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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坐镇,也好安心。”

嘉祐帝半信半疑:“突厥刚刚统一未久,他们就迫不及待想要对中原动兵,胆子也太大了吧?”

贺融道:“正因我们都会这样认为,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突厥人也深知这一点,灵州练兵未成,尚无法称得上固若金汤,恐怕随时成为突厥人的目标,尤其还有一个狼子野心的萧豫在旁边煽风点火,更不能掉以轻心,无论这个消息是否属实,臣还是想亲自回去看看。”

嘉祐帝看了他片刻,忽然叹一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朕一直对你不好?”

真定公主还在偏殿候着,没有一道过来觐见,嘉祐帝挥退内侍,这里只余父子二人,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

人人都道他对贺融寡淡,实际上几个儿子之中,他的确也是有所偏爱,有所轻忽,但也不至于偏心偏到天边去,对这个儿子的作为一概视而不见。贺融杀周恕,整治商户,秣兵历马,嘉祐帝都看在眼里,他不是不肯定贺融做出来的成绩,只是觉得……

“你太心急了。很多事情,你的目的,也许是好的,但一声不吭就动手,像杀周恕,你完可以把他关进大牢里,不会出人命,也就不用与周家结下死仇。还有救真定公主一事,你也应该事先与朕说一声,而不是闷声不响就先斩后奏,把人给救回来,凭空给朝廷增添多少麻烦,这些你想过没有?”

贺融皱眉道:“陛下,时不我与,臣只怕还做得太慢太少,如今内有世家,外有突厥,朝廷国库空虚,一旦遇上天灾,当即无赈可拨,若再内外交困,无异于雪上加霜,恐怕社稷危殆,因此当下治人治事,当用重典!”

嘉祐帝不以为然:“言过其实了。”

贺融抿了抿唇,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而道:“陛下,灵州如今虽然从陆范周三家上拿了些钱财,可那些钱,不过是他们历年来亏欠府库的,眼看冬季将至,为将士添衣添被,都须钱财,臣想斗胆请求陛下拨些粮草军饷。”

嘉祐帝皱眉:“你也知道现在国库空虚,还好意思开这个口?”

贺融飞快接上:“若是无粮可拨,那就请陛下免了灵州十年的钱粮赋税吧?”

嘉祐帝瞪他:“你讹上朕了是吧?十年?亏你说得出来,三年,再多没有。”

贺融:“五年吧。”

嘉祐帝气笑了:“你当集市买菜呢?三年,爱要不要。”

“那就三年。”贺融妥协。

三年也够了,他在心里估算。

嘉祐帝道:“朕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你来请罪是假,想要让朕免了灵州赋税才是真的,你可真会挑时候,趁着朕对你消了气,好趁机多要一些。”

贺融:“陛下英明。”

嘉祐帝没好气:“滚,明天就走!回你的灵州去!”

贺融拱手行礼,竟也真就退了出去,毫无回头的意思。

嘉祐帝被他气得,差点就把茶杯掷出去。

却见贺融忽然顿住脚步,复又转过身来。

“父亲,您鬓边见白了,还请多保重龙体。”

冷不防这一句,风一样卷入嘉祐帝心头,吹得他微微一酸,刚刚硬起的心肠蓦地又软下来。

“你啊,哎!”父子四目相对,嘉祐帝百感交集,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只能道,“朕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现在……先帝驾崩还没几年,朕不好贸然推翻他的决定,再过两年吧,朕给你母亲追封个昭仪之位。”

贺融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行了一礼,就退出去。

这一次,再未停留,也未回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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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132章

真定公主在偏殿并未等待多久,就得到了天子的召见。

对这个身份复杂的女人,嘉祐帝的感觉也很复杂。

一方面她是前朝遗脉,那些前朝的公主皇子,有在dòng • luàn中早早死去的,也有是死在贺融的高祖父,也就是本朝高祖皇帝手里的,改朝换代,难免鲜血累累,可以说,真定与本朝,是有血海深仇的。

但另一方面,她出塞数十年,哪怕现在西突厥已经被灭了,若非她一直维系着西域所在,早几十年,中原与西域早就彻底断了联系,有了她,将来国家若有重新强大起来的一日,想要收复凉州,打败突厥,就有了光明正大的名义,因为在那之前,西突厥摄政也曾向中原称臣过。从这一点上,谁也无法否则真定公主存在的意义与功劳。

“公主这几日,休息得可好?是否出去走走了,感觉如何?”

