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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些面上挂不住,强笑道:“殿下言重了。”

他心想武人就是武人,将一席话说得这样直白,活像自己上赶着讨要功劳似的,相比之下,大殿下温文尔雅,比这萧重强出不止一点半点。

不过既然把话说开,他也没再卖关子,就道:“近来京中流传,陛下对您爱重有加,乃是因为三殿下是陛下昔年与不知名女子私出。”

萧重惊愕交加,随即怒道:“传这等流言的人是何居心!谁都知道我父乃陛下昔年袍泽,陛下因念旧情,方才收我为义子的!”

许侍郎笑一笑:“殿下不必激动,这流言也不是我传的。陛下也不至于因此疑你。”

不至于因此疑他,却派了个许侍郎过来当监军,不还是明摆着不相信他吗?

萧重因有带兵之能,颇得义父看重,人称三殿下,只是萧重自己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他还不是萧豫亲子,而他那两位义兄,却又有些平庸,于是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萧重自己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为了避嫌,他在京城时也不时常进宫,因为他很清楚,两位义兄的母亲,也就是义父的妃子们,对他甚为忌惮,多有防范。如今,就连义父也对自己生出疑心了吗?

如此一想,他不由生出一丝倦怠。

送走许侍郎,萧重跟前那几个将领都很是义愤填膺。

“殿下这些年跟着陛下东征西战,当初能大败裴舞阳,殿下之功也不容小觑,如今又要殿下为朝廷立功,又还怀疑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朝廷里那两个皇子,成日什么也不做,自有一帮人替他们摇旗呐喊,殿下劳苦功高,又品性高洁,反倒被疑!他们居然还怀疑您在此停留不进,是暗中已经跟贺融勾结,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遂了他们的意呢!”

“行了!”萧重听他们越说越离谱,不得不出声喝止。

“朝廷有朝廷的顾虑,我们只须遵从就好!”

一名将领不甘心道:“可我们早有布置,如今那个许侍郎一来,说改就改,难不成真要像他说的,明日就去攻城?”

萧重强忍下揉额头的冲动,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郁闷,否则手下人只会比他更郁闷,这种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安定人心。

“一切照旧,明日我会找机会与许侍郎再谈一谈。”

几名将领面面相觑,心中却都觉得即便谈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

“殿下所料不差,萧豫老贼果然派了个监军去五塘镇了,这下萧重肯定焦头烂额了!”

甘州刺史府内,陶暄喜形于色,不忘小小阿谀一番。

“殿下神机妙算,我辈弗如远甚,唯有满心敬服!”

陶暄虽然会溜须拍马,但做事能力也不差,能在朝中混出头的官员,大多有那么点毛病,贺融听见他这些马屁时,已经习惯性地左耳进右耳出了。

嬴子瑜道:“你怎知萧重一定会受影响?他身份比监军高,大可无视对方的命令。”

他并非故意跟陶暄抬杠,而是清楚知道萧重对于萧氏的意义。

萧豫之所以能起家,一方面他自己的确是个枭雄,敢于抓住当时朝廷被突厥牵制,不想妄动干戈的时机,以区区一地之势屹立至今,另一方面,他底下有几个打仗的好手,都是当年跟着高祖皇帝一起打过仗的,萧重又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如今萧豫年近八旬,就算再耳聪目明,毕竟也是个垂垂老矣的人了,而萧豫身边那几个人,要么也老死了,要么被他剪除了,论知兵打仗,如今就剩一个萧重而已。

嬴子瑜觉得萧豫再怎么样,也不会轻易干涉一个正在前线打仗的儿子。

陶暄的看法却完与他相反:“萧豫老贼年事已高,又久居上位,习惯说一不二,该有的疑心他半点都不会少,对不是亲子的萧重,只会防范更深,说不定外头那些他对萧重的看重都是老贼自己派人传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派监军去掣肘萧重了!”

没让他们继续争执下去,贺融询问:“林淼他们出发几日了?”

