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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我,来探知陛下的喜好性情,以免日后冲撞惹怒陛下,但也有少数人,如户部陈筹,大理寺欧阳简等,对兴王按兵不动颇为不满,认为兴王是收了李宽的贿赂,或者两人达成什么条件,才会如此纵容李宽。”

谭今跟随兴王在岭南几年,彼此相处得还不错,如今周翊也还在岭南,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兴王说两句话,便拱手道:“陛下,兴王……”

贺融抬起手,制止他想要说下去的话。

谭今一阵不安,却听贺融道:“先说说要如何处理此事。”

薛潭与谭今对视一眼,前者道:“以毒攻毒,一味打压并非良策,不如散布更多流言出去,如此一来,百姓不知相信哪个才好,最开始的那个流言,自然也就无人注意了。”

贺融颔首:“不错,与我想到一块去了,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至于那些煽风点火的人,暂且按兵不动,等新的流言起来,看他们作何反应,若是偃旗息鼓,便可说明他们是人云亦云,无甚主见,若是蹿得更高,那就有问题了,正可一网打尽。”

他虽已登基,在私下并不常自称朕,对待薛潭他们的态度,也与以往无异。

薛谭二人恭声应是。

“珍时,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谭今忙道:“陛下请吩咐!”

贺融道:“自前朝起,以策取士已成定例,只因世族势大,惯走举荐与荫封二道,使得取士无法一枝独秀,如今百废待兴,世家势弱,正是大力推行取士之时,你先将具体章程拟上来,三月时便可先在各州府实行,待地方考试告一段落,发布结果,九月就正好让他们上京来考试。”

谭今心头一凛,知道这是头等大事,也顾不上伤春悲秋了,忙应下来。

待两人从宣政殿出来,谭今忍不住道:“陛下这盘棋,下得可真够大的!”

薛潭笑道:“你看出来了?”

谭今点点头:“打从陛下封王起,就与世家刻意疏远,身边得用之人,也无一出身世家。”

薛潭提醒道:“还是有的,如今还在李宽手里的工部尚书季凌,陛下十分看重。”

谭今笑道:“但寿春季氏,在世族之中不算显赫,听说当初季凌想娶陛下身边的侍女,为此还不惜与家族闹翻了,若这桩好事真能成,势必会成为打破世家与寒门隔阂的开始。”

薛潭心头一动,想起多年前,季凌因想纳文姜为妾,被当时还是安王的陛下暴揍一顿,后来他听说,那是陛下与季凌私下约定,演给外人看的,为的就是让季家和其它世族知道,他身边的侍女绝不可能委身为妾,季氏若想娶,就得堂堂正正三媒六聘,将人从正门迎进去。

他将此事与谭今说了一下,谭今有些吃惊,又觉得以陛下走一步看三步的格局,这样做并不让人意外。

二人离开之后,贺融忍不住捏捏鼻梁,马宏察言观色,忙笑道:“陛下乏了吧,奴婢早备了酪子,不如先用一碗?”

自打回到长安之后,许多事情千头万绪,一切都要贺融亲力亲为,下面的臣子固然跑断腿,他作为皇帝,其实也没有民间想象的那样天子坐拥万里江山,享无边艳福,因为贺融甚至连去向裴太后请安的工夫都快挤不出来了。只想享乐,不愿承担职责的皇帝自然也有,贺融对的父亲嘉祐帝就是这么一位天子,结局却也是显而易见的,贺融现在面对的处境,并不比开国时的高祖皇帝轻松多少,所要耗费的心血自然也就更多。

贺融颔首:“端一碗来,多放些糖。”

他旋即似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五郎最爱在酪子里放盐,我却喜欢放糖,有一回他错拿了我的,当时舀一口吃进嘴时,那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

马宏陪笑:“陛下记性可真好,这是多久前的事?”

贺融想了想:“大概得有十年了吧,五郎那时候还勉强吞下,转头想骗我将另一碗咸的吃下,却不知道我早就识破了。”

裴太后与贺僖匆匆来到宣政殿外,正好入耳最后一句话,贺僖不知不觉缓下脚步,脸上流露伤感。

他也记得这件事,当时他就在旁边,吃完了自己的一碗,还眼巴巴瞧着那碗咸酪子,结果却是后到的二哥大喊天气太热,等不及侍女上茶,就将那碗酪子一饮而尽,气得他与二哥闹起来。

时移世易,人事已非。

看见他们来到,贺融有点诧异,起身相迎:“母后怎么来了?”

