是她又问自己:假如上帝想要叫阿迪加入合唱队怎么办?对于可能是出于上帝旨意的事,她是不会去干预的。

于是小阿道夫手拿一顶帽子,走到阿洛伊斯面前,说出了修道士都说他嗓子好的话。由于他父亲允许他放学以后留下来,他就可以参加排练了。

假如有人问为什么阿洛伊斯心肠这么软,同意他的一个儿子与修道士和司祭一起排练,他的回答就在嘴边。“我仔细了解过了,”他会这样说,“这些本督会修士管理的学校是拉姆巴赫最优秀的。既然我希望阿道夫将来有出息,那么我就决定把他送到那里去,尽管我还有许多的反对意见。”

阿迪喜欢上了这所学校。没多久这所学校的修士就认为他是他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了,而且他自己也知道。反过来,阿洛伊斯对他的学习成绩也很满意。这孩子不但上了十二门必修课,而且他每门课的成绩也是最高的,这个成绩当然叫阿洛伊斯变得慈祥了。

“我说给你听,”他说道,“我小的时候,也可以说有一副好嗓子。那是我妈妈遗传给我的。在多勒斯海姆的时候她在教区教堂担任独唱。”

“啊,是吗,爸爸,”阿迪说道,“我还记得我们从林茨第一次来到哈菲尔德的时候你唱得多好。”

“是啊,”阿洛伊斯说道,“那些古老的小曲又想起来了。你记不记得那首你妈妈听了很不高兴的曲子?”

“记得,”阿迪说道,“她老说,‘哎呀,不能唱给孩子们听!’”

他们大笑。记忆促使阿洛伊斯又唱起了同样的歌儿。

他是我最好的伙伴,

我们同享受共患难,

鼓声催我们投入战斗,

他总是担当我的右手。

一颗子弹飞向我们,

是对准他还是对准我的身?

子弹穿过他的胸膛,

脚下的三角布是撕破的衣裳。

阿洛伊斯大笑,阿迪也跟着大笑。他们记起来了,就是唱到这里的时候克拉拉大叫:“不行,不能唱给孩子们听!”

现在阿洛伊斯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我说我的朋友,你的痛苦我无法消除,

但是到了永生我们会再次相遇,

Mein guter Kamerad,mein guter Kamerad.

此时阿洛伊斯用唱歌唱得沙哑的喉咙说道:“没错,我会准许你加入合唱队,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今后会有出息。由于你在新学校的出色表现,你将会得到奖赏。”

但是阿洛伊斯心里在想:“当然,我不会鼓励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没有必要到头来做一个毫无生气的司祭。”

然而,阿迪心中纳闷,他是否有一天可以成为一名修道士,或者再高一点,做一个修道院院长。他喜爱他们穿的黑色长袍,他的天国的形象在透过玫瑰色窗玻璃的光线里闪烁。在“Grosser Gott Wir Loben Dich”这首歌的力量面前这孩子就要哭出来了:

我们赞美你,神圣的上帝,

无限的是你的广袤领地,

永久的是你的在位期……

让天国充满美妙的和谐,

神圣、神圣、神圣的主。

他一面唱,我一面鼓励他相信他将来的地位可能比所有这些修道士还要高,一手掌握着权力,一手捏着奥秘。实际上,他有一个榜样。这座修道院的院长是阿迪见过的最令人敬畏的人。他个子高大,他的头发银灰色,他的表情庄严。在阿迪的眼里,他就像国王一样英俊大方。

有一回,在宾馆他和安格拉同住的那个房间里,他把她颜色最黑的一条裙子从钩子上取下来,披在肩膀上,作为一件法衣。然后他站到一个凳子上。他知道他说话声音要低,要不然走廊里的人会听见,但是他在望弥撒的时候听到的布道就在心中,还有他每天都重复说的对圣米迦勒天使长念的祈祷文。现在他正在回味这些声音,期待着他独自一人在树林里对着高高的树讲话的那一刻。

他先感到非得把祷告之前的布道说出来不可。“地狱之火,”他说道,“将遍布你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它将熔化你的骨头,熔化你的心肺。你的喉咙将冒出恶臭。身体的气味奇臭无比。这是永不熄灭的火。”

他站在凳子上摇摇晃晃的。这些话的感染力使他眩晕。他不得不先吸一口气然后才念出祈祷文。

“天使长大人,我们祈求您解救我们,把我们从地狱恶魔的暴虐中解救出来,把我们从他们的陷阱中解救出来,把我们从他们的魔穴中解救出来,把我们从他们狂暴的邪恶中解救出来——啊,众天使之王,把撒旦和在世间到处游荡、寻求灵魂的毁灭的所有恶魔,统统打入地狱,阿门。”

他感到非常兴奋。我竭力怂恿他相信他正在接受来自天国的神迹。但是接着一切都破坏了——是否有别的势力在场?——因为他年幼的生命第一次真正勃起。然而他又觉得自己像一个女人。这一定是安格拉的裙子的味道。于是他把裙子从身上拿下来扔在地上,然后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把裙子踢了一脚又捡起来,又拿过来嗅了一嗅,心里非常烦恼。他依然觉得像一个女人。

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明白他必须做别的学生在做的事。他非得要和他们一样。他必须开始抽烟。他被阿洛伊斯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吸过烟斗的烟雾,他讨厌这气味,可是现在非得再找男人的感觉,纯粹男人的感觉。不能再这样半男半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