嬴子瑜道:“五日了。”

五日前,林淼带着一支一千人的队伍离开张掖,绕道祁连山,打算杀向五塘镇后方,给萧重来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嬴子瑜再与他首尾呼应,双面夹击。

所以现在萧重按兵不动的时间越长,对他们来说自然就越有利。

林淼带的人马虽少,实力却不可小觑,这支队伍里多半都是原突厥骑兵,还有少数灵州兵,是精锐中的精锐,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贺融闻言便点点头:“他们轻装简阵,行军速度不会太慢,嬴将军须时刻准备,一旦接到那边的烟火信号,就立刻带兵出城夹击。”

嬴子瑜摩拳擦掌:“殿下放心吧!这一日老子等得够久了,必得狠狠出他娘的一口恶气,把萧重打得满地找牙!”

他一时兴奋,说话也忘了把门。

陶暄斥道:“殿下面前,怎能如此失仪!”

嬴子瑜白他一眼:“殿下又不似你这般小气,说错句话还斤斤计较。”

陶暄被他噎了一下,气得狠狠瞪过去。

……

相比他们这里的轻松,嘉祐帝那边,就显得步履艰难了。

突厥人南下速度极快,自打晋州失守之后,他们须臾便至蒲州,眼看距离长安不过咫尺之遥,而嘉祐帝他们一行人数众多,其中又有文官妇人,那些官员又各自带了家属,这么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加上各种辎重,前进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得了,才刚刚抵达襄州。

襄州刺史听说天子南下,早就提前做好准备,一方面是出迎,另一方面是想跟着天子的队伍一起跑,免得突厥人当真打到襄州来,那他也得跟着倒霉。

谁知御驾规模之大,人数之多,依旧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区区一个襄州根本安置不下,随行军队不得不扎营城外,城中不少士人商贾将自家宅院让出来给贵人们居住,可数量犹嫌不够,不少贵人怨声载道,弄得襄州刺史也跟着几头奔波,苦不堪言,心里早从一开始的翘首以盼,到现在恨不得这些人早早启程离开。

嘉祐帝同样处处不习惯。刺史府布置得再舒服,也不可能有皇宫舒服,可长安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一路上他头风症没少犯,几乎不想见任何人,可还得强撑起精神,召见与他一道南下的几位患难重臣。

“卫王与兴王,启程过来了没有?还有安王,难道没有收到朕的旨意吗,怎么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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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出门在外,刚刚回家,太累鸟,不过还是争取日更,毕竟情节走到一个关键点,很多事情都会接连发生~

正文第146章

“陛下,先前您曾发旨,让安王在必要时增援甘州,突厥人南下之后,萧豫也想浑水摸鱼,派兵攻打甘州,安王已经赶过去了。小人给您禀报过的,您忘了?”

没等众臣开口解释,嘉祐帝身边的内侍就小声道。

嘉祐帝才想起来,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他有点尴尬,不过大家也知道他最近精神不济,都装作没听见。

李宽主动解围道:“岭南离此地还有些远,兴王一时半会儿还未有消息传来,不过卫王殿下已经带兵启程了,想必很快就能赶至建康与陛下会合。”

嘉祐帝焦虑道:“再发一道旨意,催促兴王尽快动身,难不成老子有难,当儿子的还能逍遥自在吗!”

李宽应是,又温声道:“陛下不必担心,等过了江,我们就安了。不过纪王殿下那边,是不是也催他尽快撤离,以免置身险境?”

嘉祐帝叹了口气:“都怨朕,当时他非要留下时,就该直接打晕了将他带走,你再派人去长安,传朕的旨意,让纪王与范懿二人,务必在突厥人抵达长安前撤出。”

当初贺秀请命留守长安时,兵部尚书范懿自陈时势发展至今,也因他这个尚书失职之故,所以也主动要求留下来,协助纪王,通告百姓,令其尽快离城,免受突厥人侵扰。

李宽应声告退,出去做事了。

嘉祐帝揉揉额头,对张嵩道:“朕觉着襄州也不算安,保不定突厥人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还请张相安排一下,我们尽快上路,早日渡江,朕才安心。”