裴太后含笑:“这两日都不见你,怕你案牍劳神,过来看看你。”

贺融歉然:“母后恕罪,都因政务缠身,我没法亲自去请安,只能让人过去向母后告罪,等忙过这一阵,我再好好向您赔罪。”

裴太后很是深明大义:“你忙你的,不必管我,我只是听说,秦国公家,想向你求封,不知可有此事?”

秦国公是裴太后娘家,上一任秦国公,也就是裴太后的父亲战死沙场,由于他膝下只有裴太后一人,爵位就由文德帝赐给了裴太后的叔父。但裴太后的叔父并无其兄的能耐,文不成武不就,在嘉祐帝时就不得重用,反倒是因祸得福,因为早早避到乡下去,从而躲过长安dòng • luàn的劫难,也没跟着南下,如今重新回到京城,作为裴太后的母族,依照惯例是要给予敕封的。

贺融点头:“秦国公的确前来求见,想要请封世子。”

这几天忙着大事,贺融一时没顾得上封赏太后母族,裴氏就等不及地入宫来了。

但秦国公并非世袭爵位,按理说是不可能有世子的,当年文德帝将爵位赐予裴太后的叔父,是念在秦国公马革裹尸的份上。

裴太后脸色一沉,露出罕见的严肃:“你不必惦记我的颜面,该驳斥就驳斥,否则一些人自以为鸡犬升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贺融笑道:“母后不必着急上火,前两日他们入宫拜见时,我见裴氏族人中有一少年人,叫裴翡的,应答流利,进退有据,倒是个好苗子。”

裴氏族人随后也去拜见过裴太后,她自然是有印象的,闻言就点点头:“这孩子的祖父,与我祖父乃是亲手足,可惜父亲早逝,母亲又是妾室,在族中不太显眼。陛下提起他,是为了……?”

贺融道:“我想让他过继到先秦国公名下,母后以为如何?”

裴太后很意外,随后又明白贺融的意思,心中不由有些感动。

这样一来,裴翡就成了太后之弟,将来如果没有意外,他自己又争气,肯定会得到天子重用,说不定重新得爵,让爵位回到他们这一房之手,皇帝这个提议,完是为了裴太后着想。

裴太后就道:“多谢你的好意,过继之事可行,至于封爵,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不必问过我,如果裴家人触犯国法,行差踏错,皇帝也只管发落,我不会为他们求情的。”

正因有裴太后在,与皇位的纷争才少了许多,否则她若真抬着自己的嫡子想与贺融分庭抗礼,就算贺融有必胜把握,免不了也会被分散心神。她如此通情达理,贺融自然要投桃报李,闻言笑道:“母后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他又望向贺僖:“你不在青龙寺,怎么倒入宫来了?”

贺僖经过方才贺融与裴太后的对话,已经渐渐冷静下来,闻言就双手合十,稽首道:“是我孟浪了,请皇兄恕罪。”

贺融也不问他到底入宫为了什么,只道:“在什么位置上做什么事,正如男耕女织,庙堂江湖,泾渭分明,你若肯还俗,便来帮我处理朝政,既然想要出家,就该彻底放下,不要掺和太多,须知身在红尘,心向菩提,方是修行之人正道。”

贺僖被当头棒喝,不由满面羞愧:“陛下教训得是,我知错了,这就回青龙寺去!”

他告退离去,裴太后温声道:“四郎一心向佛,只是年纪尚轻,难免有些跳脱,他这也是看重兄弟情谊,没有恶意。”

贺融点点头:“我知道,但他身份使然,难免有人会从旁煽风点火,若不绝了源头,那些人便会得寸进尺,做出更加难以收拾的事情来。”

裴太后最欣赏贺融的一点正是对方做人做事都有自己一套原则,对兄弟也很拎得清,并不无故猜忌,这对帝王而言是极为难得的品质,若像先帝那样,心肠固然更软,但耳根子也跟着软,很容易就会稀里糊涂被别人说动。

二人分头落座,裴太后见他面露疲倦,就劝道:“国事繁琐,一日两日是理不完的,你得多注意休息。”

贺融还未应答,外面便有人匆匆而至。

为免打扰了贺融与裴太后的谈话,马宏赶紧上前,与那内侍低声说话,不多片刻却脸色大变,回身禀告:“陛下,荆州那边传来的紧急军情,说是两军交战,兴王重伤!”