嘉祐帝和颜悦色地询问,请真定公主入座。

宫殿里的摆设也许有变化,但那些雕梁画栋却是不会变的,顶多上点新彩,许久以前,这里也是真定公主的家,是以她意态自在,并未表露出任何窘迫。

“多谢陛下关心,臣休息得很好,长安一别三十多年,臣出塞前,也很少出宫,如今许多街道更是叫不上名了。”真定公主微微欠身,坦然直白。

“臣没想到,阔别这么久,还能活着回来,享受到朝廷的优厚,臣打从心底,感激陛下,感激朝廷。”

公主的话奉承之中又不显卑微,却还能让嘉祐帝倍感愉快。

“如此甚好,公主府是朕让人按照本朝公主府邸规制修建的,绝无半点马虎,公主劳累半生,如今既然回来,那就安心在长安住下吧,从今往后,这里还是你的家,有什么要求,只管提,能办到的,朝廷一定帮你办到。”

“多谢陛下仁厚,只是,臣有个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

真定公主道:“臣想与安王一道回灵州。”

嘉祐帝愣住。

他还以为真定公主会提出什么修缮前朝皇陵,寻找前朝皇室后人下落之类的,却完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个要求,嘉祐帝自然要问原因。

真定公主道:“当年安王只身赴突厥,让朝廷与西突厥从此建立联系,也让臣觉得自己从此有了依靠,不再是一个孤魂野鬼,臣欠了安王一个恩情。后来,又是安王让人千里相救,若非有他,臣现在只怕早就连骨头都埋在黄沙之下了。”

嘉祐帝脸上一热。

“公主可是还在怨怪朝廷当时没有下令去救你?”

真定公主摇头道:“陛下言重了,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大局为重,不可能为了我,贸然与伏念开战,臣万不敢有怨望。安王以皇子之身,愿亲自镇守灵州,臣在突厥多年,跟突厥人打交道,凡事也能帮忙出点主意,所以臣希望跟随安王前往灵州,尽微末之力,也算了我与安王之间的恩义。”

嘉祐帝被她一席话说得心潮迭起,一时感慨真定公主的仗义,一时又想,真定公主与贺融之间,不是母子,却又胜似母子,如今太子与纪王相争,势成水火,也不知哪个儿子肯这样对自己。

思及此,嘉祐帝不由意兴阑珊,连带交谈的兴致也寥寥无几。

“既然公主心意已定,那朕也就不强求了,公主的家永远在长安,你随时可以回来,朕赐下的一切金银,你也可以随意带走。”

真定公主忙起身谢恩。

平心而论,嘉祐帝待她足够厚道了,不管内心作何想法,都已经给到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就连真定公主也挑不出半个不好。

没回长安之前,她曾想过,若有生之年能回长安,落叶归根,此生无憾。

但如今回到长安,她却忽然觉得,我心安处是故乡。

而长安,那座记忆之中的不夜城,年少时追逐嬉戏的巍峨宫殿,早已在记忆中模糊,远去,消逝。

“陛下,臣还有一言,恳请陛下正视。”她道。

“讲吧。”

“先前安王曾上疏,指出伏念统一突厥之后,将会把矛头对准我朝,以臣对伏念的了解,安王所言,并非危言耸听,如今虽然看着一切风平浪静,但战争也可能随时一触即发,还请朝廷早作准备,以免届时陷入被动局面。”真定公主郑重道。