张嵩自然要宽慰帝王,并表示自己回头就与李相商议,以便早日启程。

当年与贺融他们一道出使西突厥的陈谦,后来奉命带兵去晋州,听从陈巍调遣,陈巍战死之后,陈谦也没了消息,至今生死不明,如今随行伴驾的禁军,悉数由大将军夏英统领。这夏英被李宽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张嵩也指挥不动禁军,但凡与禁军有关,都得与李宽商议。离开长安之后,左右相制衡的局面,已经逐渐往一方倾斜。

不过眼下局势危急,大家也没心思计较这些。

众人离去之后,嘉祐帝也无心继续看那些加急送来的奏章了,让人扶着便回后屋去躺着。

大腹便便的裴皇后正好过来看他,见嘉祐帝一直躺在榻上不起来,有些担忧,就说陛下自离开长安之后总犯头疼,不如请太医来看看。

嘉祐帝摆摆手:“不用啦,太医说我这是旧疾,从前在长安时也犯,只是没有那么频繁,可见都是心情影响的,什么时候能到建康,兴许就好了。”

裴皇后也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只能道:“万事都须陛下做主,您是臣民的天,也是我们的顶梁柱,还请振作才好。”

嘉祐帝听这些话,早已听得耳朵出茧子了,他知道裴皇后打从一开始就不赞成离开长安,这位皇后的性子比他还烈,甚至还说出不过一死耳的话,但蝼蚁尚且偷生,嘉祐帝又怎么甘心落到被突厥人逼至长安,自杀殉国的结局?起码现在总还有希望在,将来朝廷能将突厥人驱赶出中原,百年之后他的名声就还不会太差,否则要真是一死了之,那千古污名,可就真的洗之不去了。

裴皇后话不多,却总能一语中的,嘉祐帝虽然习惯询问她的意见,有时也不大受得住那刀锋一般直剖内心的话语,这种时候更加不想听她的教训,夫妻俩相对无言。

似乎看出嘉祐帝的心思,裴皇后扶着腰起身:“那陛下早些歇息吧。”

待裴皇后离去,嘉祐帝招手让近侍过来。

“去将李淑妃叫来,朕想听她说说话。”

淑妃李氏明明是长安土生土长的人,腔调却与江南女子似的,轻声曼语,婉转悦耳,嘉祐帝此刻身心俱疲,最需要的不是裴皇后的警言警句,而是李淑妃的温柔劝慰。

……

李遂安跨过门槛,踏入这座原本属于襄州某位商贾的别居。

在这里住了好几日,但她依旧不大习惯,午夜梦回,时常梦见长安的大长公主府,梦见衡国公府,甚至梦见纪王府,恍惚自己从未离开过。

但大长公主府已经没了,义阳大长公主去世之后,府邸就被依制收回,现在长安也没了,他们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如同飘萍,王公贵族又如何?异族入侵时,同样身不由己,无力抵抗。

她原本是要跟着贺秀一道留在长安的,虽然他们之间不像寻常夫妻那样鹣鲽情深,但总归夫妻一体,不能大难临头了,她就抛下对方一走了之。但恰在那时,贺秀的妾室正好有孕,贺秀请李遂安带着对方南下,为他留下一线血脉,所以夫妻分道扬镳,李遂安带着人随同御驾南下,贺秀则留在长安,去做他一直想做,却因种种缘故,总是做不成的事情。

从前她任性妄为,在闺中时也曾幻想过嫁得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与夫君若兄妹般相处,自己还能心平气和照顾他的侍妾。追根寻底,不过是当初她看见贺融之后,由恨生爱,一步步退让自己的底线,起初可以无视他的腿疾,后来甚至想,哪怕贺融娶妻,自己也甘为妾室。可两人终究有缘无分,时至今日,这份感情无疾而终,她嫁给纪王,乃至大长公主的病逝,都让李遂安一点一滴发生着改变。

再看从前那个任性跋扈的少女,回想那个明明理亏,却还没事找茬,非要在大街上冤枉贺融的少女,李遂安只觉好笑又无奈,现在即便再让她重新回到那个时候,只怕也干不出那种事了。

只因心境不同,再也回不到从前。

天子一行来到襄州之后,一切从简,往日的讲究礼数如今都可以将就了,李遂安带着两名妾室与父母住在一起,今日她出门去散散心,看到城内大街小巷人头涌涌,并非初一十五大家出来赶集,而是御驾入城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