他一时没听见动静,只得大着胆子抬头望去。

皇帝坐在那里,身形未动,竟似石像泥胎一般,毫无反应。

正文第169章大结局

逆着光,马宏看不清皇帝的神情,却听裴太后竟急切起来:“三郎!”

马宏赶紧上前几步,这才看见贺融面色苍白,令人心生不妙,他反应极快,也急声道:“陛下,保重龙体!”

贺融一言不发,端坐良久,才轻声问马宏:“重伤?伤到什么程度?”

见他似乎终于回过神,马宏暗暗松一口气,忙道:“急报里没说,想必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贺融却摇摇头:“若真有性命之危,他也不会在急报上说的。”

说到这里,贺融将马宏与其他内侍屏退,只余自己与裴太后,然后道:“母后,我想立储。”

这样大的事情,亏得裴太后还能勉强维持住镇定,甚至皱着眉头驳回这个提议。

“你如今正当盛年,身体康泰,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待局势平定下来,你便可立后择妃,何愁没有后嗣!”

贺融却又语出惊人道:“我想亲自去看五郎!”

裴太后愀然变色,想也不想就反对:“圣天子岂可轻移尊驾!”

贺融反倒平静下来,语调温和道:“母后不妨听我说完。五郎当初带兵北上,原可与我一决雌雄,却看在兄弟情的份上,选择拱手相让,甚至还带兵前去打李宽。京城这些流言也就罢了,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但如果五郎果真重伤,若不去看他一眼,我恐怕这一辈子,也寝食难安。”

裴太后何等理智之人,听见这一席话,也禁不住心头一叹,她早已知道贺融为人外冷内热,却想不到他内心竟如此看重情义。

“并非我危言耸听,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战场瞬息万变,万一等你赶过去,五郎已经……又或者……”

她露出苦笑,没有再说下去,但言外之意,贺融很清楚。

如果李宽打赢了这场仗,贺融现在赶过去,也晚了一步,再退一万步说,裴太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性,万一贺湛当真起了异心,与李宽联合起来给贺融设下陷阱,那么贺融这一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贺融微微一笑:“你们既以真心相待于我,我又怎可负你们?至于人心易变,眼见为实,既然还未发生,又何须自寻烦恼?但正如母后所说,朕乃天子,一旦离京,就得做好万准备,所以才想借由立储一事,来稳定人心。立储以长,我会留下诏书,立十一郎为皇太弟,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就请母后垂帘辅政,您以为如何?”

“不可!”裴太后却斩钉截铁道,“立皇太弟一事,决不可开此首例,你若离京的主意已定,京城这边,我会帮忙照拂,再加上薛潭他们,大事无忧,至于立储的话,就不要说了!”

“母后……”

裴太后不等他开口,语气一缓:“三郎,你方才说,你不愿负我们,我与十一郎,又怎能负你?自古天家皇位,最是诱惑人心,我能把持得住,是因为我见识过太子与纪王他们为了皇位之争,闹得江山残破,民不聊生,但十一郎现在牙牙学语,就算你平安归来,等他长大,必然会有人在他耳边说起当年皇太弟的事,到头来反倒容易让他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所以,为了你我的母子情分也好,为了皇室的安宁也好,甚至为了十一郎,此例也决不可开!”

当皇帝固然尊荣,但这同时也是个极为危险的活儿,十一郎现在还小,饶是作为亲生母亲,裴太后也根本不知道他长大后,会像他的皇兄贺融这样能干,还是像先帝那样平庸,又或者更有可能像他的长兄二兄那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比起让儿子当皇帝的诱惑,她更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事情,裴太后这份自知之明,放眼当朝许多男性官员,乃至gāo • guān名士,都未必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