贺融这样说,真定公主这样说,前不久,甘州陈巍上疏时,也提到类似的想法,其实朝廷也不是没重视,几个边关重镇,一直有府兵驻守,嘉祐帝闻言就颔首道:“朕知道了,朝廷近期会商讨针对突厥的对策。”

该说的都说了,真定公主起身告退,离开紫宸殿。

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眼望前方宫门重重,台阶无数,回望身后大殿空旷,雕花繁复,天子独坐御案,身形萧索,忽然间,她的心里像是放下的重重枷锁,前所未有轻快起来。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直未曾放下的耿耿于怀,那是令狐氏皇脉被夺,江山社稷易主的仇恨,她总是告诉自己,时移世易,烟消云散,一切过往早已随着岁月消逝,没有万世不变的皇统,也没有千年不改的江山,就算不是贺氏,令狐家的江山,也会被其他人取代,归根结底,得民心者,顺应天下者,方能笑到最后。令狐家的江山,并非丢在贺氏手里,而是丢在了自己手里。

而今,贺氏也走到了这样一个拐点上,往前一步是未知苍茫,退后一步,则可能是万丈悬崖。

何去何从,身处浪潮之中的人,永远不知道浪会往哪个方向卷过去。

贺融不知道真定公主受天子召见会逗留多久,并未等她,先行回去了,但宫门前除了自己的马车之外,还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只有车厢右下角,刻着一个徽记。

右丞相,衡国公李家的马车。

果不其然,真定公主走过时,车帘掀起,一名中年妇人从里面出来,款款行了一礼。

“在此等候公主,实在是冒昧了,只是我两回递了请帖邀请公主上门作客,公主都没空,不得已,只好亲自过来邀请公主。”

真定公主没有见过对方,但她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李夫人客气了,只因我在京城停留时间不长,还要收拾行李,实在分身乏术,并非有意搪塞,请夫人见谅。”

李夫人很讶异:“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真定公主淡淡一笑:“回灵州。”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真定公主就已经上了马车,徒留李夫人遥望马车背影,一头雾水。

自打丈夫担任右相以来,还未有人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李夫人心中不悦,还有些闷气。

近身侍女见状就劝道:“主母何必与她计较,虽说是公主,不过也是前朝遗脉罢了,陛下礼遇,也是不想落人口舌,她不识抬举,您又何必在意?”

李夫人摇摇头,对着这个从娘家就跟过来的侍女,倒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你不知道,这是郎主特意交代的,他现在身份敏感,不好去上门拜访,所以让请公主过门,他要亲自与公主叙旧。”

侍女诧异:“叙旧?”

李夫人道:“你忘了,李家太夫人,郎主的祖母,也是前朝公主,还是真定公主的姑母。”

侍女方才恍然大悟。

虽说那位太夫人早就过世多年,但若论起这层关系,衡国公府与真定公主的确算是是亲戚。

……

李宽并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出师不利,没能将客人请回来,此刻他正坐在李家书房之内,与自己的女婿叙话。

人人都说衡国公一生谨小慎微,命却好得很,虽然先帝在位时,就已统领南衙兵马,但大将军不比丞相更威风,如今不仅位高权重,膝下两个女儿,庶出的入宫为嫔,嫡出的嫁与皇子,可谓一门风光显赫,假以时日,那位入宫当了嫔妃的女儿,若是能再诞下一儿半女,那无疑更是直上云霄。

但李宽依旧是那个平易近人的李宽,并不因他官拜右相,又或跟皇帝成了亲家而倨傲,在对待太子与世家的问题上,他甚至能站在一个两边都能接受的位置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种权衡之术并非人人都能做到。想这么做的人,可能没他那份心智,能做到的,也未必有那份耐性和修养,是以连贺融都不得不承认李宽在为官、为人上,的确有独到之处,非常人能及。

“我想,等过段日子,我就启程去扬州吧。”

自进门之后,贺秀就一言不发,过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开口道。

李宽去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

他微微一笑:“殿下,这是心生退意了?”

贺秀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其实也不突然,我本来早就应该去就封了,这次五郎回京,陛下